郞和姐在对门唱山歌
2011-08-15陕西刘全军
陕西/刘全军
郞和姐在对门唱山歌
陕西/刘全军
郎在对门唱山歌
姐在房中织绫罗
那个挨刀死的短命死的发瘟死的
摔岩死的唱的那样好哇
唱得奴家脚趴手软手软脚趴
绫罗不织听山歌啊
——紫阳民歌
本想给这篇小说弄个通俗趣味的题目,但想来想去还是用《狼和姐在对门唱山歌》为好。这是我在远航游戏中心注册游戏的网名。我注册了好几个名字都被系统提示说已被别人注册过了,于是便注册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没有被人用过,说明还是个新鲜货。书名不坏,书店不卖,读者不买,稍微有点市场经济头脑的作家都明白这个窍门。
我也没有用陕南紫阳民歌《郎在对门唱山歌》作为小说的题目,这个题目多好哇,可惜已让小说家李春平用过了。别人用过的东西再好也是个二手货。我不喜欢二手货。我喜欢我自己的东西。我喜欢狼,狼是最兽性的动物,也是有点感情的动物,狼有时候也会爱上羊的。狼和姐在对门唱山歌那一定是绝对的原生态,也一定是人类自然属性最本质的宣泄。我们有时候都需要宣泄情感的。
这篇小说讲的是一男一女的情爱故事。他们不会唱山歌。他们的父母会唱山歌。陕南紫阳年纪大点的人几乎都会唱山歌。年纪小点的人都不唱山歌了,都唱《那一夜》和《冲动的惩罚》。他们沉迷在一网情深,用电话约情人今夜你会不会来。
小说的男主角叫吴法。是个二十好几的男人。二十好几的男人在农村是要顶半边天的。但在将军村所有人的眼里,吴法是最值得怜悯的,那家伙命不好,他的母亲生他时不止他一个,还有个孪生弟弟,两个双胞胎一生下地母亲就断了气,父亲悲痛之余,点起旱烟袋,猛吸了几口,然后给双胞胎取名字,大的叫吴法,小的叫吴天。这两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一出生就把母亲给害死了。吴天还没满月,就让一床厚厚的被子焐死了,那是他爹不小心,怕他们深夜冻着,把被子给两个家伙盖的太严实,活拉拉把吴天给憋死了。吴法却没被憋死,他小腿乱蹬,竟然蹬到床下去了,虽然脑袋摔了个包,但命却保住了。村里的人说吴天名字取大了,犯了天命,老天怕他长大了是个祸害,提前把他收到天堂去。还一再叮嘱吴法他爹,日后要细心喂养,喂成人了,那一定是命大福大的人,老了还要享孩子的福气。
其实村里人说的话都是废话,吴法在刚满十八岁时,他爹就得肺病死了,根本没有享人间半点福。倒是死到阴间,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才算是真正的享福了。那时候,吴法已高中毕业了,他没有看任何人的同情眼神,用一根树枝把大门插上,也没上锁,只给住在沟对门的王二打了个招呼,跑到外县一个烤烟基地种烤烟去了,管吃管住,每月三百块工资。他在那里种了三年烤烟,还与一个烟把式交上了朋友,学会了覆膜栽培、高垄单行、基肥与追肥、移栽管理、防治病虫害、适时采烤全门技术,也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烟把式,工资待遇也提高了好几倍。他平时省吃俭用,把挣得钱都存着。他存钱有他的想法,这个想法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有头脑,人长得标致,也勤快,很受烟农的欢迎,一些农家女子也对他抛媚眼,请人说媒,但他都拒绝了,媒婆子说,这小伙子心里说不定有人了。
媒婆子眼里有毒,算是说到吴法心里去了。他心里的确有人,这个人就是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钟云。钟云家和吴法家住在同一条沟,只是钟云家在沟的上头,上学或者上街都必须从吴法家门前经过。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他们都是结伴而行,日子在结伴而行中悄然而逝,情感在结伴而行中日益剧增,开始是手拉手,后来就是亲亲密密的了。吴法特喜欢钟云开朗的性子,而且胆子比男人都大,有次在路上遇见条蛇,把吴法吓得浑身发抖,钟云上去一把抓起蛇尾,像甩一块飘飘石一样呼得就把那条蛇甩到了半空中。钟云满不在乎地说,蛇有啥好怕的呀,亏你还是个男人。吴法傻呆了,傻呆的样子看起来也就不像男人了。有一次,放学后,两个人直接跑进茶园里,躲在茶树丛中亲嘴。茶园在吴法家后面坡上,是王二承包了的,王二在村里来说是把致富好手,种茶养羊喂猪,只要是能来钱的,他都积极的搞,他是村里最早修砖混结构房子的人,据说还在信用社存有余款。
吴法和钟云躲在茶园里忘乎所以亲密的时候,王二也在茶园里采茶,只是他们进茶园的时候,王二正蹲在茶树丛里解手,没有看见而已。王二搂起裤子,发现茶树丛中有动静,以为是野兔子,便捡了一块石头,狠狠地打过去,石头幸亏没打着人,倒是把两只鸳鸯吓得魂飞魄散,拉起手飞一样地跑了。王二在坡上大声说,远看青山冒白烟,只当是神仙,走拢去一看,原来是两个穷鬼在烧白碳。
吴法跑回家,也不敢声张,心里说,王二,你个狗日的,你以后小心点!
