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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倾风月换余年

2011-05-14AnnaRiebe

飞魔幻A 2011年3期
关键词:秦风天机绿意

Anna Riebe

木门轻轻被推开,段与非微眯着眼,青绿的身影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边。他不动声色,任由绿意凑到他面前,屏着气息,两鬓的青丝扫到他脸上,引起一阵瘙痒。

颤抖的指尖触到他脸颊的刹那,他睁开眼,绿意大惊,连忙缩回手。段与非有些不悦,他站起身来,点上檀香:“有什么消息吗?”

绿意给吓坏了,被他这一问才回过神来,撅起嘴:“死了!查了多少次了!死了就是死了!”她转过身去,佯装生气,可段与非却没来哄她,待她再转过头,段与非已出去了。

绿意连忙追出来,段与非站在院子里,信鸽正立在他肩上,他收起手中的字条,转过身来:“收拾衣物,明日起程。”

绿意沉下脸来:“这次又要去暗杀谁?”

段与非略微侧身,冷眼盯着绿意。

她走上前去,一把将段与非的身子拽过来:“你醒醒吧!虞清言已经死了!五年前就死了!这个神秘人不过是用她的消息来利用你!”

段与非盯着她,猛地转身挣脱她拽住的衣角。

他低着头,语气冷淡如常:“当初我救你不过举手之劳,我从未求你留下来。”

绿意的瞳微微放大,她瞪着段与非,双唇微微颤动,心口像堵了一堆乱石。

“我就知道你放不下……”她喃喃念叨着,段与非转过来看她,迎上她灼灼的目光,他正要开口,她忽地笑开了。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就仿佛换了个人,笑脸盈盈地转身回房收拾东西。

走到一半,停了脚步。

“打个赌吧!”她说着,侧过身望着他,“如果这次还找不到她,你敢不敢娶我?”

段与非略带诧异地抬眼看着她,四目相交之下他局促地转过身去。

五年前段与非在姑苏城外枯等十天,只等来了虞清言的死讯。他赶到虞府,满屋的尸体独独没有虞清言。他查了五年,却毫无头绪,本已死了心隐居在深山里。可大半年前的一个清晨飞来信鸽,字条上写着一桩任务,附上的还有一副耳环,这他已成死灰的心又燃起了希望。

“扬州分舵曾经是十二连环坞的总舵所在,分为东西厢。”绿意将羊皮地图铺在桌上,“秦风应该就住在西厢的这一间。”

她说着,用朱砂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段与非不做声,将地图收进衣袖。他转过身去背对着绿意,右手抬起将面部遮住,袖口散出袅袅白烟,片刻再转回来,俨然已是另一副面孔。

绿意凑到他跟前,仔细地打量,伸手想要触碰他的脸,被段与非侧身躲开。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有些事不要太好奇。”他说道,瞪了她一眼。

绿意倒也不示弱:“易容而已,谁不会似的。”嘴上是这么说,可绿意心里清楚,段与非的易容术在江湖上无人可比,她跟了他四年,有时他就在她面前,只一眨眼的瞬间,便可化作他人模样。

甚至他还易容成她的模样,精致到连她自己都看不出丝毫破绽。

这大半年来,神秘人逢初三便会来信,目标均是十二连环坞的分舵,只是让他们对付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但这次不同,秦风是十二连环坞的三当家,以段与非的能力,未必是他对手。可无论绿意怎样反对,段与非都要去。这是唯一能找到虞清言的办法,龙潭虎穴他都得去。

他换上下人的衣服,端着参汤混进西厢,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虚掩的房门透出微弱烛光,段与非走到门口,香味越发浓郁,混杂着的还有一股血腥,他眉头一紧,伸手推开房门。桌上孤灯在夜风中跳跃,秦风倒在血泊中,他连忙上前试其咽喉。

死了。

段与非站起身来,刚想要离开,西厢庭院外忽地冒出一排火光,纷杂的脚步声传来,还未来得及看清,数发暗箭破门而入。他闪躲不及,手臂被箭锋划伤,右侧窗框忽地翻开,一道人影纵身而入跃到他身旁。

“这次你欠我一条命!”绿意说着,嘴角扬起得意的笑,不等段与非开口,她便拉着他往外冲去。院外的弓箭顿时瞄准了她,只见她一挥手震出内力挡下众多箭镞。院外的人似是因这突来的救兵乱了阵脚,绿意瞧准时机,一个纵身,拉着段与非跃墙而出。

段与非将手臂的伤包扎好,靠在破庙的墙角,将剩下的草药丢还给绿意。

“你怎知他们有埋伏?”他问道。

绿意接过草药,一脸不满:“我是怕你死无全尸!”

