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指

程宪涛

小牛引以为豪的是为小燕子做保人。

小燕子寻到蹦蹦班子要唱戏。唱戏虽然属于下九流，但是吃这口饭有条件，除了嗓子打人儿，身段灵活脑子灵动，入行还要有人担保。担保不是经济担保，是对人品德行的承诺，如果被担保人犯罪，担保人要受到牵连，轻则经济方面损失，重则也要被捕入狱。

小燕子是本地富户闺女，家族在地方上有势力，小燕子打小儿被宠惯了，父亲也是无可奈何，恶狗一样放出狠话来，哪个给丫头担保就没完。没完就是不善罢甘休的意思。普通百姓谁敢无端惹事，各家见小燕子来敲门，远远插上门拴回避。班主大辽河知道了这情形，又不想得罪小燕子，砰砰山响拍着胸脯，道，找到保人咱收小燕子。他知道无人敢做担保。

小燕子找到了小牛。小牛父母多年前双亡，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与小燕子年龄相仿，平素一块儿打闹玩耍，农忙时给小燕子家扛零活。小燕子对小牛道，你给俺在戏班子里担保!小牛受宠若惊道，俺能给你做保人吗?你是东家的千金啊!大辽河见状慌了道，保人要有稳定的行当，小牛过了今天没有明天，咋能随便给人担保呢。小燕子道，让小牛也入行唱蹦蹦，他给我担保我给他担保。小牛无比兴奋的样子，道，俺能给小姐当保人，是俺祖上烧高香了，小姐不能做违法的事儿，要不然俺跟着受牵连。担保也是形式主义，大辽河无话可说了，江湖艺人一言九鼎啊!连夜带戏班子离开开原城，沿着西丰辽源进了长白山。

小牛的嗓子比小燕子亮，心思却在小燕子身上，格外注意小燕子言行，成了她摆不掉的尾巴，小燕子去哪儿跟到哪儿。小燕子质问随着俺做啥?小牛说俺为你担了保，俺得时刻看着你，担心你有三长两短。闹得小燕子哭笑不得。小燕子对小牛不以为然，她进戏班子是为了小柴河，小柴河在班子里唱丑角，小燕子和小柴河唱一副架。唱一副架日久生情多成为夫妻。

戏班子在蚂蚁岭唱戏。半夜时分，赵家七八个男女寻上门来，手里横着扁担锄头镐头，声称小柴河偷看赵家媳妇。小柴河缩在里屋不出来。任凭乡绅和大辽河斡旋，赵家人非要讨要一个说法。小燕子自然护着小柴河。赵家就质问小燕子，你拿啥袒护小柴河人品?小燕子急得直跺脚儿，小燕子扭头看着小牛。小牛这时立在赵家人面前，道，小柴河绝不会干那事儿!赵家人质问你是啥人?你咋知道他不会呢?小牛豪气冲天道，俺是小燕子的保人!小燕子和小柴河是一副架。赵家一个男人冷笑道，你有啥资格当保人?小牛前后左右撒眸，顺手操起一把剁菜刀，向自己伸出的小手指剁下去，众人顿时目瞪口呆。小牛凛然的口吻道，相信俺不!赵家人这才慌张散去。

从此人送小牛艺名一根指，不仅确立了在江湖的义气，还确立了舞台上的地位。江湖提及都竖大拇指赞叹。

某年开春儿，胡子绑了小燕子红票，要戏班子拿钱赎票，否则把小燕子祸害了。通知小燕子家来不及了。戏班子东挪西借凑足了银元。大辽河掂量着银元口袋，道，小柴河送赎金接小燕子。小柴河缩回伸出去的手，道，俺怕胡子不讲信用。小柴河冲一旁小牛道，这一去恐怕有个三长两短。小牛冲师傅道，俺去山上接小燕子，俺是小燕子的保人。小牛临走冲小柴河道，你在家上炷香保佑俺，俺把小燕子完整带回来。

胡子大当家是重义气的汉子，早听说过江湖艺人一根指，见到小牛只象征性留下一枚银元，然后放了俩人下山回家。小燕子听人谈起赎人经过，毅然拒绝了小柴河求婚，有意识地和小牛亲近，小柴河老羞成怒告了官，说小牛和胡子勾结作乱，官府把小牛抓了去盘问。小燕子舍了命去求情，警察说放小牛要人担保。小燕子说，俺能替小牛做担保。警察说，唱戏的咋有资格担保，你还以为是千金小姐呢?

小牛被抓走给鬼子下窑挖煤，半年后被折磨死了。大辽河把小柴河赶出戏班子，小柴河要小燕子一块儿走，小柴河说，论家庭出身外貌唱戏，俺哪里不如小牛。小燕子淡淡道，你还不如小牛一根小指头!

选自《百花园·小小说原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