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刁民”的意义与现实主义文学
——读孙春平短篇小说《软肋》

2011-08-15辽宁韩春燕

辽河 2011年1期
关键词:软肋二舅现实主义

辽宁/韩春燕

“刁民”的意义与现实主义文学
——读孙春平短篇小说《软肋》

辽宁/韩春燕

《软肋》中出场了两类人物,官员和农民,官员由市委书记、县委书记、乡党委书记、乡长,到村主任、村妇女主任,农民只有马玉林和高永红两口子,或者严格地说,村主任和村妇女主任也是农民,他们是介于农民和官员之间的人物。

孙春平是精于讲故事的,小说首先设置了悬念,堂堂乡党委书记竟然怕一个普通的农妇,作者为强化这个悬念,颇费笔墨地描写乡党委书记罗望山与农妇高永红在容貌气质身份地位上的悬殊差距,极力渲染出处于强势的罗望山对劣势高永红令人蹊跷的恐惧。然后再由心中生疑的乡长鲁威出于好奇来一点点揭开这个谜团。

高永红是小说的核心人物,也是小说中最出彩的人物,这样具有生活真实,却也是经过作者精心打造的人物,表现着作者新的美学追求。高永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她勤劳能干乐于助人,但脾气火暴刁蛮泼辣,她也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农村女性,她对官的不满,只是出于个人恩怨,而并非出于对农民自身生存现实理性的认知。

应该说这是惯于写官场小说的孙春平创作出的另类官场小说,在这篇小说里,没有官场倾轧,但有官场规则,小说的主要矛盾指向是官和民之间的冲突,民怎么对付官,官怎么摆平民,小说暗藏尖锐,触及了社会生活中一个重大的命题。小说中,我们可以从高永红对官的态度,感受到这种官民之间的矛盾和冲突。

官员都是喜欢顺民的,而小说中的高永红无疑是个“刁民”。市委书记到高永红家里“五同”,从县委书记到乡党委书记都如临大敌,偏偏女主人高永红的嘴是个雷管,随时可能引爆,小说写到,县委张书记“讨厌高永红的那张嘴,因为那张嘴不是说村委会选举有猫腻,就是说乡里的干部吹胡子瞪眼太霸道,还指名道姓说县里市里的谁谁谁开车进村白拉山野菜,好像在吃冤大头。”他们怕高永红向市委书记说三道四,于是用调虎离山的方式,将高永红骗到县城,然后找村妇女主任友情出演,等高永红事后得知真相,以她“刁民”的习性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便一次次找乡党委书记罗望山的麻烦,一遍遍向罗望山“借”钱,然后再将从罗望山那里“借”来的钱捐给病人和学校,而高永红也就成了乡党委书记罗望山的软肋。最后罗望山的窘迫处境,因乡长鲁威运用“锤子剪子布,虫子棒子鸡”的互为牵制理论而得到了解决。

一直以来,孙春平的小说不断表现出对“刁民”的偏好,他用文字追寻着当下社会里高永红们存在的意义,这种人物的选择,传递着作家对现实的态度。《蟹之谣》里有“刁民”朱老九,《预报今年是暖冬》里有“刁民”林凤臣,《蛇道鼠道人行道》中有“刁民”苏小眯和狄炜,《二舅二舅你是谁》里有“刁民”三姨和二舅,《何处栖身》里有“刁民”谢益兰,孙春平小说中的“刁民”形象还有很多。对这些人,作者并没有把他们塑造成自觉反抗权贵的完美英雄,他们大多逾越传统和社会道德规范有着很多人性上的缺憾,甚至他们“路见不平一声吼”也多是出自个人利益上的算计,他们的共同点是充满民间智慧,客观上表现出对权贵的挑战和反抗。这些“刁民”是介于官员与民众之间的“侠,这种“侠”来自底层民众,他们不再是传统意义上为某种信仰行侠仗义的勇士,他们是商己的力量行走名利的江湖,客观上为那些懦弱卑微的草民争取权益。