从那以后,他们就没时刻在一起了。钟云说,那天王二去他家了,跟她爹说了很久的悄悄话,可能把看见的事吐出来了。王二前脚一走,她爹就把她打了一顿,还警告说,以后再看见她与吴法在一起就打断吴法的腿。后来吴法爹死了,吴法就没心思想那些甜蜜的事了,他要想眼前的生活问题,然后是混出点出息,作为男人,没有出息,想什么都是白想。
转眼间,吴法离家已有五个年头了。五年间,村里的人不知道他的音讯,他也不知道村里的音讯。一个偶然机会,他从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消息,报道家乡也抓住北烟南移机遇,出台优惠政策,大力发展烤烟产业,公开招聘烤烟技术人才。他决定回家一试。他回家的主要意图是想看到钟云,看看这个姑娘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他想象钟云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比以前更加动人,看见了也一定是激动人心的。他当天就赶往火车站,没有跟任何人辞别。坐了大半天的火车,到了紫阳已是夜晚。将军村离县城只有一江之隔,所以用不着在县城里过夜。尽管是晚上,没有星星月亮,那条回家的路依然十分熟悉,即使没有手电照亮也能疾步如飞。到了家门口了,除了门前长满了蒿草外,那间石板房依然矗立,锁扣上插的那根树枝纹丝未动,说明这五年时间里没有人进过家门。家徒四壁,连贼也懒得光顾。吴法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贼都没把我放在眼里,那说明我这个人活得多霉哟。也好,门缝里看人也别把人看扁了,等我以后修了楼房,不但要装防盗门,还要喂条狼狗,让贼想偷也没辙。吴法简单收拾了一下床铺,就倒下睡了。
第二天,吴法还没起床,就听见有人咚咚在敲门。他以为是钟云,翻身下床,打开门,见是王二,一下子怔住了。王二也没进门,手扶着门栏,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问,你回来了?吴法哦了一声。王二又说,门前的草都长齐人高了,抽空除了,要有个家的样子嘛。去年镇上搞样板工程,要求所有房子都要刷白,你不在家,我帮你用石灰刷了。吴法又哦了一声。王二转身欲走,停留了一会,郑重地说,钟云现在是我老婆了,前年结的婚。我们是对门户,你心里有个数就行了。说完头也没回地走了。
钟云结婚了,而且嫁的还是王二,这个事实是吴法不敢相信,也是不能接受的。狗日的王二,你乘人之危,横刀夺爱,你让老子回家脚都没踏热就来当头一棒,真够狠的呀!你不给我来这招,说不定我还会想开,你越是这样藐视我,我偏要跟你玩到底。你不要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吴法在心里几乎是在诅咒发誓。他迅速穿好衣服,走出门,环视房子四壁,更是火冒三丈,好端端地白色墙壁上刷了一幅标语:节贫穷的扎,上富裕的环。他当即就对着沟对门大骂,节你妈的扎,上你妈的环。然后抄起扬铲,几下就刮得干干净净。
原来的想法在一瞬间打乱了,吴法现在什么也不想做了,他大多时间是站在院坝,痴痴地望着对门,但他只看见钟云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有时候,钟云也有意识的望着他,但都是一闪而过。还有王二家喂的那条花狗也让吴法格外讨厌,每到钟云出来,他呆呆望她的时候,大花狗就冲着他疯狂的吠叫。后来钟云才告诉他,王二为了防他,专门喂了一条本地土狗,依照吴法的样子在墙上画了一幅头像,不时对着头像吐口水打石头。王二每次对着头像打石头的时候,花狗就对着头像狂叫,在花狗眼里,头像上的人就是主人的仇人,也是花狗的仇人,见了仇人就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咬。有次钟云出门倒水,手里好像拿了个什么东西,又往耳朵边摇了摇,吴法一看就明白了,那是在暗示他们用手机联络。现在已是信息时代,幽会已不再学斑鸠叫了,发个短信就行了,既方便快捷,又安全保密。吴法当天就到县城,在移动公司买了部机子,又在茶馆里玩了四个小时棋牌,等天擦黑了,才慢慢悠悠地回家。
