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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复仇路

2011-05-14洛小七

飞言情B 2011年6期
关键词:暮云顾家眸子

洛小七

【简介】:他是她小时候的玩伴,亦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他抢夺了她的家产,强行占有了她,却始终无法占有她的心,她心里面的人一直就不是他,最后,她身心疲惫,待她利用她腹中骨肉结束他的生命时,却发现一切都不是她想的这样……

(一)

天空很阴,起风了,陈旧的窗棂被狠狠地吹开,寒风侵入,刺骨的凉。

这里是顾家的柴房,腐烂木材的气味肆意霸占着本就窄小的空间,我蜷缩在角落里,双手环膝,死死地盯着掉在地上的窝窝头,肚子正在抗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咬牙,抓起一个,顾不上清理上面的尘土,张嘴啃食了起来。

这个地方我之前从不曾踏足,反倒是以前顾莫清时常被我关到这儿。现如今,他夺走了顾家所有的财产,害死了我的父亲……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从小被我欺负大的大哥竟是如此狠心!

尘土味伴着泪水一同咽下,寒风撕裂我的肌肤,侵蚀我的骨髓,薄凉的衣衫已经衣不蔽体。我正冷笑着,盯着地面上虎视眈眈的老鼠时,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目光轻扫过去,却见顾家大少爷一脸笑容地望着我,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他抬起我的下颌,轻声道:“栖情,跟了我,我不为难你!”

我看了一眼他那不咸不淡的神情,手悄然伸入身后,他凑上前来,劈头盖脸的酒气,我的唇渐渐颤动,手也不觉用力。咔嚓一声,手中的檀木梳断了,他的衣襟处多了几根断齿,殷红的血液顺着断齿缓缓渗出。

他的目光忽地闪过凌厉,他猛地抽出断齿,我的头皮一紧,身体已经腾空,巨大的身躯将我包围,我本能地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他冷笑着,抓过我,他的气息,如此霸道蛮横,薄纱的衣服跌落时,那高大的身躯一同扑入。

“大哥,求求你,放过我!”怀着一线希望,我呜咽着乞求,只盼他念及一点兄妹之情,暂时放过我,尽管他只是我父亲的养子。

顾莫清突然停止了动作,微微皱眉,专注地侧听着。

屋外,传来了管家的声音:“泊陌少爷,我家少爷已经睡了!”

“让开,我有事拜托顾老板!”急促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

我的心猛地一颤,是我的错觉吗?这声音为什么如此熟悉?

我的嘴被他的手紧紧地捂住,发出呜咽的哭声。阿衍,是你吗?是你吗?

“闭嘴!”他低喝一声,手上的力度更大了,我的泪珠顺着他粗糙的手指滑落,混了尘土,在地上蔓延开来,如缓缓绽放的蔷薇。

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我透过门底的缝,望了一眼窗外的人,他的脚步渐渐远去,只留下佩剑拖地的声音,他一定不是我的阿衍,我的阿衍,不会带着这么强的杀气。

下身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彻底断了我的念想,我失声痛哭,脑中依稀浮现出少年柔情的眸子。

暮春时节,落英缤纷,那少年抚着我的脸颊,在我耳边轻喃道:“栖情,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来,你一定要等我。”

阿衍,我相信,可我还是失约了……

(二)

一个月前,我还是顾府的千金大小姐,在洛山跟着南宫师父学艺。

从小到大,我是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大的,父亲是江南首富,他年轻时遇见了我母亲,相识相知相爱,过得很幸福。父亲常说母亲生得美,仅那等娴静安定的气度就举世无双了,我的样貌像极了母亲,不过闹腾得很,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天妒红颜,母亲在生过我之后,就去世了,父亲不愿再娶,在我八岁那年,顾莫清闯入了我的生活。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天空阴暗得可怕,他浑身泥土,唯有一双墨蓝色的眸子,透过额前的刘海儿,闪过锐利冷静的光芒。

“栖情,以后他就是你大哥了!”父亲抚着我的头,淡然地笑道。

我上下打量着他,心想,以后又多了个人靶给我练武了。我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无比灿烂地拉过他的手,他微微一愣,墨蓝色的眸子显出防备的神色,让我的心跳慢了一拍,不是心动,是害怕,这个少年浑身发出的寒冷气息,让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恃宠而骄的千金小姐产生了征服的欲望。

于是……

“顾莫清,过来陪我练剑!

