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传媒政治”的灰色空间

“政治人物和媒体在西方都属于统治阶层”

人民论坛记者：在英国，政界与媒体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

田德文：与其他西方国家一样，在英国政治人物掌握着分配公共资源的权力，媒体则被称为“无冕之王”，既能监督政府，又能影响社会舆论。因此政治人物和媒体在西方都属于权势阶层或曰统治阶层。

总的来看，英国政治人物与媒体之间的关系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一方面，政治人物希望通过媒体更多地发出自己的声音，以扩大自身在民众中的影响力。另一方面，媒体也希望通过支持竞选等方式，获得政治人物上台后的诸多便利或好处。

现在的西方政治已经进入了“传媒政治”时代。在英国过去各个政党的政策差别较大，拥有不同的支持人群。近几十年来，随着各个政党的政策不断趋同，哪个政党更懂得吸引眼球，更擅长获得公众的注意力，这个政黨就比较容易获得更多的选票。在争取决定大选胜负的“中间选民”方面，媒体发挥的作用尤其突出。

默多克在英国被称为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就是因为新闻集团在英国媒体产业中有巨大的影响力。默多克不仅拥有《世界新闻报》、《太阳报》等小报，还控制着《泰晤士报》、《星期日泰晤士报》等有影响力的传统大报。在这种情况下，政治人物都希望能获得默多克的支持，进而通过新闻集团旗下的众多媒体影响选民的意见。

“法律规范的模糊，道德与法律间的灰色空间是英国此次窃听丑闻发生的社会背景”

人民论坛记者：许多媒体报道认为是英国的国民性，也就是英国普通民众普遍青睐看小报，导致了窃听丑闻的发生，您如何看待这种观点？

田德文：英国媒体从事报道的法律界限确实比较模糊。其邻国法国的媒体生存环境与英国就不大相同。在法国，媒体报道名人隐私很容易招致官司，而且媒体败诉的可能性比英国要大得多。

英国媒体之间竞争非常激烈，众多小报都希望通过名人的八卦隐私吸引读者。尤其是在目前，电视、网络等媒体越来越强势的情况下，报纸等纸媒处于守势，就更希望通过爆料维持读者的“忠诚度”。

在“窃听风暴”之前，英国媒体界最为轰动的事件是戴安娜王妃事件。由于无法从法律上证明狗仔队的跟踪与戴安娜王妃之死有直接关系，因此只能对其进行道德上的谴责，而难以给予其司法惩处。通过这个例子就能说明，在英国，希望通过立法来约束媒体对公众人物的骚扰存在诸多难题，而道德约束在八卦新闻拥有众多读者的情况下又难以奏效。

在法律与道德间存在着巨大的灰色空间。英国社会对如何界定“隐私受到侵犯”本来也是模棱两可。例如，媒体揭露官员、政客、名人的隐私，公众不仅不会愤怒，而且喜爱阅读这些文章。这次窃听风暴之所以引起轩然大波，是因为《世界新闻报》侵犯了普通公众的隐私。那么，公众人物的隐私就不是隐私吗？这也是需要深入思考的问题。

法律规范的模糊，道德与法律间的灰色空间是英国此次窃听丑闻发生的社会背景，这比所谓的英国国民性所起的作用要重要得多。

“期望通过加强法律监管来杜绝英国媒体侵犯隐私的行为恐怕是不现实的”

人民论坛记者：窃听丑闻发生后，英国政府是否会对媒体采取更为严格的监管措施？

田德文：窃听丑闻的影响不断发酵，震动了英国的政界、媒体和社会公众。因此政府一定会采取措施，回应公众的关切。

但是这些监管措施的实际效果不容乐观。正如之前提到的，通过更为严格的媒体监管法律看起来是不错的办法。但法律存在不可避免的局限，法律和道德之间存在着广大的灰色空间，因此期望通过加强法律监管来杜绝英国媒体侵犯隐私的行为恐怕是不现实的。

唯一能做到的是，加大对个案的惩处力度，比如对于此次窃听丑闻中暴露出的窃听平民隐私，甚至贿赂警察的事件，要坚决惩处，以儆效尤。如果加大对违法媒体的处罚力度，提高其侵犯隐私的商业成本，可能对其行为产生一定的约束作用。

“英国媒体从来就与政治存在难解难分的关系”

人民论坛记者：不少媒体认为这次窃听丑闻的风暴最终会刮到首相卡梅伦头上，甚至导致其辞职，您如何看待这种观点？

田德文：确实有媒体报道卡梅伦与新闻集团高管过从甚密。包括聘请世界新闻报前主编库尔森任新闻助理。

聘请库尔森是卡梅伦与新闻集团最直接的联系。至于媒体关于卡梅伦与新闻集团的种种联系的报道，目前都缺乏证据，仍然处在“捕风捉影“的阶段。

实际上，这次窃听丑闻的不断升级是否本身也是一场政治阴谋？这也引起了很多英国人的怀疑，此前，世界新闻报也爆出过窃听事件，但都未形成重大影响。而此次，《卫报》在默多克即将收购天空电视台之际曝出这一丑闻，有人认为，一是阻止竞争对手影响力的进一步扩大。二是《卫报》长期倾向于工党，而在布朗执政时期，新闻集团与工党的关系恶化，甚至布朗本人和家人都成为《世界新闻报》的窃听对象，布朗在《世界新闻报》东窗事发后，就在议会发表了其卸任后的首次演讲，言辞激烈的抨击该报的所作所为。因此也有人怀疑，工党是否在借卫报攻击新闻集团旗下的英国媒体？

应该指出的是，英国媒体从来就与政治存在难解难分的关系，媒体被卷入政治斗争既有不得已的时候，也有主动介入的时候，因此这次事件不仅是媒体圈的事件，更是英国两大政党之间的政治交锋。虽然很难保证窃听风暴对卡梅伦的政治前途不会造成影响，但到目前为止，卡梅伦还只是受到了政治对手施加的政治压力，而非司法调查。在英国的议会斗争中，这是一种常态。

当然，窃听风暴造成的影响仍然在发酵中，所以不能排除继续爆出的某些内幕会引发更多的政治涟漪。

（责编/徐艳红 美编/叶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