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之先觉”秦力山的经济思想述论
2011-04-13石军红
石 军 红
(河南师范大学 图书馆, 河南 新乡 453002)
“革命之先觉”秦力山的经济思想述论
石 军 红
(河南师范大学 图书馆, 河南 新乡 453002)
秦力山是近代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代表人物之一,在政治上主张推翻清政府专制统治,建立民主共和的国体和政体,与此相应,在经济上主张通过发展资本主义经济促进民富国强,谋求民族独立与振兴。秦力山的经济思想继承了早期改良主义思想,反对重农抑商的传统观念,积极倡导工商业的发展与壮大,主张通过加强国民素质教育、吸引海外同胞投资、收回利权、改善经济环境、重商政促民富等措施振兴民族经济。
秦力山;经济思想;近代中国
秦力山(1878-1906)是近代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代表人物之一,“……革命思想发达甚早,与章太炎、邹容同时”[1]4,在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斗争史上是“革命之先觉、之健将,尽人知之矣”[1]6。对秦力山的研究是中国近代史研究中不可缺失的重要部分。自1985年彭国兴、刘晴波辑《秦力山集》后,学界对他的研究先后有《〈秦力山集〉评价》(《船山学刊》1988年第1期)、《对秦力山的再认识》(《贵州师范大学学报》1989年第2期)、《民革先驱——秦力山》(《云南档案》1992年第5期)、《秦力山从改良向革命的思想转变及其特征》(《南开大学学报》1996年第4期)、《秦力山政党思想述论》(《求索》1999年第1期)等成果面世,比较集中地对秦力山政治思想的形成、发展进行了富有成效的研究,但是对其革命思想重要组成部分的经济思想的研究却很鲜见。笔者认为,秦力山革命思想所显现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通过革命,拯救民族于危亡,促进民富国强,振兴中华。而民富国强必须通过发展经济才能达到,故其经济思想与政治思想是一脉相承的。本文拟就秦力山的经济思想作一些探讨,以就教于史家。
一、秦力山经济思想形成的时代背景
秦力山是湖南长沙人。19世纪末20世纪初是中国社会大变革时期,维新运动风起云涌,而湖南正是全国维新运动最富朝气的省份。一大批进步知识分子开始觉悟并积极投身于现实社会斗争。梁启超对此评价说:“湖南民智骤开……人人皆能言政治之公理,以爱国相砥砺,以救亡为己任,其英俊沉毅之才,遍地皆是。”[2]81而秦力山正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环境中,得以较早浸润了变革思潮。1898年“湘抚陈宝箴创办时务学堂,延梁启超、唐才常掌教,力山与湘阴林锡圭……等,同为学堂高材生”[1]195。时务学堂是戊戌变法运动期间维新派于1897年10月在湖南长沙创办的新式学校。由谭嗣同等发起,得到湖南巡抚陈宝箴、按察使黄遵宪、学政江标的赞助,梁启超任中文总教习,欧榘甲、韩文举、唐才常等任分教习。教学内容包括经、史、诸子和西方的政治法律与自然科学。秦力山在此开始初步接触西方的资产阶级民主政治,一年后,“1899秋,梁启超设高等大同学校于东京,函招时务学堂旧生从学,应之者二十余人,力山预焉。力山既莅日本,日读法儒福禄特尔、卢骚等学说,及法国大革命史,复结识孙总理、章炳麟、沈云翔、戢元丞诸人,渐心醉革命真理”[1]195,成为中国较早了解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先进分子之一,爱国主义、反封建专制和民族主义渐渐成为其革命的思想基础,为拯救民族于危亡,寻求民族独立与国家富强之路,开始“以抒政论”,形成和宣传其革命思想和政治、经济主张。
