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路芳菲(四)
2011-05-14暮兰舟
暮兰舟
上期回顾:
离家的息昔和无证除妖师赤槿有着共同的目的地——空空山,一路上两人联手,招摇撞骗,除妖解难什么的倒也有模有样……意外的是,接下的花园除妖任务中,捣乱的竟然是修功德的狗尾巴草仙……云霄之上,前尘如烟,暮暮朝朝……
1
六月二十八,立秋,凉风至,日值月破,大事不宜。
喜神西北,福神西南,财神正东。
梧啼城外,丑时,繁星满天。
“这是空空山?”息昔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她卸下行囊,和赤槿立在城门外,等待寅时梧啼城打开城门。
“梧啼城就是围绕在空空山脚而建的,已经一百多年了。恕空堂就在空空山山顶,只有朝廷官员和恕空堂弟子才能进去。”赤槿满是艳羡地望着远处漆黑山脉顶峰处的灯塔,“那是恕空塔,一百多年都没有熄灭过,据说塔里的火光可以净化邪魔,维护人界和妖界的秩序。”
息昔恍如隔世,两百年前,这里只是一座籍籍无名的小镇,穷得乞丐都不愿意在这里待着。她和十个师傅住在空空山破败的石屋里,没日没夜地捉妖挣钱。偶尔想孝敬师傅们,她还要御剑飞行十几里路,到大城市去买酒买肉。
“娘亲!你看!天上的星星好美哦!好多漂亮的颜色!还带着长长的尾巴呢!”不远处在母亲怀里打盹儿的小女孩揉了揉眼睛,指着漫天繁星惊呼道。
“猫儿乖,那不是星星,是恕空堂除妖师在天上飞呢。”少妇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忙着手中的针线活儿,她在绣一块鸳鸯交颈的手帕。
她面前摆着一只竹篮,篮子里整整齐齐地叠着几十块绣好的手绢和各色丝线,像她这样准备进城做小本买卖的商人三三两两地散坐石凳上,也许是觉得息昔二人面善,她抱着小女孩坐在了旁边的树墩上,打坐下起,手里的活计就没有停过。
息昔和赤槿也不禁仰头看去,只见数道五颜六色的光亮滑过星空,想必就是除妖师们驱御的法宝。
“他们都是往城外飞,估计是执行任务吧。”赤槿掩饰不住内心的渴望,无限遐想道,“总有一天,我也会在空中飞行,嘿嘿,你说会不会有小孩觉得我是星星啊?”
“哦。”息昔摸了摸靴间的烬炎剑,上次她驾驭着刚刚苏醒的烬炎在无量山被鲛人追逐掉下来后,它就再次陷入沉睡状态,只能当一把普通的匕首使用。现在她就在空空山山脚下,时不时能感觉到过去的佩剑——紫电剑的气息,可是那股气息非常微弱,而且时隐时现,她实在确定不了紫电剑所在的方位。
赤槿早就习惯了息昔不成不淡的回应,突然瞥见石凳下面有一株瘦巴巴的狗尾巴草,心理莫名地慌张起来,神经质地扫了一眼四周,确定无聊无理的狐帏不在这里后,才长呼了一口气。
按照惯例,每年立秋,恕空堂就开始为时三天的报名选拔,赤槿肩负着家族的寄托,早就算出自己的生辰八字在报名首日,也就是立秋那天最吉利。可是三天前唯一的马匹被狐帏“逼死”,没有了坐骑,又为了节省路费,她们只好买了艘破船代步,两人日夜兼程轮换着划着,终于在船体散架之前,于立秋凌晨赶到梧啼城。
自从恕空堂建立在空空山后,梧啼城为之一新,这里是人、妖两界混居最典型的城市,还经常会见到魔界、仙界、灵界等其他种族出没。他们在这里通商贸易,各取所需。根据最新版的《梧啼县志》记载,城市登记在册的八十万“人口”中,就有十万是妖族,三十多万人口是人妖混血,纯血的人类实际不到四十万。而这些还不算在梧啼城暂居行商或者游历的妖族。
息昔以前从未想象过会有人与妖混居的大城市,她和赤槿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妖族不再刻意隐瞒身份,和正常人类一样在凤凰街上摆摊做生意。
