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水泥史话（2）——广东士敏土厂

周醉天，韩长凯

1 大元帅府的秘密

在广州海珠区纺织路东沙街18号，有两栋黄色的三层小楼，四周高楼林立，车来车往，古朴的小楼安静地矗立着，似在观望忙碌的现代人。

走近小楼，不禁被他的名字所震慑，黄色的小楼有着一个响亮的名字“大元帅府”（图1）。哦，那一定和孙中山有关，一定是孙中山的“大元帅府”。那么，孙中山的“大元帅府”与中国水泥有什么关系呢？

图1 位于广州市纺织路东沙街18号的大元帅府

“大元帅府”的大门上面挂着一幅巨大的匾额，书有“大元帅府”字样，站在下边举目仰望，可隐约发现，这巨大匾额的后面的墙上，镶嵌着一块石牌，石牌上字迹清晰可见，上书：“广东士敏土厂”几个大字。原来，孙中山的“大元帅府”建在了广东士敏土厂的厂房里，“大元帅府”就是广东士敏土厂的旧址。

广东士敏土厂是继澳门青州英坭厂（包括香港青州英坭厂）、唐山启新洋灰公司之后的中国第三个水泥厂，那么它为什么又成了“大元帅府”呢？它与“大元帅府”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让我们从头说起。

说起广东士敏土厂的建立，还有一段晚清打击贪污受贿的廉政建设的故事，这得先从一个人说起。

历数晚清朝廷重臣，我们都知道曾国藩、李鸿章、张之洞、袁世凯，他们在洋务运动、晚清新政中都有着不俗的表现。这里，我们要说的是另外一位不畏强势、敢说敢干的整肃贪腐的封疆大吏岑春煊。

2 岑春煊其人

岑春煊乃大清功臣之后，靠着父辈的功德荫庇，闹了个五品京堂候补。他虽是满清贵胄，却也是个热血青年，中日甲午战争期间，岑春煊主动要求到前线参战，于是被派到山东黄县，没等参战，中国就战败了。岑春煊虽遭受打击，但是其爱国热情却被点燃，从此胸怀报国大志。

1898年维新运动中，岑春煊看到了救国图强的希望，他满怀热情跑到上海参加了强学会，又跑到北京参加了保国会，8月23日，岑春煊向光绪皇帝呈递奏折，主张对冗滥官员进行彻底裁汰，轻装上阵，锐意改革。奏折虽然写得不怎么样，但其表达的爱国热情却深深地感染了光绪皇帝，几天以后，光绪皇帝就破例召见了这个没有正式官职的小青年。这小岑果然敢说话，他恳请光绪要掌握实权，不要徒有虚名，还提出了改革教育、练新兵、整顿吏治等主张。光绪皇帝被他所感染，于8月31日颁布裁官上谕，对部分国家机关以及湖北广东云南三省巡抚进行裁撤，对各省机关冗员统统裁撤。第二天，光绪皇帝就提拔小岑为广东布政使，相当于主管财政的副省长。这一年，岑春煊才33岁。

33岁的省级干部上任伊始，迫不及待地就放出大话，他要整顿吏治。哈哈哈，大小干部全乐了，这小毛孩子还真会说笑话。晚清时中国经济虽然糟糕透顶，但房价并不高，所以没有“赚工资买房子”是笑话一说，但是晚清官场贪污腐败行贿受贿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所以省级干部说“要整肃贪腐”那就是天大的笑话。而小岑却很认真，当他接到一个投诉道员王有善违法乱纪、鱼肉商民的举报，就马上调查取证，马上报请两广总督谭钟麟，要求将王有善撤职查办。

几天以后，没动静，一打听，王有善还好好的呢，小楞子岑春煊怒了，来到两广总督的办公室，也不敲门，推门而入，质问谭钟麟为何不办。把个谭总督气疯了，两人大吵。谭总督是个戴近视眼镜的，被气得把眼镜摘下来拿在手里，又被气得拿着眼镜就往桌子上拍。岑春煊也不示弱，抓下官帽摔在桌上，很不客气地对他的顶头上司说：“你若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参奏也可。”说完，也不等谭总督回话，踢门而出。

