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左派评论》的历史沿革——评佩里·安德森的两次改革复兴

⊙谢济光［桂林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 广西 桂林 541004］

《新左派评论》的历史沿革
——评佩里·安德森的两次改革复兴

⊙谢济光［桂林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 广西 桂林 541004］

《新左派评论》自创刊以来，历经了两次重大的复兴和改革，佩里·安德森作为其中的领军人物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本文试图通过这两次更新对杂志的影响，从历史的角度来探讨《新左派评论》未来的发展前景，展现新左派不同时期的历史图景。

《新左派评论佩里》 安德森 复兴 图景

佩里·安德森，这个名字自其在20世纪60年代以爆发式凸显左派世界以来，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人的代名词了，而是代表了一种新生的左派力量，是引领当时欧美左派思想理论的一个方向，是表明西方左派立场的一个旗帜。直到如今，这个名字仍然在左派世界激荡回响，有认同，有争议。正如这个名字响彻60年代的左派一样，现如今同样在似乎没落消亡的左派中间，乃至整个世界范围内又一次掀起了新的学术讨论浪潮和现实争论风暴。因此，我们有必要回顾一下，半个多世纪以来，在安德森执掌下的英国《新左派评论》历经沧桑，几经磨难，垂而不死的原因何在？笔者认为，英国新左派的标志性杂志《新左派评论》，对于左派发展和宣传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而佩里·安德森对于这个左派杂志的规划和建设，更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安德森对《新左派评论》所做的两次复兴与改革，赋予了这个左派杂志新的活力和未来的走向。

一、佩里·安德森的第一次改革

20世纪60年代是一个“红色的年代”。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岁月里，发生了一系列国际国内的巨变和事件，诸如支持越南的国际性运动、第三世界解放运动、捷克斯洛伐克抗议苏联入侵、西方国家工人学生占领工厂和校园的行动……在这种背景下，英国的新左派从最初带有民粹主义色彩的涓涓小溪演变成为一个在政治海洋中不断卷起的巨浪，并在理论的洋流中掀起了层层浪花。

创刊于1960年的《新左派评论》，在老一代新左派思想家和理论家，诸如爱德华·汤普逊、拉菲尔·萨谬尔、雷蒙德·威廉姆斯、拉尔夫·密利本德的倡导下，瞄准当代政治热点问题，进行深入的马克思主义探讨和研究，提出了不同于19世纪经典马克思主义传统的见解和思想，比如人本马克思主义、文化马克思主义、阶级无意识等等。但是，由于政治上的无所作为，单纯强调政治文化的维度和过分夸大针对统治阶级文化批判的社会功能，片面地放大了社会变革中知识分子的决定性作用；再加上内部理论思想混乱，意见不一，很难达成统一的共识。1961年在斯卡伯勒召开的工党大会上，左派在工会机构的选举中就单边核裁军问题上遭到惨败，致使左派思想观念受到重创。这次失败意味着第一代新左派的终结，并且在随后的两年中对新左派的影响一直挥之不去。正如雷蒙德·威廉姆斯所言：“1961年在核裁军问题上，选票的逆转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没人考虑到工党内部组织的核心力量，也没有迹象表明右翼势力会赢得这场胜利。”①所以，英国的第一代新左派从一开始就为失败埋下了伏笔，正如彼得·塞奇维克所言：“第一代新左派作为一个政治运动是失败的。”②

在这个危机关头，年仅22岁的佩里·安德森临危受命，于1962年出任《新左派评论》的主编。在安德森的组织和安排下，迅速地搭建了一个年轻化的杂志委员会，重新确立了《新左派评论》的形式和方向。安德森对杂志的编辑理念进行了调整，主要从两个方面开展了对杂志的改革。第一，安德森力图把新左派评论创办成为严肃的理论刊物，发表那些成熟先进的理论思想和学术争论；第二，广泛介绍欧洲大陆的各种思想意识。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把这些国家优秀的文化和思想意识引进英国，给新的一代年青人提供更为成熟的理论和思想支持。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安德森希望把杂志办得更具国际性的视野。安德森借用了意大利“文艺复兴”这一历史名词，来描述此次对《新左派评论》的改革。按照安德森自己所言：“复兴，就其本身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成功。”③安德森认为老一代新左派作为社会的批判者，从来就没有按照自己的思想和理论采取过行动和措施，也从来没有对传统的社会批评主义进行复兴和改造。两代新左派之间的差异不仅表现在政治思想观念上，而且也表现在学术上的不同。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体现了道德和文化、策略与力量的不同。随着时间的流逝，两者之间的裂痕愈益明显。可以说，1962年至1963年是杂志的第一个新的转型期的开始。与此同时，安德森和他的战友们开始筹办自己的出版机构，并于1970年组建了新左派书局，为新左派的斗士们创造了一个宣传和发表自己言论和思想的又一阵地。在安德森的努力下，杂志几经改动，于1964年至1966年，固定了杂志的基本模式，带给世人一个全新和具体的认同感。不仅如此，在编辑方向上也拓宽了观察的视野，从最初只关注第三世界扩展到英国国内及欧洲大陆。相继发表了一批有关英国历史发展的结构特性和分析研究资本主义社会的文章。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译介了当时颇具影响力的意大利马克思主义者葛兰西的理论思想著作。安德森试图通过这样的改革与复兴，重振左派在西方社会的影响，绘制自己心目中的左派图景。然而，他的努力尽管得到了一批人的支持和赞许，但是也招致了以爱德华·汤普逊为代表的老一代新左派知识分子的责难和非议。这样的批判主要集中在理论实践和现实政治之间的关系上，老一代新左派的理论家们指责以安德森为首的新一代新左派醉心于纯理论的探索与研究，假借英国工人阶级期望得到理论指导的良好愿望，抛弃了《新左派评论》的行动策略，脱离了普通民众的生活，淡化了工人运动的形式。