1900年自立军“勤王”事败后,秦力山再次流亡日本,并于1901年5月10日在东京创办留日学界第一份宣传革命的报纸《国民报》,自任总编辑,沈翔云等撰稿。秦力山宣称《国民报》宗旨是“破中国之积弊,振国民之精神”,介绍西方资产阶级的自由、平等和人权学说,宣传反清革命思想,“开留学界革命新闻之先河”[1]36。其间开始逐步认识到“勤王”之举是“以英雄之资而为奴隶之役”,虽“则侥幸而成,民权亦不得而立”[1]123,对“勤王”的性质有了根本性的认识,开始抛弃他的君主立宪思想。1904年4月秦力山在香港《中国日报》上发表《驳新民之论俄罗斯虚无党》一文,对他曾经的导师梁启超进行了全面的批驳,标志其从改良思想到革命思想的形成,即“今日革命者,乃改专制政治制度而为民主制度是也”[1]116。那么,怎样才能改专制政治制度为民主制度呢?秦力山的回答很坚决,他说:“然苟欲达此目的,则不得不先去其障害之物,其物谁何?则现政府是也。”并预言“苟旧政府去,则支那一蹴无上上雄之国矣”[1]116。对于革命的形式,他认为“有出之于和平者,有出之以急激者”;对于清政府,则应“此就政府一面观之,而不得不出以急激之革命者也”,“此就社会观之,不得不出以急激之革命者也”[1]117-118,明确指出“支那欲立新国,则必自旧亡始也”[1]77。与其政治思想相适应,他认为中国之所以自1840年鸦片战争节节败退,丧权辱国,根本原因在于清政府专制、腐败、守旧,造成经济不发达,民贫国弱。特别是始于19世纪60年代的洋务运动,并没有达到求强、求富、民富国强的目的,反而加深了中国的民族危机,使他深刻认识到要振兴中华民族,达到强国富民的目的,除了在政治上要推翻清政府,建立共和政权外,经济上必须振兴民族资本,大力发展工商业。他总结和借鉴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兴盛与发展,继承早期改良思想家王韬、马建忠、郑观应等人的重商主义思想,探索形成了他独特的经济思想,提出了一系列的经济主张。
二、秦力山经济思想的主要内容
19世纪60年代的洋务运动催生了中国近代工业和民族资本主义的兴起,从1872年到1894年约二十年间,民族资本开始逐步成为中国近代工业的重要力量,民族资本主义和民族资产阶级成为中国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由于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在外国资本主义国家在华势力和清政府的双重压力下艰难生存,中国民族资产阶级改良思潮开始出现,要求发展民族资本主义,抵制外来资本经济掠夺和侵略,反对清政府限制工商业的政策,把发展民族资本主义作为谋求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的出路。秦力山的经济思想继承了早期改良思想,并在他的政治思想从改良到革命的转变基础上得到了发展。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积极倡导发展工商业
秦力山认为,如要救国、强国必得重视经济振兴,而经济发展中工商业之重要又在其首,必须打破“重农抑商”的传统观念,积极发展工商业,重商主义和商战思想十分突出。他在1901年《开办东亚商业学校记》中强调了工商业之重要:“我同胞念此,当亦知十九世纪以来,非专以兵力相争之世界,实以商业作无血之构斗。”且以印度为例,“是可以证商业之关系于国家兴亡者,非浅鲜也”[1]25,“特以今世界之立国,尤以工商业为富国之所从出”[1]145。这一认识同早期资产阶级改良思想的代表人物郑观应的“欲制西人以自强,莫如振兴商务”的思想颇为相同,把发展中国的资本主义作为谋求民族独立和国家富强的出路。就连统治阶层的李鸿章出于自身地位的考虑,也认为“中国积弱,由于患贫”,提出“若不早图变计,择其至要者逐渐仿行,以贫交富,以弱敌强,未有不终受其敝者”[3],希望能“寓强于富”。但秦力山看得更远,认为不仅是受其敝,而且是亡其国。他指出,“近顷十年来,西方之德意志,东方之日本,彼工商界之在太平洋、印度洋沿岸者,其增进如火之烧,如潮之涌”的现实[1]103,认为“抑自帝国主义之行,各国皆以商业将覆灭人国,领有其地之先驱”[1]105,把倡导发展工商业升华到民族危亡的高度,并指出清政府“以彼法律、财政之混乱,盗贼、兵役之横行”,“可为工商业生一大梗”[1]144,是不能真正促进工商业发展的。
