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山》:导演本是五线演员

王倩

《转山》最早是一本台湾畅销书，讲述一个台湾男青年骑车几千公里从丽江到西藏的故事。2008年在臺湾和内地一经出版，引发销售热潮，各方名人联名推荐，红遍两岸。朋友推荐扎根内地发展的电影人陈国富读了这本好书，电影导演看到一个好故事的第一反应是拍出来，一个职业的电影监制当时想到的就是，找谁来拍最合适呢？

陈国富想到了杜家毅，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一个小人物。当时的杜家毅是个小演员，多年前在张杨导演的《洗澡》里演过高唱着“我的太阳”的胖子一角，他还是制片人，曾经出人意料地从梅家手中拿到了电影《梅兰芳》的版权并担任了陈凯歌导演的这部大片的制片人。后来他还加入何平多年后的复出大作《麦田》，和黄觉一起担任了影片的主角。但他从来没当过导演。

有梦想的人

“他找我的理由就是，我之前刚刚开车进过西藏。”杜家毅告诉周刊记者。陈国富在小说读到一半的时候就打了电话给杜家毅，一边读着小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全都是杜家毅西藏归来后讲过的那些戏剧性的故事。拿起电话的那一刻，陈国富并没有提到要拍电影，他只是想让杜家毅也读读《转山》，聊聊。

读完《转山》的杜家毅立刻“就有了想法”，因为有陈国富为他的首部导演作品当监制，对于一个不可能有大牌加盟的小制作和新导演来说绝对是找到投资的最大砝码，另外也因为《转山》的作者谢旺霖，与杜家毅的境遇太相似，他们都是有梦想和坚持到底的人。

《转山》是作者谢旺霖的亲身经历。转山是藏族的一种祈福仪式，朝圣者绕着大山不间断地行走，以肉体的磨炼还得心灵的平静。2004年台湾著名文化人林怀民创办了“流浪者计划”，捐出自己的奖金，每年鼓励一些青年去各地独自旅行学习和磨炼。《转山》作者谢旺霖就是“流浪者计划”的第一批入选者，2004年秋因为失恋，申请到奖金支持的他独自在滇藏边境流浪两个多月，最终以拉萨为句点挥别了自己的过去。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几番修改整理，谢旺霖用十七篇长短不一的文章记录了那六十多天的旅程，结集成《转山》。

他是台湾的80后，东吴大学的政治和法律双学士，现就读于台湾清华大学台湾文学研究所。履历上的有为青年，骨子里很叛逆。年少时父母离异，抽烟、打架、勒索什么都干过，学习成绩一塌糊涂，高中重读一年，转学几次，才勉强进入了大学。最早的流浪经历从高中毕业就开始了，独自环岛旅行，在美国的沙漠里徒步四个小时差点丧命，因为失恋“逃”到新疆新藏公路，后来还从黄果树大瀑布辗转去了昆明和丽江。因为害怕和缺乏自信，所以流浪，“就算失败，我也要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杜家毅也是有梦想的人。可能是被质疑的时候太多，他坦然自若地说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会“喷”，北方人常用来表示能说会道。相似的是曾经走过的路，上海人杜家毅手上只有一张小学文凭，读过初中和专科，但都没有拿到毕业证，即使在不讲究学历的电影圈也很异类。考过上戏和北影，没中。很小就开始混剧组，做演员，也在剧组幕后帮忙。多年来值得说的履历也就三四条：《洗澡》和《麦田》里的演员，《心中有鬼》和《梅兰芳》的制片人。

杜家毅的成长

2003年陈国富在哥伦比亚亚洲办公室第一次见到二十来岁的杜家毅，别人介绍说杜是制片人，等了解后才发现被骗了，后来两人熟悉后，陈国富多次开过玩笑，幸好见到他时对他一无所知。“如果我当时了解内地的电影圈，看过你演的一些不是那么好的作品，我可能会觉得你还混什么呢，当你那个五线演员就好了。正是因为对你一无所知，才会没有任何偏见地把你当成一个有电影梦想的人，不会去想哪些可能你添油加醋了，很认真地去看待你所提出来想做的每一件事情。”

杜家毅说，当年和自己一起在各个剧组呆的演员们大多消失了，而他却始终在寻找各种幕后工作的机会。为此，他情愿在北京过了近一年“不堪回首”的北漂血泪生活：在颐和园附近租个小屋，月付20元，“为了进一部戏，我觉得我那时总是在长途跋涉”。最头疼的还是没钱吃饭，“实在受不了就出去骗顿吃的。进到餐馆后我先叫盘蛋炒饭，然后选定一个食客就跟人家聊，聊到最后肯定是人家帮我埋单”。

当然，他第一次见到陈国富时的确已经是制片人了，23岁的他找到了陆毅任泉李冰冰等当时的当红青春偶像出演他制作的电视剧《花样的年华》。尽管当年没考上北影和上戏，但他在考试过程中认识了后来圈内的很多名人，其中就包括陆毅。

杜家毅的人生也有《转山》中一样的跌宕起伏，小演员的道路上，他忽然遇到了《梅兰芳》。25岁的杜家毅在演员的道路上看不见大前途，在健身时看了一次梅派的京剧表演，然后回家买了一本梅兰芳的生平传记。他立刻登门拜访了梅葆玖先生，仅用了三个月时间便和梅家签订了电影《梅兰芳》的版权合约。所有人都会问一句，他到底怎么拿到版权的呢？杜家毅一直没有直面过这个问题，他的回答往往就是，和对方不停地谈。

