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纽扣寻找相配的衣裳
2011-05-14张悦然
张悦然
小朵和我一直喜欢纽扣。要有彩虹的颜色,薄薄的那种。
我有一个样子长得很好看的存钱罐,专门用来盛放我收集的扣子。15岁的夏天,我们跑遍整座城市收集扣子。彩色的有两个小孔的纽扣被我们穿成手链、脚链和项链。我们穿粉红的条绒裙子,就会配上那些小扣子。我们看起来像两个娃娃。
包扣几乎要在现在的城市里绝迹了。一颗简单的塑料扣子,可是把自己喜欢的布包在它的外面,它就变成了独一的、你的。我喜欢那些质感舒服的布扣子,它们握在手里很是温暖。
那段时间,我和小朵很奢侈,我们买很大很大的一块布来做几颗包扣。只是因为喜欢上面一小块图案,甚至有的时候仅仅是一个字母。我们用很多很多的有小花朵、小云彩、鱼骨头图案的布来包扣子。后来我们发现,那些完成的布扣子简直漂亮得可以做徽章。我们用它们搭配不同的衣服,别在衣角或衣领上。得意的是我的一条黑色的条绒裤子,被我在侧面别了长长的一串洋红色带花朵图案的布扣。它们松松垮垮地挂在上面,走路时和我一起摇摆,很好看。
纽扣还被我和小朵别在窗帘上。那年,我执意换掉了我房间里的厚重、华贵的流苏窗帘。我买了星空色的、单薄一点的布料,在上面随意地斜斜扭扭地缝上许多彩色的小扣子。它们像星星一样,在我的这块新天空上闪闪发光。
曾经有一种布玩具猪的人气很旺,叫做阿土猪猪。我知道小朵的布玩具多得要打架了,可是当我第一眼看到那只猪时,还是决定买下来送给小朵。因为那只猪的鼻孔是用两颗扣子做的,木头的、带着一圈一圈原木花纹的扣子,它有一种我想要亲近的温暖的感觉。
小朵接过那只猪,笑了,她立刻亲了亲那只猪卓越的鼻子。
最喜欢的是自己做的软陶的扣子。我和小朵去做软陶的陶吧,呆一个下午只是为了去做几枚根本没有衣服和它们相配的扣子。可是,我们很满足。我做的那些扣子上面有向日葵的图案,可是每一颗扣子的颜色都不同。从艳艳的明黄色渐变到很暗的古铜色,一排扣子就像一朵向日葵花的生涯。
我一直喜欢扣子,棉布扣子、木头扣子。我喜欢说,它们握在手里很温暖。当我拿到我那些刚刚烧制好的软陶扣子的时候,是的,我真真正正感到了手心的温暖。它们的热量一点一点散失在我的掌心里,然后一点一点坚硬起来。它们有我赋予的不变的样子。我的软陶扣子终究没有被缝在任何衣服上,事实上,我一直都在很努力地为我的扣子们寻找相配的衣裳。可是我想它们是如此的高贵啊,它们不应当成为一件衣服的附属。
小朵把她做的陶制扣子送给了她深爱的男孩,她给他缝在一件卡其布的衬衫上。再后来小朵漂洋过海,终于忘掉了那个把她的艺术品别在胸膛上的男子。长大之后的小朵很忙,我想她一辈子再也不会为了几枚扣子花一个下午的时间了。
我的陶制扣子仍旧在,我没有急于去为它们寻找相配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