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
2011-08-15况璃
文/况璃
1
太阳像圆球似的滚下山坡,月亮便露出半边脸来,山村静了,除了狗叫几乎没有声息。可村头宁家老屋却热闹起来,吵嚷声惊动了三邻四里。
“宁老二家出怪事啦!”西院王三妈神秘兮兮地嚷嚷。
“啥子怪事喃?”同院的李老五问。
“闹鬼!”王三妈答。
“闹鬼?!”院里的人都不相信有这等事。
……
宁家大院。宁家老俩口正跪在地上,头磕得“笃笃”响,十足的虔诚、惊愕、恐慌、无助迫得两张老脸扭成板块。
“爸呀,妈呀,儿子媳妇晓得你们在阳世受了苦,在那边又受了委屈……千万不要吓着儿子媳妇哦!”人称二爸二妈的老俩口儿颤声祈求。
祈求声刚落,正堂神龛供奉二爸老爹老娘的骨灰盒里,“笃笃笃”一串碰撞声后,又有“咕咕咕”“咕哇咕哇”的怪声传出。
一阵晚风袭来,大家不禁打了一个个寒噤。
左邻右舍涌向宁家老屋,一进门大家眼睛就睁得圆滚滚的,眼睛定在了堂屋中央。
空间凝固了。胆小的后生紧抓了大人的衣襟,挤进了人群。
又一串“咕哇咕哇”的怪声后,不怕事的一个后生二楞子吭声了:“我就不信这个世界真有鬼,把骨灰盒子取下打开看一看不就晓得啦!”他的话音刚落,招来了众乡邻一顿斥责:
“年轻人,你不要乱说,就不怕雷公劈了你?”王三妈嗔怪。
“老人的东西谁敢乱动,净出馊主意!”姜大嫂斥责。
二楞子正要辩说,年纪稍长的老哥子开了腔:“老人的骨灰盒咋能敞阳呢?绝户也不能干这事,虽说没入土,但骨灰盒也是老人安息的地方,打扰不得,不然要遭天谴,你二楞子咋能打胡乱说呢?”
面对众人的斥责,二楞子不敢再吭声。
这时,二爸二妈起身,也没心思招呼大伙坐。二妈叹道:“真造孽哟,家门不幸,出了这等怪事,让大家见笑啦!”
“二嫂,乡里乡亲的,大家也是出于关心嘛,你心里千万不能乱哦,想法把难关闯过去就好了,依我看没啥大不了的。”王三妈安慰道。“哎,你家成子不是回来了嘛,孩子接走了吗?”
说起儿子成子,孙子小天,二爸一脸茫然。二妈心里难过。二妈说:“明天孙子要上学,在这里野了一个暑假,被他爷爷惯的,心也耍野了,也该收收啦。这不,他们前脚把孩子接走就出了怪事。”二妈摊开双手唠叨着。
2
儿子成子一直是二爸二妈的骄傲!
