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朝圣者
2011-05-14超级疯狂
超级疯狂
房门被踹开的时候,我正在电脑上欣赏李子骞上传的摄影作品。
李子骞是一个热衷于流浪的摄影爱好者。他沿着青藏铁路往西,用镜头记录下了很多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景。李子骞很忙,只有在这种大雪封山的天气里才能陪我聊上一会儿,可这难得的一刻却被人打断了。那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男人,身材高瘦,皮肤白皙,一看就是来自北方的游客。
“警官,我的妻子不见了!”他携着一团刺骨的寒风扑了进来,冲锋衣上积满了雪花。我叹了口气,匆匆跟网上的李子骞告别。
男人叫李俊驰,妻子叫谢丽斯,半个月前辗转来到这里,住进了小镇南部的一个家庭旅馆。是他的妻子执意要来的,完全是受了一部偶像剧的影响,说是要来这里进行爱情的朝圣。
李俊驰说,大概是一个月前,《高原生死恋》在电视上热播之后,谢丽斯就开始着手来西藏旅游的计划。先是飞机,接着是火车,然后是汽车,一路颠簸之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住进了预定好的叫尼玛匡的家庭旅馆,之后每逢天气晴朗便在雪山里游荡,寻找传说中的高原神鸟,当然等待他们的总是失望。可谢丽斯从不气馁,她坚信自己会像偶像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得到高原神鸟的祝福。李俊驰根本就不相信这个,完全是为了奉陪丽斯,不久前她刚刚查出罹患了绝症──子宫癌。
雪域高原的风景的确很美,但生活环境却也差得超出想象。他们所下榻的尼玛匡旅馆条件相当简陋。今天早上李俊驰再次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给冻醒,睁开眼睛,他发现谢丽斯不在身边。一开始他以为她去了洗手间,可半小时过去了也不见她回来,他担心她是不是因为高原反应昏倒了,跑过去查看却发现洗手间里空空如也!最后他拉开衣柜,发现她的蓝色羽绒服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她的登山靴和太阳镜……
“她在这里有没有认识的人?会不会去拜访朋友了?”我问。
李俊驰摇头说:“没有,酒吧和饭店我都打听过,没有人见过她。”
我注意到,他的鞋子和裤腿上裹满了碎雪和泥浆,想必路上吃了不少苦。这真是无比熟悉的一幕,一年半来经常有这样面色苍白的年轻人闯进警局求助。
“她……会不会去寻找高原神鸟了?”李俊驰想了想又说,“如果这样的话,她很有可能在路上遭遇天气骤变,被堵在了山上。”
“那么,昨天夜里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从而导致她负气出走?”
李俊驰愣了愣,然后说:“绝对没有。我们从来不吵架,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体都这样了,我怎么还忍心让她生气呢?”
