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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人请当心

2011-05-14伊安然

桃之夭夭A 2011年1期

伊安然

楔子

沈玲珑看着热騰騰的云吞面,连吞了几口口水后,终于忍不住拿起勺子要向它进攻了。

“喂!”一双大掌突然从身侧移来,端走了她面前的大海碗。

沈玲珑生气地抬起头,却意外发现面前站了个金童似的人物。白玉般干净的脸盘上双眸如上好的墨玉般闪烁着黑色温润光芒。好看的剑眉正微微上扬,嘴角正扬起灿烂的笑:“你已经吃了两份了哦。那位老婆婆想带一份回去给她怀孕的儿媳妇吃呢。不如,你这份让给她,好不好?”

沈玲珑微张着嘴,呵呵地傻笑着。他长得真好看啊!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最重要的是,他好善良哦。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小金童试探性地从怀里掏出一吊钱,放到沈玲珑面前:“喏,钱给你了,面我端走了哦!”

沈玲珑用力点头,表示同意:“好!”

“谢谢你了,小胖妹!”金童说着冲她露齿一笑,晃得沈玲珑眼前一亮,一种从没过的悸动顿时油然而生。

沈玲珑的视线被金童拉出去好远,直到他扶着那个老婆婆走出门了,她才意犹未尽地回过神。

他对她笑了,还说谢谢她,还叫她小胖妹……

“小胖妹?”沈玲珑的双眸突然睁大,騰地一下站起来,上下打量着自己因为肥胖而略显笨拙的身子,红润的小圆脸浮现出一抹受伤的神色。

“大婶,我,我是不是很胖啊?”她轻轻拉了拉邻桌的妇人,怯生生地低了头。

“废话,你不叫胖难道还叫苗条啊?”妇人说完,不怀好意地轻笑了几声,抬手拧上了沈玲珑圆圆的脸,“看看你这一脸的肉哦,还有你刚才那吃相,你啊,当心将来嫁不出去,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啊!”沈玲珑如遭雷击,双眸茫然望向刚才金童离去的那个方向,劈里啪啦,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两年后

“玲珑!玲珑?”沈纳文轻推开门,却发现房内静悄悄的,并无半个人影。

拔脚正准备走,眼角的余光里,却见床帘在风里轻轻扬起一角。

沈纳文大步流星冲到房内,一掀床帘,床塌之上,他年方十六的女儿正蜷成一团熟睡着。

沈纳文无奈地叹了口气,轻推了一把酣睡中的人:“玲珑!”

“呃……”沈玲珑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身又接着睡了起来。

沈纳文忍无可忍,河东狮吼般叫道:“沈、玲……”话音未落,他只觉眼前一花,一只脚已经毫不留情的踹到了他的脸上,未出口的“珑”字换作一声哀号,沈纳文倒退两步,捂着脸,老泪纵横,仰天长啸:“天哪!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爹!”终于被老爹的悲呼唤醒,沈玲珑睁开惺忪睡眼,对自己刚才的“神来一脚”全无印象。

“不是说不用叫我吃早膳吗?”

沈纳文抿住嘴,双唇微颤:“玲珑啊!不是爹要念你,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一阵风过都能吹倒,这哪还是我活泼可爱的小玲珑啊!”

玲珑因为刚睡醒而迷蒙的双眸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受伤,但稍纵即逝。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起来了吗?”掀起被子起了身,沈玲珑一脸不情愿地步向洗脸架,

“玲珑,你这又是何苦呢?爹都告诉过你好多次了,你小时候白白胖胖多可爱啊!”

“爹!”沈玲珑没好气地回过头,“你也知道是小时候的事了。”

沈纳文冷哼了一声:“不就是两年前你被个臭小子叫了句小胖妹吗?从那以后,你就中了邪似的,一天只吃一顿饭,把自己饿得半人半鬼的,你要心疼死爹啊!”