息昔自打进城后就一直瞪大眼睛,嘴唇微张,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好多东西她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赤槿!你看那里趴着的一个人,他长得真的很像只狗!”息昔指着商铺二楼敞开的窗户说道。
赤槿忙着向路人打听去恕空堂的方向,抽空抬头向息昔所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哈哈大笑:“那明明是一只狗嘛,只是头部有点像人的轮廓而已。”
息昔擦了擦额头的汗,原来是一只还没完全修炼成人形的犬妖。
饭馆里,息昔将面碗的汤汁喝了个底朝天,闭着眼睛回味良久。
“这碗三鲜面味道有那么好吗?早知道我就不吃牛肉面了。”赤槿谗谗地看着息昔。
息昔舌头一卷,将嘴角残余的汤汁咽进去,这才睁开眼睛说道:“味道一般啦,只是我终于找到了梧啼城唯一没有变化的东西——至少三鲜面的味道和以前一样。”
赤槿不解地摇摇头,继续和碗里的牛肉面缠绵。
“喂!伙计!这里有只苍蝇,吵我吃饭都没心思了,快过来把它赶走!”邻桌的客人唤道。
“来啦!实在对不住您,这是赠送您的一盘花生米。”店小二点头哈腰地端上巴掌大的小碟。
“一碟被他说成一盘,这不是空口说白话嘛!”赤槿小声埋怨着,继续发挥她贪小便宜的禀性,“那苍蝇从我们这儿飞过吧,也赔我们这一桌就好了。”
苍蝇好像听懂了赤槿的话,盘旋着飞到她们的桌面上,并且成功着陆。赤槿眼睛一亮,打算拍桌子要赔偿——花生米她不喜欢,打五折也不错啊。
“居然敢在本小爷的店里闹事,自寻死路!”店小二冷笑一声,倏地伸出舌头,他的舌头扁平,舌尖有分叉,动如闪电,像是射出去的箭,足足有三尺长!舌尖的分叉粘起起苍蝇,飞速弹回喉咙!
“小二好本事!有了你这个青蛙王子跑堂,难怪饭馆的苍蝇蚊子都快断子绝孙了!”有一个外地打扮的食客拍手称赞,其他的客人则司空见惯般地继续埋头吃饭——哪里来的乡下小子,这点破事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息昔和赤槿面面相觑,留下饭钱,在胃里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赶紧往外狂奔!
她们身后的饭馆上贴着一张红色告示,上面写着:“本店新聘青蛙王子跑堂,若发现苍蝇蚊子者,饭钱打五折,并赠送小菜一盘,欢迎新老食客光临!”
2
恕空堂盘踞在空空山四个山峰上,分别是盾戚峰、慎思峰、明辨峰和笃行峰,山脚下有四条绵延数里的青石阶分别通向四峰。
息昔和赤槿艰难地在青石阶上前行,此时她们已经换上了平常的便服。赤槿穿着烟青色衣裙,脑后盘起一对活泼俏皮的发髻,露出清清爽爽的俏脸来;息昔一身墨绿色衣裙,衣角镶着一圈黑边,青丝用玄色发带束起一半,余发散自腰间。
为了赶在立秋这天参加报名,她们已经两天没睡过觉了。息昔本来打算在梧啼城的客栈补觉,谁知早上饭馆里“青蛙王子”店小二吃苍蝇的那一幕不停地在脑海里闪现,就像是泡在水里的木头,好不容易按到水底,稍一放松就又浮现出来。她补觉不成,就干脆随着赤槿来空空山笃行峰,一为散心,二是觉得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感应到紫电剑。
吃力攀行,兼打发了不少搭讪着要卖试题的骗子,两人终于登上了笃行峰前方的广场。广场上满满当当挤着一万多人!
“哇!这么多人?”赤槿兴奋得手直发抖。
息昔犹豫地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商量道:“我就在这里等你吧,再挤下去估计就有人掉下悬崖了。”
“也好。”赤槿咬咬牙,削尖脑袋开始往人群里
挤。
息昔在石阶旁边的树林里找了个干净并安静的地方,倚着一块平坦的巨石,疲倦地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稍显嘶哑的女声响起。
“这位姑娘,你可是来参加恕空堂报名选拔的?”
