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鸟格的秘密花园
2011-05-14御宅小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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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宅小八，逢人便介绍自己是扑街帝、猥琐帝。我曾经去她的博客偷偷蹲点，看到她的个人简介上，常挂着这样两句话“扑街、打渔、晒杯具；透明、坚持、穷开心”。所以，当她把这篇文章交给我的时候，我震惊了。原来不靠谱的你也能写出这样前世今生、荡气回肠的感情!千鸟格的秘密花园里，除了秘密，还有运气、快乐、爱情以及灵魂。善良的小八，给了我们一个美好的结局。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有情人终成眷属更值得高兴呢?
1
我第一次看见雾照，是在千乌格。
千乌格是个怎样的地方，我说了，你们就明白了。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里有这样一句话：“从前的人想要说出自己心里的秘密的时候，就会跑到山上，对着一个树洞说，说完了就用土把洞填起来。”千乌格就是这个树洞。
千乌格里没有树，却有无数个洞??在巨大的玻璃天花板下，无数的小格子安静地镶在墙壁上1藏着一个又一个的秘密，阳光从玻璃天花板倾泻而下，却照不进格子。我坚定地认为，那些秘密一定很冷。奸商却从不这样认为，他总觉得我想：得太多，他就是个只知道赚钱的黑心商人，而我是替黑心商人打工的人。
天知道，我多想温暖那些秘密。
2
所以当雾照走进来时，可以想象我是多么惊艳，那么鲜活的人竟站在面前。
我正低头听一首轻音乐《习惯假装》，它的节奏美极了，然后，一双棕色靴子出现在我的眼皮底下，雾照，就这样出现了。他真是个好看的人，很有英伦范，红绿格子棉质衬衫套轻夹克，背着个单反相机，我怀疑中国百分之九十八的单反都是佳能的，果然，雾照的也是佳能。
佳能感动常在，我看见雾照，那一秒，我真的很感动。
千乌格的人对秘密从来没有多少兴趣，但在那一瞬间，我恨不得用x光把这个男人照得毫无保留。只是，千乌格的第一条店规是，永远不要好奇顾客的秘密。
我等雾照说话，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忧伤，神色苍白，那明媚忧伤的表情像阳光照得我心花一朵一朵地开。在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中，他终于开口了。
“你能和我出去吗？”
这不符合千乌格的规定，可谁来告诉心地善良美丽单身的我如何拒绝一个需要帮助的英俊帅气的男人？规定什么的都是浮云啦!
3
几分钟后，我和雾照走在喧闹的大街上，各种声音像无数只小虫子钻进耳洞，争先恐后地叫嚷着路人的秘密。向上帝保证，我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除了雾照。
雾照握着拐棍的另一头安静引路，步子平稳有节奏感，拐棍的另一头是我。想象一下，这是多美好的画面，川流不息的人流，我们前进，信任。这美好的画面铺展到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
“这是护城河，再过去有一座石拱桥，不大，却很古朴，上面爬满湿湿的青苔。”
在雾照散文诗般的描述中，我看到那座桥，还有桥中央一个穿着淡青色旗袍的女子，相貌姣好，优雅娴静。她望向远方，一动不动，仿若几百年不变。
“那是青远。”雾照顿了顿，嘴边扬起一个羞涩的笑，“我叫她青远，有次在桥边拍照时发现她的。我看不到青远，照片洗出来时却让我知道她的存在，这或许是缘分。”
雾照那痴迷的眼神、发光的眼眸，让我感觉嗖的一声什么飞走了，心里冰冷冰冷的。雾照终于把目光转向我。
“我知道你能帮我，你不是普通人。”
“按照千乌格的规矩，你拿什么来换？”
“你会得到想要的。”
雾照说得胸有成竹，我沉默。我要爱情，你给得了吗？我扔下一句“你给不了”，转身就走。没走几步，上空传来轰轰的响雷，周围的脚步声急了，来往奔跑的行人撞了我几次。
我大怒，我这么个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小女子，竟连送我回家都不肯。回眸，雾照撑着伞站在桥中央，他看不到青远，只是凭感觉为她遮风挡雨。
笨死了，鬼才不怕雨淋，需要撑伞的人是我!