岑春煊整治贪腐不畏强权的事迹传出，数千商人云集藩属，就是省财政厅，人们似乎看到了不再被鱼肉被勒索的希望了。消息传到慈禧耳朵里，慈禧一向讨厌商人，对岑春煊的作为不大高兴，于是岑春煊就被莫名其妙地调到甘肃，当了个按察使。这事被光绪听到以后，谭钟麟、王有善便被革职查办了。这样，谭钟麟就成了被岑春煊“屠”掉的第一个大官。岑春煊清正刚直、无私无畏的事迹传遍整个中国。从此，岑春煊也就获得了一个专门“屠杀”贪腐大鳄的“屠夫”称号。

一个主管财政的副省长，不务“经济财政”的正业，客串起“廉政公署”，也就罢了，毕竟是为国家为人民做好事。那么，这样一个嫉恶如仇的岑春煊，与中国水泥有什么关系呢？这要从他办的一个案子讲起。

3 肃贪风暴

岑春煊被调到甘肃去了，维新运动失败了，接着又发生了义和团运动，慈禧老太婆以为义和团可以打败西方列强，就愚蠢地向十一国宣战，结果八国联军攻陷天津，朝廷紧急下旨令各地进京勤王，然而，李鸿章张之洞等组成“东南互保”，不管北京死活；袁世凯派出少量部队磨磨蹭蹭，等仗打完了也没走到北京。北京不战而降，慈禧带着光绪，化装成农民逃出北京，仓皇之中，只有甘肃按察使岑春煊带领500骑兵日夜兼程进京勤王，慈禧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啊。

后来，又一个屈辱的条约签订了，八国联军走了，慈禧和光绪又回到北京，您可以想象得到，热血青年岑春煊又升官了，这一回是一把手，两广总督。按说三十六七岁的年龄，也该成熟点了吧，不价，这回更狂，还没上任，话先放出去了：广东的贪官污吏，我岑楞子又回来了，识相的赶紧投案自首，否则我将一查到底，严惩不贷。

岑春煊说到做到，到任不久，一批贪官纷纷落马。南澳镇总兵潘瀛、柳庆镇记名总兵唐玉生被革职充军，千总潘继周则被就地正法。裴景福仅南海县知县一任上，便贪污受贿达二十四万多银元，岑春煊将他革职监管，用现在的话说叫“双规”，但是“双规”毕竟不是法律程序，看起来力度不够，裴景福继续施展行贿手段，逃往澳门去了，这还了得，岑春煊大怒，狗贪官，敢跑境外去，就是跑外国去，我也把你揪回来！好一个岑春煊，居然派出了军舰追到澳门，澳门的葡萄牙总督哪里见过这阵势，赶紧就把裴景福引渡回广东，岑春煊将其发配充军新疆。

1906年，岑春煊又办了一个大案，就与中国水泥结下了渊源。他办的谁呢？要说此人官也不大，粤海关书办周荣曜，也就是广东海关的文书、秘书之类的小吏，但此吏虽小权不小，贪赃枉法的本事不小，后台更大，后台是谁，军机大臣、庆亲王奕劻。岑春煊才不管那套，一个字，办！调查取证很简单，都是明摆着的事，岑春煊下令，准备缉拿。周荣曜见事不好，听到风声赶紧跑路，自带巨款来到北京庆王府，在奕劻的安排下，朝廷任命周荣曜四品大员，出任大清国驻比利时公使。

岑春煊那个气呀，他岂能善罢甘休，于是上书朝廷据理力争，与庆亲王唱起对台戏。还真不错，仗着他曾经在慈溪危难之际勤王保驾，他一个两广总督居然唱赢了与庆亲王的对台戏，奕劻没能保住周荣曜，朝廷向周荣曜发出通缉令。周荣曜无奈逃往香港。岑春煊把他的家产抄了个一干二净。

4 肃贪成果

岑春煊一方面为周荣曜逃匿香港而耿耿于怀，并进一步参奏庆亲王奕劻；另一方面，他还在仔细研究查抄的周荣曜的家产。他发现周荣曜并没有将赃款存起来发霉，而是用于行贿拉关系，还用于做生意做实业，在查抄物资中，有位于广州河南（广州地名，指珠江以南地区）草芳甸（亦名草芳围或草芳园）的数百亩田产，还有一座供香港青州英坭厂石灰石的花鼠岩的矿山。

