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DI流入、贸易中间商集聚与区域经济增长——基于长三角地区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
2011-08-09彭羽,陈希
彭 羽,陈 希
(1.上海对外贸易学院国际经贸研究所,上海 200336;2.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上海 200092)
2010年美国经济学年会上,新新国际贸易理论的领军人物哈佛大学Antras教授专门组织了一场关于贸易中间商的研讨会,吸引了一批一线的国际贸易经济学家参与,贸易中间商的研究已成为主流国际贸易学术界的热门课题之一[1]。目前,已有贸易中间商的相关文献主要集中探讨贸易中间商在促进国际贸易中的作用,较少关注贸易中间商对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的影响。
一、文献回顾:贸易中间商集聚与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
长期以来,学术界不乏关于FDI对经济增长影响的研究,但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贸易中间商在一国经济尤其是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中的作用,贸易中间商仅仅被看作是为出口订单的产生和完成提供相关营销服务的主体[2]。事实上,贸易中间商至少从以下几个方面对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增长做出了巨大贡献。
贸易中间商的进入促进了发展中国家交易效率的提高,降低交易成本,从而促进其经济增长。Feenstra&Hanson(2004)在分析香港与中国大陆的转口贸易时认为贸易中间商在其中发挥了质量分类的作用,它们利用自身的信息网络优势,对从中国大陆进口的大批货物进行等级分类,然后再有针对性地销往不同的目标市场,从而降低了交易成本[3]。Ellis(2010)进一步指出,通过贸易网络的建立和持续维护,贸易中间商将专业化的信息传递给发展中国家的制造商,有效地降低了交易成本,并最终促进这些企业生产率的提升[4]。
贸易中间商的进入为发展中国家带来市场创造效应,从而促进其经济增长。Casson(1997)认为,贸易中间商能够为生产开拓新的市场,发现新的供应源。对发展中国家而言,这意味着可以释放大量潜在生产能力,加快融入全球一体化生产体系,带来市场创造效应[5]。Casson的观点与Hsing、Guex、Sluyterman等学者的经验分析一致,他们认为正是因为贸易中间商的进入,才推动台湾、印度、东南亚地区和非洲分别成为全球最重要的鞋、茶叶、橡胶圈和可可豆的供应市场,而之前这些产品的生产在这些地区几乎是一片空白[6][7][8]。
贸易中间商的进入将营销技术和信用引入发展中国家的分销渠道,从而促进其经济增长。一般而言,发展中国家的分销体系不甚完善,分销渠道过长,同时营销成本过高,这大大阻碍了这些国家的经济增长[9]。Ellis(2003)在系统整理贸易中间商与经济增长相关文献的基础上认为,贸易中间商给发展中国家带来了营销技术、信用、分销基础设施、管理培训及其他经济发展所需的关键要素。这些要素之所以意义重大,是因为它们会明显提升发展中国家分销渠道的效率水平,从而最终促进其经济增长,Ellis将贸易中间商的这种作用称为促进经济增长的催化剂效应 (Catalytic Contribution)[10]。
综上所述,主流经济增长理论并未关注贸易中间商的作用,尽管20世纪80年代以后,学者们开始探讨贸易中间商对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的促进效应,但这些文献大部分为商业文献,没有在经济增长理论的框架下分析贸易中间商的作用。本文以传统的Cobb-Douglas生产函数为基础,将贸易中间商纳入扩展后的新生产函数,并以长三角地区为研究对象①本文所讨论的长三角地区包括江苏、浙江和上海等两省一市,囊括25个地级以上城市。,对FDI流入、贸易中间商集聚与区域经济增长进行实证分析,并得出相关结论和政策启示。
二、长三角地区贸易中间商集聚的动因——FDI流入
近年来,全球制造业向中国大范围转移的趋势日益明显,跨国公司为实现在全球范围内的资源优化配置,通过大量对华的FDI流入,使中国凭借劳动力成本相对低廉的优势成为跨国公司所主导的全球产业链上的重要生产布点。长三角地区作为中国制造业的中心,吸引了全国约一半的FDI流入量,在全球产品内分工日益明显的背景下,这些FDI天然地具有 “大进大出”的特征,这必然会带来大量的跨国公司企业内和企业间贸易。事实上,从2003年开始,长三角地区外商投资企业进出口额占全部企业进出口额的比重一直保持在60%以上,表明该区域大部分的进出口贸易是由跨国公司对华FDI推动的。
