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的得与失

程玮

德国有一个咖啡连锁店，不但咖啡卖得比别家便宜，还卖各种物美价廉的生活用品。我是这家店的忠实顾客。直到有一次，果同学（我儿子）跟我说：“不要再买这个牌子的咖啡了！”

我觉得很奇怪。果同学说：“这个公司让很小的非洲孩子在咖啡地里干活，只付给孩子很少的钱，所以他家的咖啡才这么便宜。这是剥削来的！”我很有正义感地跟他说：“以后我们家再也不买这个牌子的咖啡了！”

这话说出去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因为别的牌子的咖啡普遍贵出很多，而咖啡对我们来说是必需品，差不多每两个星期就要买一次。走过又便宜又好的咖啡店，过门不入，而去买贵出一半、有时甚至是一倍的咖啡，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呢？全德国喝咖啡的人，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忧国忧民？坚持几个月以后，我放弃了这种正义行为。

前几天，偶然看到一部关于这个咖啡连锁店的纪录片，记者跟踪拍摄到了非洲孩子收咖啡豆的镜头。其中有一个8岁的漂亮男孩，一路翻山越岭，走了十几公里，把满满一袋咖啡豆背到收购处。他这样背了一天，才挣了3欧元。当记者问他这是不是他一天的劳动报酬时，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眯眯地说：“这是我们一家人今天的工钱。”

看完电视，我激动地给果同学打电话。当听到我说以后真的不再买这个牌子的咖啡时，他很冷静地说：“你不用这么做。你以为那些卖得贵的咖啡就不是非洲孩子背下山的？只要是非洲的咖啡，都是孩子背出来的。那些卖得贵的牌子，既剥削了非洲孩子，又剥削了你。所以说，你还是买这个牌子的咖啡吧。”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这样的冷静和理智。

他又说：“如果你真的要坚持正义，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要再喝咖啡，改喝茶。”他停顿了一下说，“不过，如果是印度或斯里兰卡的茶，一定也是童工在劳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我放下电话，心里有点失落。果同学说的句句在理，他已经成年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开始怀念以前那个一腔热血、天真勇敢地追求公平正义的小男孩了。那时候，那个小男孩经常对着不公平的事情大声地说：“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也许，这就是成长。得到很多，失去的也很多。而失去了的，也许正是最美好的。

（雨点摘自《世界新闻报》2011年4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