段与非盯着她,脑海里回想起方才的情形。

“这是个陷阱。”他说道,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我去的时候秦风已经死了,而那些人几乎是在同时赶到,也就是说……”

他走上前来,凑到绿意面前。

“他们知道我会来。”

绿意缓缓地站起身来,眼眸直直地对上段与非:“你怀疑我?”

段与非后退一步。不会的,绿意跟着他也有四年多了,当初他追查虞清言的下落时正巧遇着她被人追杀负伤,一时心软便救下了她。后来她伤好了也不愿走,但若她有什么阴谋,这么多日夜,哪天不是机会。

或许是他想多了。段与非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手臂的伤口却忽地发疼,剧痛钻心般蔓开,他扯下草药,伤口竟开始慢慢变黑。四肢渐渐无力起来,他倚着墙坐了下来。绿意连忙迎上来。

“箭有毒。”她说道,从袖中拿出几只药瓶,倒了一些药粉在段与非的伤口上。

“这次是秦风,下次不知道是谁……你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吗?你为这个神秘人做得再多,他也不会告诉你虞清言的下落。更何况,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她说着,眼神变得迷离。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会甘为他人驱使?”段与非打断她的话,“他是谁,我心里有数。”

绿意的手愣在了半空,默了半晌,她叹了一口气,转瞬挂上了笑意。

“不管怎样,总之你答应我了,如果这次找不到她的下落,你要娶我。”

段与非轻笑出声:“我何时答应你了?”

她变了脸色,用力掐了段与非一下,正好掐在伤口左侧,引得他一阵剧痛。

十二连环坞、藏剑山庄与天机阁在江湖上三足鼎立,这个神秘人如此针对十二连环坞,其用意段与非也猜到几分。

绿意从街上回来,将一顶草帽丢给段与非。秦风的死讯很快传遍了江湖,当日段与非明明是易容前往,可四处都传闻是他杀了秦风,就连十二连环坞半年来接连死去的数位分舵主,也一并算在了段与非头上。

段与非和绿意乔装从扬州大街穿过,刚要出城门,一个男子挡在面前,不由分说地将段与非拉入一旁的小巷。绿意在身后发出暗器,被他挥剑一招挡开。

“你是……叶月白!”段与非认出这剑柄,不禁脱口而出。来人停了下来,揭开斗笠,露出清秀的面容。

“段兄好眼力。”叶月白说道,收回手中的长剑。他四下环顾一番,凑到段与非跟前压低了声音,“如今风声正紧,段兄可愿随我回藏剑山庄暂避呢?”

段与非瞥了绿意一眼,绿意朝他点点头。

许多回忆顿时自心底涌上,五年前,他便是从藏剑山庄回家的路上遇见虞清言,可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绿意越过他身旁,腰间的剑柄狠狠地戳上段与非受伤的手臂,引来一阵剧痛。段与非刚要开骂,一抬头迎上绿意得意的鬼脸。

“不准想她!”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跟上叶月白而去。

叶月白是藏剑山庄少庄主,老庄主病重多时,山庄

内一切事务均由叶月白掌管,他在藏剑山庄论剑会上认识段与非,并从此视他为挚交。叶月白说他早几个月前就得到消息,十二连环坞数位分舵主被暗杀,他暗中查过一段时间,早猜到是段与非所为。

叶月白说,这世上除了段与非,估计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将十二连环坞严密的守卫视若无物了。他趁着婢女带绿意去厢房时凑到段与非跟前,压低了声音。

“你为何要针对十二连环坞?”他说道,目光如炬地盯着段与非。

段与非望着他不语,叶月白倒有些急:“我当段兄是朋友,还望段兄能对我坦诚相待,段兄是否在为天机阁做事?”