此外,秦力山认为要振兴工商业,就必须注重商业人才的培养。他痛感中国工商业发展上人才的匮乏,“将欲设商务之专官,而职僚万难其选;将欲宏商业之教育,而师范待之他人;将欲定商政之法律,挽商海之颓政,则又无此大政治家堪此巨任者”[1]25。早在1901年东亚商业学校成立之初,他就对其寄予了很大希望,称其“将照耀于今日黑暗世界,睹旭日之中天”[1]26。如此高的评价与期望,足见秦力山对工商业的重视。
(二)号召海外同胞投资国内,促进民族经济发展。
海外华人在外经商者很多,对西方的政治经济、科技发展都很熟悉,因此,如果海外同胞能投资于民族产业,在资金、人才、技术上对振兴民族经济将起到很大的促进作用。秦力山的这一思想的产生,一是基于海外华人因“国体衰微,无保护商务之权力,至流寓各国华民八百万,外人得以禁其登岸,烧其居屋,重税其金,一切践踏,无所不至”的处境[1]25。当时西方各国排华之风甚重,而清政府国体衰微,根本不能顾及海外同胞,秦力山对此深有感触,认为“凡各国商人行以奏功于他地者,自不得不有一文明政府为之后援”[1]107。二是基于国内民族资本力量薄弱,广为外国资本所打压,“至商业上之利权,则现时内地铁道、矿山、田地、工商业等,着着皆渐陷于外人之手,其利益皆什百倍于海外之营业,舍己肥而芸人之瘠,诸公当亦自笑其拙”,鼓励海外同胞回国内投资,共御外来资本对国内经济的侵蚀,号召海外华商“且与海内外各埠,通同一气,以奏实业之凯歌”[1]107-108。同时他从民族危亡的高度告诫道,如果中国灭亡,民族灭亡,“覆巢之下,必无完卵,恐异日诸君将袖手旁观,经商海外,亦有所不能也”[1]103。他充满希望地指出:“若诸君真能知此办事之次序而实行,则黄白竞争之世界大舞台,未知鹿死谁手。”[1]106秦力山的这一思想同较早时期江浙著名改良思想家陈虬(1851-1904)的认识非常一致。陈虬针对西方排华浪潮,建议清政府对海外华商要“特饬各钦使晓以祸福,因势利导,设法招回内地,自行开采铸造”,认为如此会加快中国的制造业,“将自此而并兴其制造之利”[4]。由此可见,国内民族资本经济在内外挤压下力量是很弱小的,要抵制外来资本主义的侵略,振兴民族经济,从而达到民富国强的目的,吸引海外同胞投资、与洋商争利是当时中国初步具有资产阶级经济意识的思想家的共识,这既是洋务思想的延伸,也的确对促进民族工商业可以起到积极作用。
(三)以经济促教育,以教育促革命
秦力山较早接触西方资本主义的政治、法律、文化、经济等制度,十分推崇西方资产阶级的民主制度、政党制度,他认为,西方国家的强盛在于国民素质,而国民素质源于国家教育思想是“国民公众之教育”。“若有国家教育,则独立之性、爱国之心油然而生,自不至国家存亡……欧美至于今日之强盛,雄视地球者,职是故也”[1]27。而时日之中国的教育的状况却是,“夫支那以前南北洋及各省之学校,所设虽多,而所施之教育,于国家毫无关系,不过多养多数奴隶,求其有国家思想,盖亦难矣,皆由于无国家教育,徒有私人教育之故”[1]26。要改变这种教育,起到振兴民族的作用,秦力山指出“吾人区苟欲振起国魂,则非有国民教育不可”[1]125。那么,怎样才能实现国民公众之教育呢?秦力山把它归结到经济因素,他说:“教育何以平等,经济充裕,教育自然能普及。”[1]89他认为只要国家经济发达、人民富裕,教育普及水平自然就会上去,国民教育的提高又会促进国民素质的提高,而国民素质的提高“于国家有重大关系,而政体之变迁,皆视当时之学问以为转移”[1]27,强调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教育的平等与普及并不完全以经济充裕为前提,但要使工业、商业、开矿产、办交通等经济行为有强大竞争之力,就必须使从业者提高自己的知识水平,接受先进的教育,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经济是促进教育的动力。秦力山的这一思想有别于同时代的其他思想者。