息昔闭着眼睛摇摇头,不想理会这帮骗子。
“那太好了!你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一个洪亮的男声说道。
息昔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站着一对青年男女,女的身材高大壮实,腰间的黄色裙带似乎快被撑破了,四四方方的面颊似乎是用青砖雕刻而成,她的笑容很僵硬,不过从眼神似乎非常诚恳。
男子个头与女子相仿,一头红发鲜艳得像是着了火,怒发冲冠般竖在头顶,鼻子尖得当做飞镖使都没问题。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蹲下来,与息昔的视线持平,女子掏出毛笔准备记录,请求道:“能打扰姑娘一盏茶时间吗?我们想做个调查。”
“嗯。”息昔见他们如此热情,也就不好拒绝。
“谢谢您的支持,第一个问题,您觉得牺牲部分外族的生命,以此来提升自己的法力,这种做法合理吗?”
息昔答道:“这个……法力是靠自己修行得来的,邪魔才依靠牺牲外族生命提升法力。”
“很好,第二个问题,如果您遇到有人这么做,会不会去阻止他?”
“应该会吧。”息昔暗想,如果对方法力实在高强,她想管也管不着啊,比如无量山只剩下一张人皮的张公子……。
“您真是个有爱心的好人!最后一个问题,您是否愿意在横幅上签下您的姓名,表示完全支持以上观点?”
“这个嘛。”息昔犹豫了。
“您——”
“咳咳,是这样的。”息昔不忍见这对男女失望的眼神,连忙解释道,“我当然愿意签,只是我的字很难看,所以就——”
“没有关系,我们这里还有不会写字的呢,他们就干脆按上手印或者是脚印。”红发男乐呵呵地递过毛笔。
待息昔在十米长的白布上写下名字,他们二人肃然起立,对着息昔深深鞠躬道:“谢谢您对我们的支持,我们今晚就将这近千人的签名横幅送到恕空堂,强烈要求除妖师禁止使用鸡血、狗血来助长法力。他们利用我们的生命换取法力,每年我们鸡族、犬族死在除妖师手上的不计其数。”
息昔这才注意到砖面女是犬妖,红发男是鸡妖。
红发男塞给息昔几张写满字的白纸:“这是我们的请愿书,姑娘有空的话可以看看,再次感谢您的配合,再见!”
息昔拿着白纸彻底无语了——她自己用不用鸡血狗血无所谓,只是赤槿会比较麻烦,如果被禁用,赤槿通过选拔测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笃行峰的广场上突然爆出一阵哗然,接着人们如决堤的洪水般往台阶上涌。当人群散到一半时,满脸绯红的赤槿慌慌张张地跑到树林里找息昔:“糟了!糟了!”
息昔赶紧将白纸揉成一团,扔到背后,安慰道:“禁止使用鸡血狗血只是传言,你不用太担心。”
“什么?禁止使用鸡血狗血?我怎么没听过?”赤槿诧异道。
“那你干吗说糟了糟了?”息昔困惑。
“我刚才差点被挤得掉下悬崖。”赤槿身体右倾,重现当时危险情形,“后来有个相貌英俊的公子拉了我一把,还护着我到了台阶。”
“那不是很好吗?”息昔松了一口气。
“可是呢,我蹲下去系鞋带,起来时他就不见了!”赤槿叹道,“我连他的名字都忘记问了,这可如何是好?想表示感谢都没机会了——那个公子真是和善呢。
首次见到赤槿花痴的模样,息昔忍俊不禁:“没关系啊,等选拔考试的时候自然能再次见到他。”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公子还记不记得我呢。”赤槿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刚才贴出告示了,这次报名时间要往后推迟半个月。”
“每年都是立秋开始,这次怎么推迟了?”