他的回答十分干脆,可是我直觉地感到有什么事情从他的脑子里过了一下。
曾经,这座位于唐古拉山腹地的偏西小镇,宁静祥和得像世外桃源一样。然而这一切都被半年前闯进来的一队摄影剧组打破。那部名叫《高原生死恋》的偶像剧,以传说中的高原神鸟为主题,编织了一个美轮美奂的爱情神话,令充满浪漫情怀的年轻男女趋之若鹜,很快,小镇成为旅行者和探险家的梦想之地。
然而错综复杂的生态环境以及变幻莫测的天气状况,常常令他们措手不及,不少年轻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有的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这里到处都是悬崖峭壁、暗壑深谷,简直就是天然的陷阱。
我提议去他们下榻的地方看看,希望能够找到一些踪迹来推翻这个可怕的推测。我带上两名警员,冒着狂风暴雪赶到了尼玛匡旅馆。
那是一座独立的藏式毡房,外表保留着原汁原味的土著风格,里面却别有洞天,跟普通的旅馆房间差不多,这是为了迎合外地人的生活习惯而改造的。
李俊驰和谢丽斯的行李不多,一目了然。床头柜上有一张合影,那个叫谢丽斯的女孩长着一张尖瘦的瓜子脸,笑起来时嘴角上扬的弧度非常甜美。
“呀!”李俊驰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我回头,看到他正面色苍白地指着房间的一角,那里有一只便携式氧气瓶。
“那是丽斯的氧气瓶……她出门时没有带氧气瓶!”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登山如果没有携带氧气瓶,生还的可能性就更低了。李俊驰的脸上现出了绝望的表情。我安慰他别紧张,也许这可以说明谢丽斯根本没有进山,只是随便出去转转而已。
书桌上有一台粉色的笔记本电脑,引起了我的注意。李俊驰告诉我,谢丽斯走到哪里都带着它。这个习惯倒跟我一样。我的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李子骞那张戴着黄色近视镜的脸。
我和李子骞也是在网上认识的,首先吸引我的是他上传在本地论坛上的那些摄影作品,后来见了面,他英俊的外表和风趣的谈吐立刻俘获了我的芳心。
“唐菲,快来看!”一个警员打断了我的思绪。原来他从谢丽斯的行李中发现了一封信。
那只牛皮纸信封躺在一大堆抗癌药物里,上面用笔写着李俊驰(启)。
李俊驰走过去将信纸掏出,接着双手颤抖个不停。他五官扭曲地对我说:“丽斯她、她自杀了…… 怪不得她没带氧气瓶……”
我夺过信纸,看到了这样一句话:亲爱的,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不过我相信高原神鸟听得到我的心愿,会派别的天使代替我继续爱你!──谢丽斯。
显而易见,身患绝症的谢丽斯选择了自杀,所谓的旅游纯粹是个借口。
但直觉还是让我以调查为名带走了笔记本,试图从中发现什么意外的收获。
笔记本上了锁,不过这难不倒我,在网监技术部门同事的帮忙下,很快破解了密码。电脑一打开,那只小企鹅马上自动登录。紧接着弹出一个对话框,一个名叫“松间行月”的网友迫不及待地发来几句话:“你终于上来了,可担心死我了,今天心情好些了吗?”
我的心一动,决定顺水推舟,说道:“唉,还是那样……”
“别难过,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
打架?我连忙调出聊天记录。原来昨天晚上李俊驰和谢丽斯吵过架,之后心情郁闷的谢丽斯上网跟“松间行月”诉苦。我记得今天询问李俊驰的时候,他是矢口否认吵架的。他为什么要撒谎?于是我向“松间行月”表明了身份,打探关于谢丽斯的事情。
“松间行月”告诉我,她跟谢丽斯是半年前在一个讨论婚姻的论坛里认识的,据她了解,谢丽斯对于自己的婚姻并不满意,曾经哭诉说丈夫有家暴行为,她甚至正面临着“小三”的威胁。
很快,我找到了证据证实了“松间行月”的话──在电脑E盘的一个文件夹里,我看到了谢丽斯的日记。日记里记录的一些事情,完全颠覆了李俊驰的叙述,谢丽斯说是李俊驰执意要来旅游的,在她还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就擅自订了旅馆,硬拉着她来到了这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代号叫“GLH”的女人。
综上所述,我断定谢丽斯的失踪并非“自杀”,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如果我的推断成立,那么此刻的谢丽斯或许已经死了!
三天后,我的调查得到了结果。首先,尼玛匡旅馆的老板证实,预定房间的的确是个女人,不过那个女人说话带着很浓的南方口音,与谢丽斯的标准普通话相差极大;接着饭店和酒吧也相继证实,谢丽斯经常独来独往,神情苦闷。若干服务生甚至看到,她拿筷子的手带有瘀青。
同时,我还得到了李俊驰户口所在地警方的反馈。
李俊驰跟谢丽斯的关系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融洽,邻居们经常听到他们在房内争吵,起因好像是因为什么“第三者”。
而李俊驰也确实与一个名叫“辜丽华”的女同事来往甚密,该女子是杭州人,说的一口吴侬软语。“GLH”,不正是辜丽华这个名字的拼音缩写吗?