成子是老俩口唯一的儿子,大字不识一筐的二爸二妈愣是养了一个争气的儿子,从小到大都让二老省心。读书时学习成绩一路拔尖,直到大学毕业进省城机关当了干部,后来又结婚生子,而今孙子小天都九岁了。左邻右舍都夸二爸二妈有福气,可老俩口心里明白:膝下孤单,家中清静,十分需要人丁,毕竟已是六七十岁的人了。端茶递水什么的要人帮衬。好在老俩口身体还硬朗,即使有个伤风感冒的也没给儿子打过电话,老俩口自相扶持。当然成子也深知:身处山村供他读书成长,辛劳一生的父母的确不易,多次劝二爸二妈搬进城一块生活,共享天伦之乐,可老俩口不愿离土离乡,更何况两年前去世的成子的爷爷奶奶还未入土为安哩!按乡里风俗,老人去世要请阴阳先生选择黄道吉日安葬,结果阴阳先生算出成子爷爷奶奶不能马上入土,要让二爸二妈守孝三年方能安葬,不然有祸事秧及子孙后代。二爸二妈只得把老父老母骨灰供奉在堂屋的神龛上,日日参拜,恪守孝道。
成子呢,只得在逢年过节带妻儿回乡住个一天半天的。今年暑假,成子把儿子送到父母身边,一来给二老添欢,二来也磨磨小天那种城里孩子普遍都有的娇气。
转眼暑假结束,小天要回城上学了。
这天二爸二妈一大早就开始快活,准备了一桌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喜欢吃的饭菜。全家吃过团圆饭后,成子一家匆匆回城了。活泼可爱的孙子小天虽顽皮任性,但老两口对孙子疼爱有加,尤其暑期和爷爷奶奶生活了一月有余,感情更深,一旦离开,祖孙都依依不舍……
小宝贝走了,二爸二妈心也空了。
3
天黑了下来,老两口不香地吃着晚饭,空荡荡的堂屋十分清静,就在这时,静静的堂屋里清晰地响起一串“笃笃笃”的撞击声后,接着又一串“咕哇咕哇”的怪声,二爸二妈对视了片刻,脸上挂起奇怪的问号,正要搜寻怪声出处时,这声音又戛然而止。
“哪个在敲门?!”二爸一脸疑惑。
“不对……”二妈指了指堂屋上方的神龛。“好像是那上边发出的……”
“胡说!”没等说完,二爸就打断了二妈的说话。“有人叩门。”二爸说。他不愿相信怪声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还是按过去将堂屋门打开,夜幕刮进一缕凉风。
又一阵“笃笃笃”声,接着一串“咕哇咕哇”怪声传来,像相互撞击,又像婴孩哭叫。这回二妈听得真切。
“是神龛上在响。”二妈指着神龛肯定地说。
“胡说!是屋后有贼……”二爸斥责,他宁可不信。
二爸拿了手电筒踱出堂屋,老花母狗也“汪汪汪”地跟了去。一会儿二爸回屋说什么也没有。神龛上“咕哇——咕哇”、“咕哇哇——咕哇哇哇”的嘶叫声比刚才更猛地冲撞着二爸的耳鼓,这怪声没有停的迹象,吓瘫在地上的二妈脸上写满惊恐。这回二爸也真的相信那声音的确是神龛上传来的。难道父母真的要惩罚儿子儿媳?于是二爸赶忙拉起二妈在堂屋中央双双跪下,向神龛不住地叩头,祈求宽恕、庇佑。
屋外老花母狗狂吠不止,屋内怪叫声不断传出。
第一个知道宁二爸家闹鬼是西院的王三妈,王三妈挑水回来路过宁二爸家门口,正好碰见二妈吓瘫在地。王三妈一个寒噤吓得一溜烟跑回西屋。
宁二爸家闹鬼的消息像风一般刮向左邻右舍。
“是猫头鹰的声音”李五哥说。
“哪里哟,像奶娃儿哭。”王三妈说。
“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像,我说呀,像杀猪叫唤”二楞子说。
……
大家七嘴八舌。一直没吭声的老哥子拨开众人,走到二爸跟前出主意:“宁二哥,你也不要着急,不如去请坡那边的‘郭半仙’来看看,说不定有办法。”