沈玲珑洗脸的动作微微一滞,嘴角扬起一抹异样的苦笑。

沈纳文愣愣地看着女儿的表情,头皮一阵发麻。

他的宝贝女儿,好像越来越不对劲儿了。不行,明天他一定得约常媒婆来家里坐坐

窗外的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跟着,“轰”的一声惊雷从窗外掠过。

“姑娘,您的云吞!”老板笑眯眯地看了沈玲珑一眼,一边往碗里撒上一勺白芝麻,一边道,“您运气真好,这可是今天的最后一碗了。”

沈玲珑激动地掏出在手里捂得有点发热的银子向老板递去,虽然等了半个时辰,但是全京城谁不知道苏记云吞生意好得都做进皇宫了?半个时辰能等到是她的福气啊!因为害怕发胖,她每个月只准自己吃一次苏记解馋。

就在她兴奋地要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竹制小碗时,一只从她背后伸出来的手居然把她的云吞接了过去。

沈玲珑顿时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顺着那只毫不客气的大手往上望去。

“那是我的云吞!”她话音未落,始作俑者却放下了碗:“今天的汤底火候稍差了一点,略嫌清寡了些。若能多煮个一两个时辰……”

怒火在燃烧,沈玲珑忍无可忍地仰起脸,准备走到他面前大声斥问一下这个不懂规矩的家伙。谁知视线对上此人的脸时,却瞬间惊恐倒退。

是他?居然是他?

苏焱皱了皱眉:“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我是长得很像猪八戒还是黑白无常啊?”

只是抢了她的云吞试了下味道而已,她至于惊恐成这个样子吗?

“你……你……我……”沈玲珑双唇直打颤,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苏焱的脸,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般,眼中竞隐约还有氤氲的水气,将双眸映衬得益发的晶莹明亮。

“你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苏焱强作亲切,上前一步想询问一下。

事实上他觉得自尊心在这女子如此惊恐的注视下受到了严重打击。他开始怀疑一惯引以为傲的俊颜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没事!我没事!”沈玲珑说着,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双拳在身旁无意识地收紧。

苏焱郁闷地抚了抚头,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可能没事?你那表情明明就是有事嘛!我是长得有多丑多邪恶啊?你干吗一副我要非礼你的委屈表情啊?”

人们顿时一阵哗然,各种议论声四下响起。

“哇,这小伙子是谁啊?怎么这样说话啊?”

“依我看,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什么猫腻。你们看那姑娘的眼神多哀怨啊!”

“就是就是,苏家二少爷说话也很奇怪啊!居然一出口就说非礼那姑娘!太露骨了吧!”

沈玲珑闻言,哀怨地看了苏焱一眼之后,跺脚,转身,裙角一扬,犹如花蝴蝶般飘然出了苏记的大门。

苏焱站在原地,眼前仿佛还有沈玲珑回眸瞥时,眼中那诡异的哀怨。配上她清瘦苍白的脸,和枯瘦的身子轻飘飘的步子。

为什么他会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往背上冒呢?大白天的,他该不会是撞鬼了吧?

深夜,苏府。

沈玲珑小心翼翼地穿过花廊,终于停在神秘小屋的门前。她回过头,求助性地望向躲在柱子后的老爹,结果他老爹正一脸兴奋地拼命冲她挥手,催她进去。

今天她把遇见苏二少的事告诉老爹之后,老爹当即拍案而起,冲去苏家。结果回来的时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得不得了。说是不用去苏家了,他想到条绝世好计来惩罚苏二少。

而这绝世好计就是今晚他们爷儿俩偷摸进苏府。她负责进去将熟睡中的苏二少的头发剃光,并用沈家祖传的神秘不脱色颜料在苏二少的脸上画个大乌龟。

虽然老爹说起来时很得意,沈玲珑想象苏二少光着头,脸上长着大乌龟的样子的确很解气。可她就是有点不踏实。

“玲珑!”沈纳文在她身后不远处小声叫道,不耐烦

地催促,“快啊!万一被人发现咱就跑不了了!”

沈玲珑一听,终于咬了咬牙,伸手推开了门。

空荡荡的屋里只有一架的八面牡丹绢布屏风,有人在绢布后面正哼着歌,而烛影摇曳里,屏风上,赫然是某人坐在浴桶里的投影。

不会吧?这家伙,居然在洗澡?