我们无法以太多的笔墨介绍岑春煊了，其实他不但是一个清正廉洁刚直不阿的肃贪大员，还是一位具有先进理念的实业家、教育家，他在广东、山西等地为官期间，创办了大量的实业和新式学校，比如今日的山西大学，就是1901年岑春煊任山西巡抚时创办的。

岑春煊在肃贪的同时不忘发展经济，当他看到查抄物资中的那片田产和那座矿山的时候，他的眉眼展开了。他非常清楚地知道，水泥，将是未来基础建设不可或缺之物资，而当时广东经济的发展，使水泥的需求量非常之巨大，而广东的水泥市场基本被进口水泥和澳门青州英坭厂（包括香港青州英坭厂）的产品所占据，市场空间巨大，利润丰厚。岑春煊立即奏请朝廷，请开办水泥厂，准奏，于是，广东士敏土厂于1907年开始筹办。

广东士敏土厂就是在查抄贪官周荣曜的草芳甸的田产上建厂，查抄物资花鼠岩矿山供应石灰石，岑春煊命两广盐运使等拨款40万银元，向进口商贷款80万银元，共计120万银元为总投资，购买了德国克虏伯鲁森工厂出品的日产500桶生产能力的设备，于1907年开工建设。先后聘请了礼和洋行的德国工程师赛仁、克里希和香港青州英坭厂的机械师李国赛做技术指导，1909年设备安装完毕，投入试生产。水泥商标为“威风祥麟”牌。

岑春煊肃贪风暴的另一个成果——广东士敏土厂就这样诞生了。

5 广东士敏土厂建成

广东士敏土厂虽然建成了，但是试生产效果并不理想，每天只能生产3～6桶，经与礼和洋行交涉，德国人推卸责任，非说是窑工不熟悉操作。于是厂方就雇佣香港青州英坭厂的熟练工人进行操作，产量有所提高，达到每天100桶，但是还没有达到日产500桶的设计能力。

厂方聘请了香港青州英坭厂化验室施絅裳担任广东士敏土厂的化验师。施絅裳对工厂的生产设备进行了全面的考察，提出了一系列技术措施，比如，施絅裳认为，产量没有达到设计水平的主要原因是立窑通风不好造成的，应该改造立窑的通风设备。但此时工厂领导频繁更换，新任厂长主张与礼和洋行谈判，若不能达到设计产量，则要求赔偿损失。礼和洋行依然狡辩称是由于窑工操作不熟练所致，提出聘请德国人员来厂培训工人的方案。该厂长迷信外国技术，遂高薪聘请，全部培训，结果依然不能解决问题。

1911年该厂长被更换，又一任新厂长则采纳了施絅裳的方案，效果立现，产量增至每日400～500桶，基本达到设计水平。施絅裳被委以重任，兼管烧窑工作。

广东士敏土厂就这样艰难地建立起来了，“威风祥麟”牌水泥在广东进口水泥一统天下的情况下，争取到了一定的市场份额。

应该指出的是，广东士敏土厂是完全官办的，也就是说，是中国第一个国有水泥企业。那么我们还应该记住的就是这个国有企业的创办人，岑春煊大人。

6 创始人走了

工厂建立了，岑春煊却走了。他虽然为广东士敏土厂的建立倾注了大量心血，但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他时时不忘他的反腐风暴。周荣曜跑到香港使岑春煊无法将他缉拿归案，使他郁闷无比，他进一步认为这都是王爷的错，是周荣曜贿赂了王爷，是王爷给他通风报信，才使贪官逃走香港，才使他岑春煊无法将贪官缉拿治罪，于是，两广总督参奏军机大臣，岑春煊一个小官敢参王爷，而且一参就参了九次，结果可想而知。王爷是不可能被他搬倒的。

岑春煊上下都得罪苦了，他就离倒霉不远了。那王爷奕劻甚至慈禧倒是没有把他怎么着，可广东的大小官吏开始行动了，甚至有人悬赏，谁要能把岑春煊搬出广东，重重有赏。自从岑春煊到广东以后，肃贪风暴猛烈无比，被岑春煊拿下的贪官足有好几百人呢。广东官吏都说自己上辈子缺德，这辈子才碰上这个专门与官吏过不去的屠夫，买官的成本都收不回来了，于是就有人琢磨他了。怎么琢磨呢？利用照相技术陷害他。

