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与爆发
——海丝特·白兰与安娜·卡列尼娜比较
2011-08-15黄晓红湖南工业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株洲412007
⊙黄晓红[湖南工业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湖南 株洲412007]
沉默与爆发
——海丝特·白兰与安娜·卡列尼娜比较
⊙黄晓红[湖南工业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湖南 株洲412007]
海丝特·白兰与安娜·卡列尼娜,两个爱情悲剧的女主角,有着相似的经历:都曾为结婚而结婚,婚后又为爱而爱,最后都为婚外之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当爱情遭遇来自家庭、社会及其自身的阻力时,她们出于对爱情的不同理解和要求,为爱作了不同的反抗,结局也大不相同。
《红字》《安娜·卡列尼娜》 爱情 婚姻
美国作家纳撒尼尔·霍桑的代表作《红字》和俄国文豪列夫·托尔斯泰的杰作《安娜·卡列尼娜》都发表在19世纪中后期,分别叙述了两个发生在不同背景之下的爱情悲剧。如果把这两部名著中的女主角——海丝特·白兰与安娜·卡列尼娜作一番比较,我们会发现两者有许多相似之处。她们的经历相似,都曾为结婚而结婚,为爱而爱,最后都为婚外之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她们在缺乏爱情基础的婚姻和违背社会道德的婚外恋之间苦苦挣扎,她们都想改变自身处境,可是这一愿望与其所处的家庭、社会及其自身的宗教信仰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结果为爱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然而,表面上的相似并不能掩盖她们之间的巨大差异。她们追求真诚的爱情,可对爱情的理解和要求不同,为爱所作的反抗方式不同,结局大相径庭。
首先,二人对爱情的理解和要求不同。海丝特·白兰恪守的爱情突显的是心灵的契合,虽不能与心爱的丁梅斯代尔牧师相守,她对牧师的爱始终不曾淡去。对于丁梅斯代尔的退缩和软弱,她从未抱怨。她为爱情做出的巨大牺牲赢得了丁梅斯代尔始终如一的爱和永远的愧疚。而安娜·卡列尼娜追求的爱情是朝朝暮暮长相厮守的灵与肉的结合。为了确保爱情的热度,她甚至希望渥伦斯基跟她一样,远离家庭和社会,她的偏执逐渐消蚀了渥伦斯基的热情。对于私生女儿,海丝特·白兰与安娜·卡列尼娜的态度也截然不同。困境之中,孤独无助的海丝特·白兰独自承担起了抚养和保护女儿的责任,使其健康成长并获得了幸福;安娜·卡列尼娜对女儿的爱却非常吝啬,即便在她与渥伦斯基的感情最为炽烈之时,她对女儿的关注也远远不及她对儿子的关爱。安娜并不是缺乏母爱也不是不懂得如何疼爱孩子,但她只在乎自己的要求,却忽视了渥伦斯基和女儿的感受。可以说,海丝特·白兰对丁梅斯代尔的爱体现在时时处处替对方着想。她不仅独自承担了巨大的压力,还总是设法减轻他的压力。尽管丁梅斯代尔无法公开回应她的深情,可她始终理解并能感受到他的爱。安娜·卡列尼娜也爱渥伦斯基,但她对渥伦斯基的种种限制使得她的爱最后成为了他的包袱,使其不堪重负。
