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人装穷

张运国

赵丁是个吝啬而又迷信的商人，近来生意越来越走下坡路，赵丁妻子钱美提醒说：“你从老家农村出来这么多年，可从没回老家给你去世的父母烧过香，送过冥钱，该不是他们在阴曹地府对你有意见，才让你的生意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吧？”

赵丁听后叹了口气，说：“这事我早想过，也早就想回老家给他们上坟烧纸送冥钱。可是老家太穷，我的穷亲戚又多，所以才没敢回老家。过去我穷，他们帮过我,可现在我富了，你说他们能不粘上我找我的麻烦吗？”

赵丁在十几岁的时候，父母相继去世，他成了孤儿。村里乡亲你帮一把，我拉一把，帮他上学，高中毕业后他只身来到城里打拼，慢慢才有了今天。富了以后的赵丁，就是不想让老家人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他是个富了忘本的人。

钱美想了一下，说：“要不我们化装成穷人，回老家给祖坟送冥钱，不就不会让老家的穷亲戚们粘上了？”

赵丁连连点头，想了一下说：“你说得对，马上就要到清明节了，我回老家一趟，给早逝的父母上坟送冥钱。老家穷乡僻壤，条件很差，你就不要跟着去了。”

清明节说到就到，赵丁连忙收拾一番，为了装成一个穷人样子，赵丁还特意跑到旧货市场买了一套过时的旧衣服穿在身上，背个发白的背包，一副穷酸样子，还真像个穷光蛋。

老家在很远很偏僻的一个小山村，赵丁坐火车、转汽车，最后步行十几里路，终于走进离别十几年的老家。看到这里熟悉的山山水水沟沟坡坡，赵丁心里也禁不住激动起来。这时，忽然有人冲着赵丁叫起来：“小狗子，你是小狗子吗？”赵丁回过头，只见路边一个放牛老汉，眯缝着眼睛盯着他叫喊。赵丁笑着回应：“是，我是小狗子。”

原来，赵丁小名叫“小狗子”，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放牛老汉咧着嘴，冲着赵丁跑了过来，边跑边兴奋地叫：“小狗子！你出去十几年了，一直没给老家来个信，更没有回来过，村里人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我是你大秦叔啊，你不认识我了吧，我老啦。”

赵丁盯着大秦叔看了半天，最后终于认出来了，爹妈去世后，数大秦叔对他照顾最多，记得外出打工时，还是大秦叔给了他5块钱送他上的路。赵丁连忙掏出烟，给大秦叔敬上。大秦叔吸了一口烟，用欣赏的眼光盯着赵丁看了又看，笑着说：“你小子，出去这么多年，出息了吧，该不是你发了财就把老家给忘了，这么多年连个信也不给老家来。”

赵丁指了指身上衣服，苦笑着说：“大秦叔，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个有钱人吗？出去这么多年，我一直没什么出息，有时连一口饭都吃不上，现在还在给人打工，苦死了。这次回来，好不容易才向老板请了几天假，趁清明节给父母二老上坟烧纸，尽尽孝心。”

大秦叔叹了口气，一边拉着赵丁往家里走，一边说：“你真是苦命孩子，没说的，回到老家就是到家了。走，回家让你婶子给你杀鸡吃。”

赵丁装出一副为难样子，搓着手，说：“这不太好吧，我十几年才回老家一次，连点礼物也没给你们带，还让你这么招待，我过意不去啊。”

大秦叔伸手在赵丁头上拍了一下，笑着说：“十几年不回来，回来你还客气起来？还记得小时候，你偷我种的西瓜吃，吃得直拉肚子，那时你怎么不客气呀！”