“这么晚人家肯来?”二爸犯疑。
“他是我老表的舅老倌,我和他熟,我去跑一趟。”老哥子请缨去请郭半仙,二爸二妈一时感动得不知说啥好。
老花母狗也跟着吵出了门。
4
“爸呀,妈呀,就给你们送钱送物……”二爸急得没了主意,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边喃喃地说,一边想事:两年前,二爸老爹病了半年难咽气,他对儿子说:“不要你好木头好棺材,只求你在我死后不要送火葬场爬高烟囱,你就是大孝子了,不然的话你就是不忠不孝,祖宗都不会饶恕你!”二爸噙着热泪答道:“爸,你放心去吧,儿子就是把身上的肉剐了也要将您老全尸厚葬。”二爸老爹含笑而去。
二爸老爹过世,乡村干部登门要求将遗体火化。二爸说啥也不同意。这时在省城机关当干部的儿子成子劝道:“爸,儿子在省城机关当干部,咱家好歹也算干部家庭,这是政府的倡导,咱得带个头啊,我想就是爷爷在天之灵也会同意的,咱听吧。”二爸拗不过,违心将老爹遗体送进火葬场。
二爸母亲得知老头子遗体成了一捧骨灰,一声“天啦”便不醒人事,多亏西院王三妈熬来姜汤灌下,老太太救过来了,但从此不吃不喝不理人,大骂儿子不忠不孝。二爸二妈跪在跟前劝说、安慰、祈求宽恕都不顶事,一星期后便撒手西去。二爸又悔又恨又悲伤,便一病不起。张罗老母的丧事就交给儿子成子了,哪知成子又将祖母送进了火葬场。等二爸知晓,老母已成一抷骨灰,他“哇”地一声咯出一口黑血,大骂自己不忠不孝,大骂成子混蛋。二爸常自责自己要遭天谴,要得报应。想不到应验在两年后的今天……
神龛上“咕哇咕哇哇哇”的怪声依然叫个不停。
大伙像盼星星似的盼着郭半仙的到来。
这时老花母狗一阵“汪汪汪”传来了消息。
老哥子拨开众人跨进堂屋,一个手提旱烟杆的干瘪老头儿跟了进来。干瘪老头儿上穿圆领衬衫,下穿蓝色短裤,脚上搭着拖板鞋,两瓣大黄牙露在唇外,长相滑稽可笑,一手理着白山羊胡须,一手拨弄着旱烟。一进屋两只小眼就不停地四处扫射,最后把目光锁在了堂屋中央的神龛上。二爸二妈想:此人必是郭半仙。尤其是二爸像见到救星似的抓住干瘪老头儿拿旱烟杆的手:“大仙,快解解我家这场劫难,忘不了你老大恩大德!”
干瘪老头儿郭半仙半声不吭地坐在二妈递过来的高凳上,两眼眨巴着,嘴上叼起旱烟,不停地掰着指头掐算,突然弹起身说:“了不得,大侄子”。郭半仙吊起悬儿来。
“是啥来头?”二爸二妈着急问。
“是啊,啥来头?”围观的也着急。
郭半仙看了看众人说:“莫吵,惊动了四方神灵,不好收场啊!”众人不敢再出声。只见郭半仙放下旱烟杆,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门下玄午,只许青龙高万丈不许白虎抬头望……了不得啦,大侄子!”郭半仙又重复一遍,“你家的房修在了菩萨呆的地方,人怎敢和菩萨争地盘?”
“我家住了这些年都很平安呀。”二妈说。
“前几年菩萨去西方云游,现在回来发现住的地方被凡人占了,很生气,把我这死去的老哥俩口从阴间提出来拷打,你们听,这叫声多凄惨呵。”郭半仙说完,双手合十,口里依然念念有词。
“你家这房修了好多年啦?”郭半仙问。
“三十五年了,比我那儿子成子还大一年哩!”二爸答。
“大侄子,不是我说你。”郭半仙端起老来,“人安身立命修房造屋最要紧的是啥子,你晓得么?”二爸茫然地摇摇头。
“根基!是根基,你晓得吗?”郭半仙强调说,“前些年你家双老在,根基牢,能镇住四方恶煞,菩萨也拿你没办法,所以能保你一家平安、儿女发达。现在可不一样了!”