照相技术大量传入中国是1860年鸦片战争的时候，英国随军记者费利斯-比托随英法联军进入天津北京，拍摄了大量照片。从此照相便在中国发展起来，到1907年的时候，照片已经不是稀罕物件了。但是对于照相技术本身却依然是绝大部分中国人所不知不懂的学问。

那时广州有一个颇通照相技术的业余爱好者，与贪官污吏勾结起来，用梁启超的照片和岑春煊的照片合成了一张合影照，用以陷害岑春煊。这种伎俩在现在当然是小儿科了，但是当时的人们可不明就里，慈禧看到了，非常生气。虽精明过人，她虽对岑春煊深信不疑，但是面对照片上慈禧的死对头梁启超，她就失去理智，怒不可遏。而胆大妄为的岑春煊此时也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这样，广东的贪官污吏终于扳倒了岑春煊，岑春煊被一纸上谕开缺晋京，离开了广东。

广东的官吏们从此可以肆无忌惮地贪腐了，可以收回买官成本了，而大清也离倒台更近了。

好在，岑春煊肃贪风暴的成果——广东士敏土厂正在一步一步地建设着。那时工厂所在地的河南草芳甸一带没有人烟，基本是荒滩野地，条件极其艰苦，只有广东士敏土厂的厂房和高大的立窑醒目地伫立其间，同样于荒漠中凸显豪气的还有工厂的两座办公楼，而这两座由澳大利亚著名设计师帕内设计的中西合璧的建筑，现在已经是著名的“大元帅府”。

那么，广东士敏土厂的办公楼怎么变成了孙中山的“大元帅府”呢?

7 与孙中山结缘

广东士敏土厂建成，正在逐步提高产量的时候，辛亥革命爆发了，1912年1月1日，中华民国成立了，孙中山当了三个月临时大总统，2月12日，袁世凯逼清帝退位，14日，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参议院选举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3月10日袁世凯在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4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宣布辞去临时大总统职务。

从此，中国以共和的名义，结束了两千多年的封建专制统治，开创了共和政治的新局面。然而无论是一个新的政权要统一要巩固，还是一个崭新的社会制度的建立与实行，都毫无疑问是艰难曲折的，共和怎么搞？是总统制还是内阁制？如何处理地方势力？等等，千头万绪意见不一。

民国建立以后，袁世凯孙中山黄兴曾经有过一年时间的蜜月期，双方互敬互爱，致力国家管理，然而随着宋教仁的遇刺身亡，孙中山号召挑起了反对袁世凯的“二次革命”，被袁世凯镇压下去，孙中山逃往日本。1916年因袁世凯称帝而引发梁启超蔡锷率先发起了“护国战争”，1916年3月23日袁世凯宣布撤销帝制恢复民国，6月6日袁世凯病死于北京。

黎元洪任中华民国第二任总统，段祺瑞为国务院总理。但是二人不和，逐渐形成府（总统府）、院（国务院）之争，到1917年初，因为对德国宣战问题而矛盾爆发，张勋以调合府院矛盾为名，带兵入京，却拥戴末代皇帝溥仪复辟，于是段祺瑞以讨逆军总司令名义发出讨伐张勋通电。段祺瑞马厂誓师，于7月剿灭复辟叛乱。黎元洪辞职，冯巩的曾祖父冯国璋代理总统，段祺瑞再任国务院总理，掌握国家实权。于是中国对德国宣战，但是段祺瑞拒绝恢复《临时约法》和国会，这样，孙中山于9月10日在广州成立护法军政府，护法战争又开始了。

1917年7月下旬孙中山到达广州，最初准备选择广州城内前清衙门作为元帅府，无奈此地为军阀盘踞。受桂系军阀陆荣廷的唆使，占据广州的桂系军阀广东督军陈炳银，以河北（广州地名，指珠江以北地区）没有可以供给的房子为由，使孙中山的军政府在河北无立足之地，孙中山不得不选择远离市区蛮荒不堪的长洲岛黄埔公园作为落脚之处，此时广东士敏土厂的厂长胡毅生闻听此事，主动提议将工厂办公楼提供给孙中山先生，孙中山先生大喜，于是这里也就成了孙中山的“大元帅府”。