这些敢于挑战权贵,在谋取自身利益的同时,也为弱势群体争取权益的人们,他们身上有白有黑,他们的行为亦正亦邪,他们在当今社会的存在令人深思,他们的行为值得深入探究。

作家用小说告诉我们,刁民的存在也是社会生态的一种制衡。《蟹之谣》里的“刁民”朱老九是个蔑视权贵胆大妄为的人精儿,他吃喝嫖赌偷什么事情都做,但他也是乡村少有的“明眼人”,他绝对不买当官的账,启蒙尽心为领导养蟹的于旺田:“这叫剥削剩余价值你懂不懂……咱自个儿心里有数就行了,别傻了巴叽的白让人家给咱‘剥’了‘削’了算计了,还张口闭口地说人家好,总觉得哪儿对不起人家似的。”他对官场的事瞧得也很清楚:“那官场和麻坛,隔行同理的地方多得是。”他给自己偷于旺田蟹田的理由是:“我不是偷于老旺,于老旺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家里又摊上那些懊糟事,咱偷他不仁义,让乡亲们知道了也不禁讲究,丢人性。咱是偷县里姓吕的贪官,他不劳而获,凭啥?屯里人都想打着人家的车走猫道,我偏要自开门路走鼠道,不偷白不偷,他姓吕的可以巧取豪夺,我朱老九为啥不能来他个时迁盗宝?”朱景发一次次这般说服自己,便觉理直气壮,浑身是理。也正是因为有朱老九这样的“刁民”,才在贪官吕国清孟昭德等人养蟹这件事上搅起了一场场风波。《二舅二舅你是谁》里的“刁民”三姨和二舅是两个身份诡秘的幽灵,他们神通广大,组织严密,能化不可能为可能,在民与官的争斗中,他们虽然是为了自身的经济利益,但盗亦有道,确实为弱势百姓讨来了好处,“二舅”在小说中已经成为灰化乡村中一种新兴势力的表意符号,变成百姓能够依靠的“守护神”,而本应该代表乡民利益的乡村基层政府反而成为了与乡民对立的一种存在,这样的乡村现实令我们忧虑,也值得我们深思。孙春平小说中其他“刁民”形象同样传达出了百姓与权力机构之间的隔阂,《蛇道鼠道人行道》中的“刁民”,法律专业大学毕业生苏小眯和狄炜为了在界内扬名,免费为消费者维权,结果赢了官司,输了工作,《何处栖身》里的“刁民”谢益兰,重婚罪刑满释放后,成为上访专业户,最后因为无处栖身,故意撞坏县长汽车,渴望牢房能够收留自己,而《预报今年是暖冬》里的“刁民”林凤臣,因刁难供暖公司,最后身败名裂。走着现实主义的路子,这些小说是作家对我们当下现实生活的敏锐发现,也是作家出于社会责任感对现实的勇敢呈现。现实主义文学要求作家在写作中付出自己的良知。记得我在那篇名为《孙春平印象:永远穿着现实主义的西服》的文章里这样写过:“自认识孙春平起,就没见过他穿长衫,当然新潮的‘奇装异服’也没见穿过,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既不是个国粹派也不是个先锋派。孙春平倒是经常穿着中外合资的西服在文坛上晃来晃去,证明着自己的既与时俱进又不忘传统,是个愿意和大多数人站在一起的非异类。”这段话虽有调侃的意思,但孙春平几十年来确实一以贯之地坚持着现实主义文学创作,也奉献出了几百万字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

在我们这样的时代,强调文学对现实忠诚和责任的现实主义更加具有意义,因为,真正的现实主义文学恪守着现实问题准则及社会批判原则,它强调真实追求客观,它能够戳穿伪饰现状的意识形态,为那些堕入贫困被边缘化的弱势族群或阶层发声,它天然地具有着素朴的人间情怀和人道精神。

在一个由权力和金钱主宰的时代,真正的现实主义文学是读者的呼唤,也是历史的需要。

在这一点上,孙春平是令人钦佩的。

但这样的小说也不是不存在问题。一个作家的立场决定他的态度和观点,“刁民”自古有之,他们的存在无疑使民与官之间的关系充满张力,但我们的写作应该从具有建设性意义的思考出发,“二舅”们所经营的正义江湖毕竟是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我们应该做的是如何强化基层政府执政为民的能力,使其成为群众利益的真正守护者。同时,也希望作家不断打破创作模式,使小说里的人物,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农民还是工人抑或是干部,他们都只是“这一个”,不再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个努力的作家,我们通过他的作品会发现他向成熟和完美方向努力的轨迹,我们相信孙春平是这样的作家。

猜你喜欢

软肋二舅现实主义
自然科学与“现代现实主义”——19世纪现实主义再阐释
软肋
二舅的脸真白啊
二舅的红包
二舅和狗
二舅当老板
软肋
新现实主义巨匠
新现实主义巨匠:乔治.西格尔
什么是现实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