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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自我的“俺”

2011-05-30郑爱军

译林 2011年5期
关键词:星野文学语言大江

日本的文学奖名目繁多,层出不穷,闻名遐迩的有芥川奖、直木奖等。但对于中国的读者来说,大江健三郎文学奖(以下简称大江奖)却是一个陌生的奖项。此奖项是日本三大出版社之一的“讲谈社”于2005年10月,为纪念建社一百周年和大江健三郎文学创作五十周年而设立的,但直到2007年才有获奖作品问世。大江奖可以说是世界文坛上最特立独行的文学奖,与一贯的高奖金文学奖相比,该奖项无奖金,取而代之的是将获奖作品翻译成英文(或法文、德文),在国外出版发行。另一个特点就是唯一以健在作家的名字冠名的文学奖,评委只有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今年七十六岁高龄的大江健三郎一人。据说他为了能选出本年度的优秀作品,需要仔细阅读一年内公开出版发行的一百多部纯文学类小说,平均每三天就必须读完一本,可见他对文学的执著和对工作的敬业。大江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复活日渐衰弱的文学语言,在创新发展日本文学的同时,也要在世界上掀起日本文学的浪潮。在手机和网络的冲击下,充满“文学语言”活力的作品越来越少,人们对于纯文学的追求也日渐衰落,继而转向了快餐文学,所以他希望能通过该奖项把日本优秀的“文学语言”推向世界。因此该奖项也被称为日本当代文学走向世界的新阶梯。

到目前为止大江奖共评出了五届获奖作品:分别是2007年长嶋有的《夕子的近道》、2008年冈田利规的《我们所被容许的特殊时间的终结》、2009年安藤礼二的《光的曼陀罗》、2010年中村文则的《掏摸》和今年4月7日评出的星野智幸的《俺!俺》。

星野智幸1965年生于美国的洛杉矶,两岁半回到日本,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第一文学部,曾任产经新闻社记者,后自费赴墨西哥留学。回国后做过字幕翻译和早稻田大学文学部的客座教授。1997年他以第34届日本文艺奖的小说《最后的叹息》开始登上文坛。2000年其代表作《人鱼唱着唤醒的歌》摘得第13届三岛由纪夫奖,2002年凭借《砂的行星》入围第127届日本最具权威文学奖——芥川奖提名。2003年凭借着《上帝之手》又摘得第25届野间文艺新人奖桂冠。

星野智幸从登上文坛时起即以其文学的丰富性、先锋性的表现引起关注,被视为承担21世纪日本文学责任的作家。他的作品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一是承袭了拉丁美洲的魔幻现实主义,并移植到日本;二是以性的趣味的手法对当今的日本进行精神分析。这些作品力图解读因全球化引起的诸多现象,揭示当代日本社会内部的病理。星野认为文学不是要强调与地区社会发生密切联系的“家”的概念,它要接受成长在这一文化下的和与这一文化相背离的人的历史。文学要呈现那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与土地之间形成了怎样的关系,又形成了怎样的共同体。它不是传统的地区主义,也不是个人等同于国民的现代主义,而是要表现自立的人们是如何共处于同一个场所的。星野在作品中刻画的人物大多是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下与非人性的强大力量进行抗争。他以敏锐的洞察力把诸多社会问题和人物形象反映在文学作品里,记录了现代社会以及现代人对传统文化和伦理道德的反叛和颠覆。对于日本社会的现状,星野指出:从毫无进展的核问题讨论来看,日本的政治仍无任何变化。对此日本产经新闻对他的评价是“一位积极探讨政治、社会问题,充满朝气的作家。震后能够冷静思索日本社会的人”。

本次获奖作品《俺!俺》源自2003年开始频发的电话诈骗事件。犯罪分子假借孩子的名义给老年人打电话,谎称自己发生了交通事故或其他事件,要求老人尽快汇钱到某账号,当然也有借警察、律师等名义进行诈骗的。这些诈骗的共同点是电话接通时第一句话就是“俺!是俺!”,等老人猜测说出一个名字后,就开始以这个人的名义继续进行诈骗。小说共分为:诈骗、觉醒、蔓延、崩溃、转世和复活六章。讲述了:在东京近郊一家电商场工作的“俺”,一时冲动用在麦当劳就餐时从邻座男人那里偷来的手机进行了诈骗,没想到电话主人的母亲却信以为真,不但给“俺”汇了钱,而且即使见面也没发现异常。于是我就在不知不觉中扮演着那个人。从此深陷诈骗而不能自拔。