其次,二人为爱所做的反抗方式不同。她们蔑视虚伪的道德法则和宗教戒律,以各自不同的方式追求真诚的爱情。海丝特·白兰把热烈的爱珍藏在心间,为了保护心爱的人,始终不肯供出他的名字,甘愿独自承受所有的惩罚。她在巨大的压力下沉默而隐忍,为了爱坚强地活着。安娜·卡列尼娜为了追求向往已久的爱情做了火山爆发式的反抗,毅然同家庭和社会决裂。她蔑视社交界的游戏规则,不愿学那些贵妇人在合法的丈夫和不公开的情人之间周旋。在丈夫不愿离婚的情况下,安娜大胆地离家出走、与渥伦斯基私奔甚至公开同居,占有渥伦斯基的爱情成为她生活的全部意义。当她察觉自己不顾一切所追求的爱情竟然在冷却时,她选择了更极端的反抗方式——卧轨自杀。
可以说,海丝特·白兰对于爱情所表现出的更多的是奉献而不是索取,面对各方的压力还有无法与心上人相守的孤独,她在艰难中坚强地活着;而安娜·卡列尼娜对于爱情更多的是自私和占有,她义无反顾地离家出走随即被社交界拒之门外后,渥伦斯基的爱情一度成为她的精神支柱。眼里只有爱情的她无法忍受情人的冷淡,她选择的一死了之更证明了她的自私,她的离去对于渥伦斯基和女儿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换而言之,即便在重重压力之下,海丝特·白兰仍怀着对丁梅斯代尔的爱情和对珠儿的亲情始终坚韧地活着,她的忍辱负重和以德报怨保全了丁梅斯代尔的好名声,也保障了珠儿的幸福;可是一味专注于渥伦斯基的爱情的安娜·卡列尼娜,在无法把握渥伦斯基的爱情时,出于对渥伦斯基的报复和对上流社会的厌倦,轻率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给渥伦斯基和女儿永远的心灵创伤。海丝特·白兰和安娜·卡列尼娜的性格都真诚而具有反抗性,而前者的沉默表现出的坚韧和后者的爆发表现出的刚烈注定了她们的不同结局。
为结婚而结婚
海丝特·白兰与安娜·卡列尼娜在家长的安排下,都曾为结婚而结婚。她们的婚姻都是典型的老夫少妻男才女貌的组合。海丝特·白兰年少时由父母做主嫁给了博学的医生齐灵渥斯。年轻貌美的海丝特·白兰和衰老丑陋的齐灵渥斯在外表上反差极大,不过在世人眼里,这样的婚姻却是理想的搭配,因为女方年轻漂亮却是没落世家出身,而男方的地位和名声足以抵消他丑陋的相貌和畸形的身材,他们的结合正是世俗的婚姻观的体现。安娜·卡列尼娜17岁时由有钱的姑母做主嫁给了大她20岁的省长卡列宁。省长夫人的身份让美丽高贵的安娜在社交界备受青睐,也大大满足了卡列宁的虚荣心。在情人出现以前,海丝特·白兰与安娜·卡列尼娜各自的婚姻生活缺少生趣却也相对平稳。他们的婚姻颇具实用性,因为实现了利益上的双赢。
为结婚而结婚的婚姻往往注重实用性,而忽略感情基础。婚姻使齐灵渥斯和卡列宁得到了妻子,却没有赢得妻子的爱情。婚姻带给海丝特·白兰和安娜·卡列尼娜衣食无忧的生活,却没有给她们带来幸福。
海丝特·白兰与安娜·卡列尼娜两人都是在尚未体会到爱情也不懂爱情的情况下走入婚姻的,她俩的婚姻都没有感情作为维系的纽带,年龄差距、性格不合等因素更加剧了婚姻的裂缝的产生。海丝特·白兰曾努力地去爱丈夫,可始终爱不起来,老而丑的齐灵渥斯对于年轻漂亮的海丝特·白兰毕竟缺乏吸引力。在他失踪的两年时间里,看不到海丝特·白兰的伤心或挂念,意外重逢的那一瞬间,海丝特·白兰也没有流露出一丝欣喜。没有爱上丁梅斯代尔之前,海丝特·白兰的婚姻已是名存实亡。