新一代的新左派则以老一代新左派所倡导的“文化主义”为反驳的目标，认为单纯分析英国自古以来传承下来的文化问题，带着某种理想主义倾向，是一种地道的文化马克思主义的表现。安德森对于这两种不同的讨论，并没有过多地发表意见，只是把目光锁定到自己钟情已久的政治领域。安德森认为马克思主义者们长期以来忽视了对政治的研究，忽视了国家和政治思想的历史。安德森盯住了这一领域中政治权力的转变和国家结构两个方面，采取更为宽广的国际性视野和比较的方法进行研究。显然，安德森思考的问题更为深远和现实，其目的是试图把对英国社会主义策略的思考建立在更为扎实的理论基础之上。在安德森的倡导下出版了一系列有关先进资本主义国家比较研究的著作，通过这些作品试图在这些国家中发展一个政治策略，代表作就是安德森在1964年出版的文章《现代危机的起源》。在这篇文章以及相关的一系列文章中，安德森力图找到英国资本主义当代危机的源头。紧接着，他试图概括英国的社会结构，目的是通过研究分析造成危机的原因来检验这一结构，提出建立在这些历史和社会分析基础上的政治远景。他这样做的想法是综合了一些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思想精髓，目的是为了对照英国历史和社会现实。随后，安德森及其同伴们又陆续发表和出版了一系列讨论社会主义策略和分析研究英国问题的文章和著作。在他们的输导和策划下，《新左派评论》的批评导向开始变得更为激进。从60年代中期到90年代，对英国工党、学生运动、妇女运动、和平运动、西方马克思主义都进行了评述和宣传。然而，由于过分偏重理论思想研究，杂志体现出越来越脱离一般大众的倾向，语言上日益晦涩难懂，呈现出萎缩态势，更为重要的是新左派在探索社会主义道路的过程中，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界。一方面资本主义制度并没有因各种危机的出现而萎缩消亡，实际上反而显得更加的繁荣和具有活力；另一方面，从70年代后期，激进氛围在英国社会逐渐消退。80年代初，撒切尔上台，标志着保守主义卷土重来，新左派的空间日益萎缩，整个世界的左派形势也开始陷入低迷。此时，安德森的思想开始发生了转变，《交锋地带》的出版就是标志。书中流露出安德森对马克思主义革命传统的怀疑，对矗立在他心中的社会主义革命理想的动摇。安德森切实地感受到历史唯物主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但是，安德森内心深处的社会主义图景并没有被这种不利的形势所抹杀。一个新的图绘在安德森的心中再现。