段与非盯着他,玩味地扬起嘴角:“或许是——”他拉长语气,忽地压低,“又或许不是。”

他说着,转过身去,却愣在原地,院外一个身影袅袅朝这边走来,他瞪大了眼,脑海里霎时一片空白。

清言!

段与非迎上前去,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他感到每一寸皮肤都紧张起来,心跳声震耳欲聋。

可她却径直走向叶月白,倚在他身旁,娓娓地说道:“月白,大夫说老爷又犯病了,叫你去一趟。”

“她是?”段与非木讷的问道。

叶月白笑道:“我忘了介绍了,这是内子静秋。”他转而看向她,“这位段兄是我的贵客,你好生招呼一下,我去去就来。”

叶月白朝她浅笑,简单交代了两句便匆匆离去。而她跟在他身后,却被段与非一把拉回来,死抵在墙边。

“清言。”段与非凑到她面前,胸口微微作疼,“你真的没有死?你为何不来找我,你可知我在那里等了你多久?”

虞清言眉头微颦,她用力想挣脱段与非,却被他死死地按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这个你知道吗?”段与非从袖中拿出那对耳环,递到她面前,“那些字条是你写的,让我暗杀十二连环坞的是你,杀秦风,设埋伏,放风声出去的,统统都是你,对不对?”

虞清言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看着段与非,他凑得更近了,几乎贴到她的脸。

是的,他一直都知道,从第一张字条开始,他便嗅出了纸上那一丝淡淡的香气,那是虞清言最喜欢的香粉,是段与非亲手做了赠与她的。字迹虽然变了,却骗不了他。所以他不顾绿意的不满,每次都按照神秘人来信中的指示去做。

段与非眼里布满了血丝:“你当初接近我再离开我,然后装死利用我,杀秦风嫁祸于我。这一切就是为了叶月白?为了帮他巩固藏剑山庄的地位?”

她不回答,把头别过去,眉头深锁,闭上眼不愿看他。

“我不信。”他说道,伸手将她的脸扳转过来,这熟悉的眉眼他在梦里看了千次万次,终是近在眼前,他不禁凑上前去,想要吻她的唇,右侧的房门猛地被踢开,他转过头去,绿意正站在门外,两眼直勾勾地瞪着这边。

他从未见过绿意如此凶狠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半句话来。虞清言趁机推开段与非,跌跌撞撞地跑开,

她的身子擦过绿意的肩,生生地被绿意撞倒在地。

“段与非,这就是你为了不娶我要的招数?你以为你随便抓个人来说是虞清言就可以骗过我吗?”绿意咄咄逼人地指着段与非的鼻子,“人家有名有姓还有夫君的!宋静秋是叶月白四年前娶的夫人,江湖上谁人不知?”

段与非并不答理她,自顾自地从包袱里拿出那几张字条。绿意在一旁气得火冒三丈,她冲上前来,伸手要抢,却被段与非推开。

“我说过,要走要留悉随尊便。她是不是虞清言,都与你无关。”段与非说道,冷冷地白了绿意一眼。

他不信,他不信当初她是为了叶月白才接近他,如果想要利用他,又何苦让他枯等五年?可若不是,那为何她的感情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连名字也是假的?

段与非抬起头,窗外是皎洁的月,夜幕下的藏剑山庄静得出奇。他走出门去,一阵淡香袭来,他顿时心头一紧,四下环顾,一个白影从走廊一侧闪过,他连忙追出去。

白影到了偏院便消失了,段与非小心翼翼地踏进院门,厢房里映着烛光。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他想起秦风,也是如今这般虚掩着房门。他想退回去,却又迈不开脚步,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让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推开那扇挡住真相的门。

叶月白倒在房内,段与非连忙扑上前去,握住叶月白的手腕。他还活着!段与非连忙将内力传进他体内,叶月白抽搐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

“段……段兄,快走,庄里有……有……”他艰难地开口,吐出半句话来便又倒了下去。身后忽地有人进来,段与非回过头去,是绿意。

她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叶月白身上,瞬间明白了什么,拉起段与非就往外跑:“还不快走,想死在这里吗?”

