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汉的自由从汽车上路开始
2011-05-14石康
石康
1998年,我30岁整,住的一套小房子是父亲单位分的,我只交房租,却用自己的所有积蓄买了第一辆车,捷达,花去近16万。买完车后,我的生活方式立即发生改变,买车后第二天,油箱里的油全部跑光,以至于我不得不把车推到路边,徒步冲进一个小卖部,买了一大瓶可乐,喝一半倒一半,然后就拿着那个可乐瓶子去加油站打油。当时我的全部资产只剩下8千元,但我仍意犹未尽地买了一条野营睡袋扔到后备箱里,连同20本我想读的书,从那一天开始,我认为我真正的家就是那一辆捷达车。
“我们是底特律的孩子,父母是蓝领工人,我们无聊的时候就只会不分白天黑夜地开着车绕着底特律烧汽油兜圈子。”我已不记得这句话出自哪一本书,但我记得当时我是多么羡慕底特律的孩子,一星期后,我办齐了所有购车手续,接着就直接把车开向北京城外。在此之前,我已围着北京不知兜了多少个圈子,现在,我要像凯鲁亚克一样《在路上》,我很清楚我的道路终点,因我只有8千元,我知道,一旦花掉4千,我就得折返,但我仍要开出北京,一直向南,如同60年代开着野马和凯迪拉克的美国人,也如同现在开着现代“新胜达”的汽车青年,我们都一样,我追逐30年前的美国人的背影,现在的年轻人追我,而美国人追逐他们的自由。
我相信,年轻人血管里永远奔流着渴望自由的血液,当他们走入驾驶座舱,转动点火钥匙,用右脚踩下油门,那熟悉的引擎声便会直接把那血液加热,那时他们会感到没有什么声音比引擎声更动听,那声音曾伴随凯鲁亚克看到朝阳,看到夜色中显现的大河,也曾伴随我在有着疾风暴雨与闪电的中国公路上飞驰。
听朋友讲,他有一个读博士的朋友感慨地说如今物价飞涨,也不知道未来的家将会安在哪里。博士把汽车与房价联系起来,说“很多人年轻的时候一无所有,运气好的,到了年老有钱了会买高档跑车来了却心愿,可是那时他的很多朋友都不在了,还有什么比一个人坐在高档跑车里更可怜的呢?”
这种想法令我沉默。我知像那个博士一样的年轻人还有很多,对于自己未来出路满怀忧虑,问题的关键则在于背负上了很多不属于自己年龄段的东西。其实那博士在自己的同龄段人中已是成功者,教育背景家庭背景都好,房子的事情其实还轮不到他操心,不过我知道房价只是一个起因。家庭对孩子“要争气”的期待,与同龄优胜者的横向比较,对自己前途的不知所措,都在房价这个突兀的问题面前令人不知所措。我知中国不会有嬉皮士运动那样温和的自由派运动,因年轻人的思想在当下中国的环境中不得不变得老成以防风险。
我只是个普通的喜欢写字的人,对现在的年轻人也起不到什么帮助。不过我愿意为这些也许买了,也许还没有自己第一辆车的年轻人们开个头。可能我的故事没人会听,但是讲述的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行动。如果身体被外物所监禁,那起码我们的思想都是自由的,我想说的就是我们其实很容易就能改变自己的生活,也许从一辆新车,也许是从一次对于自己的审视开始。当我们可以不谈房价的时候,还可谈谈剩下的———理想,想象,或是信念。
我想明年开车冲上美国的94号公路,或者是无论是美国的其他什么公路,我要买一辆大马力二手车和一只雷达狗,因为我喜欢让自己有向前冲的感觉,而获得这感觉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在长长而无人的公路上蹬踏油门。
(庄妃轩摘自《渤海早报》2011年1月29日图/迟兴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