“顾莫清,帮我捡风筝!

“顾莫清,怎么跑得那么慢啊?没吃饭吗?

…………”

他从来不拒绝我的要求,按我的吩咐做好每一件事,他身上的棱角渐渐地收敛了起来,他开始圆滑处世,我现在才明白,他的示人以弱是为了把所有践踏过他的人踩在脚下!

他做到了!他让我的父亲死不瞑目,篡夺了顾家所有的家产,玷污了顾家唯一的女儿!

一年前,顾莫清告诉我,洛山有一位隐居高人南宫倾吾,精通权术,那时的我正在痴迷地读着《孙子兵法》,对权术颇感兴趣,正想着跟父亲商量商量,让我去见识一番。可他告诉我,父亲商务繁忙,没时间理会我,让我先去,随后他自会知会父亲,我也没有多想,携了些银子,就女扮男装独自一人去了洛山,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了阿衍。

那日,刮着大风,山上的路堵了,我无奈,只得在山脚的客栈投宿,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客栈客满,只剩柴房可以居住,我堂堂顾府的大小姐,哪里能忍受这般屈辱啊,于是头脑一热,从行李袋中抽出两锭金子,神气地扔在桌上,哐当一声响,满堂客人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我暗自得意,大声道:“这家店,我包下了!”

掌柜面露难色,摆了摆手:“这位公子,现在外面挂着大风,这里是方圆十里唯一的客栈,还望公子海涵,委屈一晚!老身不收您的钱!”

我顿时怒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被拒绝!于是,顺手抽出怀间的佩剑,对着近身的桌子一挥,木制的桌面立即分成了几半,客人们抱头鼠窜,个个钻回了房间,只剩下一个白衣少年镇定自若地握着茶杯,他身前的桌子已经四分五裂,嘴角浮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黑曜石般的眸子跃着点点星光,透过昏暗的油灯,瞥过我的脸颊,他冷声道:“有钱了不起吗?”

我一惊,怒火更甚,又是一挥,我的紫玉阡陌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抬眸望着我,正欲起身,但似乎在顾及着什么,又坐了下去。

掌柜老头儿笑意盈盈地望着我,说:“公子,不如你们住一间房吧?房间的床铺很大,这位公子这么瘦小,睡一张床也无妨!”

我正想拒绝,只听得那白衣少年轻哼了一声,道:“我才不要和这么刁蛮任性,不讲理的小子睡一张床!”

我突然来了兴趣,你不要跟我睡,我偏要和你睡!

于是,我收了剑,轻笑道:“掌柜,房间在哪儿?”

在那少年似要喷火的目光中,我悠然自若地踏进了房间,我自小就像个男孩子般大大咧咧的,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思想束缚,就这样一点顾忌也没有地睡在了阿衍的床上。

过了一会儿,听见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我忙闭眼,等着他踩到床边的香蕉皮,摔个狗吃屎。

果然,骨骼撞击地板的沉闷声响传入耳际,床边的纱帐猛地被撕落,正在我闭眼偷笑之时,两片薄凉的东西贴在了我的唇上,睁开眼,对上了他幽深如夜,带点慌乱与惊异的眸子,而他的手正不偏不倚地压在了我的胸上!

更可恶的是,他居然没有移开,只是呆呆地望着我。

我奋力挣扎,他像一床棉被般地被踢下了床榻,他揉着摔疼了的屁股,红着脸道:“你是……女人!”

突然觉得他害羞的样子很有趣,于是我捂着脸,低声抽泣了起来:“人家一个小女子出门在外,竟被你这个大色狼欺负!叫我怎么嫁人啊?”

他见我哭了,便更加慌乱了,手足无措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只被逼急了的老鹰,衣袍摆动间满是局促与不安。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半晌,他停住脚步,走到我跟前,盯住我的眸子,无比认真地告诉我:“我娶你!”

这下轮到我呆愣了,自我十六岁时,把父亲给我安排的富家公子打得鼻青脸肿后,就再也没人敢在我面前说要娶我的话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竟说要娶我!

