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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柏拉图“理念”论及其对中世纪基督教神学之影响

2011-04-12甘肃陇东学院政法学院甘肃庆阳745000

关键词:神学柏拉图基督教

腊 永 红(甘肃陇东学院政法学院,甘肃 庆阳 745000)



论柏拉图“理念”论及其对中世纪基督教神学之影响

腊 永 红
(甘肃陇东学院政法学院,甘肃 庆阳 745000)

在柏拉图思想体系中,“理念”论是其核心,它充分彰显了古希腊人追问永恒、绝对之终极本体的渴求,尤其是其“两重世界”的划分和“善”的理念之绝对先验性和超越性以及“回忆说”表现出的一种神学倾向,与中世纪基督教思想一拍即合,为基督教中彼岸世界与上帝之“合理”存在和“光照论”提供了思想根基。在一定意义上说,柏拉图的“理念”论为中世纪基督教神学的产生提供了理论的核心。

柏拉图;理念;基督教;善;上帝

柏拉图的“理念”论可以说是西方形而上学思想最经典,也是较早的表述,是后人从不同立场反思形而上学传统的共同出发点。基督教作为一种宗教信仰和价值体系在西方早已是一统天下,以反基督教而闻名于世的哲人尼采在追溯了欧洲虚无主义传统后明确认为,柏拉图的“理念”论为基督教教义提供了理论来源,柏拉图提出的理念世界,实际上是设定了一个抽象的、外在于人类生命世界的超感性的“理性世界”,而这同基督教的“彼岸世界”一样都“罪孽深重”地否定了人的生命本能,人的生命本身所应具有的价值被低估了,被忽略了,最后竟把人引向了虚无。“柏拉图是先耶稣而存在的基督徒……柏拉图所发明的纯粹精神和自在之善,乃是迄今为止一切谬误中最恶劣、最悠久、最危险的谬误。”[1]12尼采的确看出了柏拉图的“理念”论所体现出的先验性与超越性与基督教的神学理论有着明显的亲和性,它成为欧洲中世纪基督教神学的一个主要理论来源。

一、“理念”论的来源及其主要内容

纵观前苏格拉底的哲学史,古希腊的哲学先辈们无不被“何为万物的本原?”问题情结所萦绕。自泰勒斯第一次提出“水”为万物的本原后,后经阿那克西美尼的“气”、毕达哥拉斯的“数”、赫拉克利特的“火”、德谟克利特的“原子”等,直至巴门尼德提出“存在”这个无疑是客观世界的一个最普遍的肯定和最高度的抽象,它标志着西方哲学中“本体”论的开始。然而,巴门尼德用这个具有永恒、唯一、不动、可以被思想与表述的“存在”否定了现象、运动和多却又是人们所不能接受的。如何“拯救现象”,打破这个无所不包的“存在”,突破巴门尼德以本质否定现象和感性实在的思想?持感觉主义、相对主义的智者学派率先进行了颠覆工作,但最后走向了怀疑主义。这促使苏格拉底不得不对智者学派的怀疑主义与虚无主义进行了批判否定,在他把哲学的主题从对自然界事物的关注转向对人本身的关注过程中,为寻求知识的确定性,苏格拉底把对一般定义与概念的探求也提到了知识理解的核心地位。柏拉图继续苏格拉底的事业并进一步发展了其师的定义法,认为我们人类感官所感知的一切具体事物始终变动不居,不能形成有关它们的知识,唯有抓住那确定的“存在—是”才有真理,对于这类确定的对象,柏拉图称之为“理念”。

“理念”(idea,eidos)是柏拉图哲学思想的核心概念,它是动词idein(看)的名词化,即“所看到的东西”,它指的是一个已脱离官感的客观实在,而非主观的精神性的东西,这就具有高度抽象的性质。柏拉图似乎更关注世界上许多事物的相类似性,并构想了“理念”去说明这种相类似性,在其“理念”论中,理念就是一种特殊性质所表现的类,一类事物有一个理念,许多类事物就有许多个理念,可以认为,理念实际就是世界和万物的根本原因或本体。与不断生灭变异的可感事物相比,理念是单一的,绝对的,永恒的,不可见的。柏拉图将合本质与现象为一体的世界分离成两重世界:一个是由现象构成的可感世界,它只是作为理念的影子,是虚幻的,对它们只能有意见而不能有知识;一个是把苏格拉底所寻求的那些普遍的本质独立出来,在可感世界之外构造了另一个“理念”世界,这也是一个真实的存在世界,关于它们可以形成知识。柏拉图说:“一方面我们说有多种美的东西、善的东西存在,并且说每一种美的、善的东西又都有多个……另一方面,我们又曾说过,有一个美本身、善本身,以及一切诸如此类者本身;相应于上述每一组多个的东西,我们又都假定了一个单一的理念,假定它是一个统一者,而称它为每一个体的实在。”[2]263-264在此,普遍性和个体性首次被柏拉图这样鲜明的对立起来,而且让我们确信“理念”才是比具体事物更真实、更恒久、更本质的东西。从根本上说,具有“普遍者”内涵的理念是万物追求的目的,是可感事物的根据,可感事物都由它派生而来。

