启蒙运动与历史环境*
——英、法、德三国启蒙精神内涵之比较
2011-08-15王洪斌
王洪斌
(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启蒙运动与历史环境*
——英、法、德三国启蒙精神内涵之比较
王洪斌
(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从性质、主旨来看17、18世纪欧洲的启蒙运动之精神,具有内在的一致性和统一性,但由于世界历史发展的不平衡性,各国所处历史环境的差异,启蒙运动的精神内涵又表现出各自的特点,这就是历史的辩证法。
启蒙运动;历史环境;精神内涵
一 历史环境与启蒙运动
马克思主义历史环境论认为:从人类出现和人类创造自己的历史开始,人类就同时处于自然关系和社会关系两个密不可分的历史环境之中,“在历史环境中,人类同时从事着物质资料生产和人口生产以及由此引起的新的需要的三个方面的社会活动,这三个方面的社会活动均受到不同的地区和不同历史阶段的历史环境的制约。”[1]人类社会是遵循着历史发展的统一性和特殊性的辩证统一规律的。近代史上,欧洲的启蒙运动是以近代自然科学的发展为基础,所面临的课题是反封建和反教会,这决定了其有一致性。但由于各国历史条件和环境不同,启蒙运动在各国又表现出各自的特点。下面本文以英国、法国和德国为例加以说明。
英国历史上的政治文化传统富有民主色彩,包括古代民主制残余、议会制的不断演变、浓厚的法治观念,在17世纪英国确立了君主立宪制的资产阶级政权,国内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中产阶级阶层。宗教上清教运动取得了反对天主教会的胜利,清教观念深入到社会各领域,宗教上实现了宽容。1707年苏格兰与英格兰合并以后,组成新的大不列颠王国,英格兰的君主立宪制度自动在苏格兰生效,可以说英国启蒙运动是在宪政制度己经确立的情况下,充分释放人们的理智能量和文化热情,因此英国启蒙思想家们可以更加直率地发表自己的新思想、新观点,正因为环境的不同,与法国相比,英国的启蒙思想家较少对现实政治的批判,而更多的是对社会问题的研究和对未知科学领域的探索。
18世纪的法国已经处于封建社会的末期,一方面社会矛盾激化,封建制度在经济、政治、思想文化领域全面危机;另一方面资本主义快速发展,资产阶级崛起。经济上,土地高度集中,全国土地的2/3被总人口不过34万的贵族和僧侣占有,大部分农民依附于封建领主,领主往往攫取农民收入的1/2,再加上什一税和其它杂税,农民几乎没有什么收成,农村凋敝。法国政府的财政陷入破产的边缘,到路易十四死时,财政赤字高达二十五亿里弗,相当于国库16年的总收入,法国约1/10的居民沦为乞丐[2]。路易十五更是“今世尽够享用,死后管他洪水滔天”,历时多年的波兰王位继承战争,对英、普鲁士七年战争消耗了大量金钱,进一步加重了财政危机。政治上专制腐败,法国是欧洲大陆上典型的专制主义国家,路易十四宣称“朕即国家”,一切传统的权力机构诸如三级会议、市政府只徒有虚名。法国社会结构等级制度森严,僧侣贵族处于第一、二等级,而广大群众包括资产阶级处于第三等级,特别是资产阶级虽然富有,但没有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思想文化上,神权统治,推行文化专制主义和蒙昧主义。天主教会大力宣扬“君权神授”,鼓吹“上帝创世”、“原罪”、“灵魂不死”等,设立宗教裁判所,大力扼杀科学、民主、自由思想。同时,资本主义经济得到了迅速发展,封建生产关系桎梏了生产力的发展,衰落的自然经济不能为资本主义工商业提供自由劳动力和充足的原料、市场。国内关卡林立,税收沉重,度量衡不统一,阻碍了统一市场的形成和自由贸易的进行。封建行会制度盛行,扼杀了科学技术的传播,日益壮大和成熟的资产阶级不仅要求大力发展资本主义,而且希望取得与他们经济实力相当的政治权力和社会地位,他们所代表的先进生产关系彻底战胜陈腐的封建生产关系并取而代之,符合历史前进的方向,况且法国整个第三等级形成了同盟,资产阶级有强大的支持者和同盟军。因此,法国的启蒙运动声势最大,战斗性最强,影响最深远,堪称启蒙运动的典范。