但不知怎的,我的心底浮出一股不知名的愉悦感,后来我才知道,这叫心动。

待我正想回答之时,他翻身上床,放下床帘,并捂住了我的嘴,示意我不要说话,我正欲反驳,几个黑影翻窗而入,他们没有靠近床榻,只是在翻动我的行李,我想冲出去阻止他们,但浑身没有力气,眼皮重得厉害,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杜衡香味掠过我的鼻尖,我努力睁开眼,一缕白色映入我的眼帘,再仔细看看,一张秀美到无可挑剔的脸呈现在了我的眼前,正想伸手抚抚他俊美的脸颊时,却发现动不了,垂眸一看,他的手正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他的肌肤白皙如玉,微凉的指尖一如他那薄凉的唇,淡然而优雅。

他的眉微微地皱了皱,长睫轻轻闪动,一抹亮光在墨黑的瞳人里飘来飘去,在眸光锁住我时,欣喜之意溢出:“你醒了!”

我莞尔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他笑了笑,道:“叫我阿衍便可。”

他顿了顿,问:“你叫什么?”

我凝眉,我家是江南首富,我虽刁蛮任性,但父亲一直把我的形象维持得很好,什么修桥铺路的好事都冠上我的名号,我不能让外人知道我的真实性格,于是轻声道:“我叫暮云儿。”

暮云儿是我儿时的玩伴,她是琦翠坊的头牌,我时常女扮男装去妓院与她下棋,为此没少挨父亲骂。

她视爱情如粪土,把玩弄男人当做人生的一大乐趣,毫不做作,跟其他在闺阁中的大家闺秀完全不同,这也是我欣赏她的原因。

但我从没想过,一个无心的谎言,会让我们咫尺天涯。

阿衍,如果我们那时坦诚相待,结局会不会就会不一样呢?

(三)

后来我才知道,南宫倾吾便是客栈的掌柜,阿衍是他的唯一弟子,如若不是阿衍,我绝不会有幸拜他为师,因为阿衍说,他非我不娶,于是这个顽固的老头儿在与阿衍僵持三天后败下阵来,破例收我为徒。

在洛山学习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我向来不喜静,即便是学习的时候也不安分,时常把南宫倾吾气得吹胡子瞪眼,阿衍虽责怪我不懂礼数,但还是会在南宫倾吾拿着板子抽我时挡在我面前,替我挨罚。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直到一个月前,我收到顾莫清的来信,说父亲病重,命我速回,我当时心就慌了,来不及收拾行李就急冲冲地往山下走去,阿衍拦住我,说:“云儿,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我当时没多想,就取下脖间的羊脂玉塞进他手里:“一个月之内,你去琦翠坊找我。”

他红着脸轻抚着我的脸颊,在我耳边轻喃道:“栖情,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来,你一定要等我。”

“嗯,一个月,我会等你。”

(四)

回家后,风云突变,父亲病逝,顾莫清成了顾家钱庄的掌柜,而我也从大小姐沦为了阶下囚。

顾莫清恨我,我知道。

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折磨我,占有我,欺辱我,又纳我为妾,让所有人都以为我贪图富贵,不知廉耻,勾引哥哥,对此,我只能忍。

我自小就聪慧,在洛山学习的时候虽淘气,但南宫倾吾说过的话,我都铭记于心。

他教我的第一课,便是忍辱负重!

于是,我安心地当起了顾家二少奶奶,顾莫清有个正室,是父亲为他安排的季氏金行的大小姐季雨微,她跟我一样,刁蛮任性,但在外头却有个好名声,嫁入顾家后,嚣张跋扈的本性就显露出来了。

对于我,她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顾莫清每晚都在我的房间里留宿,他每次都会说一些难听的话,我开始还有些吃不消,但后来我学乖了,每当他张嘴时,我便含泪望着他。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能够减轻他心中的恨意,但我的确看见他几次没有刻意将羞辱我的话说出口。

他不说话,我便不说;他困了,我为他盖被;他渴了,我为他端茶递水。我像一团棉花一样柔软,你要侮辱我,我便让你侮辱;你要耻笑我,我便让你耻笑,我要让你的拳头使不上力!