“不关我的事。”段与非辩解道,还未走出多远,原处一片喧闹,看来叶月白已经被人发现,脚步声正逐渐朝他们靠拢。

一柄长剑忽地从身后飞来,绿意一个侧身将其打落,她瞥了段与非一眼:“解释的话等活着出去了再说!”她说着一个不留神一枚暗器从她脸颊擦过,顿时划出一道血痕。段与非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抽出腰中软剑将飞来箭一一打落。

“我不需要解释。”他说道,刚出口就有些后悔,自己片刻之前明明就是在解释。绿意盯着他有些尴尬的脸,轻声笑了出来,她抱紧段与非的腰,头靠在他肩上。

飞来的箭越来越多,段与非护着绿意一路躲闪着向庄外移动。他渐渐有些招架不住,身后忽地一发暗箭袭来——绿意一个转身,飞快地挡在了段与非身后,箭尖生生地扎进了她肩头。

段与非连忙将绿意接住,回过头去,庭院的另一头虞清言熟悉的身影站在弓箭手之后,冷冷地盯着他。

“段与非!你竟敢刺杀我们少庄主,还不束手就擒!”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密密麻麻的箭齐刷刷地朝他飞来。他不做声,死死地看着虞清言,她别过头去,躲开他的目光。箭刺进段与非身体的刹那,她转过身,淹没在人群里。

只一瞬,他心思粉碎,身上的伤忽地就不疼了。

段与非从未如此狼狈过,他拖着重伤的身躯,力败数十守卫,将绿意带离藏剑山庄,一路逃到城外的荒庙中。他撕下衣裳,拿出最后一瓶金疮药,为绿意包扎好伤口,之后一个人靠在一旁望着门外出了神。

绿意挣扎着坐起来,挪到他身旁。

“你真的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明天天一亮,整个江湖都会知道你段与非杀了藏剑山庄的少庄主。”她说道,伸手紧握他的肩。

“不是我。”段与非说道,轻挪了下身子,身上的伤口立刻渗出血来。

周遭静了下来,绿意搭在他肩上的手,渐渐松了力道,滑落下来。

“我们回草屋吧。”她默了许久,喃喃地开口道,“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去找她吗?”

段与非不做声,低垂着眼帘,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

绿意心头一阵难受,为什么他的眼里永远都没有自己?为什么他的心里怎么都容不下自己?为什么虞清言如此待他,他却仍旧放不下?

“我知道你等了她许多年,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她。可是,绿意何尝不是等了公子许多年?”她说道,眼里强忍的泪不争气地掉落下来,滴在段与非手上。他的手微微抽动,僵直的指尖漾出一丝暖意。

他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拭去眼角的泪。

“我不会再去找她了。”他说道,眼前又闪过虞清言的模样,以及她站在人群中,冷漠的眼神。

“我们成亲吧,绿意。”他说道。

清冷的草屋挂满了红绸,段与非坐在院子里,望着门外出了神,绿意将红烛摆在案前。她在这深山里陪了段与非四个年头,往来的不过是些山野村夫,可她却并不介意。哪怕没有宾客,没有片瓦遮顶,她都喜上眉梢。

她不稀罕风光的婚礼,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他根本不爱自己,哪怕他心里其实还放不下虞清言,她都愿意等。

至少,他终于给了她这个等待的机会。

绿意倚在门旁,望着院外的段与非,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暖心的笑。

“段与非!时辰到了,你准备在外面坐到何时?我告诉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说着,轻挑眉头。

段与非回过神来,回头盯着绿意:“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叫我吗?”

