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肾”诈骗案真相

文/吴宏建 王健根

“换肾”诈骗案真相

文/吴宏建 王健根

买肾遭遇骗局，失去的不仅仅是12.8万元，还有妻子生命延续的希望。7月18日，发生在江西省赣州市的一起器官买卖诈骗案，让黑龙江的李文福欲哭无泪。

为了几万元钱，凌晓庭竟卖掉自己的一个肾。缺失的身体导致心灵的扭曲。2011年7月期间，他纠集数名同样有过卖肾经历的年轻人，以提供肾源为幌子，诱骗一位外省尿毒症患者来赣“换肾”，骗取了患者12万余元“救命钱”。江西省赣州市公安局章贡分局在接到报案后，仅用10天就摧毁了这个以凌晓庭为首的诈骗团伙，涉案犯罪嫌疑人悉数被抓捕归案。

治病心切乱入“局”

“太丧心病狂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李文福一谈起自己受骗的经过就来气。

李文福是黑龙江省黑河市人，3年前，老李的媳妇患上了尿毒症，得做换肾手术。可是，老李带着媳妇跑遍哈尔滨、长春、北京、南京等大城市，因为没有合适的肾源，换肾手术一直无法进行。几年来，老李的媳妇受尽病痛折磨，靠每周做3次透析维持生命。

2011年4月，老李在“2011肾源平台”QQ群里与一个网名“黑夜中的男人”网友聊天时，网友告诉老李，他两年多前换过肾，因此认识了很多卖肾的朋友，他能帮老李的媳妇找肾源。于是，老李就把媳妇的配型资料传给了这位网友。

7月10日，一名自称兰师华（犯罪嫌疑人凌晓庭）的男子给老李打电话说，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供体（卖肾者），要求他们尽快赶到江西省赣州市附属医院做换肾手术。终于找到肾源了！尽管对方出价30万元左右，老李夫妻还是兴奋不已，根本没考虑到这是不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7月15日，老李与他的裢襟带着凑来的钱坐了两天火车，行程4000多公里来到赣州，在赣州市附属医院旁的榕榕宾馆安顿下来。个把小时后，一位留平头、个头不高、微胖的小伙子来到老李的客房，他自称是之前打电话与老李联系的兰师华。兰师华特地告诫老李，这是保密的事，医院只有几个医生知道，不能乱说，否则手术就做不成了。尽管是初次见面，老李感觉他还本分实在。

次日上午，兰师华带来一个小青年。这个小青年露出肚皮上一道长长的疤痕说，他也是经兰师华介绍在附属医院做的手术，效果非常好。两人离开不久，兰师华又带来一个叫王洪陶的小伙子，说他就是卖肾的供体。看到供体这么年轻健康，老李非常满意。

老李到赣州的第三天，兰师华开着一辆赣B801××广本锋范车与老李一起去赣州机场接老李的媳妇，途经附属医院门口时，他停下车，说要见见手术医生。在他打了一个电话后不久，一名被他称作丁医生（犯罪嫌疑人丁清林）的男子就从医院里走了出来。这人30多岁，满脸胡碴，戴着眼镜，背着一个兜，说话很专业。丁医生叮嘱老李下午带媳妇到医院做一次检查，确认她的肾和血管的形状。

老李的媳妇在赣州市中医院做透析时，兰师华忙上忙下一路张罗。下午，他又接她到附属医院做血检、B超等项目。丁医生把B超化验单交给老李时要求他们检查完了直接回宾馆。当晚8点多，老李付给兰师华手术前费用6000元钱。

18日上午，丁医生来到老李住处，拿出王洪陶的配型、肾血管流图与患者的病例比对。他笑着告诉老李王洪陶的配型与他媳妇的有四个点对上了，当晚就能做手术。老李非常高兴，媳妇终于能换肾了。当时兰师华又从老李手里拿走1万余元抗排斥药费。

当晚10点多钟，兰师华、王洪陶、丁医生3人同到老李住处，他们说因为医院手术室比较忙，得10点多才能给病人做手术。丁医生还说，因为医院床位不够，他只好带供体去外边先做摘肾手术，之后再给病人换肾。话毕，他俩就先走了，兰师华则留下。

半夜12点钟，丁医生来电话说供体的肾已摘，要求老李过去确认。于是，老李和他的裢襟带着钱，跟着兰师华来到三康庙阳光宾馆206房。王洪陶躺着在床上，肚子上绑着纱布，床边挂着导尿管、点滴。兰师华告诉老李王洪陶的肾已摘，马上就给他媳妇做手术。兰师华在拿到11万元现金后，让老李赶紧回住处接媳妇去附属医院。