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五)

三个月过去了,除了季雨微时不时地挑衅我之外,日子过得很平静,仿佛我依旧是那个顾家大小姐,只是失了锐气,散了芳华。

后来季雨微也在顾莫清的调教下,不再招惹我了,我倒无聊了不少。

今日,阳光晴好,我在屋里闷得慌,忽地想起了暮云儿,自成了顾家二少奶奶之后,我许久没有见过她了,这些日子我的温顺,让顾莫清对我放松了警惕,我可以偶尔出去闲逛一下,于是换上了久违的男装,带上一名侍女,往琦翠坊走去。

琦翠坊依旧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老鸨见我,眼睛一亮:“哎哟!顾公子,怎么许久没来看我们家云儿啦!快快快!楼上请!”

我塞了一锭金子给老鸨,她立即喜笑颜开,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嫣红的眼影上扬,浓厚的脂粉掩盖不住她那张岁月纵横的老脸。

我缓步走向雅阁,这里一如既往清雅,紫色的纱帐微垂,半遮半掩住美人儿的脸庞,流水般薄凉的沙袖,拖曳于乌木琴上,修长的手指如冰雕玉琢一般,只在玉手轻轻撩拨的一瞬间,将优雅的旋律飘然带出,带着淡淡的薄荷清香,沁人心脾。

一曲弹罢,暮云儿抬眸瞥见我,冷淡如冰的眸子立即闪出欣喜的光芒来。她丢开在外人面前的矜持娇贵,高高兴兴地奔过来拉过我的手,眉目舒展,她的笑容明净得一如当日,把我心头的阴霾也冲去不少,终于有了点轻松的感觉。

“栖情,你可来了,想死我了!这些日子都不见你来看我!”她轻轻捧住我的脸颊,顾盼生姿的眸子似有流光闪过。

我努力的提起精神,和往常一样无聊的打听着她最近又让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做了多少荒唐事,只是再没有以前那般愉悦的心情。

我到底不是以前那个不知天高厚的小姐了,也难为了暮云儿,依然找着有趣的事逗我开心。

眼看就要冷场,我笑道:“云儿,你的好日子就要到了吧!听老鸨说,你的艳客是一日多过一日啊!”

暮云儿又来捏捏我的脸,说:“你还敢说我?我问你,你又拿我的名号在外面做了多少坏事?”

我大声喊冤:“哪有?我一心学习,哪有机会去做这等荒唐事?”

暮云儿笑道:“少抵赖,连你从小戴到大的贴身佩玉都送给人家了,而且还敢叫人家到这来找人!”

羊脂玉?

呼吸突然顿住,心跳忽地慢了一拍,难得有的顺畅心情也消失全无。

“是……是吗?当真有人……拿着羊脂玉到这儿来找我?”我哽咽了,努力定住自己微颤的身躯,手也不自觉地抓紧了桌沿。

“怎么了?栖情,你脸色很差。”暮云儿有些紧张地握住我的手。

“没事……”我撇过头去,躲开暮云儿有些探究的目光。

暮云儿点头道:“我听老鸨说有人持了你的羊脂玉来找我,当时……我以为你又惹了什么祸端,便让人去说,你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前似有雾气迷蒙,心口如被大石压住,喘不过气来:“他……后来走了?”

“他执意不肯走,我便叫人给了他些银两,打发他走了。”

我的心彻底被撕裂,大片的泪水在袖间缓缓晕开,嵌入桌沿的指尖有丝丝血迹渗出。

我无法想象那个执拗的少年,视金钱如粪土的少年,在接到这包银两时,是觉得怎样羞辱与难堪?

见我神情,她也慌了:“我后来也觉得他不像是找你寻仇的,他将那包银两如数置于台阶之下,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走的时候,脸色都变了!”

嘴唇殷红一片,大片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够了,够了,不想再想了。

他不过是我做的无数荒唐事中最荒唐的一件,前路危机四伏,我哪有闲情逸致去谈儿女私情啊?

“栖情,你怎么了?难不成你真爱上那俊美少年了?”暮云儿携过我的手,小心地拿手绢包扎我的指尖,眼里似有担忧的神情溢出。

我摆摆手,说:“罢了,罢了,爱情于我,不过是一场美丽的幻梦罢了!”