她想也不想转身就跑,不料慌乱中一脚踢翻了屏风旁的小木桶,小木桶一滚,直接绊到了她的右脚,她整个人顿时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摔个狗啃屎。

慌乱中,沈玲珑下意识便伸手去扶屏风,结果绢布的屏风无比脆弱地往后倒去。

于是,一阵“乒乓当啷”“叽里呱啦”“啊哦嗯哼”的声音在安静的洗澡房里此起彼伏。

“你……”苏焱嘴巴张得足可塞下一个鸭蛋,眼前瘦得跟纸人似的女人看来怎么那么面熟?

“我……”沈玲珑强作镇定,决定先下手为强。索性一把掐住苏焱的脖子,“我警告你,你不许乱叫,不许乱嚷……”

奈何她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内心的胆怯,苏焱反倒叫了起来:“你,你就是今天在苏记那个看到我就跑的……”

“焱儿!出什么事了?”有略为苍老的男性嗓音从门外传来,沈玲珑一听,全身细胞都警惕起来。

还是苏焱反应快,一把将沈玲珑搭在浴桶外的脚拉下来,猿臂一伸,将她整个拉进浴桶里并迅速挡在她的身前。

于是沈玲珑的小脸被某人裸露的温暖后背,结结实实地堵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见康诧异地看着满地狼籍问道。

苏焱耸了耸肩:“苏乐呗,做事笨手笨脚,被木桶绊了脚,摔了一跤,还打烂了屏风。爹,一定要记得屏风的钱要从他工钱里扣啊!”

“那他人呢?”

“刚被我骂出去了啊?你没看见他……吗?那八成又是躲哪儿去哭了吧!这小子真没出息!”

苏见康皱了皱眉:“待会儿洗完澡把他找出来,赶紧把里面收拾收拾,早点睡觉。”

“是!”苏焱被身后的人猛掐了一下,疼得从齿缝间挤出个字来,还要强装一抹笑意冲苏见康挥手,“爹也早点睡。”

“嗯!”苏见康点头,这才转身关上了门。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苏焱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身:“喂,你还打上瘾了是不是啊!”

沈玲珑的脸就差没着火,又羞又急地扬起粉拳冲他打去:“你,你这个臭流氓……”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焱儿,你……

苏见康讶然望着房内那两个人,下巴险些脱臼。

当是时,苏二少身无寸缕半躺半坐,目光焕散,满脸通红(泡澡时被热气蒸红)地捉着沈玲珑的双手。而沈玲珑全身湿透,娇柔无力地半倚在苏二少怀里……

“啊!”

沈玲珑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发出惊天尖叫,划破夜空的平静。

沈玲珑白着脸坐在椅子上,欲哭无泪地向四下望去,天哪,谁来救她?为什么关键时刻,老爹却人影都不见了?

“爹,你听我解释,这件事真的跟我无关啊!”苏焱欲哭无泪道。

苏见康一听,啪地一声重重拍在了桌子上:“你还想否认?人家姑娘都这个样子了!”说完,脸色一变,一脸怜爱地望向沈玲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沈……沈玲珑!”沈玲珑弱弱地看了苏焱一眼,却见他正火大地拉着衣领,顿时又想到刚才在澡房里的情形,一张小脸顿时又瞬间红了起来。

“沈姑娘,你不用担心哦!我们家焱儿虽然不懂事,不过成亲之后肯定就不一样的。我会好好地管教他,帮你看着他。绝对不让他出去胡作非为……”

“等下!”苏焱抬手,一脸错愕地望向苏见康,“爹,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成亲之后?谁要跟谁成亲?”

苏见康抬手赏了他一记爆粟:“发生了这种事,你还问这种白痴问题?当然是你们俩成亲了!爹这是替你给人家沈姑娘一个交代!”

“不要!”沈玲珑吓得一把揪住苏见康的衣服,开什么玩笑?他那么讨厌她,小时候就说她是小胖妹,现在更没给过她好脸色。如果嫁给他,岂不是天天都要生活在被相公嫌弃的痛苦里?

“当然不能不要!”苏见康一脸慷慨激昂,“沈姑娘,万事有我做主。臭小子必须对你负责!”