赤槿答道:“那次无量山闹的动静太大了,惊动了朝廷,恕空堂派遣好多除妖师去查探实情,其中就有主持这次选拔的长老,所以就推迟报名。”
3
“喏,就在这里,我说过入夜之前肯定能搭好的。”息昔很有成就感地指着面前的小屋,无限得意地说道。
自打考期推迟半个月的消息传出后,梧啼城所有的客栈价格飙升了三倍不止,近万名怀着“除妖师”理想的考生在掌柜们的眼里无疑成了最肥的羔羊,任由他们宰割,连在柴房里打个地铺都要收一枚金币!而且还有继续涨价的趋势。
息昔和赤槿觉得客栈要价太离谱,第三天就愤然拖着行李流落街头,息昔说空空山北面有一片貌似无主的竹林,她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搭建一间简单的竹屋,既安静又省钱。
果然,当最后一缕阳光隐去,息昔就邀功似的蒙着赤槿的双眼,带她来到竹林深处。
“息昔!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赤槿乐得声音都颤抖起来,掀开竹扉冲进屋子。
“哇——居然还有吊床!”赤槿兴奋地一跃而起,躺在麻制渔网改装成的吊床上晃晃悠悠。
“我觉得立秋了,睡在地板上会着凉,所以就挂上渔网做成吊床。喂——你别乱晃!小心弄破了渔网掉下来!”息昔警告道。
“没事!本姑娘这几天瘦了,这张渔网绝对撑得住。”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赤槿像只鲤鱼般在网中蹦了几番,最后惬意地闭上眼睛。
子夜,梦境。
那位白衣的公子在雾中时隐时现,赤槿连连道谢:“我叫赤槿,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姓狐名帏,是群芳司狗尾草花神。”
这句话无疑是晴天霹雳,赤槿定睛一看,面前的白衣公子突然变成刺猬头短发的狐帏,他嘿嘿地笑着,手里还拿着她最讨厌的狗尾巴草!
“怎么会是你?”赤槿惊呼道,骇然从梦中惊醒。
“嘎吱——嘎吱——”
房梁上传来诡异的声响,赤槿喃喃说道:“息昔,息昔,是不是老鼠?你把灯点起来吧,它们见到光亮就跑了。”
一阵安静过后,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赤槿睁开眼睛。
“咔嚓——”一声巨响,屋梁上系着吊床的竹竿终于支撑不住,炸雷般折断,赤槿连同吊床一齐砸在地板上,整间竹屋轰然倒塌!
赤槿滚到行李中间,在断竹刺来的瞬间打开金刚伞,同时大声叫着:“息昔,当心——”
竹屋塌下的轰鸣声掩住了赤槿的呼叫。
半盏茶的时间后,一切归于寂静。
“赤槿!”狐帏突然从天而降,心急如焚地搬开竹屋的“残骸”,
移到一半时,他摸到一个硬硬的如龟壳般的东西。
“赤槿的金刚伞!”狐帏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碎竹,终于见到蜷缩在伞下半昏迷的赤槿。
他横抱着赤槿,将她放在草地上躺平,使劲掐她的人中穴。赤槿霍然坐起,愣愣地看着变为废墟的竹屋,喃喃问道:“息昔呢?你有没有看见息昔?”
“啊!息昔?我没看见她,我——”狐帏见她醒过来,赶紧自行退避三尺,就怕赤槿见到他后又吓得逃跑。
“息昔?”一个略带着颤音的声音在竹林里响起,背着书篓的谢行远鬼魅般出现在面前,急切地问道,“你确定息昔还在里面?”
赤槿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她真的不确定息昔是否还在废墟里,她模糊地记得竹屋倒塌之前,息昔没有起来点亮油灯,她罩起金刚伞时,也没有见到息昔的身影,她以为息昔法力比自己高出许多,应该早就逃出去了。可是,这里根本不见息昔的人影。
“我不知道。”赤槿老老实实地答道。
书生抿紧嘴唇,从书篓里抽出折扇,朝着废墟猛地一挥!
旋涡状的龙卷风平地而起,它狂暴地扑向废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碎竹卷到竹林里。烟尘散尽后,只剩下散乱一地的行李和两张渔网,仍旧不见息昔。
“你是那天在河边烤山鸡的书生?”赤槿揉着酸痛的腰肢站起来,“你认识息昔很久了?她法力高强,是不是用遁地术逃生了?”
“她根本不会遁地术。”谢行远十分肯定,转身问赤槿,“她不在这里,你知不知道她有可能去那里?”
“房子呢?赤槿你——”息昔抱着半缸梨花酿,愣愣地看着谢行远和狐帏两个不速之客,以及半个时辰以前还是竹屋的空地。
“你跑到那里去了?”赤槿七分关切三分恼怒地吼道,这也是他们共同的疑问。
“搭完竹屋我就去城里吃饭,嗯,还喝了半缸酒。
“你一直喝到半夜?”赤槿的声音比刚才还高出一截。
“我觉得头晕,就到溪水边洗……嗯,洗脸。”息昔扫了一眼谢行远和狐帏,“后来,我在溪边睡着了,刚才被一阵怪风惊醒。”
谢行远看着息昔披散在腰际半干的青丝,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想说自己在溪水里洗澡,但看见他和狐帏,便立即改口为“洗脸”——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说谎话时眼睫毛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点都没变呢。
“竹屋呢?怎么不见了?”息昔问道。
“肯定又是他暗中捣鬼!”赤槿的注意力霎时转向狐帏,“只要你出现,就肯定没好事!这房子是你偷偷破坏的吧?”