可是阿衍,我们到底还是错过了……

在最初的爱恋尚未生根发芽结出硕果时,我的世界已经冰凉一片,再也察觉不出任何温暖,而我也必须将当初美好的一切扼杀在摇篮里。

阿衍注定是我生命中最美好最遥不可及的风景,他的阳光,他的羞涩,他的认真,一一烙在我的心口,在我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晕开一片亮光。

(六)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再三日,就是顾莫清的生辰了,他让我在聚会上献舞一曲,我明白,这不过是另一种侮辱我的方式,但……我接受!

父亲说,母亲精通音律,舞技也是一绝,比妓院的庸脂俗粉强了许多,她们的舞姿总是带了媚俗,首先风骨便低了,更别说是跳出什么其他的意境了。

记得在洛山时,我一心想讨好阿衍,便把父亲为母亲写的曲子《若相守》写给了他,他弹琴,我跳舞。

说是跳舞,其实不过是踩着拍子,在落英缤纷的草地上,乱舞了一曲。

待最后一个动作收合时,腰间被一股力道搂住,瞬间跌落在阿衍结实的怀抱中,他的眼中满是惊艳的光芒,他俯身,在我额上轻轻一吻:“栖情,你好美!”

那时,我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女为悦己者容。

现如今,我已经再没机会在他面前舞一曲《若相守》了,不知这个少年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恨我。

我多想搂住他,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杜衡香味,在空旷的山间,为他舞一曲《若相守》……

宴会上,宾客云集,季雨微打扮得花枝招展,在瞥见我的一袭白衣时,目光忽地变冷,高声道:“哟!在夫君生辰的大好日子里,妹妹这一身白衣是什么意思?是在祭奠谁吗?”

我莞尔一笑,手指在杯沿上缓缓移动:“姐姐,我父亲已亡,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就是大哥了,您是在诅咒谁吗?”

她的脸色忽地变了,她慌忙说道:“不……不是的,你胡说!”

顾莫清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也不打算追究什么,他摆摆手,示意她回位。于是,她讪讪地坐回去,还不忘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淡然地饮着酒,盼着宴会早早结束。

“泊陌山庄三少爷到!”管家大声呼道。

顾莫清立即起身迎接他,由于女子不宜上厅堂,所以我和季雨微被一排珠帘挡在后面,我往外往望了望,待熟悉的脸孔出现时,我的呼吸顿时停滞。

泊陌山庄三少爷是阿衍?他腰间配着剑,一如那晚的冷漠气息。

顾莫清笑了笑,道:“泊陌少爷前些日子让我找的人,我已经找到了!”

说罢,他摆了摆手,一袭紫衣步入殿堂,她俯身,道:“小女子暮云儿给各位请安。”

阿衍皱着眉头瞥了暮云儿一眼,冷声道:“她不是我要找的人。”

顾莫清亦是皱眉,侧头问管家:“怎么回事?带错人了?”

管家颤抖着身子,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走到暮云儿面前,问道:“姑娘可是琦翠坊的暮云儿?”

泊陌衍顿了顿,侧眼望了望暮云儿,冷哼一声道:“她不是。”

暮云儿迷惑地望着他,然后望向了我这个方向。

想来她已经猜出了什么,她道:“我真的是暮云儿!”

他诧异,继而流露出不屑:“我见过她。你不是!”

暮云儿又瞥了一眼我这个方向,大声道:“我知道了,你要见的人是栖情吧。她是我的朋友,她年纪小,从小被惯坏了,每次都在外面用我的名字闯祸!”

“栖情……”他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身子忽地一僵,仿佛被芒刺扎过,“可是……我去琦翠坊找过她!”

“我知道。”暮云儿有条不紊地道,“当时我听说有人找她,就擅自做主拒绝了来人,还命人送了一包银两给他。”

他的脸色骤变:“是你?”

暮云儿镇定地道:“是,是我回绝了你。后来栖情回来听说了这事,脸色都变了。可怜的栖情,她一定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就是泊陌山庄的三少爷。”

他惨白着脸,眼底闪过一抹亮光。他一把扳暮云儿的肩,高声问道:“栖情……栖情现在在哪里?”