“我不要他负责!”沈玲珑说着,心虚地低下头。天知道,是她自己三更半夜摸进人家的澡房去的,她哪有脸要人家对她负责啊?

“这怎么行呢?当时那种情况,你们俩都,都……都那样了!”苏见康说着都不好意思地脸红了起来,只怪那场面太过香艳啊!

沈玲珑抬眼偷看了苏焱一眼,发现他正在用要吃人的眼神瞪着自己,吓得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们当时没怎么样啊!我只是,我只是不小心摔到他的浴桶里,然后,然后……”呜呜,怎么办?她自己都觉得说出来的话好难让人信服啊!

“喂!”始终站在一旁的苏焱终于再度开口,不过对象却不再是沈见康,而是沈玲珑,“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我……我……”沈玲珑抿着嘴,强忍着鼻子里的酸意,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准哭,千万不准哭。

苏焱挫败地揉揉还没完全干的头发,皱着好看的剑眉望着沈玲珑:“在你眼中,我真有那么差劲?”

抛开白天在苏记她看到他就受惊吓的表情,就拿刚才,她一听说要嫁给他时的恐惧,就好像他是恶魔。难不成他长得那么对不起观众?

这几年在京城,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他见过不少,不是他吹牛啦,不少对他暗暗示好的都是标准的美人胚子,怎么到了这个纸小妞面前他就成了钟馗了?

“啊?”沈玲珑茫然望向他。

“跟我成亲,就那么委屈你吗?”苏焱愤愤不平地盯着她的脸,瞧她委屈的模样,他简直要气爆了。

他看她的眼神,好嫌弃的样子啊!

沈玲珑只觉得喉咙里被什么堵得严严实实的,双唇嗫嚅了半晌才讷讷道:“我,我想回家!”

“回什么家?以后这就是你家!”苏焱说着,一把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是你莫名其妙跑到我房里,又莫名其妙把我看光,要负责的不是我,是你。你得对我负责,你得嫁给我,懂吗?”

他话音刚落,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天幕,他分明看见,沈玲珑本就苍白的脸上,连最后一点血色也退了干净。

“爹!”看到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进来,沈玲珑连忙扑进熟悉的怀里,“你跑哪儿去了,我……”

“嘘!”沈纳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打死不能让人知道是爹带你摸进来的,要不然爹就没气势去跟人家谈判了,懂不懂?”

沈玲珑闻言连忙点头。太好了,爹来谈判的话她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家!

“沈兄!”

“苏兄!”

两个老的见了面倒是客气得很,相互行了个礼,不过不经意间,彼此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随即都眉开眼笑起来。

“沈兄,这次发生的事情,真的是说来话长了。总归,我们家臭小子做了这种事情,我苏家绝对不会让令媛受到半点委屈的。”

“那是那是!谁不知道苏兄你为人仗义豪气啊!我们家玲珑胆子小,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向来也是管教得少。以后嫁到你们苏家,她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苏兄你只管教训,当自己的女儿一样,该骂的骂,该教的教,千万不要客气啊!”沈纳文笑得像只狐狸似的,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沈玲珑终于听出了不对劲儿,一把拉过沈纳文的手,小声道:“爹,错了错了,你不是要跟他们谈判吗?”

“是啊,我这不是正在谈吗?”

“那你还说什么我嫁到苏家?我,我要回家啊!”

“回家肯定是要回的啊!不过咱们都先商量好彩礼啊,聘金啊,嫁妆啊之类的细节嘛!”

“爹!”沈玲珑难以置信地望着沈纳文:“连你也要我嫁给他?”

一旁被无视了很久的苏焱脸上抽动了两下,喷火的双眸死死地盯住了沈玲珑。很好,她又一次严重打击了他的自尊心了!

沈纳文对她低声耳语道:“傻孩子,事已至此了,嫁给苏焱就是你对他最好的报复啊!你想想看,你嫁给他以后,就不用担心以后嫁不出去了。而且还可以像小时候一样,吃得白白胖胖的,以后你们打起架来,你压都能压死他了!”