4
然后……真的有人为我撑起晴天，手被握住，熟悉的气息，是奸商，我总能第一时间闻出他的气味。奸商紧紧抓着我的手，那么紧，紧得我一阵心疼。私自外出，我这个月的奖金准没了，看不到他的神情，想来也晴朗不到哪里。
他不动，直觉告诉我，奸商在看那座桥。果然没错，我看到青远轻飘飘地走过来，她冲奸商点头，像个老朋友。
“好久不见。”
“你还在等？”
奸商的声音一向无波无澜，没有任何温度情绪，我讨厌这样的声音，青远却好像早已习惯，微微一笑：“是呀!”
美人就是美人，一笑倾城呀，我正在陶醉中就被奸商泼醒了，他淡淡扔下一句“他早入了轮回，不记得你了”，拉着我要走。
不远处雾照还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保持着为人撑伞的姿势，那笑容幸福甜蜜，还带着几分傻气。可惜他看不到她，压根不知道她正在这儿呢。奸商要走了，我脱口而出——
“看到桥上那个撑伞的傻瓜没有，他喜欢你!”
5
这场雨真大，有伞也被淋了一身，洗完澡，我歪着头把今天听到的秘密倒了出来，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被引向封印瓶，纠结成黑色的一团，还不甘地跳跃缠绕着。
要分类收藏的，不过我哪有心情，雾照还在桥上。拍拍耳朵，顺便把奸商的唠叨也一起拍掉。他估计察觉到我的不耐烦，声音有几分不满，冷哼一声。
“私自外出，现在都不把千乌格的规矩放在眼里了？”
“那是因为我看得到他。”我不服气，他不会懂的，不会懂得终日只见魑魅魍魉，突然遇见一个活人是让人多兴奋的事，况且，“况且——说不定他就是我的有缘人!”
卜命师说我不容人间，天生阴瞳，此生只见地狱，如果哪天能看见活人，那人便是我的有缘人。我看得见雾照，他还能不是我的有缘人？
“他不是!”
奸商的口气很笃定，那么坚决。那是我的希望和未来，他三个字就否定了。我真的生气了，站起来，狠狠甩开奸商帮我擦头发的手。
“他不是，那谁是？难道我要一辈子待在千乌格，守着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我眼睛瞎了，心还没瞎!”
6
我冲了出去，没带拐棍，被绊倒几次之后，随手找了个路边的游魂，叫他带我去那座石桥。
雨停了，月亮出来了。雾照回去了，青远还在桥上，仰首望月，清冷的月光照在她脸上，更显得苍白，黛眉微微一弯，皱成一个让人心疼的弧度。
她在等什么人呢？会不会是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我忍不住浮想联翩。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说不定多年前的月夜，青远站在桥上，抬头望月，回眸一笑，惊艳了楼上挑灯苦读的学生，从此装饰了彼此的梦。
谁说瞎子的世界是黑色的，你看这不是色彩缤纷吗。如水墨画的小桥流水人家，铺满青苔的石桥，貌如春花的民国女子，呆板羞涩的青年……
多美的爱情，我感动得涕泪涟涟，隐隐感觉衣角被拉着不放，游魂眼巴巴地望着我：“记得给我烧钱，要一张一亿的那种!”