“为啥子不一样呢?我家运势尽啦?”二爸急问。
“也不是全尽了,前两年我老哥两口相继走了,元气大伤啊,再加上你们家修房占的是庙地,人和神争地盘人是要吃亏的……四方恶煞胜不过你,可菩萨就……”郭半仙又拿起旱烟卷了起来,二爸忙划燃火柴捧到郭半仙嘴边:“求大仙化解这一劫难。”
郭半仙深吸两口,嘴里喷出一道白烟后哼出声来:“这个……这个……这个……也罢,谁叫我们是乡里乡亲呢,我就帮你走一趟,不过要说动四方神灵可要花——功夫的。”郭半仙把“功夫”两字咬得特别响。
二爸二妈急忙说:“求大仙了,只要化解这一劫难,叫我做啥子都愿意!”郭半仙又深吸几口,然后手掌“啪啪”地拍出一截儿旱烟蒂,慢腾腾地将旱烟杆插在腰间,又掰着指头一阵掐算,神秘兮兮地说:“我算了算四方神灵要的数——纸钱七斤、香蜡七对、公鸡两只、母鸡两只、鸭两只、鹅两只、果品两盘、大米两盆……外加两千块阳币供奉起来——让我作法事。”
5
左邻右舍帮着二爸二妈张罗的供品一会一应俱全。
郭半仙在堂屋中央摆设香案,嘴里哼出大家听不懂的词儿跳起大神来。
二爸二妈跪在堂屋不住叩头。
老花母狗“汪汪汪”地狂吠不止。
围观的左邻右舍屏住了呼吸。
骨灰盒里“咕哇咕哇哇哇”依然叫个不停。
郭半仙跳了一阵,喊声拿酒来。二妈起身递过一碗酒。郭半仙端着酒碗一口喝下,“呼”地向香烛喷去,一团火光冲天而起,吓得二爸二妈一激灵,吓得看热闹的人群鸦雀无声,吓得老花母狗夹着尾钻进桌下。骨灰盒里“咕哇——咕哇哇哇”的怪声也戛然而止,屋里屋外整个一片寂静,静得能听见针掉地的声音。
这时只见郭半仙理着山羊胡须得意地说:“功到魔除,功到魔除!这下平安了。”说完,就把两千块钱攥在了手里,正准备拿走鸡鸭等一应物品时,骨灰盒里又有了响动,先是“笃笃笃”一阵撞击声,接着“咕哇——咕哇哇哇”的怪声又叫个不停。所有松了口气的人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二爸二妈一脸惊异,不知所措。
郭半仙先是一楞,接着一阵慌乱:“大、大侄子,这个邪太厉害,我治伏不了,另请高明……”不等二爸二妈答话,郭半仙揣起两千块钱悻悻而去。
二爸二妈一脸无助。
东院姜大嫂出主意:“二哥二嫂,郭半仙道行不顶事,我听说我娘家姜家场那边的姜神婆法术很高,远近有名,不如请来做一回法事。只是——”
“只是啥子嘛?——你快说呀!”二爸二妈催问。
“姜神婆八十多啦,咋能走夜路呢?要她来的话,怕要用滑竿把她抬来啊!”姜大嫂说。
二爸二妈正急得没了主意,听姜大嫂这么一说,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可找谁去抬姜神婆呢?正在犯愁之际,二楞子跳了出来:“二爸二妈你们不用着急,我叫几个兄弟把姜神婆抬来就是,有我二楞子在,你们就放心好啦!”二楞子说完,还没等二爸二妈说出感谢的话来,就吆喝上李五哥、老哥子等上路去了姜家场……
6
夜,向深里走去。
聚在宁家老屋的左邻右舍不肯离去,一来大家有意要陪同二爸二妈度过恶梦般的夜晚,二来也对姜神婆的法术感兴趣。
“这回就靠姜神婆了!”二妈说。
“唉!”二爸叹口气说,“这是个恶煞,就不知姜神婆能不能降伏。”
“姜神婆可不是常人,她道法高!”姜大嫂接过话茬,“我娘家舅子前不久中邪,在家躺了一个月,该想的法子都想了就是不见好,找姜神婆做了一场法事,你们猜怎么着?”姜大嫂卖起关子来。
“怎么着?”大伙反问。性子急的王三妈催促:“姜大嫂,你就别卖关子啦,结果如何?”
“结果我娘家舅子第二天就能下地干活啦,你说神奇不神奇嘛!”姜大嫂眉飞色舞地说。
“是够神的。”王三妈答,“但愿这回也这么灵验。”
……
大家在怪声中闲谈着。
两个时辰过去。这时一道手电光扫了过来,老花母狗“汪汪汪”地冲了出去。
“到了!到了!”随着二楞子的喊声,一撑滑竿停在了宁家老屋门口。只见滑竿上下来一个盘着银白发髻,一手摇团扇一手拄拐杖,走路一步一颤,不停地撇嘴的老太太来。
“听说这家中了邪啦,让我看来。”姜神婆摇进堂屋,牙齿稀疏,说话有些不关风。
二爸二妈迎了上去:“大仙,求你化解我家这个劫吧!”