他的力道显然不轻,暮云儿蹙起了眉,一边挣扎着,一边望向我。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怎么也控制不了绝望而惊恐的颤抖,模糊的泪眼中,我看到阿衍陌生的眼神!

或许,这只是一场梦,荒谬又遥不可及的梦,我摇着头,想把眼前的荒谬景象甩出记忆。

可这时,一道锐利的目光投来,我怔怔地抬眸,对上了顾莫清冷冽如冰的眼神。

心一紧,整片水晶珠帘哗啦一声被我扯落下来,散落的水晶珠子在地面上滚成一片,淡粉色的珍珠璎珞在地上弹起又落下,粉色璎珞是我最喜欢的配饰,可现如今却成了炸药,在我的心上炸开,燃成灰烬。我的面前再无遮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猜测、鄙夷、嘲讽,一一投来。

他擒住暮云儿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眼睛里似有晶莹闪过,依稀让我看到了洛山少年眼里的纯净透明。

我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他欲走近扶我,另一个声音已在呵斥:“栖情,回去,怎能在客人面前这般无礼!”

顾莫清转身向泊陌衍道:“这是我的妾氏顾栖情。”似在介绍,更是在让他认清,我已是顾家二少奶奶,让他望而却步,彻底死心!

我呆呆地望着顾莫清,又垂首望着散落一地的珍珠璎珞,突然大笑了起来。

这命运,太捉弄人了!

“栖……栖情……”他终于叫出声来,迈步向我走来。

“泊陌少爷,她是我的女人,你还是不要太过放肆才好!”

他顿了顿,还是走向了我。

我本能地后退一步。

他是我的阿衍吗?

那日,我在柴房被凌辱时,他就在尽在咫尺的地方,但丝毫没有改变我被凌辱的残酷事实,是命吗?不,我从不相信命运!

顾莫清拦住他,眸光已不似起初那么客气,他顺手拿过一把剑,架在了泊陌衍的脖子上:“她不是你要找的人!那日,你来拜托我找人时,她正开心地在我的身下承欢呢!”

我喉咙一紧,无数轻蔑的目光投来,赤裸裸地穿过我的心脏,焦烤着我的肌肤。顾莫清!他竟在这么多人面前羞辱我!

“那日……”泊陌衍深色的眼珠闪动着,他动了动嘴唇,那喑哑的嗓音终于响起,“那日在柴房的女人……是你?”

我扬起脸,笑了,了无声息,原来他早知道那日柴房里有一个女子正在受辱。

他的身子无力支撑似的向后退去,伸手猛地捶向旁边的柱子:“我……栖情……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为了我们山庄的名誉而袖手旁观的……你也不会……”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用手紧紧地捂住胸口,青天白云的衣衫被他抓出凌乱的褶皱。

厅堂中的客人一片哗然,但迫于泊陌山庄和顾家的威望,不敢多做讨论。

我继续笑着,干涩了好一会儿的眼睛突然湿润了,滚烫的泪水刺得我生疼。

“栖情,回房去!”顾莫清警告的话语,分明蕴含了危险的气息。

我吸着鼻子,慢慢往后退去。心头被割裂的地方让我疼得说不出话来,心头的铁皮破裂,一路淅淅沥沥地淌着血。

之后的意识就不是很清楚了。只觉卧于锦裘中,有个温暖的身躯一直抱着我,一刻也不曾放手。我下意识地想着,一定是父亲来了。只有父亲,不管我有多么肮脏落魄,始终会待我好,把我当眼珠子一般宝贝着。

于是,我靠进他怀里,放声大哭。那人只是更紧地拥住我,隐约听得他在我耳边呢喃:“栖情,你的人是我的!心也要是我的!别人休想把你抢走!”

我苦笑,我的心早就死了,哪里还会有人稀罕这么一颗支零破碎,看不出本来面貌的心啊?