真扫兴，打发了游魂，“美人望月图”已经没了，青远发现我，冲我点头，矜持又美丽，这样的女子走到哪儿，哪儿就是风景。我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了，没头没脑地离家出走，
肯定又邋遢又落魄，哪比得上青远。不过雾照，我看得到雾照，我会为他美好起来的。
“你喜欢那个傻瓜吗？”
青远轻轻摇头，望着河水，寂寞像河底的水草蔓延成一片，她笑得凄美却不冰冷，口气坚决：“我在等他。”
这就是爱过的人呀，我也想拥有一个让我在人间彷徨，寻到他便是天堂的人。
我决定帮青远找到她的恋人，世上的爱情大多如此。遇见，相爱，他们活着的时候，相约在这桥上私奔，他没来，她就等，此生不至，来生再会。她不入轮回，日复一日，以影做伴，却未从后悔。
“桥是你的，月亮是你的，他是你的。”我同青远商量，小算盘打得哗啦啦地响，“这些都给你，那雾照给我，好不好？”
不等她回答，我直接跑开了，那游魂竟知趣地跟着我，回到千乌格，这次没说什么就要走，我打趣：“怎么不找我要钱，一张一亿的那种？”
他白了我一眼：“有人付过了，人家是千乌格的主人，可比你有信誉多了!”
那是你不知道他的奸商本性，我心安理得地回来了。唉，离家出走这种事，重点不是出走，而是懂得回家，面子什么的我又看不见。
7
一回来，我马上投入寻找青远恋人的大业中，有用的信息很少，只查到那座桥叫“死劫道”，因处死过一个土匪头子而得名。《县志》只模糊提到，他灭了当年有名的旺族，上百口人命，没一个逃过，这么残忍的人却有个文雅的名字，木秀。
青远当然不会爱上一个土匪头子，我放下特制的《县志》，打起了那些“树洞”的主意，那里或许有他们的过去。
“不能动!”奸商警告我。这确实犯了千乌格的大忌，我讪讪收了手，眼睛一转，奸商认识青远，肯定知道些什么。
奸商拿着昨天我听到的秘密喂也呆。也呆是一只灵猫，又肥又呆，都怪奸商舍不得买猫粮，只喂它秘密。我摸摸也呆光滑柔顺的毛，它懒洋洋地瞥了我一眼，又讨好地蹭奸商的手心。
奸商的手心很温暖，掌心相对，总有股平和的力量传过来，他的手指也是修长有力，应该是双漂亮的手，奸商到底长啥模样？如果哪天，我也像青远一样找不到人，怎么办？我连奸商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手不自觉地探过去，顺着他的脸细细描绘，他有浓密的眉，高挺的鼻子，还有温软的嘴唇，我的手指停在他唇上。
“你吻过吗？爱过吗？在乎过吗？”
“这是秘密!”
奸商云淡风轻地敷衍我，摸摸我的头发，像对待也呆一样都是顺毛摸。一股怒气袭来，我抓住他的手：“我不是你养的宠物。”
“哦？”他的声调上扬，带着一丝消遣和兴趣。
听听，这逗猫的语气，我更生气了，恶声恶气：“青远的恋人在哪里？我找到他，雾照就是我的了!”
“夜忆。”奸商叫我的名字，在我耳边低声问，“你有没有想过，雾照就是她等的人，那你还要抢走他吗？”
奸商念了个解秘咒，那些旖旎的爱情往事像电影播放着，他们相爱，被分开，私奔，错过，当死亡降临，我幻灭了。初恋呀，有缘人呀，他的眼里没有我，我躲在千乌格，犹豫不决，暗自郁郁，直到雾照的棕色靴子又出现了。国
“为什么执著一个只能在照片上看到的人？”
“大概是爱吧。”
多浪漫的理由，我心动了，跟雾照讲过去的故事，他明亮的眼睛蒙咙了，颤抖着唇问：“我是那个人吗？”
这个问题超过千乌格能告知的范围，我只能说：“是不是你并不重要，问题是你想不想帮她，引她入轮回？”
雾照拼命地点头，好吧，他答应了。接下来的几天，他就坐在我面前，眼神温柔，听我诉说那些秘密。我沉浸在往事织成的忧伤气氛中，这一切让人有恋爱的错觉。
奸商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圣母的？”
“你懂什么，”我不服气，托着下巴继续，“这就是初恋呀!”