(四)收回利权,振兴民族经济
秦力山的时代是中国完全进入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时代,国家主权丧失,领土被蚕食瓜分,正如秦力山所说:“所痛者,二千万里山河已为白种殖民之地,四万万黄种已为欧人注籍之奴。”[1]62更为严重的是主权的丧失使外国资本主义对中国的殖民化加剧了。1895年3月的《马关条约》签订后世界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出于输出资本的迫切需要,纷纷加强了对中国的投资,“抑自日人战胜以来,而东方之形势,又一大变,今则各国皆以开放支那全部为急图矣”[1]135。而清政府继在兵权、法权、江海权丧于列强之手后,在事关国计民生的财政、交通运输等经济领域也拱手相让,“量中华之物力结友邦之欢心”。“矿山者,一国之财源也,凡货币器用悉于是赖焉”,而“外人得而开采之”;“关税者,岁入之大宗也,凡国中度支多于是取焉”,而“外人得而抵押之”;“铁路者,为一国交通之枢纽,凡载运师旅,输送粮械,搬运货物,利济商旅,悉赖于是,乃中国之铁路悉为外人所有”[1]64。财政权、交通权均为列强所把持,逐步达到“亡人国,而亡之使不知其亡”的目的[5],民族危机极为严重。对此,收回权利、发展民族经济成为中国进步知识分子一致的呼声。王韬曾强调“自握其权利,收西商之利,而复为我所有”[6]299,而秦力山则更强调,如果听任西方资本在矿山开采、铁路交通、关税等主权权利上的霸权,通过操纵中国的经济命脉,进而操纵中国的政治、内政、外交、工矿企业府领域,则不仅民族经济灭亡,“则土地虽存而其国实亡”,中华民族将亡族亡种,“从此,万国之地图永无支那之称”[1]65。他清醒地认识到,主权的丧失,民族经济的衰败,必将导致亡国,“而岂知有形之亡亡于瓜分,无形之亡亡于今日”[1]64。严重的民族危机,强烈的爱国之心,使秦力山坚决主张大力发展民族工商业,收回开矿、交通、关税等主权,振兴民族经济,同外国资本主义竞争,“诚以为无法律则所有秩序皆不能维持,无经济,则所有之兴作皆不免废弛”[1]130。他坚信如果收回主权,民族经济得以振兴,“盖使全国得沐交通之泽,使工商得以逐渐发达,文明因之发生,诚不得谓非吾民幸福”[1]135。1905年发生的民众抵制美货、民族工商企业“不招洋股,以保利权”[7]等争取利权运动等也反映了秦力山等民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经济思想影响和代表了广大人民的心声。
(五)倡导经济改革,促进人民富裕
秦力山认为,“国也者民之积也,民财足,则国富,民气振,则国强”[1]104,强调只有人民财富丰足了,整个国家才能富裕,人民气势振作了,国家才能强大。这是他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怀在经济思想上的体现。如何才能使人民富足?秦力山认为,规范有序的经济政策和稳定安全的社会环境是促进经济发展的基础,特别是金融领域中的货币、度量衡政策以及商业信用等方面是影响经济发展的关键。他强烈抨击了清政府“秕政之直接而害及工商业”的经济政策。
在货币政策方面,他针对当时“钱币之淆乱”、多次改铸币和币值成色低下、“且一国之中,以国币论之,不啻分为十数国,各省用各省之银元,甚至铜元亦不能用之于他省”的现状,指出其危害在于“受祸于无形者,即本国之工商也”[1]145,强调国币应统一而实值。对于外资或政府所办银行,他“犹有虑者”在于清政府“而不知法律既无又兼穷极,势必虚填无数银纸充塞市场,承其币者,则在本国”,“一旦骤多,则所有之商民皆致损失”,最终结果将是“展转循环,其祸非至于使全国之商民皆至没其所有至于者”[1]145。他所担心的是政府通过开设银行大量发行纸币,造成货币贬值,通货膨胀,变相掠夺人民财富。所以他认为“此尤政府所行新政害民之最酷者也”,反对开设银行。事实证明,秦力山之担忧不无道理。由于银行多为外资所控,外资形成在中国金融领域的垄断地位,又控制各地货币市场,货币危机和信贷危机极易发生。1908年后,中国多次发生金融风潮,导致民族工商业资金周转不灵,使整个工商业界陷入困境,严重打击了民族经济。