柏拉图把世界分割为两重,使得他不可避免地面临两个问题:1、理念与可感世界如何联系;2、我们如何认识理念?针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柏拉图提出了“分有”说与“摹仿”说,“在我看来,绝对的美之外的任何美的事物之所以是美的,那是因为它们分有绝对的美,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3]109(《婓多篇》)个别事物分有或摹仿什么样的理念,就具有什么样的性质,分有或摹仿到何种程度,就相似到那种程度,但是,和理念相比,个别事物始终是不完满的,因为分有不可能穷尽理念的完满。感性事物因分有其理念而存在,也因其追求理念而显得有意义。作为被打碎了的巴门尼德的那个无所不包、唯一的“存在”被柏拉图分裂为无数个“理念,从而构成了一个“理念”论体系。为回答第二个问题,柏拉图提出了“回忆说”,这就是从思维结果到假设一个解释性原因的形而上学论证。柏拉图认为,人的灵魂有四种由低到高的认识能力,即想象、信念、知性和理性,它们各自的对象分别是影像、具体事物、数理对象和理念。人通过教育和训练,专注于个体事物的灵魂能够逐渐上升,最后可以获得对理念的把握,但这是一个艰苦的过程。如果仅从知识论上看,柏拉图所说的理念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概念,他的理念世界就是概念世界。但柏拉图所坚持的是这些理念决非起源于经验,不是通过归纳从个别中抽象出来的,相反,对个别事物的经验知识之所以可能,恰恰是在理念的引导下展开的。对个别事物的经验仅仅是一种手段,通过它们,我们可以把早已存在于灵魂中、但尚不明晰的理念弄清楚而已。具体事物可见不可知,理念可知不可见,知识是回忆,是对理念的回忆,回忆,就是将存在和理念的真理据为己有,正是这真理,使得灵魂不朽。“因为探索和学习实际上不是别的,而只不过是回忆罢了。”[3]507(《美诺篇》)在此,柏拉图用了著名的“童奴回忆”说与“洞穴比喻”来说明认识的过程,陈康先生曾指出:“柏拉图的这个洞穴比喻表明人生来即执著于感觉对象,惟有依赖正确的引导方可获得高级知识,尤其是关于绝对价值的认识”[4]63。

柏拉图在其理念世界中把“善”作为其他一切理念的原因,是最高的理念,各种理念在“善”的统辖下,形成一个有序的理念世界,使得可知世界由“善”主宰着。理念之所以有可知性,人的灵魂之所以有认识理念的能力,都是“善”给予的,“善”自身也成为其它理念所追逐的目的,但也可以认为“善”不属于理念世界,“真理和知识都是美的,但善的理念比两者更美——你承认这一点是不会错的。正如我们前面的比喻可以把光和视觉看成好象太阳而不就是太阳一样,在这里我们也可以把真理和知识看成好象是善,但是却不能把它们看成就是善,善是更可敬得多的。”[2]267自然界由于太阳光的照射,使世界万物得以生长和哺育,也正由于有了它人的眼睛才能很好地看见,对象也才能够更好地被看见。这也就是说,光在人的整个认识活动中都是一个必要条件,正是光将视觉与对象联系起来,而光来自于太阳,可见事物由太阳主宰着,万物之所以有可见性,眼睛之所以有视力,都是太阳给予的。“‘善之相’在‘相界’的存在,犹如这可视世界(现象界、自然界)里太阳的存在一样。‘善之相’在相界的作用,首先是赋予被思维存在(即‘相’)以及真理性与被认识的能力,同时,又赋予被思维存在得以存在的理由,或者说获得存在性,成为‘相’拥有这两种存在因素,也就是拥有其之所以存在和被认识的原因。”[5](“相”即理念,柏拉图的idea/eidos一词有的学者译为“相”)柏拉图在此提出的“善”的思想显然已超越了道德范畴,而是侧重于表征本体论与认识论意义上的最高终极本原和真理,这种形而上学的超验性后来在新柏拉图主义那里得到强化,他们赋予了“善”另一名称,即“太一”,并认为它处于一切范畴化的语言和思想之外。