8月，在大元帅府，召开了南下议员组成的国会，通过《中华民国军政府组织大纲》，选举孙中山为大元帅，但是，孙中山是个满腹建国理论的革命家，口袋没钱手中无兵，所谓护法全指望粤桂湘军阀的15万军队组成的护法联军。这些军阀，护法是假扩张是实，当滇军攻陷重庆，联军占领长沙，争夺地盘就开始了，就没有人真心北伐了，于是南北军阀私下里议和，护法联军的军阀们反过头来挤兑孙中山，使大元帅形同虚设，于是1918年5月孙中山去职，护法战争也就结束了。

但是孙中山却因此与广东士敏土厂结下了不解之缘。

1919年，粤军总司令陈炯明占领广州，请回孙中山，孙中山遂建立广州中华民国政府，力主北伐，武力统一，而陈炯明主张联省自治，和平统一，二人反目成仇，1922年发生陈炯明炮轰总统府事件，孙中山再次离开广州退回上海。

1923年，桂系军阀刘震寰、滇系军阀杨希闵打败陈炯明，孙中山得以重回广州，重新设立大元帅府，孙中山和大元帅府又回到了广东士敏土厂。

孙中山在这里改造了国民党，召开了国民党一大，提出了“联俄、联共、扶助工农”的三大政策，开始了第一次国共合作，建立了黄埔军校，任命卫队长蒋介石为黄埔军校校长，宋美龄与蒋介石在此相识、恋爱。

从此，孙中山在宋庆龄的陪侍之下，在广东士敏土厂的办公楼里，度过了他革命一生的最后时光，一直到1924年受邀北上，病逝于北京。

中国革命史、中国共产党史，中国国民党史的许多重大历史事件都发生在这里，并且都与广东士敏土厂紧密相连。广东士敏土厂将与这些历史事件一起载入史册，流芳千古。中国水泥工业发展史也因此更加辉煌更加生动。这是中国水泥人的骄傲。

8 黄金岁月

在今天的广州珠江北岸，有一栋标志性的建筑，就是著名的南方大厦，它的前身是著名的大新百货公司（图2）。

图2 位于广州市西堤二马路34号的南方大厦——原大新百货公司

1918年，澳洲华侨蔡兴、蔡昌兄弟在广州闹市区珠江北岸西提大道上投资兴建了当时广州最大的百货公司，即大新百货公司。这是一座十二层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宏伟壮观，自备有供水、发电设备，配有四部电梯，云集全国及海外百货珍品，开业伊始就引起轰动，每日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以致广州人以其作为旅游场所，当时有“游公司”一说，用当地话说就是“唔买都睇下”，就是不买东西都要去看看的意思。

爱国华侨蔡氏兄弟的爱国，除了体现在投巨资开办大新百货公司，还体现在其选用国产水泥上。当时，广州市场充斥着欧美、日本水泥，广东士敏土厂所生产的水泥所占市场份额并不大，想与西方列强争夺市场实在艰难无比，但是，蔡氏兄弟出于爱国情怀，毅然选择广东士敏土厂所生产的威风祥麟牌水泥，一时间在广东引起轰动，大厦建成开业，人们目睹了大新百货的琳琅满目繁荣辉煌之外，也见证了国产水泥建造的大厦壮观素雅坚如磐石。

大新百货公司大楼使用国产威风祥麟牌水泥建造的事件，使国产水泥在市场站住了脚，在人心中扎下了根，使广东士敏土厂迎来了一个黄金时期。

这一个时期，是民国政府初创时期，虽有“二次革命”“护国战争”“护法战争”等，但这些仗基本上都没有打起来，全国基本处于一个和平时期，现在的经验告诉我们，我们的大中国，只要是和平时期，必定会迅猛发展，民国初期也是如此，而且这一时期也是中国少有的比较彻底的市场经济时期，这也是广东士敏土厂黄金时期的原因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使进口水泥一度受阻，也给广东士敏土厂进一步占领市场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机会。

