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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

2011-05-14

中国新闻周刊 2011年33期
关键词:青衫

城事

一档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节目

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下午,快到5点的时候,我就开始坐立不安,到了5点半,我就会匆匆结束手里的工作,坐公共汽车到我的朋友包子家去,看6点播出的一个电视节目。如果该时段不巧碰上在外面吃饭,我们则一定选一个有电视可看的餐馆;如果朋友请吃饭的地方是没有电视的包间,我们宁可7点再出门赴约。总之,一定一定要看完那个节目。

那个让我们如此紧张的电视节目,是我们当地电视台办的一个市民生活节目,其中有40分钟,是由群众演员演出的短剧。让我们魂牵梦绕的,就是这个短剧。

这个短剧,如果拍的是室外场景,一定曝光过度;如果是室内情景,一定光线不足。如果是街头戏,多半是在电视台门口完成,永远看得见电视台的发射塔;如果是言情戏,需要主人公在咖啡馆谈情说爱,则肯定是盘旋路的伯顿咖啡——那里离电视台只有一站路。剧中人散步,从来都是在兰州大学的花园里,背后永远有学生端着饭盆狐疑地打量着镜头走过去。剧中人是大富豪,办公室却摆着简陋的木头桌子;剧中人是亿万富婆,住处却明显是出租屋,沙发裂着口子,露出里面的海绵。至于演员——有的演员说台词像背诵课文;有的按剧情要求是去奔丧的,却眼看快要笑场了;有的狗血程度活脱脱一个山寨版的马景涛,还经常亢奋地抢别人的戏;剧情需要演员“扑通”一声跪下的,演员跪下前还悄悄摸了摸地脏不脏……扮演历尽沧桑的50岁母亲的,是至多30岁的少妇,扮演她儿子的,却明显比她大10岁。他满脸泪水叫她“妈”的时候,我们笑得连茶水都喷在了屏幕上。

而剧情呢?则亲切得令人发指。剧情无非是一家人如何因分家产起了纠纷,或者公婆与儿媳如何和好;要么就是见色起淫心的花花公子受到了惩罚、20年前丢失的儿子跑来认妈、为情妇挪用公款的出纳锒铛入狱,等等。有时是推理剧,如来自浙江的商人被合作伙伴杀死在了宾馆房间,并伪造了抢劫现场。片子结束的时候,一个庄严的男声发表评论:“就这样,老刘和他的妻子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或者:“仅仅因为婆媳关系处理不好,就引发了这样的悲剧,实在是发人深省啊!老王一家的遭遇,给我们敲响了警钟!”

所有这些,让它获得了超级爆笑片都没有的魅力。如果用苏珊·桑塔格的理论来诠释,它的魅力来自它那近乎 camp的风格;如果比作电影,则是那些cult片里的疯狂喜剧。整个夏天,这个节目成了我们的最爱。我们热衷于竞猜剧中出现的场景都是什么地方。一个频频出境的老太太,和一个衣着品位可疑却总扮演大帅哥和花花公子、打着话剧腔、有着丰富表情的中年大叔,几乎成了我们心目中的明星。

过了几个月,在一次荟萃本城名流的摄影展上,朋友向我们介绍了一个新朋友,说他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而且就是这档节目的幕后编导!我和包子同时饱含热泪地伸出了手:“我们特别爱看你们的节目,真的!”

文/韩松落

世说

青衫绯衫及绯闻

前天穿件新T恤上班,立即被美女同事认出了牌子。虽然心知只是假名牌,但仍然很受用,看来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想起当年的白居易:“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彼时他刚刚遭贬,抑郁之情就如那青衫之青,浓得化不开。为何偏偏是青衫?原来唐朝官场有规矩:五品以上着绯(红)色,八品以下为青衫。白居易身为江州司马,位列九品,所以青衫依旧在。“昔教红袖佳人唱,今遣青衫司马愁”——为何他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他对这青衫恨得深沉。

唯有绯衫,才是高级领导干部的象征,是唐朝有志文青的远大目标。元和十三年,白居易任忠州刺史,按例借穿绯袍,并作《初着绯戏赠元九》:“哪知垂白日,始是着绯年。”不过《旧唐书》记载,就任都督或刺史者,如本人阶位不到五品,“著绯珮鱼,离任则停”。白居易正是如此。两年后他被召回京城,绯袍又换青衫,于是写了《初除尚书郎,脱刺史绯》:“便留朱绂还铃阁,却著青袍侍玉除。无奈娇痴三岁女,绕腰啼哭觅金鱼。”高干才有的绯袍和鱼袋都没了,3岁小女寻而不得,尴尬中的心理落差可想而知。

毕竟,真能把富贵当作浮云、把衣衫当作遮体物的,能有几人?别说官场中人,就连情场浪子,也不见得能免俗。《金瓶梅》里西门庆第一次去找守寡的林太寻欢,就以买来的五品武官之身,穿上了明代一品文官的服饰:“头戴白缎忠靖冠,貂鼠暖耳,身穿紫羊绒鹤氅,脚下粉底皂靴。”不过他还是被林太的气场压下去了。她让他在后堂里等,那里供着她家郡王祖爷“大红团袖,蟒衣玉带”的画像。待到第二次约会,西门庆吸取教训,穿上了“白绫袄子,天青飞鱼氅衣”,那是皇帝特赐功臣的衣物,远超一般官服。而女人则心有灵犀着了“大红通袖袍儿、珠翠盈头”,是命官夫人打扮。