安娜·卡列尼娜的婚姻同样缺乏感情基础。在结婚之前她跟卡列宁素昧平生,缺乏了解,婚后的生活并不和谐,因为彼此都不清楚对方的需要,也不理解对方的追求。作为政界精英的卡列宁,他对工作的投入,他对官爵和勋章的看重,在真诚而单纯的安娜看来不可理喻。而安娜想要得到丈夫的体贴和关心,卡列宁压根儿不理解更不懂得如何给予。年轻美丽的安娜充满着活力,老气横秋的卡列宁明显缺乏热情。八年的婚姻生活中,安娜努力地爱丈夫,她的欢乐愁苦都会立刻向丈夫倾诉,可形同木偶和官僚机器的卡列宁表现得了无生趣,他们之间的沟通和交流从来都无法顺畅无法愉悦。安娜渴望爱情,而卡列宁需要的只是一个法定的婚姻和合法的妻子作为事业必需的点缀和摆设,他不懂爱情。安娜对丈夫实在爱不起来,只好把爱都倾注到儿子身上。没有爱情的婚姻长期压抑着安娜的激情。
奥斯汀说,没有爱情的婚姻不吝是人间最大的磨难。海丝特·白兰与齐灵渥斯,安娜·卡列尼娜与卡列宁,看似般配的两桩婚姻,因为没有爱情基础都潜伏着危机。妻子渴望爱情,丈夫却不是她们所爱的对象。妻子觉得压抑,丈夫安于现状。
为爱而爱
一般而言,婚姻的现实色彩比较浓厚,婚姻双方强调的是理智,爱情则更具浪漫情调,恋爱双方注重的是情感的交流、心灵的互动。男女双方由恋爱而水到渠成地走向婚姻,当属最理想的模式。否则,婚姻的双方如果没有爱情基础,无法彼此相爱,婚外的爱情往往就会乘虚而入。海丝特·白兰与安娜·卡列尼娜从没感受过的爱情,就这样在婚姻之外不期而遇。这份迟来的爱情使她们如飞蛾扑火似的执著和不顾一切,甚至顶着巨大的压力为心爱的人生下了孩子。海丝特·白兰与安娜·卡列尼娜的爱情都是真诚而热烈的,与缺乏激情的家长式丈夫相比,才貌相当的情人激活了她们的生命力,唤醒了她们爱的意识,姗姗来迟的爱情带给两位女主角从未有过的幸福。
毕业于英国一所名牌大学的年轻牧师丁梅斯代尔,他的天赋和造诣、他的口才和宗教热情加上他极具魅力的外表,深深地吸引了丈夫长期不在身边且音信杳无的海丝特·白兰,爱情令他们超越了宗教和道德的束缚,他们在逆境中彼此关爱。海丝特·白兰受罚的同时,丁梅斯代尔的内心也在受煎熬,他烙在胸膛上的A字泄露了他内心的痛。徘徊在宗教观念和生命情感的冲动之间的丁梅斯代尔,虽然在海丝特的保护下没有受罚,可是他精神上的痛苦从来就没有减轻过。因为害怕损害自己的公众形象,他没有勇气公开自己的罪行,怀着对海丝特、珠儿还有大众的负罪感,他一直带着赎罪的心理进行自我惩戒。长达七年的时间里连独处的机会都屈指可数的海丝特·白兰和丁梅斯代尔,如果不是爱得真诚,彼此早已淡漠,如果不是爱得热烈,情感不会绵延一生。爱情给了海丝特·白兰无穷的力量,支撑她顽强地生存并在女儿获得幸福之后重返丁梅斯代尔的教区,与爱人的灵魂相依相伴。爱情也给了丁梅斯代尔足够的勇气,最终袒露胸膛上的烙印,终结了灵魂的拷问,实现了道德的飞升。
外表英俊、举止优雅、慷慨大方的青年军官渥伦斯基对安娜的不舍追求,最终动摇了安娜坚守的宗教观念和道德观念,赢得了安娜纯真而热烈的爱情。因为爱得真诚而热烈,安娜不惜失去婚姻带来的身份地位甚至忍痛割舍对儿子的母爱权利,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这份迟到的爱情上。占有渥伦斯基的爱情,最后成了安娜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幸福。渥伦斯基对安娜的追求最初只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在他的生活圈子里,未婚男子追求贵夫人是一种时尚,能追求到高贵美丽的省长夫人无疑会提升他的身价。可是安娜的真诚渐渐改变了渥伦斯基,原本玩世不恭并无结婚念头的渥伦斯基因为安娜的认真而有了结婚的念头,他把安娜当做妻子而不仅仅是情人。他们一度沉浸在爱情的幸福之中。