18世纪的德国是欧洲最落后的封建国家之一,其政治、经济文化、科学发展均落后于西欧其他国家,其地图常常被描绘成一件“狂欢节穿的短上衣”,国家尚未统一,而是四分五裂成几百个公国和“自由城市”,没有形成一个以政治经济为中心的民族认同体系,各公国各自为政,交通不便,工商业发展缓慢,封建贵族势力强大,教会特权依旧,资产阶级力量十分软弱。18世纪德国的启蒙运动是在英国、法国的影响下开展的,而此时德国的民族意识还没有觉醒,民族文化没有形成,同时法国成为启蒙运动的中心和思想文化中心,法国文化大规模入侵德国,接受法国文化和艺术成为一种时尚,德国刮起“法国化”之风,尤其在文化界出现了对法国文化顶礼膜拜和亦步亦趋的现象,如腓特烈大帝以自己的法语诗歌自豪,轻视用德语创作的作家。当1750年伏尔泰访问柏林时,他曾说:“我发现自己仿佛是在法国,大家都讲法语,德语是士兵和马的语言,只有在大街上使用。”[3]因而一部分德国知识分子开始对德国文化进行了思考,这样使得德国启蒙运动具有鲜明的民族性质。同时德国知识分子阶层政治地位软弱,他们在壁垒森严的社会里找不到上升的途径,无法参与政治,只有在文学、哲学和艺术等抽象思维方面,在纯粹精神世界里拥有自由参与权甚至占据领袖地位。德语中的纯粹精神指书籍、科学、宗教、艺术、哲学、个性、人格丰富的内心世界、人格、个人教养(来源于书本的),德国知识分子把纯粹精神的东西看作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与经济、政治和社会完全区分开[4]。
二 以英、法、德为个案分析启蒙精神的旨趣、内涵
概括而言,英国的启蒙思想比较强调怀疑主义,重视科学精神和方法,政治方面要求建立君主立宪体制和发扬民权,经济方面则主张自由放任,由市场去调节生产和消费。代表人物有洛克、亚当·斯密、休谟等。政治方面:洛克在名著《政府论》认为政府是人们相互订立的契约,国家的目的是保护人们的财产,最高权力“未经本人同意,不能取去任何人的财产的任何部分”[5]。洛克还主张实行君主立宪政府,并提出了权力分立,发扬民权等,洛克的理论成为现代资本主义国家制度的一项基本原则。经济方面:18世纪重商主义的弊端逐渐暴露出来,它以牺牲农业的方式来发展工业;它的保护政策使工业企业缺乏活力,不能经受市场经济的严峻考验,因而开始受到人们的质疑,斯密以极其雄辩的方式提出:“一切特惠或限制的制度,一经完全废除,最明白、最单纯的自然自由制度就会树立起来。每一个人,在他不违反正义的法律时,都应听其完全自由,让他采用自己的方法,追求自己的利益,以其劳动及资本和任何其他人及其他阶级相竞。”[6]斯密的自由经济理论,因其强有力的说服力而很快风靡西欧各国,成为19世纪各国政治家努力的目标。另一位著名的苏格兰启蒙思想家是休谟,其名著《人性论》一书中,以睿智的目光批判了法国哲学家对理性的盲目崇拜,提出情感先于理性的观点,在休谟看来:“理性的作用只在于支持已作出的决定,而不是作决定;在目标确定以后,理性有助于目标的实现,但单凭理性本身不足以产生任何行为,理性除了服务与服从情感之外,再不能有任何其他作用。”[7]
法国启蒙思想的特色在于强烈的社会批判精神,它对包括现存体制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判,要求彻底砸碎旧世界,建立新世界。在法国,启蒙运动批判的矛头直指封建统治的精神支柱天主教会,启蒙思想家大力倡导科学、理性,以自然神论和公开的无神论向以罗马天主教为代表的宗教势力发动猛烈的进攻,他们反对神权政治,反对宗教迷信,批判信仰至上和蒙昧主义,力图打破强加于民众头上的精神枷锁,为新思想的广泛传播创造条件。例如战斗无神论者、唯物主义哲学家狄德罗主编《百科全书》,高举理性大旗对封建专制和宗教神学进行了猛烈的批判。伏尔泰批判教会是建立在最下流的无赖编造出来的最卑鄙的谎言之上的,是分裂、内战和罪恶根源[8]。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提出了三权分立学说,构建了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模式和基本制度。卢梭的社会契约理论,提出了他的天赋人权和人民主权学说,认为人民主权高于一切,既不可剥夺也不可以转让,并批判了私有制,认为私有制是万恶之源。