她低头,脸颊泛起一抹嫣红,段与非站起身来,略显迟钝地走进屋来。三个月前在藏剑山庄受的伤损了他的经脉,休养了许久仍是未能痊愈。

身后忽地传来羽翼扑腾的声响,段与非迈出的脚步停住,他握着绿意的手不由得用力。他回过头去,灰白的信鸽立在院外的篱笆墙上,是虞清言的信鸽。

他的身子微微向外倾,却被绿意一把抓住。

“不要去。”她低着头,紧抓着他的衣角。

可却抓不住段与非依然迈出的步伐,他弯腰拾起信鸽,拿出一张字条,霎时间变了脸色。他回过头去望着绿意,半张的唇吐不出半个字来。

绿意自嘲地笑了起来,她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她就知道,该来的早晚都会来。她不用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她只知道段与非说不出口的那句话。

不用说,就清清楚楚地写在他脸上。

“段与非,我绿意绝不是任人愚弄的傻子,你今天敢走,就不要妄想还能再回来!”她吼道,段与非望了她一眼,转身。

她愣在原地,倚在门前疯了般大笑起来。

他只犹豫了一瞬便拂袖而去,她一千多个日夜,数不清的舍命相随,原来只值得他段与非心头的一瞬。

段与非忍着伤痛,马不停蹄地赶到扬州。虞清言的信上说叶家的长老认定她与段与非是旧识,说她与叶月白的死有关,将她软禁择日处置。他潜进藏剑山庄的地牢,虞清言正缩在墙角,他用内力震开门锁,刚踏进牢门一阵青烟冒出,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模糊中,他看见虞清言站起身来,蹲在他面前,嘴角扬起狡黠的笑意。

再醒过来时他被锁住手脚,关在囚车里,头顶是漆黑的布,他正要运功,耳旁响起熟悉的声音。

“少主,我将他带来了。”是虞洁言的声音。

“你如今贵为藏剑山庄庄主夫人,早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了。我还正想去亲自拜会,问问你是不是已经忘记自己天机阁大师姐的身份了。”又一个熟悉的声音,段与非感到心头一阵绞痛。

“少主,如今叶月白已死,少主想要的《藏剑剑谱》,过些时日我自会送上。”虞清言说道,一挥手掀开盖在段与非头上的黑布。

“当初清言没本事从他手里为少主取得易容之术,今日把他交给少主,算是将功补过。”

他抬起头,殿前站着的人戴着斗笠,黑纱垂到腰间。

“虞清言,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话音一落,她一挥手,大殿两旁冒出数十守卫,将虞清言团团围住。

她拔出腰间长剑,朝虞清言刺来,段与非运功震开囚车,千钧一发之际一把将虞清言揽入怀中。

“你就是天机阁的少主?”段与非问道,皱着眉盯着她,黑纱斗笠里的脸微微有些颤动,她举剑指向虞清言。

“天机阁的事,无需外人过问,你若不让开,莫怪我无情。”

“无情?呵……”段与非仰面望天,笑了起来,“你对我段与非真心有情过吗?绿意。”

他说着,回头看向她,目光变得凌厉。

她愣在原地,默了片刻,伸手将斗笠摘下。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道,低垂着眼帘。

段与非不做声,嘴角的笑变得有一丝苦涩:“你说你来自岭南,可你武功的招式却是集百家所长。你在我身边四年,我怎会蠢到不知你武功在我之上?我去查过你,可你的身份却毫无破绽。这世上除了天机阁的人,试问还有谁人可以做到这般滴水不漏?我只是不知道,你是天机阁少主……”

他走到绿意面前,右手挡住脸,一阵白烟袅袅散出,一张面皮自脸上取下。

“十二连环坞的人是我段与非杀的,叶月白也是我段与非杀的,清言日后会将《藏剑剑谱》给你,如今,我将这易容之术也给你。或者,你还想要别的什么,我可以替你去取,作为交换……”

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知道她明白。

绿意的脸色变得难看,她瞪着段与非:“你以为这些都是我做的?”

