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鸟的葬礼
2011-05-30马福荫
马福荫
波士顿的秋天来得早,冷飕飕的风刮了一夜。第二天清早,推窗一看,一棵棵绿油油的树木上,肥润的叶子仿佛一夜间黄透了,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好在,天更蓝,野外更辽阔了。
下午,我和太太在林子边沿散步。一群鸟儿在上空盘旋,发出呱呱的叫声,很焦躁似的。我们驻足观察,原来不远处的一棵枫树上,一只海鸟卡在枝桠间,拼尽力气挣扎,也飞不起来,只能发出绝望的尖叫。那棵枫树上空,十来只海鸟往返盘旋,呱呱地呼应着它。有两三只海鸟向着落难鸟儿俯冲下来,结果差点儿碰到枝梢,又很不甘心地飞走。
我受了感染,下决心救这鸟儿。因为树爬不上去,就想找根棍子把它推下枝桠。“别瞎忙了,那对洋夫妻在家,说不定在盯着呢。鸟儿要是死了,人家说是你杀的,你怎么说得清楚?”太太说的有道理。我们的邻居是一对白人夫妇,我们曾有过摩擦。回顾他们曾投诉我太太有“虐待宠物”的嫌疑这一过节,我只好罢手。回到家里,我的心头忐忑不安,总牵挂着受伤了的鸟儿。
窗外,海鸟们在低空盘旋,呱呱的叫声此起彼落,那么可怜无助。我受不了良心的煎熬,快步走进林子,在树丛里找到一根干枯的树枝,站在受伤的鸟儿下方。正要动作,身边“呼啦”一声,我被吓了一跳,一只大尾巴松鼠从树上蹿下,跑远了。
我费了老大劲,终于把鸟儿推拨下来。可惜,鸟儿受伤太久,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它的爪子轻轻撑了几下,再也没有动静。我怀着莫名的酸楚,扒拢一堆落叶,把鸟尸遮盖起来。
晚上下雨了,雨点轻轻敲打着窗子。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总是想着可怜的鸟儿,深深自责。我胡思乱想到拂晓,才阖上眼。醒来时天已大亮,我拉开窗帘的霎那,目瞪口呆。那只死鸟,居然躺在门口!周遭一片寂静,死鸟的同类在离尸体不远处,要么伫立不动,要么缓缓踱步,眼神都聚集在灰白色的尸体上。不远处,一棵偃蹇的松树下,昨天和我遭遇过的大尾巴松鼠,蹲在枝桠上,调皮地向我挤眼,还吱吱叫几声。鸟尸被搬到了门口最大的可能,是大尾巴松鼠拖来的。难道它这样干,为的是抗议我听任鸟儿暴尸荒野?
突然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我从窗子望去,原来是洋邻居,他蹲在地上,专注地看着鸟尸,一脸哀戚。然后,他回家拿了一把铁铲,郑重地把死鸟放在铁铲上,向树丛间走去。最后,一个小坟隆起在树丛间,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鼓噪多时的海乌们终于安静下来,飞的飞了,留下的几只在坟的四周守望,姿态安详。松鼠在不远处直立着,搓了搓手脚。洋邻居的太太也来了,对着小坟念念有词。
我按捺不住满心的感动,和太太走到林间,用生硬的英语称赞他们。他太太也主动和我太太握手。我猜这缘由,是昨天看到我用落叶覆盖死鸟,对我一家开始产生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