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教主龚琳娜的音乐人生
2011-05-14曹飞跃
曹飞跃
这是一个个性成就人的时代,看你选择怎样成功。
“民歌状元”被德国人“拐跑”
龚琳娜5岁登台,独唱《我的愿望》,“长大要当李谷一”,这是她当时的梦想。12岁,龚琳娜第一次出国,给法国人唱贵州民歌。16岁上中国音乐学院附中,三年后上中国音乐学院,师从邹文琴,学习民族声乐。1999年,她顶着文化部“民歌状元”的光环从中国音乐学院毕业。2000年,她在青歌赛脱颖而出。与她同期从那个舞台上为观众所知的还有谭晶、谷峰等歌者。
出名了,但也为名所累。各种演出邀约接踵而来,“刚刚大学毕业的我,突然被悬吊在高台,双足不着地,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名利的旋风吹到哪里。我心惶惶然,站在舞台上也唱得不知所云”。
当时假唱风行,各类晚会通常在演出前就录好音,歌手只是在台上对口型。2002年,她受邀到某市去演出,头一天才拿到歌词曲目,第二天站在露天舞台上,龚琳娜把麦克风紧靠自己的嘴唇,按照“一二三四”的节奏假唱,脸上还带着恰如其分的表情。但她瞥见台下仰头应和的观众,忽然觉得那些目光就如万箭穿心,三分钟的演唱,如有十年之长,“感觉自己行尸走肉一般,对不起我的观众”。
在最迷茫的时候,她遇见了德国人老锣。
老锣10岁开始学习巴伐利亚筝并进行即兴演出,1993年,获德国国家奖学金,来上海音乐学院学古琴,师从古琴家龚一先生。2002年的某天,老锣对龚琳娜说:一起玩音乐吧?龚琳娜一愣:玩?音乐学院出来的人可没“玩”过音乐。第一次合作是老锣弹琴龚琳娜唱歌,唱着唱着,老锣的琴声就即兴变化起来,龚琳娜的歌声也跟着变。
“我从五岁开始唱歌就学习怎么唱给别人听,怎么表演。”龚琳娜说,而那次三个小时的合作,让她第一次意识到,音乐是可以这样自由地玩的。
老锣完全否定了龚琳娜从前的路子──第二天,龚琳娜邀请老锣到家里做客,龚的妈妈自豪地把女儿参加各种晚会的VCD拿给老锣看,不料老锣竟蹦出一句“我觉得好恶心”。妈妈立即就傻了。龚琳娜后来不上晚会了,龚妈妈有一次还拉着老锣抱怨:“自从我女儿跟了你以后,晚会也不上了,连妈都不要了。”老锣反问:“这要看是你想要的,还是你女儿想要的。”
从那时起,龚琳娜开始反思声乐表演和教育“千人一声、千人一面”的问题。她后来在博客上写道:“‘千人一声、千人一面是一种表象,因为歌手把‘科学的声音‘美丽的外表作为第一追求,忽略了音乐本身。”“歌手参加比赛,总要选择难度大的、能够显示一种嗓音技巧的作品,渐渐地忽略作品鲜活的生命力和艺术内涵。挖空了心思,作品空了,嗓音空了,名利空了。声音假了,笑容假了,前途假了。裙子大了,粉底浓了,外面包上厚厚的壳了。音乐没了,情感没了,像一条流逝的河水上漂浮着花瓣。男人不见了,青春不见了,比赛不见了。你们要去哪里?”
用音乐谈恋爱
2003年,有感于藏族的嗖音、彝族的假声高腔、蒙族的呼麦、陕西的秦腔等多元唱法都无法在音乐学院里得到重视的现状,龚琳娜回到贵州家乡,在苗族地区采风。她住在苗人的家里,半夜听到屋外诡异的叫声,同屋的男人们告诉她,是姑娘们在召唤了。龚琳娜问,自己是否可以跟着一起去,结果小伙子们笑着对她说:我们这里是可以随便乱摸的哦。龚琳娜也顺着玩笑说:那我可以摸吗?
无论怎么说,她终究得以窥见他们是怎么“用音乐谈恋爱”:小伙子们吹着树叶,姑娘们则唱着情歌。不仅是年轻人,老太太早晨光着脚上山喂猪时也会高歌,下午放学的孩子们也会跟龚琳娜戏歌,到了晚饭时间,又有饮酒歌。她不由得感叹:“唱歌就是生活,不是给别人表演。”
2005年,龚琳娜终于放弃了国内的一切———演出邀约、固定工作、家人朋友,跟随老锣去德国。他们隐居在巴伐利亚的小镇里,屋前是高山,屋后是森林,每天光着脚到森林里散步、唱歌。刚开始会胆怯,因为面对大自然,自己“气虚”,过了一段时间,练气练声,“慢慢褪掉我所有的虚荣心”,才感觉内劲在生长。
“我一直希望把音乐唱到骨头里。”她说,2010年在香港演出时,还有观众对她说:我从你的音乐里听出了鸟鸣,听出了风扫落叶。龚琳娜解释说,如果我能感受到,别人也能感受到,不是因为我,是音乐本身的力量。
2010年7月,龚琳娜离开德国,回到北京,开始她的“声音行动”。她期望召集志同道合的歌者,探索更多元的民族唱腔,而非囿于师法西洋传统的声乐唱法。
他们跑到居庸关长城的山下,叫喊欢唱,体会大自然作为舞台的宽广;她让歌者躺在地板上,全然放松,哼自己喜欢的歌曲,待他们坐起来,她发现大家都哭了。她说,这是因为音乐“入心”了。
龚琳娜可谓是一个世界的歌者。旅居欧洲时,她就已经举办过60多场专场音乐会,刚开始,听惯了室内古典乐的观众被她高亢的嗓音吓得直往后退,最少的一场演出,观众只有9个人。但去年9月,她在葡萄牙里斯本与吉他大师筛诺合作演出,唱了《圪梁梁》《好花红》《桃花红杏花白》等中国民歌,演唱主题曲《相思染》时,观众们都被感动了。
那时候,在音乐界之外的大部分观众看来,她还是一个因“神曲”而出名的“神人”,只有《相思染》等富于古典韵味的歌曲随后被大量转发之后,人们才发现,其实她是一个严肃的、有点原始追求的歌唱家。
2010年最后一天,她在博客上说:“忐忑的火焰还在蔓延,媒体的言语纷纷扰扰,美赞与批评不断,我也会被冲得晕眩……这潮流充斥着欲望的弥漫,我只要能感觉到,就要告诉自己,我要艺术的创新,我要文化的根基……‘我没什么重要,生命回归自然的时候,重要的是‘我做了点什么好事。”
(霏霏细雨摘自《看天下》2011年第2期图/志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