可是，老李与媳妇在医院从半夜1点多一直等到4点多，也没有医生通知他们做手术，老李给兰师华打电话，竟关机了。此时此刻，老李才意识到上当受骗了。随后，他急忙来到赣州市章贡分局南外派出所值班室报案。

老李这趟为媳妇换肾之行，白白被骗12.8万元，加上路费等，一共损失15万多元，尤其是他媳妇遭受打击，还差点搭上性命，每想起那被骗的经过，李文福总是悲愤交加。

行不义的黑中介覆灭

作案手段之恶劣、诈骗金额数目之大，此案引起赣州市公安局章贡分局南外派出所所长钟跃平高度重视，他立即组织警力展开调查工作。办案民警兵分两路，一路调取宾馆、医院、银行视频及其他相关信息，一路追查作案车辆。民警发现这伙作案人使用的是无记名手机卡，开的又是套牌车。通过追查，办案民警发现，4名嫌犯作案后于当晚凌晨在南康一家宾馆入住，当民警赶到宾馆时，犯罪嫌疑人已逃之夭夭，他们用丁清林的身份证登记住宿，系统显示：丁清林，男，江苏无锡人，1983年出生。让民警困惑的是，丁清林跟这起案件有什么关联？他是作案人之一，还是另有其人？再者，他现在在哪里？这都是需要解开的谜。

根据被害人描述套牌车比较新这一特征，办案民警深入赣州的广本车4S店，就近两年之内，售出同款、同颜色的所有车辆逐一进行排查，同时，查清楚车牌“赣B801××”的来路。经查，该车牌隶属于南康，当时是挂在一辆五十铃车上，因多次违章被强制报废了。于是，警方先把排查工作锁定在南康的四辆同款同颜色的广本锋范车上，但有价值的线索不多。

就在民警为案件侦破忙碌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7月25日，一对在南康打工的贵州籍罗姓姐妹前来南外派出所报警：今年6月期间，她们在南康的出租屋被盗，银行卡、身份证、一些值钱的物品被窃贼洗劫一空，只好回了一趟老家补办身份证。直到前两天，通过银行查询，她们才发现早在6月底，那张被盗银行卡中的8.4万元已被他人分两次盗取，并怀疑是姐姐的男友凌晓庭所为。

她们提到凌晓庭开一辆广本锋范车，车牌为“赣B801××”。办案民警不禁眼前为之一亮。原来，在排查南康那四辆与诈骗案嫌疑车同款式车时，民警清楚地记得，其中一辆车挂的就是此车牌。该车肇事后，被车主委托南康一家车辆租赁中介公司出租或转让，客户资料显示，车被一女子租用，但去向不明。

一起是因换肾引发的特大诈骗案，另一起为特大偷卡盗存款案。办案民警分析，尽管两块车牌不同，但凌晓庭开的车却有可能就是他们在找的广本锋范车，两案之间可能有关联。于是，办案民警将两案串并侦查。

民警随即安排两姐妹观看诈骗案的视频资料，她们一眼认出，兰师华就是盗案嫌犯凌晓庭！经查证，凌晓庭系南康市龙回人，1989年出生。她们还反映，凌晓庭经常和一姓丁的男子来往。她俩从被辨认人照片列表中，指认丁清林即为丁姓男子。为取得更全面的佐证，民警又让老李辨认，结果与两姐妹的完全吻合。至此，凌晓庭、丁清林均系作案人已是板上钉钉，案件终于有了重大转机。

事不宜迟，民警立即赶到南康那家车辆租赁中介公司，虽然没有发现凌晓庭和车，但民警进一步了解到：凌晓庭先以其南康籍女友的名义租车，在盗窃了贵州籍女友银行卡里的8万多元后，他拿出3.7万元把车买下，车辆过户手续尚在办理中。

7月26日上午，根据两姐妹提供的信息，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办案民警在南康金鸡镇一家汽车美容店将凌晓庭抓获。当日，另一场抓捕行动也在进行，章贡分局刑警八中队民警根据安排，在南康客车站附近将其中一嫌犯逮个正着。经审，该人叫姚鹏飞，山西运城人，男，1990年出生，在这起诈骗案中，姚鹏飞是个“托”。

7月29日，在赣州火车站，警方一举抓获从江苏来赣打算分赃的嫌犯丁清林、王洪陶两人。至此，从案发到嫌犯全部到案，历时10天，经过办案民警的不懈努力，“7· 19”特大诈骗案及“7·25”特大盗窃案均成功告破。

利益的诱惑驱使罪恶转型

在对5名涉案人员进行体检时，办案民警吃惊地发现凌晓庭、姚鹏飞、丁清林、马云等4人的身上均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他们的体内都只剩下一个肾。