对于婚姻,海丝特·白兰和安娜·卡列尼娜无权选择,是家长的安排造就了没有感情基础也无法培养感情的婚姻。而这份迟来的爱情,却是她俩自主选择的结果。爱情使她俩在平淡的婚姻之外第一次体会到了两情相悦的幸福,爱情和婚姻的时间差,也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爱的代价
爱情带给海丝特·白兰和安娜·卡列尼娜幸福的同时,也埋下了永久的痛,家庭、社会和自身的三重阻力使她们举步维艰。在政教合一的社会里,在海丝特的丈夫齐灵渥斯还活着的情况下,深受宗教影响的海丝特和丁梅斯代尔尽管彼此相爱,可是他们的爱情无法见光,而且不可能步入婚姻。同样的,性格真诚却身处虚伪的上流社会的安娜,在丈夫卡列宁不同意离婚的情况下,她和渥伦斯基之间注定只有爱情而不可能得到婚姻。在婚姻里,海丝特·白兰和安娜·卡列尼娜感受不到爱情;在婚外的爱情里,她们看不到走向婚姻的希望。
她们在追求爱情的过程中首先遇到的是来自家庭的阻力:丈夫的干涉和阻挠。面对不期而至的婚外情的冲击,齐灵渥斯想方设法地折磨妻子的情人,卡列宁则千方百计地拽住婚姻。不可否认,是妻子的不忠使齐灵渥斯和卡列宁成了无辜的受害者,可是他们在应对过程中无视妻子真实感受的所作所为,也是缺乏善意和极端自私的。
齐灵渥斯是阻止海丝特·白兰追求爱情获得幸福的罪魁祸首。历经磨难终于得以跟妻子重逢的齐灵渥斯没想到妻子竟抱着私生女在刑台上示众,这个巨大的耻辱激起了齐灵渥斯切齿的仇恨和报复心,他要挟海丝特·白兰不要透露他的真实身份,执意要查出那个令他蒙羞的“奸夫”。确定“奸夫”是牧师丁梅斯代尔后,他不择手段地窥伺纠缠丁梅斯代尔的心,极力折磨牧师阻止他赎罪,以此宣泄仇恨,报复成了他生活的唯一目标。海丝特·白兰明知丈夫在费尽心机折磨丁梅斯代尔,她却不能跟丁梅斯代尔挑明身边的危险。在不能阻止丈夫放弃报复的情况下,为帮助深爱的人逃出魔爪,她鼓励丁梅斯代尔离开波士顿。可最终丁梅斯代尔死在他的教区,没能同行。复仇的烈焰不仅摧毁了丁梅斯代尔,也使齐灵渥斯自己在其死后失去了生存的意义,不久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齐灵渥斯本是受害者,强烈的复仇心使他成为了真正的罪人。齐灵渥斯的报复葬送了海丝特·白兰的幸福,她不得不在孤独中走完一生。
卡列宁的自私是安娜追求爱情的最大障碍。在明知安娜不爱他而爱上了渥伦斯基后,卡列宁坚持要和安娜维持表面的夫妻关系,条件是安娜不在家里接待情人。卡列宁这样做只为维持他的“体面”,尽管妻子的背叛带给自己深深的痛苦,可是为了不影响自己的仕途、声誉,他仍希望婚姻延续。殊不知这一来反而更激起了安娜对他的不屑,从而更坚定了安娜离婚的决心。继而卡列宁答应同安娜离婚时,又以剥夺安娜对儿子的抚养权为前提。当婚姻出现问题之时,安娜和卡列宁对婚姻的取舍都以各自的利益为出发点,而没有替对方还有共同的儿子考虑过。从提出离婚、私奔到与情人公开同居,安娜一门心思追求爱情,却没考虑过丈夫的处境;卡列宁也没体谅妻子困在无爱的婚姻中的痛苦。他俩围绕离婚而衍生出来的对儿子抚养权的争夺,不是出于考虑怎样做对儿子的成长更有利,而是出于各自的情感需要。对于爱情和母爱权利都不愿放手的安娜是自私的,不愿解除婚姻的卡列宁亦是。