这次幽会注定非比寻常。命官夫人与功臣名将的装扮,显然比蓝色小药丸或是印度神油的功能更加神奇,以致兰陵笑笑生用了一套两百多字让人心惊肉跳的艳曲来描写此番的床头恶战。有低俗兴趣的你自可翻看原著。

文/刘俏到

世相

爱你就不做柳下惠

朋友的儿子最近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他追求的一个女孩子,投入了他人的怀抱,原因也有些雷人:嫌他总是一本正经,没有那种令女生甘愿为之离家私奔、一同闯荡天涯的痞气。而她的新欢脸上,总是带有一股玩世不恭的神情,令她捉摸难定,为之着迷。

当然了,遇到这种事情,做长辈的也不知道该怎样劝导孩子,因为从小到大,他们都在教育孩子做一个正经的人。

其实坏男人招女人爱,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事情。20多年前的港片《阿飞正传》,张国荣饰演的屡次斩获女人芳心的无行浪子,就对现实中的老实男人构成了巨大冲击。到后来,《天若有情》里吴倩莲饰演的富家女,不顾家人反对,疯狂爱上劫持自己的小混混刘德华,也令许多校园恋情改变了模式。那些外表看起来流里流气、放荡不羁的男生,一下子成为了抢手货;之前弹着吉它,高唱“我是一匹来自某某地方的狼”的男生,文艺范儿全然没有了市场。这也令我这种乐器只会敲锣、既想革命又怕死、一直被排斥在革命队伍之外的看客,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最经典的例子是一个会拉手风琴的男生,平时惯以文艺青年自居,对女生也颇有些杀伤力。但是他公开示爱的一位同年级女生,却只对一个“社会青年”青眼有加。社会青年因打架伤人被判刑,她竟然雇了一辆出租车,强闯监狱上演营救戏码,而且还差点让她成功了。当然,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同陷囹圄。这个疯狂的故事,令人唏嘘之余不得不追问:为何那些坏男人的身边总有好女人不离不弃?

曾有欧洲球员在谈及足球运动与泡妞的相似性时说:“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约会一年后,却只吻了她的额头,其他什么都没做,这女人迟早会甩掉这个男人。”原来西方人也有柳下惠的苦恼啊。就像曾经在网络上流行的一个段子:网友见面不上床,开什么玩笑,大家都这么忙。

某天我到公园锻炼,一对坐在石凳上调情的青年男女,无视旁边经过的我,拥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女笑靥如花,嘴里却骂着“流氓”。我心里代那位男同胞回答:不流氓,你还不喜欢呢!

文/青丝

浮生

一桩蓄谋已久的调戏案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我那个不知节俭、不懂得体贴父母的儿子说起。

物价上涨后,他就N次发短信恳求我:“爹啊,真的不够花,真的吃不饱啊,求求你给我涨一百吧。”我只能摇头叹息,他哪里知道我的钱都是严丝合缝的,给他一百,一切都会失去平衡的啊。有人说,你就不能少抽两包烟,少喝两瓶酒吗?这真是外行人说的话,抽烟喝酒其实和吃饭喝水一样,少了人是非常不舒服的。但再苦也不能苦孩子,我只好琢磨着从哪给他弄这一百块钱。

个人所得税调高后,我每月12元的个人所得税可以免缴了,那还差88元到哪去找呢?后来我想既然不能苦孩子,就只能苦自己了,我每天坐公交车,一天四趟,按每月22个工作日算,如果走着上班,每月不就可省下88元吗,加上那个12元,不是正好100吗?

于是我就天天走着上班。我是那种排队排最后、走路走墙跟的人,不喜欢争啊抢的,从家到单位两站路,我天天安安静静地沿着墙根走,路上遇到过推销手机手表的、掉银元的、塞广告的、还有美容院小姐冲我勾手指头的,我都微笑着一一打发掉。这些人我都不介意,唯有一个半裸的胖胖的疯哥哥,让我有些紧张。每次看到他,我都远远躲开,人行道有多宽,我就离他有多远。

我以为这一切他毫无察觉,一个疯子怎么会注意到一个心思缜密、做事周到的资深小公务员的这些微妙行为呢?然而那一天的黄昏,我发现我错了。我发现他的观察能力要比我这个写手强得多,他早就看出了我的胆怯。

一如往常地,我远远地看到他从右边过来了,于是我赶紧往左,没想到,他突然哈哈地狂笑起来,直勾勾地看着我,也跟着往左,堵住了我的去路。我像一条狗一样,全身的寒毛立马竖了起来。我往右,他也往右,我再往左,他如影随形,也往左。

他的意图很明显了,他就是要在大街上出我的丑。说真的,我不知如何是好,我只想尽快摆脱他好安安静静地继续走。我离他只有几步远的时候,他玩得更出格,猛然摆出李小龙的姿式,口中还发出霍霍嗬嗬的怪叫。自卫是人的本能啊,我也像通了电似的摆出和他一样的姿式。然而我的姿式却引来了他的高声嘲笑。他用手点着我,那意思是说你真是个傻冒,真是个二。不仅他嘲笑我,周围围观的人民群众也跟着嘲笑我。

兄弟们,想一想我当时的心情吧!我一生的努力都是在追求有尊严的生活,却被他羞辱得一塌湖涂。想当年,我也是个留长发、打赤膊、打群架时站在后边助威的街头小混混啊!况且我手中还有武器。我的花花公子牌提包有一斤重吧,我包里的十吋本本有三斤重吧,我包里还有瓶半斤的老酒,我要是将包抡起来扇在他脸上……然而,我没有。谁让咱是文明人呢?或许怯懦,但是文明。我低下头,继续溜边走。

文/余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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