沈纳文一想到女儿小时候胖乎乎圆嘟嘟的样子,都忍不住想感慨一下。

沈玲珑騰地一下站了起来:“爹!我不同意!”

“很好!”苏焱騰地一下冲到了沈玲珑面前,“你不愿意嫁是不是?”

“我……”被他怒气冲冲的气势吓住,沈玲珑一时竟不敢答腔了。

“我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苏焱火大地吼道,“你是一年四季都经常这样摸到别的男人房里看人家洗澡看习惯了,还是你脑子是榆木做的?”

沈玲珑顿时如遭雷击,他骂她笨,骂她是榆木脑袋,还把她想成那么不堪的女人。

“苏焱!”苏见康见势不妙,连忙上前去拉他,岂料被苏焱一把挣开:“你当我真的很想娶你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从小到大,喜欢的都不是你这个类型的。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跟只瘦猴似的,跟你成亲,我还怕我以后一觉醒来,被枕边人吓死呢!”

“啪”,沈玲珑的五指重重地从苏焱脸上划过。

“你……”苏焱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玲珑,只觉得脸上像被什么烧过一样火辣辣地疼。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因为你?”沈玲珑抿着嘴,委屈得几乎想号啕大哭,看着苏焱脸上鲜红的五个指印,她居然又后悔得不行。

她肯定是疯了,为什么?为什么只要是跟他有关的事,都会这么容易就刺激到她?为什么要这么在乎他对自己的看法?他们总共也才见过三面啊!

“就因为我叫了她一句小胖妞?”苏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纳文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声:“其实严格来说,是当年在苏记吃云吞的那个妇人的话对她影响更大。但是……不知为何,这丫头始终觉得,如果她一直胖下去的话,那么,所有像你这样的男人都会嫌弃她!”

“天地良心啊!我当时是叫她小胖妞可一点恶意都没有啊!”苏焱做指天发誓状道。

事实上,他对当年那个圆乎乎的小胖妞印象还深刻得很。经常想起她圆润的双颊,红扑扑的脸和黑玉般的大眼睛,最难得的是说话轻声细语,又温柔又乖巧,长得要多讨人喜就多讨人喜。

没想到,因为他一句无心的没有任何恶意的“小胖妞”,害得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老实说,一想到她当年哭着回家,三天三夜都不肯吃东西时的样子,他,他居然,真的开始心疼了!

难怪她再见到他的时候,反应会那么大了。而他,居然还对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她现在一定哭得眼都肿了吧。

思及此,苏焱心里不由得一团乱麻般地烦躁了起来。

“我,我去找她道个歉好了!”苏焱说着,人已经跑到门口了。

“你觉得,他们俩能有戏吗?”苏见康望着儿子的背影问道。

沈纳文笑了笑:“本来我还担心是我家丫头在单相思,不过,现在看令郎这样,估计好事将近了。”

“不过,这两人可都是反应迟钝得很啊,要让他们俩明白彼此的心意,恐怕还需要些时日吧!”

“怕什么?有我们俩从旁推波助澜一下,还怕他俩不成亲?”沈纳文说着,直接从胸前掏出本皇历,“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挑个黄道吉日吧!”

“有道理,有道理!”苏见康说着,连忙凑过头来,“七月初十不错啊,七月初十万事大吉啊!”

“七月初十?不行不行,还有三四个月,太久了!”

“那五月初八怎么样?”

“五月初八……不错不错!就五月初八好了!”

“那依你看,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俩同意尽早成亲呢?”

“那还不简单,只要……”

“沈兄,果然好计啊!”

“那还用说!”沈纳文得意地抚了抚自己的胡子。

不远处刚走出去没几步的苏焱莫名其妙地回头望了一眼:“奇怪!大白天的,怎么突然觉得脖子有点发凉?”

“瘦瘦,你说,他现在一定比以前更讨厌我了吧?”沈玲珑抱着怀里的小猫,若有所思地看着花园里开得灿烂无比的满园春色。

“我当时真是气疯了,我怎么能动手打他呢?”一想到他脸上那五个清晰的手指印,沈玲珑就后悔得恨不能抽自己两个耳光。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打人,谁知道居然就这一次还打了自己最……最……”沈玲珑咬了咬唇,为什么她险些脱口而出他是她最喜欢最在意的人了?