二、“理念”论对基督教神学思想之影响

柏拉图凸显形而上学思想的“理念”论哲学给基督教的发展留下了很大的空间,尤其是对中世纪基督教神学思想影响深远。“如果说基督教的圣教历史来自于犹太教,那么基督教的神学思想则主要来自于希腊哲学,尤其是柏拉图主义和新柏拉图主义的形而上学。”[6]人类从开始摆脱野蛮之时起,就与宗教结下了不解之缘,在面对外在的强大力量不能控制并做科学、理性认识时往往把它神化而加以崇拜,并祈求佑护自己,于是,宗教神灵便成了人的精神力量并被无限夸大。这种信仰力量在经历了从自然神灵到宗教神灵的演进后,直至西方的犹太人创造了上帝耶和华和凭唯灵主义信仰超越了犹太教律法主义的基督教而达到顶峰。上帝作为一种神秘的力量,是超感性的根据和一切现实的终极目标,其存在以理性、信仰,道德“三位一体”表现出来,凝聚了一切最高价值,是不朽、至善的统一,也是世界和灵魂的统一体,是具有道德感召力的律令。如果说“神”的观念是世界各民族共有的话,那么,基督上帝这一观念则在相当意义上为西方文化所特有。它作为至高无上要素,实际上是一切“起源性”或者“本源性”的幻象的名称,换言之,上帝是人的宗教信仰、理性逻辑和道德价值的根据,是一切价值的终极承载者和基督教信仰的创世实体。基督教神学中的上帝并非“横空出世”,在其降临西方之前,西方传统文化中就有了上帝诞生的土壤,这土壤就是希腊的理性主义与唯心主义哲学,“把希腊哲学和《圣经》结合起来的第一个哲学家是新柏拉图主义者菲洛,他认为旧约经典与柏拉图哲学的精神实质是一致的,柏拉图‘理念’和斯多葛‘逻各斯’的结合就是上帝。”[7]126斐洛也是基督教及其神学的先驱,他把柏拉图的“相”论同斯多亚派的逻各斯思想糅合在一起所发展出神的思想,极大地影响了基督教神学的奠基人奥古斯丁。而这位教父哲学的集大成者奥古斯丁甚至直接把理念视为神,他“除了对柏拉图的客观理念作出了主观唯心主义的解释外,几乎原封不动地接受了柏拉图的这种理念论,他在《论八十三个不同问题》中讲道:‘理念是事物的某种原初形式,或永远不变的模型,被包含在神的心智中……这是奥古斯丁从宗教神学的立场,改造柏拉图的客观唯心主义理念论的重要环节。”[8]399-400当然在相当的意义上,我们甚至也可以在更早期希腊的“始基”概念、在毕达哥拉斯的“数”、赫拉克里特的“逻各斯”等中看到未成型的上帝的影子,但真正构成上帝之原形的则是柏拉图的“善”的理念。

如前所述,柏拉图通过提出“回忆说”来揭示人认识理念之真理的途径,认为有关永恒真理的知识,原本就现成地存在于人的灵魂之中,人以后通过回忆而重新发现了它们。他借“日喻”之说把最高的理念“善”喻为太阳,是“心灵的眼睛”去看对象所需要的光源,“善”的理念是实在的真理与理性认识的源泉,它造成了思维对象的可知性、心灵的认识能力与认识功能。同样,奥古斯丁把上帝比作真理之光,认为人持有的理念与永恒真理,来自于神对人的心灵的一种“光”,是神对心灵光照的结果,神的光照是人类知识的终极根源。可以说,“我们在哪儿发现了真理,也就在哪儿发现了我们的上帝……一切真理都存在于上帝之中,它以光的形式照耀出来,光照是人类获得真理的途径,是一切认识活动的先决条件”[9],光照为何得以发生,此乃上帝的恩典。肇始于奥古斯丁的光照论实际涉及的是对知识的一种态度,从表面上看,它与柏拉图寻求真理的“回忆说”不同,但是奥古斯丁提出的“光照说和回忆说之间,并无本质上的区别;有区别的只是,柏拉图由于承认灵魂不朽轮回转世说,所以在说明理念、理性认识的来源时,不需要神的直接干预;奥古斯丁在把理念和理性认识依附于心灵的同时,又需要神的直接干预;因此,与其说它是一种替代,还不如说它是回忆说的神学版本,两者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它们只是以不同的方法去解释,人的理性,既和来自客观世界对感官发生作用而形成的感觉毫无联系,它的根源也不在外在的客观世界。”[8]404