《梅兰芳》的第一笔资金是从日本获得的。为了让日本方面答应投资，杜家毅在后海开出了著名餐厅“梅府家宴”，餐厅后来高朋满座，当时日本人来到这个餐厅后立刻就答应了投资。如今，为了筹备《转山》，杜家毅转让了这家餐厅以及其他一些产业，不是缺钱，而是“怕分心”，唯一剩下的就是在北影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这是电影人最喜欢的聚会休闲之地，他们都爱说自己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

《梅兰芳》后，杜家毅略微有了知名度。周迅推荐他主演了何平导演的《麦田》，他在影片里就是负责插科打诨，贯彻始终的夸张化表演和几乎搞不清状况的台词，一切都是为了观影者愉悦。杜家毅坚持说自己是影片的主演，可以看得出他希望能更加有名，或者有更多更大的表演机会。但是《麦田》并没有给予他多大的帮助。暂时的蛰伏并不意味着永远，谁也没想到杜家毅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当导演的机会。

电影《转山》不矫情

电影《转山》因为陈国富的加盟，充满了浓郁的台湾风味。从演员阵容到故事走向，你完全可以把电影看成是内地版的《练习曲》，一个成长和梦想的故事。进藏是每个年轻人的梦想，因为沿途那无与伦比的美景和神秘高原的召唤。拍摄以户外骑行为主要内容的公路片在国内尚属首次，公路片的元素如历险、自我救赎包括艳遇都尽皆呈现。《转山》作为独特的青春旅行电影，两岸演员为完成角色出生入死的表演，以及历时5个月的类似纪实的“顺拍”拍摄方式，都赋予了这部影片与众不同的气质，就是不矫情。

这是杜家毅的坚持，“与传统的青春电影相比，《转山》没那么甜，它更真实”：当张书豪旅途中遇到同行的李晓川的帮助，渐入佳境时，李晓川却在谈笑的转瞬之间坠入了山崖；身体虚弱，遇到藏獒的围堵，全副武装的张书豪剩下的只有一辆用绳子固定各部分的破自行车……任何一部热血青春的电影都会让主人公最终战胜自我，《转山》在这点上没有例外，甚至结局处，重伤的李晓川最终又踏上了新的骑行之路，更是出人意料。

《转山》中的主角张书豪大四毕业，因为哥哥的忽然去世而无所适从，发现了哥哥骑车进西藏的遗愿后选择了替哥哥完成心愿。“滇藏线”，随着主人公张书豪的骑行，这条中国骑行爱好者心目中“经典”路线的壮美画卷，也在观众面前渐渐打开。你可以在电影里找到德钦山谷的隐世、梅里雪山云雾中的羞涩、邦达七十二拐的震撼、然乌湖的秀美、米拉山口暴雪的宣泄和怒江大峡谷的孤绝。

骑行进藏，这样的题材和内容很容易被拍成风光片，《转山》有意识地淡化了沿途风景，拍片时选择的也并不是当地最美丽的时节。“我并不想拍摄一部云南和西藏的风光片。我认为电影应该关注人，关注这位与自己相伴走完整个旅途的年轻人的内心情感。为此，我们的几位编剧在小城丽江集合，采访、搜集加入了很多新的素材，我们没有拘泥于小说故事，对剧本进行了很大调整。主人公在旅途中遭遇的事件不一定是多么玄妙，但如同人生一样，每一次遇见新的人、新的问题需要去面对和解决，都是我们认识自己、寻找自我的过程，是对主人公内心的碰撞。”杜家毅加入了很多剧情，比如李晓川这个同行人，与藏族男孩的相遇，与“转山”修行者的相处，一切都是为了展现进藏这一路上可能遇到的心理冲击。《转山》，让你我和自己的内心对话。

《转山》带有非常强的纪实感觉。除了闪回部分是最后拍摄的，剧组采取了顺拍的方式，不仅是场景，连场次也是顺序拍摄的。从开始的风和日丽，到后来的风雪交加，演員完全体验了最真实的沿途状态。没有大牌加盟，《转山》的演员们几乎没有星光，主演都是新人，而且剧中出演的人物全部都是自己的真实姓名。有过演员经历的杜家毅有着自己调教演员的方法，“主演张书豪是台湾的一名在校大学生，年龄十分贴近人物。我请剧组工作人员有意给他一些压力，例如故意不和他说话，产生他的孤立感。”

在西藏拍戏，就是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正如张书豪在《转山》里的遭遇，天是不测风云的，地是旦夕祸福的，你永远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杜家毅说，“就说怒江遇野狗这一段，11只狗我们都找好了，道具美术培训狗什么的也都到位了。但是等我们隔了三天去拍的时候，11只狗跑了8只，我崩溃了。明明是11个‘群众演员，现在只剩3个了。我还得一天里开回去让美术再去找8只狗，然后再回来已经天黑了，拍不了了。然后又把11只狗给运回来，连夜看守，这次大家不能再打盹了。第二天又把11只狗运到片场，这样的事情天天都在发生，眼睛一睁就是崩溃。”

《转山》即将全国公映，正在日本参加东京电影节。有多少人愿意走进电影院看这部国产片，决定了杜家毅导演梦的未来。演员，制片人，导演，一步步走来，现在的杜家毅说导演带给自己的满足感更强。

现在的中国电影市场，拍一部电影并不难，难的是你能一直拍下去。杜家毅还在等待下一个机会，不过他暂时不用发愁没工作。接下来他会给陈国富导演的作品当监制，可以看得出来，他越来越靠近这个圈子的核心。人很容易遗忘在路上的感觉，而一直在路上的杜家毅把自己的心境拍进了电影，所以《转山》轻易就能激发出我们每个人明天就出发的冲动，如同杜家毅本人，永远激情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