这,这怎么可能?她喜欢他?

“最讨厌的人,对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沈玲珑惊得连忙从椅子上蹿了起来,转头一看,只见苏焱提了一个硕大的食盒,原本俊美的脸庞,此刻却因为右边明显比左边肿出许多而略显狼狈。

“你,你怎么会来?”沈玲珑放开怀中的小猫,局促不安地开始绞弄自己的袖口。

苏焱看了看她,像是从未见过她似的,重新将她打量了半晌,才轻轻踱到她面前,将手中的食盒往桌上重重一放:“我知道你心里记恨我,怪我。没关系啊,我已经想好了,现在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就是以后我争取把你喂肥一点,并天天夸你一百遍‘你好漂亮;要么就是我以后天天大鱼大肉,把自己喂得脑满肠肥,然后再来找你,再让你每天叫我一百句‘肥猪。你觉得哪个你比较能接受,咱就按哪个计划实行。”

“什么?”沈玲珑皱着眉。一头雾水地望向他。

苏焱别扭地打开食盒,第一层分明放着两个苏记专用的小碗。一碗是煮得晶莹剔透的云吞。另一碗则是一碗煮熟了的净面。上面还撒了些许白色的芝麻和葱花。葱油和芝麻的香味,在食盒打开的刹那,便在整个亭子里弥漫开来了。

“这是我亲手做的云吞面,当是我向你赔罪的。”苏焱说着,陆续打开食盒的下面几层,全都是些精致的小点心,看得沈玲珑几乎当场就要流下口水来。

“这……这些全都是你做的?”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这整整两年都留在京城干吗去的?!”苏焱说着,亲手端出那两个小碗,放到沈玲珑面前,“吃吧!”

“不,不行,我,我不能吃……”沈玲珑摇头加摆手,她不可以像小时候那样了。如果她一直那样想吃什么就拼命吃的话,她肯定又会像以前一样变成个胖子。到时候,到时候……

苏焱见状,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她按到石凳上:“趁热吃,必须吃!”

“可是……”

“那个面条,我怕放在汤里泡太久会因为太过绵软而影响口感。所以,单独盛出来,放了些麻油,你试试看好不好吃。”

沈玲珑转过头,一脸狐疑地望向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打了你,反而是你向我赔罪?明明是我……”

“我都知道了。”苏焱搓了搓手,“其实,那时候,我觉得你蛮可爱的。叫你小胖妹也真的没有任何恶意的。而且,事实上,我觉得你胖乎乎的样子真的很讨人喜欢。没想到,你这么听到心里去了……总之,总之你说得对,你变成这个样子,我的确得负一定的责任。我保证,一定把你重新变回成以前那个又漂亮又可爱的样子,好不好?”

沈玲珑怔怔地望着他,现在的他看起来好温柔,好认真。就像当年在苏记,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

又漂亮又可爱?他是这样想的吗?他真的没有嫌弃过她从前笨拙的样子?

“怎么样?怎么样?”

“很香,口感也很好。配上云吞的滑嫩和香醇的汤底,真的很好吃啊!”沈玲珑停下筷子,“我觉得,可以取个名字,直接跟苏记云吞面一起,当做你们苏记的特色早点来卖哦!”

苏焱闻言,高兴地一把捉住她的手:“真的?你也这样认为吗?”

沈玲珑一愣,视线落在他们相迭的手上,双颊明显开始泛红,但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本来还没什么信心的,你也知道,街坊们都吃习惯了我们的苏记云吞,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没想到我的无心之举,居然给我们苏记开辟了一条新路!这也得算你一半功劳啊,是不是你每天帮我试,又给我提意见,绝对不会有这么好吃的。依我看,取名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好了。我一会儿就回去跟我爹谈!”

“我取名?”沈玲珑连忙摇头,“这怎么行?这可是你们苏家的事,我,我一个外人……”

“玲珑!”沈纳文突然兴冲冲地从外面拉了个人进来,“玲珑,你看谁来了!”