跨国公司通过在上海外高桥保税区设立贸易中间商 (贸易类子公司)②跨国公司之所以选择在上海外高桥保税区设立贸易中间商企业,主要是因为我国对海关保税监管区域实行特殊的外汇管理、税收、商检等“境内关外”的贸易便利化政策,这样有利于贸易中间商转口分拨功能的发挥及承担订单处理、资金结算中心的功能。,集成和协调其在长三角地区的生产点/外包生产企业,与国外母子公司、关联公司及其他国家客户之间的贸易往来,有效地降低了交易成本,并逐步形成跨国公司在区域或全球范围内的订单处理、贸易结算、分拨和配送中心,在长三角地区生产点与亚太区其他国家之间的零部件、中间品和制成品贸易中发挥了重要的桥梁作用 (如图1所示)。
目前,外高桥保税区内直接从事进出口贸易企业数从2001年的1782家增加到2009年的3220家 (其中3/4左右为外资企业),它们完成的进出口贸易额从2001年的88.7亿美元上升到2009年的551.1亿美元,占长三角地区全部贸易企业进出口总额的比重从2001年的19.1%上升到2009年的34.3%①长三角地区全部贸易企业进出口总额根据Ahn,J.,Khandelwal,A.and Wei,S.(2011)测算的中国贸易中间商完成的贸易额占全部贸易额的比重进行换算。。这表明贸易中间商在外高桥保税区高度集聚,这些企业的运行较好地协调了长三角地区的生产企业与跨国公司母、子公司及关联企业间的贸易往来。
图1 长三角地区FDI流入与贸易中间商集聚
三、贸易中间商集聚与长三角地区经济增长的实证检验
(一)理论假设、模型构建和数据来源
根据经济增长理论的解释,经济增长的源泉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资本、土地、劳动等传统投入要素的数量增加推动了经济增长;二是由于制度 (包括商业环境等)、技术进步等原因提高了生产或交易效率,使同样的要素投入带来更大的产出。贸易中间商对经济增长的作用主要体现为后者,即通过改善发展中国家的商业制度环境,从而促进生产要素质量或效率的提升。正如前面提到的研究文献一样,贸易中间商不仅凭借完善的贸易网络提高了发展中国家的交易效率,同时也为它们自身带来了营销技术、信用、分销基础设施、管理培训等,从而促进发展中国家整体商业环境的改善。根据这些理论分析,本文待检验的假设如下:
假设一:贸易中间商集聚促进长三角地区经济增长。本文以传统的Cobb-Douglas生产函数为基础,借鉴熊俊 (2005)、杨宇和沈坤荣 (2010)关于Solow经济增长扩展模型的思想,将资本和劳动作为两种传统的投入生产要素[11][12],同时将贸易中间商集聚看作是影响投入要素使用效率即全要素生产率的重要因素,由此得到扩展后的新生产函数:
其中,Y为产值 (GDP);A表示效率系数;K为资本投入量;L为劳动投入量;ITI代表贸易中间商的集聚水平;α、β分别代表资本和劳动的产出弹性,θ代表贸易中间商集聚水平对总产出的影响系数;A、α、β、θ为常数,A>0,0<α,β,θ<1。
为克服时间序列方法的时间期过短问题及避免出现横截面数据可能出现的异方差和内生性等问题,本文采用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为此,计量分析模型的对数形式表示如下:
上式中,i表示截面,包括江苏、浙江、上海25个地级以上城市;t表示时间,包含2000-2008年的时间序列数据;εit表示残差项。
同时,由于FDI的流入是导致跨国公司贸易类子公司在上海外高桥保税区集聚的主要动因,这些贸易中间商承担了大量制造类子公司与国外母、子公司及客户的业务往来,因此FDI流入的多寡会导致贸易中间商集聚对各地区经济增长影响程度的差异。所以,本文继续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二:贸易中间商集聚对长三角地区各地市经济增长的促进程度受当地FDI流入多寡的影响。一般地,FDI流入量越多的地市,贸易中间商的集聚对该地经济增长的促进程度越大,反之亦然。由于长三角地区25个城市的经济规模差异显著,本文根据FDI与GDP的比值将其划分为两大类:大于长三角地区平均水平的为FDI流入程度较高的城市,包括上海等12个城市;小于长三角地区平均水平的为FDI流入程度较低的城市,包括徐州等13个城市。具体如表1所示。
表1 按FDI/GDP值对长三角城市FDI流入程度的划分
本文采用2000-2008年江苏、浙江和上海地级以上城市的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被解释变量Y表示各地区的经济规模,我们以剔除价格变动的实际GDP为代理变量,各地级以上城市GDP数据来源于历年的 《中国统计年鉴》;对资本存量K的估计采用永续盘存制估算,原始数据来源于国研网-区域经济数据库;劳动投入L的代理指标为年末从业人员数,数据来源于各地市统计局网站;贸易中间商集聚水平ITI采用外高桥保税区进出口贸易额占长三角地区贸易额比重指标,根据历年上海外高桥保税区统计公报和中国海关数据计算。