(七)

之后,泊陌山庄三少爷病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南,顾莫清到底还是没有放过他,我的恨意像藤蔓一般剜进胸腔,紧勒住早已血肉模糊的心,那伤口,怕是再也不会结痂了。

顾莫清把我当成贵宾一样地照料着,因为我怀孕了。望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嘴角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又是一年暮春时节,院中的花都开了,我挺着大肚子在院中赏花,腰间别着父亲送我的紫玉阡陌剑,顾莫清扶着我,一脸柔情。

“栖情,等孩子出生了,取什么名字好呢?”我笑着摇了摇头,说:“他不会出世的……”

“你说什么?”他有些惊愕。我冷笑道:“你毁了我,所以我要毁掉你的孩子。”

我淡然地说着,像是在叙述一件与我毫无关系的事情。紫玉阡陌剑正对着我的脖间,细小的血迹渗出,我在赌,赌这个孩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楚:“栖情,一年了,你一点都不爱我吗?”

我笑了,笑得无比凄凉:“爱?”冰凉的剑锋更加用力地侵入了我的肌肤,“在仇恨和压迫中酝酿出来的,只有恨!”他的眸光更加惨淡,他颤声道:“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的孩子?”

我颤抖着身躯,一字一顿地道:“除非你死!”

他的眸子如被针刺般猛地收缩,痛楚与绝望伴着眼角的泪珠一同落下,颤抖的手缓缓伸入衣袖,一支发簪显现了出来,淡粉的珍珠璎珞发出玲珑的声响,待簪子深深地刺进他脖间的肌肤时,我就知道,我赢了!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喃喃地道:“这簪子……本来想送给你的……没想到……我顾莫清穷尽一生也无法得到你顾栖情的心!”

簪子抽出,血如泉涌,染红了我雪白的裙袖。

脖间的利剑落下,我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腹中一阵绞痛,如撕裂般的痛楚从身下传来,低眸一看,裙下一片殷红……

顾栖情,你终于报仇了!可是为什么心会那么疼?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安然地躺在了床上,伸手摸向腹部,已经没有隆起了。

“孩子没了。”耳边传来一阵冷冷的声音。转眸,是季雨微,她的表情绝望而痛楚。

“顾栖情,你好狠!”

我闭上眸子,不让眼角的泪流出来。

“你知道吗?他爱你,他很爱你。”

我轻哼一声,冷眼望着她:“他杀了我父亲。”

“他没有!顾老爷是久病成疾,大夫医治无效去世的!”

我无意与她辩解,只是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你被关在柴房也是我安排的,他毫不知情,你被他凌辱也是我安排的,他的酒里被我下了药!”

我的心似被千斤大石压住,颤声道:“为什么?”

“因为他爱你,所以我就让你恨他,恨到至死方休!”她的眸子闪出凌厉的光来,随即被悔意湮灭,“可是……我好悔!”

心中的大石裂开,尖锐地刺进我的心脏,把我的五脏六腑搅得生疼。

“可是……他杀了阿衍!”

“泊陌衍没有死!这只是阿清为了让你死心编织的谎言!”

我无助地抱住头:“你说谎!阿衍如果没死,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季雨微冷哼一声:“他现如今已经夺去顾家所有的财产,顾栖情,你还不明白吗?你真正应该要恨的人是泊陌衍!”

我努力摇晃着头,把刚才听到的话甩出记忆,喃喃地道:“不会的,阿衍不会这么做的!”

“他怎么不会?他为了得到你,夺了顾家,现如今,正备着聘礼,准备迎娶你过门呢!”

他……为了我,夺了顾家?

我……因为他,杀了顾莫清和孩子。

这一切太过荒谬了!

季雨微继续冷笑着:“你以为我会让你们好过吗?我告诉你,不可能!我要让他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心口传来,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亵衣,我的眸光在望向门口时,柔和了起来。

阿衍……

“栖情!”他的声音摧肝裂胆。我抬起头,眼前已模糊得看不清他的面容,我努力伸出手,摸索着捧着他的面颊,颤声道:“饶过季雨微……”

季雨微是这个世界上最爱顾莫清的人,让她留在世上,记着我的罪孽,让我永生永世不得安宁!他点点头,紧紧地拥住我,我笑了笑,说:“阿衍,我好想再为你舞一曲《若相守》,你可否弹给我听?”

他颤着身子,走到古琴旁,手中的殷红沾染到琴上,优雅的旋律溢出……

若相守,情何怨?

好景良辰,谁共携手?

忆曾经,人何去?

落花流水人依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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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余华《活着》中的女性形象
幽居
眸子里的春夏秋冬
稻草人
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