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汇压制:以V+down构式的个案分析为例

李 瑛

(西华大学 外国语学院，四川 成都 610039)

1.引言

“短语动词”一直受到语言学家们的关注，传统研究主要分析短语动词的结构，代表人物有Quirk等(1989:1150－67)、Live(1965)和 Bolinger(1971)等，认知研究不仅涉及句法结构，而且还涉及语义方面的研究，这方面的代表人物是Lindner(1983)、Morgan(1997)、Gries(1999)和 Hampe(2000)等。虽然这些研究成果已表明，短语动词的意义与动词和小品词相关，具有一定的可预测性，但小品词和动词对V+down构式的压制程度到底有大还未作过统计和分析。有鉴于此，本文以V+down构式为例，包括V+down、V+N+down 和V+down+N(例如，The kite floated up，John has run up debts of over$5，000，He picked the pencil up)，从 Longman Dictionary of Phrasal Verbs(1983)、《英汉双解英语短语动词词典》(1985)、《柯林斯COBUILD英语短语动词词典》(2000)和《牛津短语动词词典》(2006)中收集所有义项，并对其进行分类、整理和分析，运用Goldberg(1995，2006)构式语法的理论分析动词和down对V+down构式意义的压制。

2.认知构式语法

构式语法始于Fillmore对习语的研究，重点分析语言中的特殊表达，是对TG语法的天赋论、自治论、普遍论、模块论等假设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种新的语言分析方法(王寅，2009;刘玉梅，2010)。Goldberg(1995)在体验哲学和认知语法的基础上提出了构式语法，以期解决句法和语义的接口问题。她认为构式就是独立于动词的形—义配对体。构式本身带有意义并独立于句子中的词汇意义。当构式意义与词汇意义发生冲突时，构式意义就会强迫词汇改变意义，服从构式意义，这就是认知构式语法学家所说的构式压制。关于构式压制，Goldberg(1995:238)指出:构式可强制词汇项产生出系统相关的意义。Taylor(2002:287)也指出，所谓“压制”就是指当一个单位与另一个单位结合使用时，它将会对其毗邻的单位施加影响，使其改变其用法特性。除构式压制外，Langacker(2009:171)和王寅(2009)认为在构式与词汇的互动中还存在词汇对构式的压制现象。构式具有多义性和隐喻延伸性，其典型意义一般由具体的意义构成，其它的意义在典型意义的基础上延伸，从典型意义传承结构和意义，并形成相关的网络(Goldberg，1995)。

3.V+down构式的语料分析

3.1 V+down的义项分布

通过对四本短语动词词典中V+down短语动词及义项的收集，有235个动词与down搭配构成短语动词。具有一个义项的短语动词有89个，占V+down总量的37.87%，有2个义项的有73个，占31.06%，有3个义项的有28个，占11.91%，有4个义项的有15个，占6.38%，但具有8个义项以上的V+down却只有1～2个动词，并且所占的比例很低。具体义项分布情况见表1:

表1:V+down的义项分布情况

3.2 V+down的动词词频分布

V+down中的动词词频①动词频词表来自网站http:www.comp.lancs ac uk/ucrel/bncfreq/lists/5－2－all－rank－verb tx，该表按照动词使用频率的高低列出了1112个动词。的分布情况如下表2。在只有1个义项的V+down中，有67.42%的动词都不在动词词频表中，例如，bowse、bucket、buckle等，并且还有12.36%的动词在动词词频表的500位之后，加起来的比例达到了79.78%，也就是说，三分之二以上的动词都不是常用动词;具有2～4个义项的V+down，其动词不在动词词频表中的比例分别为58.9%、32.14%和20%;具有5个义项以上的V+down全部分布在动词词频表中，并且还发现，义项越多的V+down，除knock外，其动词的使用频率就越高。由此得知，义项越少的V+down，其动词分布在动词频词表中的比例越低，而义项越多的V+down，其动词分布在动词词频表中的比例就越高，即，绝大多数义项越多的V+down，其动词的使用频率就越高。具有5个义项以上的短语动词是 bow②为节省版面，文中和附录中的V+down短语动词均只列出动词。，call、tear、wind、wear、write、beat、hold、settle、sit、keep、let、pull、throw、bear、shake、take、talk、set、cut、get、break，lay、come、bring、run、knock、put、go。(具体动词词频分布情况见附录)