狐帏以为自己走远一些就没事了,却没想他再次被赤槿误会,明知赤槿不会相信他,嘴里还是无力地否认道:“不是,不是我啊,你误会了。”
“哼,前些天我们恰好在路上遇见,你逼疯了我的马
就算那次是意外吧,马匹是被雷劈疯的。可这次是在半夜啊,你鬼鬼祟祟地一直跟着我们是什么意思?现在想想,前天在笃行峰我差点跌下悬崖,是不是你下的黑手?”赤槿越说越气,“你害我也就罢了!谁叫我当初不知好歹得罪你呢?是我自作自受。可是,你现在变本加厉,弄塌了房子不说,居然还要假惺惺来救我,冒充救命恩人!”
狐帏好几次张开嘴想要辩驳,可赤槿根本不给他机会,等她爆发完了,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捏紧拳头,绝望无语地望苍天。
“你是说房子塌了?”息昔问道,“可是那些竹子怎么不见了。”
没等赤槿开口,狐帏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说明全过程,说他如何如何想要帮助赤槿,所以这些天一直隐藏在附近,后来见竹屋突然倒塌,他奋力从废墟把赤槿抱出来,而后来了位书生,为了找到她,他施法术将残骸全部卷走,而他则再次被赤槿误会云云。
“赤槿,这次你可能真的误会狐帏了。”息昔有些难堪地挠挠头发,“忘了告诉你,我的确能很快地搭好竹屋,可是……可是不知为什么,它们塌得也很快。而且这些竹子远远不如毋逢山的结实,还有我是第一次在竹屋里悬吊床,屋梁支撑不住,确实是很容易塌掉。”
“难怪呢。”谢行远笑道,“上次在毋逢山,你将屋子借给山神暂居,当天晚上他只是翻了个身,房子就塌了,脑门儿被砸了一个鸡蛋大的肿块。”
“你……你搭建的房子到底能坚持多久?”赤槿面无表情的问道。
“我是自学的,刚开始能坚持半天就不错了,改进多次后,一般能挨两三个月——当然了,如果遇到大风大雨,就顶多只有十天的寿命。”息昔如实答道,她独居毋逢山时,坚持不住山洞,两百年来,毋逢山的竹屋建了又塌,塌了又建,她自己都记不清搭建过多少次,好在山里的竹子多,任由她折腾。
谢行远嘴角上扬,四分温柔六分怜惜地看着息昔。狐帏长呼一口气,总算是洗净冤屈。
“息昔——”赤槿怒火中烧,“我差点被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多么在意这次选拔!我要是见了阎王,怎么有脸向列祖列宗交代?我若侥幸不死,被砸成重伤,岂不是要错过这次考期?你总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说得好听是不在乎,说得难听就是从来不替别人考虑!不顾及他人感受!我没有你这样自私自利的朋友!”
赤槿边吼边收拾行李,清理完毕后,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行了几步,她又停下来,掏出口袋里的钱币数出一半,用手绢包好,放在息昔手中,冷冰冰地说道:“这是你的那份,从此我们各走各的路,后会无期!”
有生以来,息昔从未被人这番吼过,她怔怔地呆立在那里,“从不顾及他人感受”?“自私自利”?
狐帏看看远去的赤槿,又回头看看息昔和谢行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朝着赤槿消失的方向奔去。
息昔觉得全身乏力,干脆靠着巨石坐下,酒坛被她抱得温热,散发出诱惑的香醇。息昔突然觉得索然无味,将酒坛晃了晃,然后搁在一边。
“我真是很自私自利吗?”息昔突然抬头问谢行远,本来她向来看不惯书生,但今晚听到狐帏的描述,心中的排斥感顿时渐渐消失。这个书生毕竟还帮忙救她。
见息昔主动和他说话,谢行远着实有些意外,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寻了些枝叶堆成火堆。然后他盘坐在息昔的对面,从书篓里拿出火镰,火星在火堆上绽放,轻烟徐起。
“如果你真的是自私自利,就不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而且还那么在乎她对你看法了。”谢行远微微一笑,对着竹筒吹燃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