从此，在广东水泥市场上，一方面，广东士敏土厂声望大增，销量大增；另一方面，随着一战的结束，也开始了一个进口水泥联手商家，打压广东士敏土厂水泥产品的阶段。

9 无奈的衰败

当时广东水泥市场，进口水泥全由洋行代理销售。比如旗昌洋行代理英国水泥，三井洋行代理日本水泥，法国虾乜洋行代理法商在海防（越南境内）开设的印度支那水泥厂生产的龙唛牌水泥，丹麦洋行代理丹麦产的OK牌水泥。

广东本土商人开设的源利、保利、均安等几家商行，也以代理进口水泥和花砖（台阶砖、地砖）为招牌，但是，他们却没有进口水泥的代理权，进口水泥的代理权为外商洋行所独有。

凡政府工程和其他大型工程都是外商洋行亲自商谈，本土商行只能从外商洋行购买，尽力销售，遇有销售淡季，外商洋行还要求本土商行先行购买，然后再慢慢销售，而本土商行却也乐此不疲。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的广东市场，进口水泥卷土重来。外商洋行为了打击广东士敏土厂的水泥产品，采取了降价倾销的策略，迫使广东士敏土厂不得不连续降价应对，由每桶6元降至2元，利润瞬间化为乌有，卖价不够成本，生存受到严重威胁。

而本土商行也加入了打击广东士敏土厂的队伍中，与外商勾结，助纣为虐。源利商行大量低价买入广东士敏土厂的存货，然后运到香港，改换包装，冒充进口水泥在广东市场销售，大赚不义之财，也使苦苦挣扎的广东士敏土厂再遭沉重打击。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又发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终使广东士敏土厂遭受灭顶之灾。发生了什么事情呢？这要从广州的另一个著名建筑说起。

在广州珠江北岸马路中段，有一个著名的“海珠戏院”（图3）。海珠戏院创办于1902年，原为“同庆戏院”，有600个座位，1904年改为“海珠戏院”，该戏院在广州是著名戏院，大牌云集，生意火爆，1926年，海珠戏院为了扩大规模，提高档次，决定重建。

重建的海珠戏院，除了有若干表演游艺场所以外，还有一个有三层楼的表演大厅，有2005个座位，所有座位均可活动，可移动摆设。大厅最上方，是一个“倒铁锅”形状的顶子，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穹顶”。而在当时，这么大的一个“穹顶”，既领先时代潮流，又绝对是一个先进技术，是一个难度很大的新课题。

图3 位于广州市长堤大马路292号的海珠大戏院

幸运的是，海珠戏院规模庞大的重建工程，选用的依然是广东士敏土厂的威风祥麟牌水泥。

不幸的是，海珠戏院重建工程的承包商是个黑心承包商。施工时偷工减料，在施工到穹顶的时候，依然偷工减料，导致工程未完，即轰然倒塌。

可以想象的是，代理进口水泥的洋行和销售假冒进口水泥的黑心商行们是多么高兴啊，这就叫幸灾乐祸。这些黑心洋行和商行，利用此事大做文章，致使国产水泥质量大受质疑，信誉大跌。

从此，广东士敏土厂的水泥销售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原来是赔钱销售，现在连赔钱也销售不出去了，工厂一度停产。后来，这个国有企业为了筹集资金重新生产，改纯国有为股份制，即改官办为官民合办。但即使这样，也没能改变国产水泥在广东市场的颓势，工厂开开停停，到上世纪20年代末期，广东士敏土厂基本处于停产状态。

那么，广东士敏土厂还会时来运转吗？他的命运如何呢？我们将在以后的篇章中予以介绍。

此时的中国水泥工业，北有启新洋灰公司蓬勃发展，统治着中国绝大部分水泥市场；南有澳门（和香港）青州英坭厂稳扎稳打，还有广东士敏土厂在苦苦挣扎，顽强地坚持着。那么，在幅员广阔的中部地区，在长江流域，也一定会有有识之士，承担起开创发展中国水泥工业的历史使命。那么，会是谁在长江南岸、赤壁之旁，竖起中国水泥工业的大旗呢？请看下集《中国水泥工业史话（3）——大冶湖北水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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