其次,海丝特·白兰和安娜·卡列尼娜的爱情遭遇了来自社会的阻力。乔治·艾略特曾说:“没有一种个人的生活不是被比它更广阔的社会生活所决定的。”海丝特·白兰和安娜·卡列尼娜的真诚和浪漫是对权力话语系统的大胆叛逆,她们的价值观与主流社会的价值观存在冲突,她们的爱情是当时的社会所不能容忍的。
安娜的真诚在她所属的交际圈里是很罕见的。她生活的时代,上流社会在资产阶级思想的冲击下日益腐化堕落,欺骗丈夫过着双重甚至多重爱情生活的贵妇人大有人在。安娜的朋友贝特西有情人,渥伦斯基的母亲有过多个情人,这类风流韵事大家不足为奇,是公开的秘密。贝特西最初赞成并帮助渥伦斯基追求安娜,渥伦斯基的母亲也鼓励儿子追求省长夫人,以为是上流社会的又一段佳话。可安娜蔑视这种虚伪的游戏规则,她要摆脱婚姻光明正大地爱,这样的举动违背了家庭秩序和贵族道德,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渥伦斯基的母亲转而极力反对并力图阻止,贝特西也渐渐疏远安娜,圈子里的贵妇人们早就看不惯安娜的贞洁,纷纷攻击和排挤安娜。一直备受追捧的安娜,因为追求真诚的爱情,在交际圈里的地位一落千丈,最后被上流社会拒之门外。爱情的浪漫和社会的严酷形成了反讽。
与安娜所处的时代不同,海丝特·白兰生活在戒律森严的时代,她和牧师之间的爱情有着惊世骇俗的反响。17世纪的波士顿,清教社会的清规戒律对妇女的举止作了相当严厉的限制。丈夫不在身边的海丝特·白兰居然怀孕了,这样伤风败俗的行为激起了公愤,入狱、刑台示众、佩戴代表“通奸”的红色A字、被敌视和孤立……对海丝特·白兰的惩罚接踵而至。在政教合一的政权之下,爱得真诚却违背了宗教和道德法则的海丝特·白兰一度生活在歧视和羞辱之中。
再者,内心的矛盾冲突也一度成为海丝特·白兰和安娜·卡列尼娜的爱情的阻力。婚姻不幸福的她们邂逅了婚外的爱情并专注于婚外的爱情,家庭和社会的阻力使她们无法走出尴尬的三角关系,现实令她们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她们原本不是品行不端的人,面对这样的窘境,内心充满了痛苦和困惑。
海丝特·白兰的内心始终是忏悔和反抗相交织。囿于根深蒂固的宗教观念,她向往爱情幸福的同时,面对宗教教义和自我欲求之间的抵牾,也有过迷惘。她虽然认定自己与丁梅斯代尔的爱情是“神圣”的,可是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违宗教。与丁梅斯代尔的邂逅让她感到欣慰,可这有限的邂逅同时也加深她的痛苦,觉得加重了自己的罪恶。她害怕上帝的惩罚,尤其担心惩罚落到女儿身上。为了洗刷罪恶,她选择忍辱负重,试图用苦行来净化自己的灵魂。靠着拿手的针线活所赚取的微薄收入,除了养活自己和珠儿之外,她全拿出来帮助乡邻,不求任何回报,尽管她屡遭他们的羞辱和排挤。离群索居的生活状态也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思索,最终在她心中生命的权利战胜了扼杀人性的教条,她对自己的欲求作出了肯定,行动上她在赎罪,可在灵魂深处她并不认同宗教戒律。她所赎的罪不再是违背了清教徒的戒律,而是为自己对牧师的爱使之陷入了深深的痛苦而自责。她的忍辱负重除了赎罪,也不乏息事宁人的考虑,期望由此淡化人们对“奸夫”的关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保护心爱的人。沉默的海丝特·白兰内心是骄傲的,她的忏悔并不代表她对清规戒律的妥协,因为她对丁梅斯代尔牧师真诚而热烈的爱从未改变。刑台示众之后,海丝特·白兰曾一度驱散不了负罪感而深深地自责,但从她后来不惧权威力争对珠儿的抚养权到鼓励丁梅斯代尔一同逃往自由之地,足见她的反抗日趋坚决。爱是海丝特反抗清教社会追求幸福的力量源泉。
