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小镇故事多(创作谈)

2011-08-15江丽华

西湖 2011年3期
关键词:余华小镇小说

江丽华

小镇故事多(创作谈)

江丽华

从警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个乡镇派出所工作。小镇很小,用当地人的话说:点一支香烟可以在小镇上绕一圈。而我认为他们说得还不够准确——走遍小镇,只要半根烟的时间便足够了。因为镇子小,事情就少,不像大城市的警察,每天疲于奔命,忙于应付各种案件和纠纷。在这个小镇上,我们的生活很悠闲,每天摇晃着身子,在街头百无聊赖地溜达。

记得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午睡醒来,出神地望着床前的墙壁。我忽然觉得目前的生活毫无意义,它就像那堵雪白的墙,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它依然一片空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我思考了一个下午,只想一个问题:除了上班,我能做些什么?

我首先选择读书,报名参加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自学考试。一旦深入到这个领域,我便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学识是如此浅,仿佛一个婴儿刚刚学会走路,便吹嘘能像风一样奔跑。在书中,许多名家名作进入我的视野。当我读到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时,感觉作品内容与我的童年记忆无比接近,简直是我本人在其中倾诉。文学是如此伟大,它直接抵达人的心灵。同时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余华居然是我的老乡。而那一年,我已接近30岁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书店买了本《小说月报精品集》。读完这本书后,我心里有了强烈的冲动,觉得自己有能力写点什么。我是社区民警,也就是“片警”。这份工作使我像个游手好闲之徒,平时不坐办公室,而是走街穿巷、进村入户,或在工矿企业,或在田间地头,主要职责就是聊天,说专业一点叫“搜集信息”。不管厂长经理,村长书记,还是平民百姓,全都是我聊天的对象。他们均为农民出身,性格淳朴,热情好客,对警察报以真诚的信任。他们给我讲了许多故事,有市井传闻,也有真实隐私,这些故事成了我日后写作的素材。

起初,我写散文,而后又写微型小说,大多被本地报刊采用。随着生活阅历的增加和阅读的丰富,我倾诉的欲望日益强烈,而散文和微型小说这两种文体显然不能满足我倾诉的欲望。记得有一回,我与几个朋友吃饭,饭后又去歌厅消遣。其中一位姑娘唱着《心太软》,忽然泪流满面。熟悉她的一位小姐妹悄悄告诉我,这个姑娘很不幸福,她虽然漂亮,但一直找不到真心待她的男人。我被姑娘的生活经历所震撼,而后的几天内,我的脑海里总是闪现她流泪的画面,于是写了第一个短篇小说《我的花样年华》。还有一回,一个人在夜里跑到派出所,主动找我聊天。他少年时便进监狱,如今已是“三进宫”,犯的都是流氓罪。在小镇百姓的眼中,他就是魔鬼的代名词。这个“魔鬼”那天晚上格外感伤,他向我诉说他的故事,以及他内心的苦闷。他找我的目的,就是求我帮他寻个工作,哪怕是最苦最累的活计,他也肯干。他诚恳地对我说:“我再也不想坐牢了。但如果生活依旧这样,我还得去蹲监狱。”我能耐心地听他诉说,却无法解决他的困难,这让我很内疚,于是写了一篇《想当一个痞子有多难》。我接触的都是底层人物,到目前为止,我描写的一个“高官”,也不过是正科级的镇党委书记。对于达官显贵,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每天的早饭吃什么,所以他们不可能成为我的小说人物。小镇上的人们,归根到底是贫穷的,他们日夜为衣食奔波,又为子女操劳。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只想过好一点的生活。可现实是无情的,因为自身的能力不足,也因为环境限制,他们常常陷入困境。《陪你到天明》便是这样的小说。我描写他们,根本没有夸张的笔墨,而是如实描述;更可以说,我描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他们更深层次的痛苦,我没有触及。我不是偏激分子,无意抨击这个社会,仅仅是“心太软”,只想和他们一同叹息,一同流泪。小说世界是丰富的,它能包容我奔涌而出的情感。在小说里,我就是无形的上帝,能操纵人物的命运。那种宣泄的快感,是语言难以描述的。

一个作家曾对我说:“你对小说的理解并不深刻,你的优势是阅历丰富。”我承认这种判断。直到现在,我还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小说,小说应该怎样写。我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转变成文字,它或许只是一个故事,而不是小说,但我写出来了,任务便已完成;至于好与坏,只能交给别人评说。当然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写作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它不再是简单的吃喝玩乐,而是对人类普遍情感的探索和追求。写作时,我就是一个信徒,虔诚、无私、浑身充满力量。写作是另一种宗教,它能让一个焦躁的人变得温和,让一个粗鲁的人变得细腻,让一个自私的人变得满怀爱心。

感谢生活,感谢小镇,同时也感谢我的职业,它让我拥有丰富的故事资源,也让我这个“片警”成为一个作家。

猜你喜欢

余华小镇小说
一颗假糖的温暖
安安静静小镇
“CK小镇”的美好
一颗假糖的温暖
熊的小镇
小镇(外一篇)
那些小说教我的事
活着,是生命的常态——读余华的《活着》
扩展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