在规范商业行为、强化商业信用方面,秦力山认为,中国之所以不能振兴商务,在于商业行为不端,商业信用丧失。“因吾国无商政,虽有伪物,政府亦所不知”,其一造成一些“矫杰奸商,利用政治之无秩序,偶见一隙可乘,居奇以攫取多金者”[1]144。其二是官商结合,官督商办。他对清政府设立商部、奖励新事业之进步者,不以为然,认为这些商人办道路、兴公司“出此巨大之贿资,是必将有所取偿,抑亦于其中必赢得非常之厚利,此非操有用胜券,必不肯为也”[1]146,是明显的官商结合,结果是“政府既得现银,部中亦得规费”。他痛斥“钱可通神,官府吏胥唯其所命”,所以他说“凡遇某官所开公司之股票,须防勿购之”[1]147。其三是市场混乱无序。无一定之度量衡,造成商业市场形成垄断和恶性竞争,“如此全国商业之可进步者,未之有也”。关键在于“满清政府既无法令以使之齐,而各地之官秤与银币复淆杂若此,已不啻政府为之表率”[1]147。
在富民问题上,他主张不仅要促民富,也要均贫富,缩小社会贫富差距,促进社会稳定。仅以土地政策而言,他在《与×××讨论公地笔记》(×××是指孙中山)中提出,对“今日之不耕而食之佃主,化为乌有,不问男女,年过而有公民权以上者,皆可得一有限之地,以为耕牧或营制造业,国家虽取十之三四不为过多,农民即得十之六七亦可加富,此外可开之垦,可伐森林,以及其他种种可开之利源,尚不知几何”。他把这种社会称为“社会主义畅行”[1]89,充满了理想色彩和社会大同的信念。
在营造经济环境方面,秦力山认为要为经济发展提供一个良好的运行环境,就必须在法律、社会环境、经济政策等方面营造适于促进工商业繁荣的经济环境,而不能是法律、财政政策混乱,盗贼、兵役横行。他认为,“至于间接之有苦于工商业者,则有两大端,一即百物捐约,未免过多”。杂捐赋税过重,使商业经营者不堪负重,无法经营下去,“皆苛敛有以致也”[1]147。即使稍有利润的,“收此微利,而或厘税各官悉索敝赋”[1]25,“而政府不知为民生财,甚而假行新政之名,日从事于捐纳搜括”[1]129,苛捐杂税的重负,不仅使商者从商的积极性不高,也使民族工商业成本增加,无力同外商洋货竞争。“二者,大局扰扰”,社会动荡,盗贼横行,列强霸权,致使经商者“盖无所往而不动辄得咎者”[1]25,加上由于“南北各省道路不通,行旅艰难,恒为盗所苦也”[1]144,整个社会商品流通极为困难,商品流通困难必然阻碍经济发展。在对外贸易方面,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大量输入资本,强迫开放通商口岸,中外贸易逆差巨大,“内地农工商业,其生货与熟货输出者日少,而输入者日多。国内之母财,不问上下,已成涸鱼”[1]142。恶劣的经济环境使得中国的民族资本工商业难以发展,更无从繁荣。秦力山对此也只能愤慨:“一国工商业,转不得不以此大利权拱手付之他国人矣。”[1]147清政府的专制与经济政策的愚拙与腐败,使得“全国漫无秩序”,整个中国经济环境既无法律之约束,又无完善之政策,被秦力山痛批为“盖东西各国之资本家,其所以保护其财产之法,今日已达极点,无术可以破坏之,独吾国为能耳”[1]90。
三、秦力山经济思想的时代局限性
秦力山从一个追随梁启超的改良主义者转变为一个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者,其思想经历了从改良到革命的转变,因此,从根本上讲,他的经济思想仍带有浓重的改良主义色彩,尚不能完全称之为资产阶级经济思想,毕竟他生活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近代中国社会,其经济思想时代的局限性很强。