一道疤痕、一个肾脏，见证了他们从“供体”到中介的转型。

办案民警钟辉介绍说，凌晓庭称自己是2010年年底在湖南把自己的一个肾卖掉的。丁清林供述卖肾原因时则说，他妻子做保险业务出现亏空，离职时被要求垫补6万元钱，但家里没那么多钱。一阵纠结后，他瞒着家人，通过上网发布信息，把肾卖了。

钟辉介绍说，尽管是合作关系，但丁清林明显是被凌晓庭利用、糊弄的。丁清林被抓后，曾说“恨”凌晓庭，因为凌晓庭骗了他，黑了很多骗来的钱。在将李文福的钱骗到手后，凌晓庭告诉丁清林：“对方只答应出6万元，自己只拿到2万元，你拿1万元，我拿1万元，姚朋飞拿1000元，王洪陶是患者给了2000元营养费。”

这从其他同伙的交代中也得到证实。

凌晓庭等人在了解到器官买卖的高额利润之后，他们为廉价卖掉自己的器官而觉得不值。凌晓庭与丁清林原本是朋友，共同的际遇和对暴利的渴望，使两个人产生了也当中介的想法。2011年4月，两人开办了一个“肾源网”，并建立了“2011肾源平台”QQ群。通过这个网络平台，他们寻找肾源，同时寻找需要肾源的人。

在网络上，穿上“黑暗中的男人”马甲的凌晓庭，自称与各大医院器官移植科有着长期业务联系，确保供体能够快速将肾卖出，也能保证患者能够顺利手术。

而他们与活跃在网络上从事器官买卖的中介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

在我国，器官移植的供体来源主要有两大类，其中一类是活体移植。根据《人体器官移植条例》的规定，只有配偶、直系亲属等相互间的器官捐赠，才被允许。

另一类供体来源便是公民遗体捐献。

权威数据称，中国每年有100万人进行腹膜透析或血液透析，需要肾脏移植；每年有30万中末期肝病患者需要肝脏移植，而这其中仅有大约1%的患者能够获得器官移植的机会。

“供体”的短缺导致买卖人体器官行为的存在，尽管地下人体器官买卖属非法，刑法修正案（八）甚至将组织器官买卖入罪（组织他人出卖人体器官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但对于中介来说，一单“生意”可以获得10万到20万元，无疑是暴利。

在这根暴利的链条上，中介最大的成本并不是交付给“供体”的钱，而是给医生的红包。

因器官买卖不合法，故少有医生敢接这样的手术，只有用成沓的人民币来作为敲门砖。据丁清林透露，这些施行手术的医生本身多来自大医院，而手术室绝大多数是从不太显眼的县级医院租用来的，租金为两万元左右。

暴利，使中介们欲罢不能，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寻觅“供体”和急需器官移植者。

而与现实情况恰恰相反，在地下器官交易市场中，想卖掉自己肾脏的“供体”不少，而买家反而成了稀缺资源。丁清林曾称：“有的时候一个月都找不到一个供体，很正常。”

钟辉称，有迹象表明，这个行业和传销差不多，一个团伙背后还有更大的团伙。凌晓庭这个团伙，与广州和郴州的几个团伙合作比较多，像是他们的“赣州代理”。而这几个中介所覆盖的范围可能遍及广西、广东、湖南、福建和江西。广州的团伙原来在当地有家专门合作的小医院，目前该医院已被查处。而郴州一家医院的肾移植科，也频繁接揽这样的手术。一般是，在当地做不成手术，就到对方的地盘上去做，合作比较紧密。

9月2日，凌晓庭、丁清林、姚朋飞和王洪陶因涉嫌诈骗罪被批捕，因马云没卷进该案被释放。凌晓庭还承认，之前盗取贵州籍两姐妹8.6万元现金及若干金银首饰等物品。

警方相关人士称，在这起案件中，因为仅涉及诈骗，非法人体器官的行为并没有实施。而其可能涉及的其他案件，因为只有“供体”，买方和中介都无法找到，尚无法以“非法人体器官买卖罪”来起诉他们。如果要以“非法人体器官买卖罪”来追究他们的责任，则需要上报到公安部。

近日，获悉凌晓庭等骗子落网后，黑龙江事主李文福专程来到南外派出所，为办案民警送上两面锦旗，一面锦旗上写的是“赣州警方真是神警雄风，罪犯克星，忠于职守，为民服务”，另一面上写的是“钟辉警官技能高，诈骗分子无处逃”。

（文中除办案公安民警和受害人外均为化名。本文拒绝任何形式的转载、摘录和上网，违者必究）

编辑：陈畅鸣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