我的初恋就要跟人私奔了，我把血抹在雾照的眼皮上，做了法印，暂时开了他的天眼，嘱咐一些禁忌。雾照点头，心急如焚，是呀，他终于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而我呢，依然什么都看不到，我忍不住问他：“我跟其他人一样吗？”在他眼中，我会不会是不一样的存在？
“你是不一样的。”雾照看我，摇头。
真是个连说谎都不会的傻瓜，我惆怅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为什么我要知道这么多的秘密，如果什么都不知道，还能骗骗自己。爱情是别人的，而我只能守着千乌格的秘密，日复一日。
我的惆怅被人打断了，奸商把拐棍塞到我手里：“走吧，别说你不想看热闹。”
听听，这讨厌的语气，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怎么没在拉他出来之前捏死他，所以说千乌格的人最讨厌了，一点秘密都没有。
8
一身长袍的雾照站在桥头，他撑着画着江南水乡的油纸伞，青远就站在他身侧，视线相对。“你来了？”
“我来了!”
他们真的很像很久很久以前的恋人。
青远一直在微笑，泪珠挂在腮边，真美，她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我跟她说，雾照就是她的轮回，她相信了。真是单纯的人，这样美好的人。
“私奔那夜他为何失约？”我正要问奸商，就看到石桥上青远不断退后，雾照执著地叫着“青远!青远”，完了，我千算万算，也料不到雾照不继续演戏。
青远不叫青远，她原名冷暖，取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是当年望族冷氏的千金。我羡慕她的爱情，不忍她继续蹉跎，等待太苦，这一世若她还不入轮回，就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直到消散。我想助冷暖轮回，便找喜欢她的雾照假扮前世的恋人。可这些关雾照什么事，他只是平凡的街拍师，在照片上惊鸿一瞥，爱她在河边等待的身影，唤她青远。他爱她，当然也希望她爱他，而不是那些我胡编乱造的前世之约。
9
“你不是他，他不会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桥上的冷暖疯了似的推开雾照，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她只愿等那个人。
雾照脚一滑，便掉入了河里，奇怪的是，并没有水花四溅，他漂在河面上。
雾照不是人!这么多天，我竟然没有发现他不是人。这太古怪了，他不是人，那为什么看不到冷暖？
“冷暖，他不会来的，你知道的。”一直沉默的奸商突然走上前，他扬扬青色的封印瓶，上面的名字赫然写着“冷暖”，“秘密保存的期限到了，现在还给你!”
说罢，奸商高高地抛起封印瓶，雾照跃起抓住瓶子，打开瓶盖，泼向河面，那些青色的秘密很快从一团黑雾化成缕缕青烟，消散在墨黑的夜空里。
我只来得及抓了一把，眼前一片血色，传来男人诅咒般的怒吼“冷暖，此生来世，千万轮回，你我不再相见，我对你无爱亦无恨”。记忆里充满深深的痛苦，火一样焚烧着，烫得我的心一阵绞痛，松开手，那青烟很快消散不见。
那个男人是谁？如果是冷暖的恋人，他为何发誓不再相见？奸商一定知道，我望向他，他问我：“夜忆，也许你会对一直憧憬的爱情失望，你还想知道一切吗？”