首先,他经济思想的出发点是富国之道,把工商业的兴盛对强国兴国的重要性扩大了,“特以今世界之立国,尤以工商业为富国之所从出”。早期改良主义者如王韬、薛福成等人也持这种观点,甚于有“恃商为国本”之论[8],单纯把振兴民族、富民强国的愿望寄于政府的改良与新政之上,所以他在1901年时呼吁政府“夫今日拳衅已浸,必当悛过自新,畅行改革之时矣”[1]25,尚没有从本质上认识到封建专制的政体是强国兴国之最根本的障碍。
其次,秦力山经济思想的立足点仍在于经济发展要依靠封建政权的力量扶持,对清政府的所谓改革或新政抱有幻想。他说:“且彼满故府亦非不改革也,其名臣如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之徒……西人之科学已为彼等所心服……其于新政之行,已可谓不遗余力。”[1]128对于经济落后、民贫国弱、民族不能振兴的局面,他认为政府“亦并非必欲忍心害理,自误误人,其所以不能振兴者,亦势有使然”[1]130,甚至认为这是革命之初的表现,“盖财政之整理,今日民穷国竭,是不独满政府为难,即共和政府新立之初,吾人亦不免束手者(美法瑞士等国革命之初亦然)”[1]129,也反映了他从改良思想到革命思想转变过程中的模糊认识。
再次,其经济思想中有狭隘的民族主义成分。秦力山以推翻清政府为己任,认为清政府是异族政府,是“汉种”的对立面,认为从五胡到辽、金、元、清都是异族在“蹂躏遍中原”,即如洪承畴、曾国藩之流也是“伥之于始,伥之于中”[1]76。所以他说“今日之汉种,无所谓国也”。对于清政府的存在,是“以狗种而握政权”[1]106,清政府的称谓是“一家之私号,一族之私名也”。他不能将政权的更迭看作是我国内部民族之间的矛盾,甚于称“吾宁使汉种亡尽,死尽,而断不使之歌舞安乐于鞑靼之下也”[1]76,民族主义的偏见跃然于言中。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他认为即便是社会经济发达“如军备足,财用富,电线如丝,铁路如织,如彼俄也”,但对汉种来说,则是“真永永沉沦,永永靡坏,而无振兴之日矣”。因此,他认为以改良为目的“戊戌之政变,中国之福也”[1]76,其认识的片面性和错误性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我们应当看到,秦力山作为近代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环境下的知识分子,面对外来资本主义列强的经济侵略和国内封建顽固势力为维护自身地位需要而阻挠变革的双重困难,他的经济主张在当时是切合社会实际的。要知道中国几千年来形成的传统文化即农业文明一直在固化着自然经济,抵制着商品经济,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专制政体和国民素质,必然会对外来文化和观念有天然的抵触,这需要一个认知和接受的过程,而历史也证明了这个过程是较为漫长的而且要付出痛苦的代价。秦力山的经济思想尽管有它的片面性和局限性,但毕竟带有强烈的资产阶级经济思想色彩,超越并触动了旧的经济观念,在封建主义占主导的闭关、保守的社会经济中起到了警醒作用,为加快中国近代化的进程注入了推进剂,对今天我国经济良性发展也能起到些借鉴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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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迪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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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军红(1966-),河南辉县人,华中科技大学经济学硕士,河南师范大学图书馆副馆长,主要从事中国经济思想史研究。
2010-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