(二)实证分析结果
1.对长三角地区地级以上城市全体样本的回归
对长三角地区25个地级以上城市的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LnKit在1%的显著水平下通过t检验,其系数为0.75,即资本投入每增加1个百分点,长三角地区的实际GDP水平将增加0.75个百分点,这说明长三角地区的经济增长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资本投入的增加。劳动力要素的产出弹性为0.36,表明劳动力投入每增加1个百分点,长三角地区的实际GDP水平将增加0.36个百分点。
ITIit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系数在1%的显著水平下为正数,其系数为0.23,说明在资本和劳动要素投入不变的情况下,贸易中间商集聚水平每增加1个单位,将推动实际GDP增长0.23个单位,这表明贸易中间商集聚对长三角地区经济增长有显著的促进作用,这与本文前面提出的 “假设一”相吻合。
2.对FDI流入程度较高和流入程度较低两组城市的样本回归
为进一步分析贸易中间商集聚对FDI流入程度较高和FDI流入程度较低两组城市经济增长影响的差异,本文分别对该两组样本进行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长三角地区全体样本和不同城市组回归结果
(1)资本和劳动产出弹性系数比较。与FDI流入程度较低城市组相比,FDI流入程度较高城市组的资本产出弹性 (0.73)明显要低于前者 (0.78),这主要是因为资本虽然是推动区域经济增长的一个重要因素,但当它的投入量达到一定程度后会出现边际产出递减。同时,由于劳动投入基本与资本投入相匹配,因此FDI流入程度较高城市组的劳动产出弹性 (0.38)低于FDI流入程度较低城市组 (0.40)亦符合劳动边际产出递减的规律。
(2)ITIit对经济增长影响系数的比较。FDI流入程度较高城市组和FDI流入程度较低城市组的ITIit系数分别为0.25和0.14,这说明贸易中间商集聚水平每提高1个百分点,两组城市的实际GDP增长将分别上升0.25和0.14个百分点。尽管贸易中间商的集聚水平会同时促进两组城市的经济增长,但促进效果差异明显。此处的实证分析结果与前面提出的 “假设二”相符,因为大量贸易中间商在上海外高桥保税区的集聚与跨国公司在长三角地区各城市的FDI投入直接相关。
四、主要结论及政策启示
本文将贸易中间商集聚因素纳入Cobb-Douglas生产函数,从而得到扩展后的新生产函数,通过对2000-2008年长三角25个地级以上城市及FDI流入程度较高和较低两组城市的面板数据进行实证分析,探讨了贸易中间商集聚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我们得出以下结论:一方面,贸易中间商集聚对长三角地区经济增长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尽管贸易中间商本身不是一种生产投入要素,但它的存在增加了买卖双方的匹配机率,促进了交易效率的提升,改善了长三角地区的商业营销环境,从而使得同样的要素投入带来更大的产出;另一方面,由于FDI流入是导致贸易中间商集聚的主要动因,因此贸易中间商集聚对长三角地区不同城市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呈显著差异,贸易中间商集聚对FDI流入程度较高的城市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明显大于FDI流入程度较低的城市。
从政策启示来看,作为长三角地区的中心城市上海,下一步的引资重心应是贸易功能性机构,而非生产制造性的外资。吸引更多的贸易中间商在上海集聚,将加快其城市贸易功能由对内的区域性辐射向以贸易网络为控制特征的对外发散性辐射的转变,为长三角地区非中心城市的制造业提供贸易网络服务、订单结算服务和物流分拨配送服务,在实现长三角地区经济增长的同时,推动区域贸易分工结构的优化。同样地,国内珠三角地区、环渤海经济圈亦应进一步明确区域中心城市与非中心城市的贸易分工,吸引国内外贸易中间商在区域中心城市集聚,通过有效整合实现区域资源要素的最佳组合与配置,通过 “贸易中间商集聚-制造基地”功能链条辐射带动区域经济的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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