“不妨事不妨事。”姜神婆说,“听说有啥子叫声在哪里?”姜神婆耳有些背。
二爸指了指神龛上的骨灰盒。
骨灰盒里依旧有“咕哇——咕哇哇哇”的怪声传出。姜神婆仄起耳朵听了片刻,突然一脸惊恐,脸色大变,满是皱纹的老脸拉成了平板:“快,送我走,我要走,我要离开!”
大家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姜神婆已摇出了门槛儿。二爸慌了神,忙追了出来:“大仙,大仙,求求你帮这外忙,我全家都不忘你的大恩大德。”二爸几乎就要下跪了。
“是呵,大仙,你就看在我也是姜家场人的份上,帮这个忙吧。”姜大嫂也帮着央求。
“大兄弟,不是我不帮,是帮不了。”姜神婆阴着老脸说。“我见过许多凶神恶鬼都是在暗处兴风作怪,你们家的鬼能出声,你说是不是凶煞,人遇到凶煞要绕道走,谨防性命不保。”听了姜神婆的话,围观的人群一阵躁动。
“是啊,你是大仙,帮人做件好事胜造七级浮图啊!”老大哥帮求。
“是啊,捉住了凶煞才显得你有法力,要不哪个叫你活神仙哦!”二楞子说。
“大仙,你不是凡人,你有法术护身,求你化解这一劫,你要多少钱我们都愿意。”二妈也央求。
听到“钱”字,姜神婆折回了身子:“我天天到鬼门关进进出出,各种鬼怪都是熟人,黑白无常叫我大婶,去了也得送个礼不是?再说我也好叫人家帮忙捉拿鬼怪呀。”说完就伸过手来,做了一个数钱的姿势:“下阴到地府我要闯三关,每关一千元。”
“阎王那里还用阳间钱?”二楞子有些不解。
“凡俗之人哪懂仙家之事。”姜神婆转过脸白了二楞子一眼。
二妈忙从成子孝敬自己的钱里拿出三千元递过去,姜神婆将钱捧在手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小心翼翼把钱塞进口袋里,说:“我要静身!”
7
姜神婆用热水洗把脸,理了理头发、衣襟,盘腿坐在堂屋中央,翻着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突然睁大眼睛,唱歌似的吆喝:“设香案,香烛纸钱各十斤、猪肉大米各五斤、清油两碗、果品两盘……”
二爸二妈和左邻右舍七手八脚很快摆设好香案,姜神婆又吆喝:“化纸钱!”二爸又赶忙烧起了钱纸。只见姜神婆抓起一把米朝天一撒,开始唱道:
“天灵灵地灵灵,
天上诸神下凡尘,
宁家老屋起祸事,
捉拿鬼怪在今晨。
……第一关闯过,游魂小鬼两边躲,凶神恶煞不放过。对了,第一关小鬼已除——快给买路钱!”姜神婆念完朝天撒了一把米。
二妈忙将五百元钱放在姜神婆脚边。姜神婆微微睁眼看了看。
神龛上“咕哇——咕哇哇哇”的怪声还在传来。
“天灵灵地灵灵,
四方野鬼你听清,
五步之内快闪开,
不能惊扰宁家门
……第二关闯过,游魂小鬼两边躲,凶神恶煞别作恶。对了,第二关小鬼已除——快给买路钱!”姜神婆念完朝天撒了一把米。
二妈忙将五百元钱放在姜神婆脚边。姜神婆微微睁眼看了看。
神龛上“咕哇——咕哇哇哇”的怪声继续传来。
“咦,咋还有叫声呢?”王三妈小声议论。
“第三关还没闯哩,功夫不到没捉住鬼,自然要叫。”姜大嫂说。
……听了邻里们的议论,姜神婆念叨:“莫吵莫吵,惊扰了鬼神就不灵……”接着唱道:
“天灵灵地灵灵,
鬼去了快关门,
凶神恶煞清除净,
庇佑宁家得安宁!得安宁!得安宁!
