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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师

2011-07-12董慧慧

青年文学 2011年22期
关键词:音乐课桌子妈妈

董慧慧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

我坐在楼房背阴的一面,看着寥落的树林,听《雕刻时光》。莎莎给我们听谷建芬。很少有人主动去听了。这首《妈妈的吻》清新淡雅,如一首女儿写给妈妈的小诗。但我眼前浮现的,却不是母亲的笑容,而是我的一位小学老师:宋老师。

我们那时的音乐课很少,两到三周才会有一次,有一回,宋老师就教我们唱这首《妈妈的吻》。

我们听着敲钟上课。我还记得那钟,现在的电视剧里有时还会见到,挂在高冈上,村长用铁锤一敲,生产队员就该上工了。

一口铁钟,锈迹斑斑。

那时,在我们看来,敲钟是一件极神气的事,只有校长和老师才有资格,和《巴黎圣母院》里的情形很不同。学校里老师又少,所以在老师还没来或者放学后的时间里,校园经常响起莫名其妙的钟声。

我们的学校很小,五个年级,每个年级都只一个班,总共也就两百多人。全校老师加上校长,一共十位教职工。教语文数学的老师带一个年级,剩下的体育、音乐、美术等课,就是两位老师商议分工了。我们的班主任,也就是语文老师,兼上体育课和美术课。现在看来似乎很滑稽,那时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学校里有一间办公室,我们刚进校时,还是瓦房,每年开春,老师们都要集合起来大修一次,每回下雨就小修。我们的教室也这样,桌子是石头垒的腿,上面搁一条长木板,凳子是自带的小马扎。我们自然最喜欢下大雨,可以被准许早回家。后来到高年级,才有了像样的木桌子。

上四年级的时候,附近几所小学合并,我们就跟着老师去其他学校拉桌子凳子。那天下着雨,很费了一些劲,不过我们很高兴,高兴的原因倒也不是抢来的东西好用,一是我们知道以后就能趴在木桌子上上课了,二是当天不必上课了。后来村里出资,盖了三间楼板平房做办公室。房前有个旗杆,我怀疑它是个古物,样子很老,有要事的时候就升国旗,比如寒假前开表彰大会,给三好学生发奖状,还有上级领导来检查时。有一次升上的国旗忘了收,夜里刮大风,第二天,旗子只剩了五个角在寒风里瑟缩发抖。

上课钟响的时候,宋老师就夹着音乐课本走进来。他中等身材,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平头,苍黑脸,小眼睛,过度近视却不戴眼镜,总要把课本凑到鼻尖下才能看清字,路上撞人的事就不必说了。其实全校也就校长有一副眼镜——老花镜。那时的我一直以为,戴眼镜说明有学问,而且还含其他的象征意味。

宋老师是踩着钟声进来的,衣服上常有油渍、饭粘子——有人说他老婆神经有点问题,一直是他做饭,忙家务。班长喊“起立”,全班同学站起来,然后,毫无征兆地,大家都笑了,是开怀的哈哈大笑。所有人都在笑,宋老师的皱纹就舒展开了。笑着笑着,我的泪就下来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泪,直到今天也还想不清楚。

只是明白,我们特别喜欢上音乐课,比一切课都喜欢。

那天,宋老师教我们唱《妈妈的吻》,里面有一句“吻干她那腮儿的泪花……”那个“腮”字,我一直没弄清楚。宋老师一句一句地教,我们在下面跟着一句一句地唱。

宋老师也教我们数学课。他一心一意上课,别的什么也不管。气急了的时候就瞪你一眼,这让我们都很喜欢他,还给他送礼。那是个星期天,所有人都放假了,我们因为要参加数学竞赛,星期天补课。宋老师牺牲休息时间义务辅导我们,我们就商量着买点东西送给他。买什么呢?想来想去,决定凑钱买包烟。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牌子叫黄金叶,估计现在市面上早见不到了。一包大概不到一块钱,上世纪90年代的农村,应该算是不错了的——尤其是对我们那里的一个小学民办教师来说。我们把烟放在讲桌上,等老师来上课。

宋老师没要,说是不抽烟。不记得那烟最后怎么处理了,只记得又看到了他羞涩的、带几分无措的笑。

那次数学竞赛,我跟另外一个女同学进入了县里的决赛,轰动一时。我们俩都被冠以“大学生”的美名。当我接到录取通知书,成为真正的大学生时,想起那外号,心里一阵凄凉。另外的那位女同学,听说在中学时因为头疼,不得不休学,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她学习特别认真,比我认真得多。那时班里的第一把交椅,总在我们两人之间轮换。

我读大学时,小学又合并了一次,附近几个村庄的孩子们都到一个学校上学。学校是新盖的一幢三层小楼,老师们也都换成了新的面孔。我们那些老师,下岗的下岗,退休的退休,去世的去世……

前几年清查民办教师,据说我们那所小学只缺一位转正的名额,也就意味着,必须要有一个人下岗回家。

最后,回家的就是我的宋老师。

宋老师教了一辈子书,除了教书,什么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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