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责任不必当真

陈迅

关于责任，有两句很著名的的话。一句是“以天下为己任”，这是朱熹评范仲淹的话；另一句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顾炎武说的。两句话是一个意思。

我不知道现在还有谁以天下为己任，至少我不是，我的一帮朋友也不是。我们都是平常人，平常得像马路两边的树，一样的品种，一样的枝叶，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只是这棵长相好一点，那棵有歪脖子倾向。树能做的事只是尽量摆正自己的位置，在该长叶的季节长叶，该落叶的时候绝不拖延耍赖。至于夏天能否亭亭如盖，冬天能否红于二月花，那就由不得树了。

但是，谁要是以为我们没有责任感，那他就错了。

譬如我们当中的老三就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老三家在城郊农村，这些年不少水田坡地都被政府出面征用，建起了一幢幢商品楼。有一次，老三想起“保护耕地，人人有责”这句话，心里就波澜起伏，责任感惊涛拍岸。他立即修书一封投寄给政府有关部门。但是，过了两个月也没有回，老三憋不住，隔三差五找上门去，来来去去絮絮叨叨，最后一次，有关部门的有关人员忍无可忍，一声呵斥：“不建商品房我们吃什么？！”老三于是讪着脸滚了回来，过了很久也没好意思见我们。

老四也吃过“人人有责”的亏。他单位一个领导收了三十万元钱后把工程给了包工头，结果刚建好的下水道第一个雨季就垮了。老四践行“反腐倡廉，人人有责”，匿名举报了领导，没想到结果比老三更惨。单位领导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信息，扬言要告老四诽谤，最后虽然没有告，但老四不明不白地让人趁黑砸了几砖头，脑袋上血流如注。伤好后的老四成了男版祥林嫂，见人就说“我真傻……”

在中国，做一个有强烈责任感的人太容易了，有很多的“人人有责”的事等着你去做。据我不完全的归纳，除了老三和老四遭遇的两种“人人有责”之外，还有打击伪币人人有责、反洗黑钱人人有责、打击假冒伪劣人人有责、计划生育人人有责、城市卫生人人有责、保护环境人人有责、维护社会治安人人有责、缓解交通拥堵人人有责、节约用水人人有责、安全生产人人有责……按说，这些“人人有责”也没错，人人都在同一片蓝天下同一块土地上，出了事会有蝴蝶效应、连锁反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然而，但凡“人人有责”的事情基本都是“亟待”解决的大问题，我们能管得了吗？就算我们不上班不打工，天天上蹿下跳也管不了，况且没有官方正式授权，谁服管？

一边是到处都是“人人有责”，一边是一些真正担有责任的人不作为。猫不捉老鼠狗不看门，这种现象由来已久，却从没有人说“反对渎职人人有责”或者“反行政不作为人人有责”。

所以，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有很多责任不必当真。

插图 ／ 众人划桨 ／ 万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