……第三关闯过,游魂小鬼两边躲,凶神恶煞清除净。第三关凶神恶煞清除净——快给买……买……”最后一句还没唱出来,神龛上“咕哇——咕哇哇哇”的怪声明显传入了姜神婆有些背的耳朵,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姜神婆已闯完“三关”,可恶煞依然未除,大家面面相觑。这时,姜神婆一阵哆嗦,接着浑身颤抖,只听见“咚”地一声,姜神婆像死人一般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咋的了!咋的了!”二爸二妈慌忙赶过去,一摸姜神婆只有出气没进气。
“快掐人中。”王三妈冲过来,掐住姜神婆的人中。大家一阵手忙脚乱后,听见姜神婆悠悠地说:“我命休矣!我命休矣……恶鬼太厉害……”说完又昏了过去。
又一阵“咕哇——咕哇哇哇”的怪声从神龛传来,二爸二妈心乱如麻。这时老哥子过来把二爸二妈拉到一边,说:“看样子神婆不行了,要是凶煞要了她的命,她家人闹上门来祸事更大了,不如先把她送走了事,另寻其他办法。”二爸二妈同意。于是老哥子招呼二楞子、李五哥等人七手八脚把姜神婆抬到了滑竿上。这时姜神婆微微睁开老眼环视大家,一只手顺势按住了钱口袋,老脸露出不易察觉的笑意……
8
神龛上“咕哇——咕哇哇哇”的怪声依然传出。
二爸二妈一筹莫展。
西院王三妈出主意:“不如叫成子回来拿主意吧!”说起儿子,二爸二妈心稍安。
第二天一早,二爸匆匆到村上给成子打电话,二爸像孩子似的“呜呜”向儿子哭诉:“家里出大事了,你要不回来,你就见不到你老爸老妈了。”成子知道家里肯定出大事了。
中午时分,一阵稚稚的童音传进了二爸二妈耳鼓:“爷爷奶奶!”随着喊声,儿子儿媳也跨进堂屋。
二爸二妈见到儿子儿媳,似有劫后余生之感。二妈抱起孙子很是诧异:“乖乖不是要上学吗,你怎么回来了?”
“他说有什么宝贝忘了拿,哭闹着要回来,幸好下午还来得及报名,就带他回来了。”儿子代孙子答。
“来,跪下,给你爷爷奶奶请罪!”二爸一脸正色地命令儿子儿媳。
“爸妈,这是干啥?”成子一脸惊异与不解。
“干啥?还不怪你两年前火化了你爷你奶,这不,遭报应了。”二爸指着神龛,恨恨地说。
“造孽呵,成子,快想个办法呀!”二妈也“呜呜”哭诉起来:“你爷爷奶奶在阴间可遭罪了,被凶神恶煞折磨得大叫,好凄惨啊!”成子侧耳一听,果然爷爷奶奶的骨灰盒里传出“咕哇——咕哇哇哇”的奇怪声音,正疑惑之际,孙子小天搬来高凳就要上神龛,小天指着骨灰盒说:“我走时逮的蝈蝈在那盒里,逮的青蛙在这盒里。”儿子成子顾不得二爸二妈阻栏,已把骨灰盒抱过来放在桌上,先慢慢开启爷爷的骨灰盒,里面骨灰全无,只有几只蝈蝈在里面蠕动,成子又赶忙打开奶奶的骨灰盒,里面只有几只蹦达的青蛙。
“骨灰呢?”二爸二妈惊叫。
“我把白灰灰倒进门前阴沟里了。”小天说。
二爸大叫:“老天哪!”
二妈大骂:“小先人哪,真造孽啊!”
二爸二妈呼拉拉跑到门前阴沟旁,只见一潭污水冒着白泡儿。
“我可怜的老爸老妈……”二爸眼一黑倒在了阴沟旁。
二妈、成子夫妇和一脸诧异的小天都怔怔地站着,谁也没动。只有老花母狗在二爸脸上舔来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