安娜·卡列尼娜沉溺于渥伦斯基的爱情的同时,一直摆脱不了羞耻心和罪恶感,至死走不出负罪的阴影。虽然是真诚地追求自己的幸福,可毕竟是婚姻的背叛者,家庭教养和宗教信仰决定了安娜内心的不安。生女儿时生命垂危的安娜一再乞求丈夫的宽恕,甚至希望以自己的死来换取三人的解脱。对于当时上流社会通行的虚伪堕落的游戏规则,安娜是不屑的,不然拥有美貌气质和高贵地位的她不会一直没有情人,直到渥伦斯基出现。如果随波逐流如同贝特西和渥伦斯基的母亲,那么安娜也可以过得单纯快活。可真诚的安娜终究敌不过自己,她无法在欺骗和谎言中坦然。重压之下,渥伦斯基的冷淡给了安娜致命一击,使她在一念之间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碍于重重阻力,海丝特·白兰和安娜·卡列尼娜的爱情都蒙上了悲剧色彩。安娜的悲剧本质上源自她的孤独:在与卡列宁的婚姻中孤独,因为她渴望的爱情卡列宁漠视而且无法给予;在社会中孤独,因为她以有夫之妇的身份与渥伦斯基公开同居,离经叛道使她被孤立于交际圈;在与渥伦斯基的结合中最后也孤独,因为爱情不是她想象的持久。孤独之中,刚烈的安娜除了死亡别无选择。与安娜的冲动和爆发不同的是,在家庭和社会中同样孤独的海丝特·白兰在爱情受阻时,表现得却很理性。她的坚强和独立、奉献和宽容感化了丁梅斯代尔,也最终消除了人们的敌视。海丝特·白兰与安娜·卡列尼娜虽为婚外恋主角却赢得了读者的理解,因为她们在追求真诚的爱情过程中表现出的真诚和反抗令人佩服。相比之下,海丝特·白兰赢得的是尊敬,安娜·卡列尼娜赢得的是同情。
[1] 霍桑.红字[M].胡允桓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2] 列夫·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M].周扬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
[3]辛珏如,何海伦.救赎还是幻灭——试比较《红字》和《安娜·卡列尼娜》[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02).
[4]李利军.生命与道德间的徘徊——《红字》和《安娜·卡列尼娜》的主题辨析[J].湘潭师范学院学报,1996:(01).
[5] 常耀信.美国文学简史[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9.
[6] 于静.霍桑的清教情结[J].外国文学研究,2004:(04).
[7]滕毅.《红字》的道德观及其象征意义[J].外国文学研究,2004:(04).
作 者:黄晓红,湖南工业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文学硕士。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