就这样，赵丁半推半就跟着大秦叔进了村。到了老秦家，很快围拢过来很多人，大家听说出去十几年的赵丁回老家了，都高兴地来看他。当赵丁把事先编好的话告诉大家，大家都不住地摇头叹息，还劝他好好干，以后一定能够好起来的。说着说着，大秦婶已经把饭做好，还真杀了只鸡，这时有几家人又送来了香喷喷的腊肉、香肠、野味，大秦叔指着满桌子的菜，说：“小狗子，你在外面吃苦了，回到家里就该好好享受一下。吃，这是大家特意为你做的。这些年，老家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吃喝不愁，生活比过去强多了。”说着，大秦叔用筷子夹几块肥腊肉放在赵丁碗里，非要看着他吃下去。这些年为了保养身体，他早就不敢吃肥肉了。大秦叔催促说：“快吃啊，回到家里还客气什么？”

赵丁苦着脸，说：“老家人待我太好啦，我真吃不下。”

大秦叔操起筷子，又夹起肉送到赵丁嘴边，命令着说：“闲话少说，吃！”

赵丁不得已张开了嘴，心里说吃下后千万别吐出来啊。可是，几块家乡腊肉到了嘴里，却格外香，格外好吃，根本没有在城里大酒店里吃肥肉时的油腻味。赵丁越吃越痛快，还破例端起酒杯跟大秦叔连喝了三杯。

第二天，赵丁跟着大秦叔来到爹妈坟前，一看怔住了，爹妈坟头早已有人添了土，坟头高耸，还有冥钱烧过的灰烬。赵丁不解，问：“大秦叔啊，十几年我从没有回来给爹妈坟头烧纸添土，我还以为坟头早没了，现在怎么是这个样子啊？”

大秦叔郑重地说：“你爹妈是村里人，你又不在家，老家人都念着过去的情分，年年清明节都有人来给他们烧纸添土。老家人不能让无人照料的过世人到了阴间当穷人，让别的鬼们欺负啊。”

赵丁听到这里，忍不住大哭起来，嗵地一下子跪在地上，像一个久别的孩子一下子扑进爹妈怀里。在坟头忙完，赵丁不敢多留，执意要走，大秦叔说：“你也是给人打工的人，身不由己，回来已经耽误好多天了，你走我们不拦你。不过，现在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给你讲。”

赵丁一怔，难道自己装穷的事，让大秦叔和老家人识破了？这时，只见大秦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鼓鼓的东西，大秦叔说：“小狗子，你在外面不容易，现在连个家还没成，老家人没有别的帮你，这是大家昨天晚上给凑的钱，虽不多，但能办多大事就办多大事。记住，老家人没有忘记你，更不会抛弃你。”

接过钱袋子，赵丁双眼模糊，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推托不收。大秦叔瞪大眼睛，冲着赵丁吼道：“咋啦，是嫌少还是嫌不干净？”

赵丁流着泪，说：“老家不是很富，挣钱不容易，说什么我也不要，在外面我能挣钱，我不要大家的钱。”

大秦叔呵呵一笑，说：“老家是不很富，但老家人种田种地行，平时花钱又不多。可你不一样，在外面步步都要钱，这些钱你就拿着用，记住早点结婚，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赵丁哪里肯依，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钱。村里人闻讯纷纷走了过来，正在这时，一辆银色奥迪开了过来，车停下后，钱美珠光宝气地走下车，来到赵丁身边，说：“老公啊，你走这几天，手机不开，又联系不上你，让我着急死了，我担心路上出了什么事，就赶了过来。这里真偏僻，幸亏我有地址，不然还真摸不到。”原来赵丁回老家后，把手机关了藏了起来，害怕村里人看出他有钱。

这下，在场的人都愣怔住了，个个像是傻了似的木木地看着赵丁。赵丁忽然一头跪倒，头在地上连连碰三个闷响，泪流满面地说：“我对不起乡亲们，我骗了你们。”大秦叔一把扶起赵丁，说：“小狗子，记住不管你是真穷还是假富，老家永远是你的家，老家也不会计较你的过失。这袋子钱，你一定要带着。”

返回城里家里，赵丁像是重病一场，稍微好一点后，他打开手机，一连串短信飞了出来，大多是他的情人给他发来的，当然也都是埋怨他不理她们的，其中一条短信让他感触不已：一个不懂得珍惜亲情的人注定是一个失败者。这时他似乎找到了生意上越做越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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