我点头，奸商摇头：“冷暖的恋人是木秀，那个土匪头子。”
10
私奔的那夜，冷暖按照约定来到石桥。她心里充满期望和对未来的幻想，却不知道，她的父亲，无所不能的冷氏家主带人去了木秀的家，绑了他，在他面前杀了他全家，又泼
上油，一把火烧光了他的全部。
在火光中，冷氏家主告诉木秀：“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因为暖暖爱你，为了你，竟然放弃一切同你私奔。我杀不得你，只能毁了你，谁叫你不自量力，一无所有竟敢许我女儿未来!爱情可以不要一切，我倒要看看，家仇血恨在面前，你怎么跟她在一起？”
那夜，冷氏家主没杀木秀，他也没赴约，冷暖等了一夜，第二天，她听到木秀家被土匪灭门的惨案，从此抑郁不欢，几年后，冷氏家主为她许了门亲事。出嫁那天，花轿刚抬出冷家，木秀带着一帮土匪血洗冷家。
木秀同样在冷氏家主面前一把火烧了冷家，对着半死不活的他说：“你说得对，爱情不过如此，我不能和她在一起。”
“你可知，今天暖暖的出嫁只是一出空城计，她只想引你出来，再见你一面，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你。”
木秀回头，看到一身青衣的冷暖，她一直在等他，这不是他想要的，她眸里的爱情灼伤了他的眼睛。他去自首，被判在初遇的石桥上行刑。人人欲杀之而后快，冷暖却来送他，青衣素颜，神色凄凉。行刑前，木秀始终闭着眼睛不肯看她一眼，对天发誓：“冷暖，此生来世，千万轮回，你我不再相见，我对你无爱亦无恨。”
奸商说到这，看着水中的雾照，对我说：“你误打误撞地碰到，雾照就是木秀的轮回，所以他对她一见倾心，却始终看不到她。”
这就是爱吗？我从来不知爱情这么冷这么烈，冷到残酷，烈到绝望。冷暖还在无望地摸索着那些秘密。雾照什么都看不到，哀号着“青远青远”……
“都到了这地步，为什么她还不放弃，还要等他？”
11
木秀被灭门之后，冷暖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冷氏家主无奈，骗她曾见过他，或许他未死。凭着这一点希望，顶着压力苦等七年，长年的精神压抑拖垮了冷暖的身体，感觉命不久矣。冷暖精心布局，只求再见他一面，却料不到，等到的是血海深仇，阴阳两隔。
这一次，她真的支撑不下去了，而木秀最后那句“此生来世，千万轮回，你我不再相见，我对你无爱亦无恨”断了冷暖所有生念，包括来世。
“此生无望，来世不见，她宁愿时间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忘掉一切，日复一日执著地等待下去。她来到千乌格，用余下的生命做了交易，把这段记忆保存在千乌格，死后便徘徊在石桥上，如私奔那夜，终日等待。”
“雾照到底知不知道前世的事？为什么要抢封印瓶？”
“这大概就是本能吧，雾照虽不记得前世，但本能觉得那些会伤害到她，不想让冷暖再一次经历那些惨痛的过去。”
我看着仍在挣扎寻找秘密的雾照。冷暖，是呀，我宁愿叫她青远，而不是那个可怜的女子冷暖。有些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因为不知道更好。
“夜忆，其实这就是爱情，没什么好期待的，就和许多秘密一样，不过是凡人俗物。”奸商说。
“可他还是来了，不是吗？”他只凭照片上的一抹剪影，便来求我帮忙，听我胡编乱造，与她相见，他一无所知，可他还是本能地爱她。
我对奸商微笑，咬破手指，弹了滴血珠到青远、雾照的额头，我快速念咒：“千乌结!”