其实现实中的“俺”是无足轻重的,家电商场也只是临时的栖身之所,当“俺”被他人替换后业务依旧进行,这更证明了自己存在的可有可无。同时整个商场都弥漫着这样的气氛,大家都靠着自欺欺人来维系着濒临崩溃的共同体。并且几个这样的“俺”也开始组成团体,建立一个与他人没有联系的,彼此心照不宣、透明的共同体。而且在这里“俺”体会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心醉神迷的感觉。这样的“俺”不断增加,甚至蔓延到整个社会,致使自己的外部世界都不复存在了。荒唐的是当“俺”回老家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家中有一个以“俺”的名义生活的男人。最终周围的很多人都成了“俺”,包括我的母亲和上司。这些“俺”们相互欺诈,最终迷失了自我,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作品深刻地批判了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现代日本社会。揭示了在充满孤独和绝望的现代日本社会,人与人之间根本无法相互信赖。同时抨击了企业为了自身的利益,为减少职工的福利待遇和保险支出,而打破了原有的终身雇用制度,普遍推广人才派遣制度等。在人们丧失工作的同时,终身雇用制下人们所形成的“归属感”和“忠诚心”也突然消失了。人人成了社会的可替代品,每天生活在欺骗和自欺之中。共同的社会认同感和价值取向越来越匮乏。其实在作品的最后,读者还是看到了一点点的希望: “俺”所栖身的固有场所开始瓦解,精神也彻底崩溃,于是逃往东京郊外的深山中。希望“俺”能在遁入深山后找回自我,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共同体。

星野在诠释该作品的创作意境时指出:“通过选举和舆论调查等社会现实,深刻感悟到:因为所有的人都自私至极,所以最后甚至连什么是‘自私都不知道了。”评论界认为,《俺!俺》自始至终给人一种“没有条理”的感觉,星野用自己苦心经营的文体营造出浓重的文学氛围,正与大江健三郎“复活文学语言”的设奖宗旨不谋而合。

因为大江文学奖的评委只有大江一人,所以每次评选后,都要举行大江和获奖作家的公开座谈。本次纪念座谈是于2011年5月19日在讲谈社的会议室举行的,座谈的内容发表在日本纯文学杂志《群像》上。座谈围绕星野的获奖作品《俺!俺》展开。大江评价这部作品说,像安部公房的作品一样能让人产生“小说的思考力”。对此星野表示:他本人从学生时代就非常喜欢安部的作品,并借鉴了其从极端特殊的设定来构思小说的手法。“小说的思考力”用这部作品说明的话是指,通过增加“俺”的设定,推进故事情节的发展。对此星野说,以前他作品中的人物经常被批评像机器人,原因可能是过于偏重小说的思考力了吧。这次为了写好《俺!俺》,他煞费苦心让出场人物具有真实性。小说为了描写“俺”不断增加的社会现实,在主要出场人物中设定了三个“俺”,这既符合星野本人对这一类人不断增加的问题本身的认识,同时也符合人们的“人以群分”的思维方式。大江说这种人物的真实性就是“小说的想象力”,小说人物的真实性正是通过具有这种想象力的各种描写赋予的。也就是说,《俺!俺》是一部融合了“小说思考力”和“小说想象力”的作品。

星野解释说这部作品的主题是揭露任何人都可以被无情替换的日本社会现状,希望把无形的问题用有形的文字表现出来后有助于问题的解决。星野的高尚志向令读者佩服,仿佛看到了一位认识到社会中的各种问题并与之斗争的诚实作家、艺术家的身姿。因为小说是以描写人类的黑暗面为主体的,为了增加小说的可读性,星野还加入了幽默的表现手法。

大江奖的宗旨就是要向世界广泛介绍日本文学,希望能将日本优秀的“文学语言”推向全世界。那么,大江理所当然要选择那些具有“普遍性”的纯文学作品了。关于小说的普遍性语言,大江曾这样说道:那就是用从母亲那里学到的语言来写作。这些由自己写成的东西,如果由真正能够理解日语的研究者来进行翻译,就会在世界上的每个地方作为该国的语言和文学得到人们的理解——这就是我的目标。因此,大江认为:可以把这个叫作普遍性的语言。关于日本优秀的“文学语言”,大江认为,在日本的近代小说中存在着在海外无法翻译的(非常暧昧的)部分,而这些部分只好在翻译中被忍痛割爱。只有使用普遍性的话语(即不暧昧的话语)来进行表达,其固有的文化本身才能够传播到整个世界上。基于大江奖宗旨的独特性,这一点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因此在座谈会的前几天大江还确认了其他国家有没有“俺”这个词,确认的结果是法语中有,但却是“不好的东西、不喜欢的东西”之意。最后大江用西班牙语的喝彩声“奥莱——”(既是西班牙语的喝彩之声,也是日语“俺”的发音)来结束了本次座谈。大江在赞扬星野的同时也在鼓励星野继续努力。其实大江的作品也涉及了关于核武器和超国家主义以及灵魂救赎等大题目。这个“奥莱——”的喝彩声也是老一辈作家对新生代的声援和号召。让我们期待着这两位作家都有更多更好的新作不断问世。

(郑爱军:青岛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邮编:266520)TRANSLATIONS译林外国文坛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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