段与非别过头:“这不重要。”

“天机阁从来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我想要的不过是武学典籍,居心叵测的人不是我,是她!秦风是她杀的,叶月白也是她杀的!如今她在叶家站不稳了,就捉你回来想要讨好我,她根本就……”

“这么说,你不答应?”段与非打断她的话,右手握住腰间的软剑,转过身来将虞清言护在身后。

绿意瞪着他,心里的疼蔓延开来,让她控制不住自己。她出掌用力一推,将段与非震开数尺,手中长剑刺向虞清言,鲜血顿时溅出。

段与非冲上前来,将虞清言抱住,一个转身,剑尖抵在绿意的胸口。

“你当真不信我?”她停在原地,望着段与非。

他轻笑,语气却是坚定,左手紧紧地护住虞清言:“对。”

“那你当日为何说要娶我?”她不死心地追问,向前一步,剑尖刺穿虞清言的皮肉,血顺着剑身流出。

“放过清言,否则……”

“杀了我?”绿意笑道,一阵剧疼从心尖蔓开。她瞪大眼望着段与非,他的剑径直穿过她的胸口。

心底隐忍多时的痛,化作歇斯底里的吼声:“你为什么不信我?!”

段与非将虞清言带回草屋,屋子里还挂着红绸,他坐了下来,胸前的剑伤还渗着血。空荡荡的屋子让他想起了绿意,心头竟隐隐作痛。

他早就知道她另有目的,所以一直以来都对她冷漠寡情,可她却好似毫不介意。她越是隐忍,他便越觉得她可怕。他从来不敢相信她,就连睡觉时都格外谨慎。可每当他遇到危险,赶来相救的一定是她。

他告诉自己,这一定是阴谋。

虞清言为他上药,她说,她不想的,五年前她受绿意所迫,不得不离开他。她从小就是别人的工具,一个杀人偷窃骗人的工具。她遇见叶月白,以为终于可以摆脱绿意的控制,可到头来仍是一场空。

她说她做的一切都受命于绿意,唯独叶月白,不是她杀的。

“除了她,还有谁可以无声无息地将月白杀死?”虞清言说道,为段与非包好伤口,“绿意的武功深不可测,如今她被你伤到心脉,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藏剑山庄和十二连环坞一定不会放过她。”

段与非愣了片刻:“是吗……”

他觉得心里很难受,绿意血红的眼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为什么不信我?

你为什么不信我?

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她,可究竟为什么,此刻他的心如此难受?

他忽然想到什么,皱起眉头:“他们怎会知道绿意受……”还未说完,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草屋门外,一个人缓缓地走了过来。

叶月白!

他转而看向虞清言,她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走到叶月白身旁。

“段兄,别来无恙啊。”叶月白说着,嘴角弯起狡黠的笑意。

过往琐碎的片段此刻瞬间拼凑到一起,段与非看着他们得意的模样,瞬间明白过来。

“段兄,这可要多亏了你呢,若没有你,我还真不知何时才能除掉天机阁啊!”叶月白说着,笑着看段与非挣扎着站起身,想要向外走去。他抽出腰间长剑,一剑刺向段与非后背,段与非瘫倒下去。

“怎么?想去救她?晚了,你们刚出天机阁,我埋伏的人就杀了进去,我想此刻,绿意那个丫头早就成了剑下亡魂了。”

叶月白正得意地笑着,丝毫没有注意瘫倒在脚下的段与非忽地站起身来,左手袖口闪出一阵刀光。叶月白来不及躲闪,被他一剑刺中咽喉。

段与非转身看着一旁的虞清言,举起的剑悬在半空,良久,终是没能狠下心来。

他蹒跚着赶到天机阁,后背的伤口不住地流血。

他要见她,他脑海里全是绿意的模样,为什么不信她?为什么不信她?明明有那么多破绽,为什么会被忽略?

他离开之时叶月白不过是昏死过去,是他对绿意的怀疑蒙住了他的眼。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天机阁内尽是藏剑山庄杀手的尸体,绿意奄奄一息满身是血地倚在门边。她看见他,眼泪霎时间滑落下来。

“那天,你说要娶我,是不是真的?”绿意说道,双眼已然渐渐合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将她拥入怀中,颤抖着双唇反复地说着抱歉。

“打个赌吧。”她咧开嘴,想笑却力不从心,“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就把余生输给我……我要罚你,像等她那样在草……屋……永远……等……”

永远等我,好生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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