“夜忆!”奸商要阻止，我已经布下结界，手一扬，四周已经回到民国时期的小桥流水，满怀期待的旗袍女子站在桥上幸福张望，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那挺拔的身影会出现吗？
“不白量力!”听听，这可怕的语气，我一哆嗦，我这个月的工资呀。他冷哼一声，我感觉自己维持幻境并不那么吃力，应当是奸商出力帮我了。我暗自得意，我们长久的默契呀。
他会不会来？这个幻境虽然只是幻象结界，但过去的事情会不断重演，在桥的那一边，雾照正在经历前一世的家仇血恨，他知晓一切，往世今生，桥上的惊鸿一瞥能抵得上那血染的过去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我看到青远的神色从期待慢慢变成了然，那种认命的眼神让我一阵心痛。不，爱情不会这么弱不禁风，幻境快支持不住了，我大骂，雾照，你看不见青远时还能站在风雨中为她撑伞，挡一时的风雨。现在你就要触摸到幸福了，你还在执著过去吗？
“放弃吧，夜忆，”奸商摇头，“我们知晓一切秘密，却永远看不透人心。”
“我不要。”喉咙隐隐有血腥味，我不放弃，对奸商也对自己说，“思桑，我们看不透人心，却都相信爱情。”
12
还要等多久，还要多久，可时间不会在冷暖面前停止，她等了一世又一世才等到雾照，意识有些模糊了，模糊中，听到有脚步声，她看到雾照浑身是血地奔了过来。
冷暖终于听到记忆里的脚步声。那一年，春暖花开，冷暖外出踏春路过石桥，木秀站在阁楼上，窗外，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暗自失神，突来一场大雨，他急急忙忙下楼送伞，却只看到她远去的青色背影。
他自个儿给她取了个名字，唤她“青远”。后来，他们相遇，相恋，相爱，生离死别，临刑前，他不看她，最后一秒还是后悔了，如果下辈子，我不是木秀，你不是冷暖，我便爱你一世，许你一生。
所以雾照看不见冷暖，所以他执著地只肯唤她青远。
那或许是冷暖和木秀，也或是青远和雾照，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最后他们等到了彼此，此生此世再牵手。我看得热泪盈眶，拉着奸商的手，摇晃着：“思桑，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就是爱情呀!”
“看到了。”奸商的声音依然无波无澜，“只是，你确定你还要继续？”
桥头的青远和雾照已经忘我地拥抱在一起，雾照温柔地吻去青远的眼泪。
啊啊啊，我期待的吻戏，我瞪大眼睛，他们的嘴唇相隔不到几毫米，三、二、一……
幻境破灭，世界陷入黑暗，啊啊啊，我目睹跨越生死、纠结百年、两生一世的俊男美女吻戏直播呀!!!
醒来的时候，世界依然一片黑暗，只有手心传来安稳的力量，身边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是奸商，声音一贯的舒缓平淡。
“雾照和冷暖一起去轮回了。”
“下辈子，他们还会相遇，还会这么相爱吗？”
奸商又说我想多了，但我坚信，他们一定会再次遇见，相爱，因为他们爱得这么深这么远，超越了生死，超越了一切。
奸商跟我解释，雾照不是人，他从照片上看到青远后，觉得熟悉，急急忙忙过来寻找，在路上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可他执念太深，竟然能离魂，半人半灵体，这种体质，天生阴瞳的我能看到他也不奇怪。也就是说，他不是我的有缘人。
“雾照回魂后，弥留之际，他把眼角膜捐给了你!”
还记得雾照请我帮忙时说的那句“你会得到你要的”，原来他早做好一切，他没有说谎。我也最想用我的眼睛看我爱的人。
奸商说：“恭喜你，夜忆。”
是呀，他说恭喜，我可以真切拥抱那些温暖明亮的颜色，而不是自己编织的幻想世界，可以看到身边的人，而不是用手指白描，这一切让我又新奇又紧张。
“手术后你一定要陪着我。”
“为什么？”
“因为我会害怕。”因为我想第一眼看到的是最在乎的人。
“好!”
奸商似乎在笑，我想，他那薄薄的嘴唇会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唤他的名字：“思桑，夜忆长什么样子？漂亮吗？可爱吗？你喜欢夜忆吗？”
“不准说是秘密!”我又加了一句。
“这是秘密!”奸商还是这句，转身去喂也呆。我不生气，因为我知道，千乌格的秘密不是只有冰冷忧伤的回忆，更有温暖幸福的甜蜜，比如明天，比如爱情，比如夜忆和思桑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