尽管法国和英国的启蒙运动在具体做法上一个比较激进,一个则比较保守,其精神都是强调外在批判。德国启蒙运动则不然,它强调自我反思和内在批判,对作为个体和共同体的人的存在价值比较关注,一般不把现存的政治制度和社会体制作为批判对象,也就是说,德国启蒙运动所看中的不是个体或群众的政治认同,而是其文化认同和道德认同,乃至宗教认同。谙熟德国文化的意大利专家齐亚法多纳这样概括德国启蒙运动的特征:它导致文化持续的世俗化,人、人的本质和人的需要位于思想的中心,最优秀的科学不再是神学或形而上学,而是关于人的理论,因此可以言之有理地把德国启蒙运动称为苏格拉底世纪,因为它像苏格拉底那样,把哲学当作一种教育性的活动,它的目的是让人们记住自己的责任,使自己意识到人本身,人的本质和人在世界上的任务[9]。如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等著作中,以令人信服的方式证明了理性的局限性,指出理性只能用于判别经验范围内的事物,对信仰或形而上学一类的命题,理性不能给予证明。比如对上帝是否存在一类问题,单凭理性,既不能证明上帝存在,也不能证明上帝不存在[10]。在《实践理性批判》中,康德又通过理性,假定上帝存在,以便使人类的信仰有所依附,精神有所归宿,也使道德更具吸引力。在社会政治思想方面,他提出每个人本身即是目的,指出“再没有任何事情会比人的行为要服从他人的意志更可怕了。”[11]德国民族文学的奠基人莱辛认为要实现民族统一,首要的是实现民族意识的统一,必须建立统一的民族文学,他首创德意志市民剧[12]。德国文学批评家、语言学家、历史学家、“狂飙突进”运动的领袖赫尔德在德国文学的振兴及浪漫主义运动中占重要地位。1773年在《论德意志的风格和艺术》中赫尔德确立了文学研究中的历史主义方法。次年《在另一种历史哲学》这一著作中主张通过移情来理解古希腊、罗马和中世纪的历史相对主义观点,摒弃了启蒙运动的绝对进步学说,在晚年著作《关于人类历史哲学的观念》中赫尔德认为各民族、各时代的文化都形成于一定的历史、地理环境之中,有着不同的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主张用多样化的眼光来看待各民族、各时代的文化,不能用理性的标准来加以衡量,提出了用历史相对主义、历史主义的观点来修正人类对历史规律的寻求。赫尔德通过强调文化的重要价值,认为许多科技落伍的民族,但作为一种文化是完整的,具有独特的价值。正是通过对文化的强调,赫尔德对文明和现代化的弊端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反思,代表了另一种现代化道路[13]。
[1]陈宝.论历史过程的多样性——从马克思历史环境理论谈起[J].兰州学刊,2006,(2).
[2]吴于廑,齐世荣.世界近代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3]彼得·盖伊.启蒙时代[M].汪定名,译.北京:中国言实出版社,2005.
[4]诺贝特·埃利亚斯.文明的进程(卷1)[M].北京:三联书店,1998.
[5]洛克.论政府(下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1.
[6]亚当·斯密.国民财富性质与原因的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7]休谟.人性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8]吕一民.法国通史[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9]张慎.德国启蒙运动和启蒙哲学的再审视[J].浙江学刊,2004,(1).
[10]徐鹤森.试论18世纪欧洲启蒙运动[J].杭州师范学院学报,2003,(5).
[11]罗素.西方哲学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12]丁建弘.德国通史[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
[13]曹卫东.权利的他者[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
(责任编校:谭纬纬)
K504
A
1008-4681(2011)01-0086-02
2010-09-30
王洪斌(1977-),男,湖南邵阳人,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历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