“爹?”沈玲珑往沈纳文身后一看,顿时惊喜地迎了上去,“秀才哥?!你,你不是失踪了大半年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玲珑妹妹!”顾全冲她笑了笑,“发生了一点事情,所以一直没回来!”说着,顾全眼中有明显的温柔闪过,看得苏焱脑中顿时警铃大作,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沈纳文高兴地拉着玲珑的手:“玲珑啊,顾全这次回来,是特意来向咱们提亲的。你跟顾全从小就认识,顾全又一向最能逗你开心的,你看,要不,咱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还不等沈玲珑开口,苏焱立时就跳了过来:“这怎么能行?”

“为什么不行?”沈纳文一脸理所当然,“你跟玲珑的事,不是成不了吗?那我们玲珑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这样耽搁了啊!”

“小生对沈姑娘心生倾慕已有多年,还望玲珑妹妹……”顾全说着,毕恭毕敬地向沈玲珑行礼,苏焱一听,一拳就照着顾全面门挥了过去。

“啊!”顾全惨叫一声,捂着脸,连忙躲到了沈纳文身后。

“哼,一个破酸秀才,手无缚鸡之力,有什么资格娶玲珑?挨了一拳就躲到人家背后,以后怎么保护玲珑?”苏焱说着,一脸正色对沈玲珑道,“玲珑,这种人千万不能嫁啊!”

“我……”沈玲珑摇了摇头,她跟顾全只不过见过两次面而已,而且是因为她精神不好,爹才特意把镇上最博学的顾秀才请来开导她。

沈纳文不等她说话,就抢过了话头:“苏焱,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能打人呢?他以后可是玲珑的夫婿,保护玲珑这种事,一旦他们俩真的成了亲,我相信他绝对能胜任的,是吧!”

顾全眼中有明显的难色,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是!小婿一定义不容辞!”

“哈哈,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沈纳文说着,拉过顾全的手又去拉玲珑的手,“小两口牵牵手,去花园好好聊聊天吧!”

顾全为难地皱了皱眉,但一看沈纳文面带威胁,只好冲玲珑行了个礼:“沈姑娘,冒犯了!”说着,便真的伸手要去牵她。

苏焱双眸几乎爆出火来,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岂料刚到顾全面前,就见眼前人影一闪,一阵香风袭过,一个身穿黑色衣裙的女子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你敢再动我家书生一根汗毛?”她面若寒霜,冷冷地看着苏焱。

苏焱一愣,这女的什么时候站到他面前来的?

“韩姑娘!”顾全脸一红,“你,你怎么出来了?我们不是说好了……”

“没说好要你挨人家一拳的,也没说好还要你牵别的女人的手,这种戏咱不做。”说完,她狠狠地瞪了沈纳文一眼,拉过顾全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员外,真是抱歉啊!我,我回头再来跟你道歉啊!”顾全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院门外。

沈玲珑上前一步,走到沈纳文面前:“爹,你最好有个很好的解释哦。什么做戏?做给谁看?顾秀才什么时候最能逗我开心了?”

沈纳文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没有忽略一旁虎视耽耽的苏焱,连忙挤出一抹笑容:“嘿嘿,我不知道顾秀才有了相好的了,更没想到他相好的姑娘这么厉害啊!呃,我想起来了,我跟你苏伯伯约好了下棋了,我,我先走了啊!”

“爹!”沈玲珑不依地叫道,奈何沈纳文已经飞也似的逃跑了。

苏焱在身后轻笑道:“这两个老的,现在凑到一块儿,估计天天都在商量着自己逼我们俩赶紧成亲吧!”

沈玲珑脸一红,吓得头都不敢回:“呃,不用理会他们。”

“那怎么行?不理不行,谁知道哪天他又找哪个人出来?我可不想哪天真的要跟人动手抢娘子?”苏焱说着,偷偷拉过沈玲珑的手,“不如,我们赶紧把事情定了,把该办的事办了。”

“啊,我想到了,不如把那两碗叫苏记鸳鸯?”沈玲珑急中生智,连忙转移话题。但是眼角眉梢荡开的笑意,已经将欢喜表露无遗。

不远处的树枝上,喜鹊叫得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