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的名,唱一首疼痛的苦情歌

慕容莲生

我曾见过听歌听到泪如雨下的姑娘，也见过唱歌唱到泣不成声的女人。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日子，后来再也记不起。好像没有月光，似乎有漫天的星。不过这都不重要，所有日子后来回忆只不过是寻常。不寻常的是，她的脸，在昏黄的光里，微微笑着，每一寸笑意都藏不住时光寂寞蜿蜒后的痕迹。长发散落下来，撩上去，又缓缓滑下，像风里柔软丝绸。握紧麦克风，唱着唱着她突然哭了起来。午夜的KTV包厢，乐曲兀自从这面墙游荡到那面墙，再撞到她身上，她哭得更大声了，乐曲轻轻和，越和越悲。我劝不住。

以为都藏好了。甚至，有时以为都忘记了。轻轻一首情歌，午夜轻轻唱，泪珠粒粒落，所有托付心海的又在潮湿的柔软里死灰复燃。春草燎原，野火蔓延，交织燃烧，烧光了，心海悲伤不竭。

“我见过草原大漠，时常出现在我梦的尽头。”我分不清是她在说还是周传雄在MV里唱。他们的故事，灵魂，多相似。

能使你垂泪的那首歌，歌者歌声，是你心声。你和着唱，和着悲。总有那么一首歌，藏着你藏不住的疼痛。

我也曾有那么一些时候，听歌听到哀伤，唱歌唱到泪落，和她一样。

关于爱情，谁没有两三事呢？

爱一个人，或长或短，爱着的那些瞬间，以为这就是一生了。朝暮相对，同床共枕，可以结婚，生子，一起在时光里笑着缓慢老去，白发苍苍，一个停止了呼吸，又过一些时候，另一个也停止呼吸，追随而去。这当是尘世最好最幸福的愿望了。

又有一些时候，和一个人恋爱，无关婚姻，只是想要多一些快活，享受紧密拥抱时的眩晕感。因为寂寞，有些时候，我们真的能够迷恋上一个人，用去许多时间，做许多身不由己的快事。后来，终于有一天，到了分手时候，难过就来了。

怎么能不难过？那个人曾是绚丽之中最美的那一个角落。

怎么能不难过？那个人终于成为绚丽之中最苦的那一个角落。

“唱苦情歌，召唤我死生挈阔。”她唱到这句时，我怔了许久。点一支烟，用一盏茶的工夫默默抽完。我曾爱一个人，用了品一盏茶的心情。也曾离开一个人，用了品一盏茶的心情。茶香。茶苦。爱怨缠绵，结束，品一盏茶，沉默饮下。终于学会从容，在漫长时光背后。到底没失去爱的能力，开始等待，等一场贴心的爱，在对的时间和对的人相对，召唤死生挈阔。

过去的，随它去吧。向死而生的路上，谁不是一边练爱一边等待真爱。溺于过去，无如溺于深渊。溺于深渊，或可救；溺于过去，是对自己开了响亮的一枪，先于时光将自己杀死。傻子才要这样呢。

我和她说，让该来的来，我们在这里等待。

她苦笑不语。

“等到心慌。晨光中不能入梦。白昼难得安稳。”终于开口，她说，“这些你都懂吗？”

“我懂，”我说。取过麦克风，我轻轻唱：“爱我的人曾经伤害过我，我安静接受，我没有失去什么，记忆会在未来温暖着我，相较于从前更加富有。”

这是某月某个深夜，206号KTV包厢里，我和她的一夜。唱了一夜《苦情歌》。说了一宿或潮湿或干燥的话。喝光了两打青岛纯生啤酒。我记得那家KTV量贩的名字是，夏绿地。

夏天绿了一地。多好。过去是一棵树，未来是另一棵树，我们站在这儿，长成今天的树，相较于从前更加富有。夏天绿了一地。春天，秋天，冬天，再长，终要走进夏天。夏天总有一地的绿，只要我们愿意睁开眼看。

我和她都喜欢夏天，我常常陪她唱《苦情歌》。后来她渐渐学会微笑，即使唱到潸然落泪，也总能很快就笑起来。我喜欢她的笑，甜甜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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