此外,柏拉图的“两个世界”之说和基督教的“人间”、“天国”之说相吻合,他鄙视现实生活世界与人的生命,崇尚理念世界更是与基督教的思想具有亲和性。柏拉图怀疑周围世界,变化的感觉世界被他归在洞穴的影子世界里,“洞穴比喻”里所象征的一种上溯和回忆,后来演化为中世纪基督教哲学所强调的回归和旅程。柏拉图的理念世界是与现实世界相分离的,这个所谓的实在世界排除了变化,是一个无生命的彼岸世界,这使得他在神学观点上必然宣扬一种极端贬低肉体的灵魂永恒论。既然感觉不可靠,使我们不能得到真理的认识,自然灵魂与给其带来纷扰阻碍的肉体结合在一起就是不纯粹的,不纯粹的灵魂不可能得到纯粹的知识,所以必须从肉体中解放出来,也即只有走向死亡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智慧。这是柏拉图从如何获得知识的角度(认识论)去论证他的观点。基督教以“原罪”思想为其信仰的出发点,视人们生活的此岸世界为现象世界,彼岸的天国为唯一的真实世界,宣扬生命只是痛苦,力图贬低人的肉体,根绝人的欲望,否定个体生命的价值,否定现实生命世界的意义,诱导人们寄人生的意义、价值于虚幻的彼岸天国,实际上是在以某种方式教导人们漠视自己的生命和真实的生命世界,用神性压抑人性,用上帝的创造力扼杀人的创造力去获得“救赎”。可以说,这种认为灵魂只有在摆脱肉体的干扰羁跘后才能得到“净化”与不朽的思想实则是柏拉图哲学与基督教神学中人性论的核心。

柏拉图奋力剪除感觉为知识根源,竭力在感觉世界上另设理想世界,他不屑于下,而拼命追求于上,寻觅绝对真善美的理想,放弃了最为活跃的人的生命活动场所,其“理念”论的提出,使得人类在精神上陷入了二元对立的困境,至中世纪,柏拉图的这种充满哲理思辨的“理念”论思想与凭借反理性的信仰主义而成为普世宗教的基督教思想一拍即合,尤其是理念世界直接从宇宙观上为通向基督教之天国理想铺平了道路。“柏拉图对基督教最重要的影响在于,他提出了一种系统化的理念世界与感觉世界、灵魂与肉体相对立的二元论,这种二元论后来成为基督教神学最基本的内容。”[8]17这样的发展结果,恐怕是柏拉图本人也没有料想到的。

[1]尼采.尼采全集校勘学习版(第5卷)[M].纽约:[出版者不详],1980.

[2]柏拉图.理想国[M].郭斌和,张竹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

[3]柏拉图.柏拉图全集[M].王晓朝,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4]陈康.论希腊哲学[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5]林美茂.柏拉图哲学中关于“善”的存在论特征[J].江汉论坛,2010(1):18.

[6]赵林.中世纪基督教哲学中的奥古斯丁主义与托马斯主义[J].社会科学战线,2005(1):23.

[7]李朝东.西方哲学思想[M]. 甘肃:甘肃人民出版社.2000.

[8]范明生.晚期希腊哲学和基督教神学—东西方文化的汇合[M].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

[9]溥林.论中世纪哲学中的光照论及其意义[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5):54.

A Discussion of Plato's “Idea Theory” Impact on Medieval Christian Theology

LA Yong-hong

(School of Politics and Law, Longdong College, Qingyang 745000, China)

In Plato’s ideological system, “idea theory” is its core. It fully shows the ancient Greek’s thirst for cross-examining the eternal, absolute and ultimate ontology, especially the partition of “twofold world” and “goodness” idea of the absolute apriority and transcendence and “the doctrine of recollection” shows a theology tendency, which chimes in easily with medieval Christian theology, and provides ideological foundation for Christian thoughts that other shore world and god’s “reasonable” existence and the “illumination theory of cognition”.In a certain sense, Plato “idea theory” provides theoretical core for medieval Christian theology to come into being.

Plato; idea; Christianity; goodness; god

2095-0365(2011)02-0014-04

2011-03-10

腊永红(1977-),男,讲师,研究方向:中西哲学比较研究。

B502.23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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