表2:V+down在动词词频表中的分布情况

3.3 V+down构式与down概念意义的比较

由于V+down构式中的小品词是down，并且很多意义与 down的概念意义 (Lakoff＆Johnson，1980;Taylor，2001;蓝纯，2003)相似，因此，我们就按照down的三种意象图式及其概念意义分别列出V+down的意义，以便对V+down构式和down的概念意义进行比较。

表3:V+down构式意义与down概念意义的比较

DOWN意象图式带down短语动词的意义短语动词数量Down 的概念意义静态向下意象图式变坏，变质(bad)e.g.The food’s gone down since the restaurant changed hands.8 BADNESS身体不好，生病(sick/bad health)e.g.He was taken down with fever. 7 SICKNESS否决(deny)e.g.The suggestion was knocked down. 5 LESSIMPORTANT SOCIAL STATUS受欢迎(popular)e.g.The movie went down well in America. 4 LESSIMPORTANT SOCIAL STATUS休息(relax)e.g.He looks ill，he should slow down. 4 SLEEPING/LYING DOWN位置较低(lower in position)e.g.If there’s shooting going on，get down and stop down until I tell you it’s safe to move. 3 LOWER IN POSITION留级(in lower grade)e.g.I was kept down because I failed the exam. 3 LOWER IN POSITION到南方/乡村;离开大学(go to the south/country;leave university)e.g.They’re moving down from New Jersey./When did you come down(from Oxford)?6 TOWARDS A CERTAIN HORIZONTAL DIRECTION向下接触意象图式(盖)紧(fasten)e.g.Screw the lid of the box down securely. 23 CONTACTING记录(record)e.g.Get down every word she says. 12 RECORDING(使)确定(make more exact)e.g.Can you fasten him down to a firm date? 12 CONTACTING(被)看成(separate into different kind)e.g.Don’t set him down as a fool.10停留(stop)e.g.They will put down in Rome to refuel. 9 CONTACTING认真做(work seriously)e.g.He tried to buckle down to some work. 7 WORKING SERIOUSLY安定下来(become settled and start to work well)e.g.You’ll soon shake down in your new job. 4 WORKING SERIOUSLY限制(limit freedom)e.g.Guerrilla activity kept army tied down in the mountains. 2 CONTACTING

V+down构式的意义共有37项(见表3)，与down的概念意义密不可分，分别归纳在down的“动态意象图式”、“静态意象图式”和“接触意象图式”之中，即down的意象图式就是V+down意义延伸的认知基础。V+down的三个基本意义分别为“fall down from a higher to a lower place or position”、“in a lower position”和“fasten”，它们也是 V+down其它意义延伸的基础，V+down意义的延伸同down概念意义延伸一样也依赖于人们对down空间概念的认知，与隐喻思维模式相关(李瑛、文旭，2006)，并且在37项V+down的意义中有33项与down的概念意义相同，达到了89.19%。

另外，我们还发现，在V+down的37项意义中，具有“fall down from a higher to a lower position”意义的短语动词有87个，所涉及的V+down最多，面最广，占V+down的37.18%。再则，根据Goldberg(1995:32)对双宾构式的研究，由身体成功传递的构式意义是该构式的基本意义。因此，根据分布的数量和从较高向较低位置落下的具体意义，我们可以看出“fall down from a higher to a lower position”意义在V+down的语义网络中处于支配的地位，属于V+down的典型意义。

4.V+down构式的词汇压制分析

4.1 从V+down构式的义项和动词词频分布的角度分析

根据V+down的义项及其动词词频的调查(见表1和表2)，义项越少，短语动词占V+down总量的比例就越大，动词的使用频率越低;义项越多，短语动词占V+down总量的比例就越低，动词的使用频率就越高。据此，义项越少的V+down，动词使用频率越低，延伸意义就越少，受到down压制的义项数量就越少;义项越多的V+down，动词几乎是使用频率很高、很常见的口语化词汇，延伸意义越多，受到down的压制的义项就越多，即这些V+down的动词在意义延伸中基本失去了其本义，V+down的意义直接与down产生联系，down的概念意义基本构成了V+down意义的整体，我们也可以说动词对V+down构式的延伸意义几乎没有压制作用，而是小品词down对V+down构式产生压制作用。但V+down的本义主要受到动词和down的共同压制，即V+down的意义由动词和down组合而获得，是可以预测的。例如:

(1)The fighters had to bash the door down.消防员当时要把门撞开。

(2)Membership has been dwindling down in the last few years.近几年来，会员人数逐渐减少。

(3)He went down in my opinion as soon as he mentioned sex.他提到了色情，一下子他在我的心目中就降低了。

(4)Don’t put yourself down.不要贬低你自己。

(5)There is no need to run my ideas down all the time.没有必要老是贬低我的观点。

(1)(2)中的bash down和dwindle down都只有一个义项，bash和dwindle两个动词的使用频率都很低，V+down受到动词和down两个词的压制，其意义由动词和down两个词汇的意义合成，意义明确，具有可预测性。但(3)(4)(5)都取自义项多的V+down，短语动词的意义都与动词的意义无关，象go的意义为“去”，put的意义为“放”，run的意义为“跑”，但这三个动词在(1)(2)(3)的V+down中并没有体现出它们的本义，并且它们的意义都非常接近，因此，这类使用频率高的短语动词，却是受到dwon的压制，体现出的却是down的BAD IS DOWN的概念意义。根据 Clark(1978)的研究，go、put、get、do、make和 sit比其他动词更常用，这些词汇不仅儿童学得最早，而且使用频率也最高，这些具有抽象意义的小部分词汇在认知上具有优先的地位，儿童在习得后常用来替代一些具体词义的动词，例如，I’m doing two balloons 常用来代替 I’m using/playing with/bouncing two balloons 等(Goldberg，1995:40－42)。由此我们也找到了高频动词与小品词搭配后所形成的义项多的原因:这是由使用频率决定的，具有认知的优先性。这也符合以使用为基础的模型理论(usage-based model theory)的解释，构式表意的数量主要围绕一个或几个词，或围绕典型意义而产生(Goldberg，2006:88)。

4.2 从V+down构式与down概念意义比较的角度分析

根据表3，与动态向下意象图式相关的 V+down的意义共有17项，涉及311个短语动词，其中与down概念意义相关的意义有14项，涉及短语动词281个;与静态向下意象图式相关的V+down的意义共有12项，涉及106个短语动词，down概念意义对该部分短语动词的意义都有压制作用;与向下接触意象图式相关的带down的意义共有8项，涉及79个短语动词，其中与down概念意义相关的意义有7项，涉及短语动词69个。在37项V+down的意义中有33项与down的概念意义相同，达到了89.19%;down概念意义对V+down短语动词压制的数量有456个，达到了91.92%。由此可见，当小品词down与动词搭配形成短语动词后，其概念意义对V+down构式的意义形成产生了直接或间接的压制，例如，popular、refute、deny 和 refuse 等意义与LESS IMPORTANT SOCIAL STATUS相关，社会地位低、没有权力的人往往容易受到社会地位高、有权力的人的“拒绝”、“否决”。又由于社会地位低的人占多数，当某事物受到大众接受时，该事物就变得“流行”起来，或“受到欢迎”，因此，构式意义之间的连接以down的意象图式为基础，依赖的是down概念意义之间的隐喻性、系统性的连接，即人们通过对down空间的认知所获得的经验向其它认知域延伸，这正体现出了 Goldberg(1995:73－80)提出的构式之间的一种隐喻延伸连接关系。因此，down对V+down构式的压制是很强的。另外，down概念意义中的FALLING DOWN对V+down构式压制最大，其次还有DECREASE IN QUANTITY，LESS IMPORTANT SOCIAL STATUS和 CONTACTING等。但 down概念意义 DECREASE IN QUANTITY中的DECREASE IN SIZE/TEMPERATURE/VOLUME OF VOICE和STATE中的DEPRAVITY，WORSE APPEARANCE等对“V+down”构式没有压制作用。

5.结论

通过对V+down构式的义项及其动词词频的调查以及V+down与down概念意义的对比分析，得到了以下两个结论:V+down的动词词频越低，延伸意义越少，受到down压制的义项数量就越少;V+down的动词词频越高，延伸意义越多，受到down压制的义项数量就越多。V+down构式的典型意义是“fall down from a higher to a lower position”;有91.92%的 V+down受到 down概念意义的压制，对V+down压制最大的是典型概念FALL-ING DOWN，其次还有 LESS IN QUANTITY、LESS IMPORTANT SOCIAL STATUS和CONTACTING等。

* 感谢王寅教授、刘玉梅副教授和赵永峰老师提出的修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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