更为震撼的消息是通过调查,谢丽斯并没有患上子宫癌。
但这些只能说明李俊驰有杀人的动机和可能性,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谢丽斯。
唐古拉山这么大,想要找到一具藏起来的尸体实在是太难了!
万幸的是,在谢丽斯失踪的第七天,尸体终于被找到了。尸体穿着蓝色的羽绒服,像一块冰砣似的躺在崖底,头部在高空坠落时被突出的利石撞击得面目全非。
除了身上的衣物,能够证明身份的只有手指上的结婚戒指。那枚戒指上刻着:L&X,是李俊驰和谢丽斯姓氏的拼音缩写。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谢丽斯是被人推下悬崖的,而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所有的痕迹。作为一个警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凶手就在眼前,却因为没有证据而任其逍遥法外。
那天夜里,我约了李子骞去酒吧喝酒。几杯啤酒下肚之后,心里压抑已久的郁闷忍不住倾巢而出。李子骞轻抚着我的背,软语安慰。当我说到谢丽斯的尸体时,李子骞突然停止了动作。
“你说的是一个穿蓝色羽绒服的女人?我好像见过她。”他的眼睛在黄色镜片后面发出湛然的光,“七天前那个凌晨,我计划去山顶拍日出,不料走到一半的时候,天气陡变,我担心会遇上暴风雪,便临时取消行程。下山时遇到一男一女,我本想提醒他们一下,可惜一来隔得太远,二来他们仿佛正在吵架,根本没有注意到我。 后来再回头,女人不见了,只剩下那个男人站在山崖上。我也没有多想就下山了……”
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那个男人是什么样子?”
“很高很瘦,穿着藏青色的冲锋服。”
“亲爱的,你帮了我的大忙!”我激动地亲了他一口,“有了你这个人证,凶手就跑不掉了!”
李子骞得意地笑了。
证据确凿,李俊驰锒铛入狱。
是夜,李子骞将殷红的液体注满高脚杯,然后端起其中的一杯递到女人的手里,说:“亲爱的,祝贺你获得新生!”女人甜甜地笑,嘴角扬起柔美的弧度:“也祝福我们否极泰来!”
她是谢丽斯。
这是一个局。有外遇的其实是谢丽斯。谢丽斯想离婚,但性格暴戾的李俊驰拒不答应,并拿她父母的生命进行威胁。无奈之下谢丽斯跟情人李子骞计划除掉他,远走高飞。
计划是从半年前就开始的。他们分头行动,将李俊驰一步一步带进陷阱。
李子骞诱杀了一个女性游客,并毁其容貌冒充了谢丽斯。反正这里的流动人口那么多,少一个谁会注意?除了这个倒霉鬼,他们还利用了两枚举足轻重的棋子,一个是辜丽华,另一个是我──女警官唐菲。
辜丽华跟李俊驰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那些不好的舆论都是谢丽斯为了混淆视听而故意散布的,谢丽斯还模仿她的口音打电话跟旅馆订房。
而李子骞接近我也是蓄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做压死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正当他们为了计划的成功而额手称庆的时候,房门突然被踹开,我带着警察闯了进来,冷冷地说:“现在,这场戏该落幕了。”
“能告诉我这个计划的漏洞在哪里吗?”李子骞不甘地问。
“请问,蓝色加黄色会变成什么颜色?”
“绿色。”
“没错,既然如此,你在山上看到的那个女人应该是穿着绿色的羽绒服才对──别忘了,你是高度近视,而你的镜片是黄色的!”我一字一顿地说,“这说明你并不是现场的目击者,而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那件衣服是蓝色的!”
李子骞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选自《古今故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