吴法想了一夜,才想了一个巧妙的办法,把手机号码告知钟云。他和了一摊黑泥,用扫帚在墙壁上刷上号码,半个小时后,估计钟云已看到,便又抹掉。果然,没过多久,就收到短信:跑出去那么多年,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想你哟!吴法看了,心头热乎乎的,回复:我也想你,我们一起走好吗?短信发出后,没见钟云回复,只到第二天早上,才收到回信,说,中午茶园见。
吃了早饭,吴法瞅见王二出门去了,便一溜烟似的跑进茶园,躲在最密杂的茶树丛中。钟云一会儿也背着茶篓出来,花狗摇着尾巴跟在后面,被钟云踢了一脚,很委屈地叫了一声,便趴在院坝不动了。钟云几乎是跑进茶园里的,两个人相见,互相轻轻地喊了声名字,就像电影里的镜头一样紧紧抱在一起了。一阵快活过后,两人又搂在一起,像是被强力胶胶着似的。吴法问,快活吗?钟云把头偎进他怀里,很满足地哼了一声。吴法又问,王二对你咋样?钟云说,他眼里就只看得见钱,在他眼里我只是个欲奴,可是又没有用,干不到几下就萎了,跟他在一起没一点快乐。他每天都喝用大蒜泡的药酒,但是还是不行。每次干完那事后,他就在她身上乱揪。他现在有酒瘾了,时刻都要喝酒,有时看不顺眼就打我。吴法说,狗日的不是人,我杀了他。钟云说,不值得杀他,我们日子还长。说完便起身,对吴法说,你赶紧回吧,我还得采茶,王二把我防得紧。吴法狠命在钟云脸上亲了一口,就猫着腰离开了。
吴法一整天都没出门,他躺在床上,一边回味与钟云在一起的那种欲死欲仙的快活,一边思忖着怎样人不知鬼不觉地把王二弄死。只有王二死了,他与钟云才有永久的快乐。正当他苦思冥想的时候,钟云发来短信,说王二幺老子死了,王二要去赶夜场,很晚才能回来,晚上天黑时她要过来。这个消息对弄死王二很重要,因为王二来回之间有个必经之地鹞子岩,路很仄,路下面就是悬崖,在那里摔死的人起码有一个排。吴法想好了计谋,乘夜钻进鹞子岩树扒里,准备一个大石头,等王二路过时,掀下石头把他打下岩,不打死也得摔死,那段山势不稳,滚个石头下来也没人怀疑。策划是天衣无缝,就只看天意了。吴法给钟云回了短信,称自己有要紧的事必须要到县城去一趟,不能见面。等到了晚上,吴法熄了灯,悄悄摸到鹞子岩,找了一块足可以打死一头水牛的石头,然后就坐在石头上静静地等候。他猜想别人可能坐了席后,一定会赶一阵子热闹才会走,王二心里惦记着钟云,吃完饭喝完酒就会急忙往回赶的。果然,正在他猜想的时候,过来了一个人,虽然打着手电筒,但身影十分像王二。吴法屏住气,等那人走近了,一脚将石头蹬了下去,只听见哎哟一声,便没声气了。吴法这时早已跑回了家,摸黑上了床,又累又急又怕,辗转反侧了大半晚上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其实那晚石头打的并不是王二,而是村主任。村主任那晚也去赶夜场,但还没轮到坐席就接到镇上电话,说明天县上要到将军村突击检查计划生育,要他早作准备。村主任也不敢马虎,就急忙向主人家告辞了。走到鹞子岩时,忽然听见声响,见势不对,把头一偏,石头擦着耳根滚下岩了。村主任当即惊吓得晕了过去。但王二的确是在那晚喝醉了酒,一头栽下岩了,第二天发现他时早已断了气。埋葬王二的那天,钟云哭得呼天抢地,只有吴法一个人心里明白,那是假哭,是给人做样子看的。那条花狗也一下子扑进墓穴,趴在棺材上面呜呜地哭叫,支客就说,花狗是忠诚的,就让它陪王二一起去吧,王二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村主任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他向派出所报了案,警察到实地进行了勘验,也称不是场意外,要进一步调查。吴法知晓后,有惊又喜,惊的是怕事情真的败露了,喜的是王二终于一命呜呼了。但吴法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越是在这个当口的时候,越是不能与钟云近乎,这样很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弄不好落个杀人夺妇的不白之冤。将军村是不能呆了,他打电话给钟云说,他准备到河南去包一个小煤窑,他先走,钟云随后赶来,挣了钱就在外面一起过日子,永远都不回来了。
钟云带着哭腔答应了。
吴法问,哭啥?
钟云说,高兴嘛。
李亚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