二、佩里·安德森的第二次改革

世纪之交，安德森在离开《新左派评论》主编一职近二十年之后，再次抄刀执掌了这个左派杂志。宛如四十年前的激情再现，安德森在新千年的第一期刊物上就发表了题为《更新》的新世纪宣言。在这里，他指出当代资本主义已经全面击退了自己所面临的制度威胁，成为当前最为强大的经济力量。经济结构的这种变革从根本上改变了杂志原先赖以面对的现实的政治、意识形态和文化基础；左派必须理性地承认这一历史性的失败，杂志必须因此放弃自欺观点，面对现实，改变自己的风格和编辑理念，同时保持自己的激进立场。④从已经出版的杂志来看，安德森对杂志的“更新”主要体现在如下四个方面：一是中断杂志的连续期号，将1960年至1999年的238期杂志称为系列一，从2000年开始则另设立系列二，安德森所发表的“更新”一文就是刊登在系列二总第一期上；二是改变杂志的装帧风格，使之看上去更具时代感；三是建立网站，出版期刊的网络版；四是改变编辑理念。在此之前，《新左派评论》在安德森领导期间，就先后进行了数次编辑方针的调整，但是总体上还是根据现实的全球政治和左派政治的发展确定一个明确的阶段主题。然而，这一次，可以说是杂志最为彻底的一次调整和改革，不仅缩小了过去对政治问题的关注，而且给予经济研究、政治评论、哲学批判和文化批评以同等程度的关注，文化专栏的长期开辟更是表明安德森已经回到一个政治性杂志为了保持长久的生命力，就必须不断地转变自己的问题意识和风格上来了。⑤安德森为《新左派评论》制定的总体方针是不妥协的现实主义。安德森从两个方面解释了这种不妥协：第一，不迷恋和不屈服于现行统治体系中的假象与压迫；第二，拒绝任何可能低估它的力量的虔诚和委婉语。从这样的表述中，我们可以看到安德森经过几十年的磨砺后，依旧坚持自己一贯奉行的批评时政的作风，同时理性和客观地分析了当今社会的现实情况，改变了寻求社会主义运动的传统策略与原则，并进行了自我批评，重新评价了新社会运动，认为它们虽然不能征服资本主义，但是它们的历史功绩却证明资本主义是“可以融解和消化”⑥的，也就是说不是不可战胜的。从这里看，安德森仍然是一个坚定的资产阶级反对者，他对资本主义政党和国家的政治批评处处体现着这种情绪。除此之外，透过这次安德森执导的再一次改革，我们又一次感受到了在这个新世纪之初，杂志所散发出来的激进主义和国际主义味道更加浓烈。不仅如此，安德森在这次宣言中，较为深刻地披露了现今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优势，承认了新自由主义已经成为遍布全球的新的资本主义力量所在，成为一种成功的思想意识。安德森的此番言论透露出似乎是带有某种退却的口吻，招来了一片言辞激烈的反对声，指责安德森倒向了布莱尔“新工党”的新自由主义。后来安德森为此进行了修正，但是仍然认为新自由主义在当今世界是无孔不入的。在“更新”一文中的结束语中，安德森认为左派需要一种“文化政治学”，但关键是要突破自身的文化局限。言外之意，安德森认为左派在斗争策略上需要内外的两种突破，才可以面对当今日益壮大的资本主义社会。可以说，安德森在新千年开始之日，为左派重新勾画了一幅斗争图景，再一次证明安德森并非有人所言的已经退却和背叛了，而是经过几十年的斗争经验积累后的一种不断调整的斗争策略。

纵观《新左派评论》自创刊以来所经历的两次危机，主要体现在不能适应社会发展现实，看不到资本主义自身所采取的调整和策略，表现出指导思想和理念的滞后。安德森在这两次危机面前，表现出清醒的头脑和特有的高度。从60年代的政治和国家的切入点着手，开辟了一个不同于老一代新左派审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斗争策略的方式，给杂志指出了新的斗争方针，使杂志焕发出新的活力和力量。到新的世纪开始，安德森再次临危授命，又一次对日渐萎缩的形势，提出了现实性的编辑理念和指导方针，前景如何，我们将拭目以待。如何评价安德森此次所为，如何评定安德森的个人作用，笔者认为本着客观公正的态度，认真研究左派及《新左派评论》发展的历史脉络和安德森的思想理论，分析现实社会中的社会演变，就可以有一个清醒的画面。正如韦恩·霍尔最近对安德森所做的评价那样：安德森和他的杂志不仅在欧洲和美国，而且在全世界都享有极高的声誉，尤其是在学术界及其相关领域，对于思想观点的形成极具价值。应给予这样一位杰出人士应有的对待，而不是采取新保守主义激进分子对于违规犯界者所采用的封杀态度。

① Williams，R.Politics and Letters[M]Verso.1979：38-43.

② Sedgwick，P.“The Two New Lefts”[A]Widgeryed.The Left in Britain[C]Harmondsworth，Penguin 1976：14，95.

③ Lin Chun.The British New Left.[M]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1993:62.

④佩里·安德森.《新左派评论》的重建与西方左翼思潮的发展.http:www.cul-studies.com。

⑤ 张亮.从激进乐观主义到现实主义[J].马克思主义研究，2003（2）：87．

⑥ 佩里·安德森．西方左翼思潮四十年回顾及其九十年代的复兴[J]．周穗明编译．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01（1）：97.

作 者：谢济光，桂林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欧美社会文化研究。

编 辑：张玲玲 E-mail:sdz1108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