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一个中国文化符号的演进与传播——从木兰戏剧到木兰电影
2011-04-12吴保和
吴保和
(上海戏剧学院 电视艺术学院,上海 200040)
花木兰,一个中国文化符号的演进与传播
——从木兰戏剧到木兰电影
吴保和
(上海戏剧学院 电视艺术学院,上海 200040)
在一千多年的发展演变过程中,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经历了民歌、诗词、小说、戏曲、戏剧、电影、电视剧、电脑游戏等不同表现形式,其内容也由最初的几百字演变到上百万字。木兰形象不断地改变与刷新,关系人物不断地增加,故事情节不断地丰富,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故事谱系,最终成为国家与民族的集体记忆和传统文化的精华。木兰故事在每个时代的再叙述,都体现出不同的时代特征、价值观念与文化心理。而木兰故事中最为吸引当代人的则是木兰故事在孝道、英雄、女性认同方面的精神价值。木兰故事的主题变迁,是从一个传统孝道典型,变成家国一致尽忠尽孝的典型,到成为爱父亲和自我成功的典型。木兰故事的传奇性形成了中国女英雄故事的叙述模式。在中国现代启蒙运动和女性解放的大背景下,木兰故事中的女性自主意识被放大与发扬,而对于女性身份的认同和肯定却被有意忽略。通过梳理木兰故事的发展脉络和分析木兰故事蕴含的精神价值,以木兰故事在不同时代语境、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不同表现,以及诸多木兰作品中对不同价值的解读与取用,可以揭示出中国文化符号的形成变化过程及精神价值的实现。
花木兰;传奇;孝道;英雄;易装;女性身份
1998年,美国迪斯尼的动画片《花木兰》问世,再一次在中国乃至世界掀起了一股“花木兰热”。在这股热潮中,不仅有电影,还有电视剧,歌剧、话剧、游戏,这些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将一个民间传奇故事,提升为国家与民族的形象。《木兰辞》一直被列入中学课本,木兰故事一再地成为影视剧作品的题材,甚至受到全世界的关注。这个发生在一千多年前的故事为何在20世纪特别受到国人的喜爱,木兰故事包含着怎样的民族时代心理,木兰所代表的是怎样的一种文化符号,都是值得我们认真关注和探讨研究的。因为木兰故事的演变和被改编反映了传统文化符号在社会和文化变迁发展过程中诸多规律性问题,研究木兰故事与与戏剧和电影的关系,正是回应了时代语境对电影研究提出的新要求。本文将以六个典型文本为对象,研究木兰故事对戏剧和电影的影响,以及戏剧和电影对木兰故事变迁的作用。这六个文本分别是《乐府诗集》中的南北朝民歌《木兰辞》,明代徐渭的《四声猿传奇》中的《雌木兰替父从军》,京剧及根据京剧改编的豫剧《花木兰》,1939年华成影业公司的电影《木兰从军》,1998年美国迪斯尼公司的动画片《花木兰》和2009年星光国际传媒的电影《花木兰》。
一、木兰故事的演变过程
花木兰故事最早是出现在宋代郭茂倩主编的《乐府诗集》中的《木兰辞》(又作《木兰诗》)。据考证,这篇北朝民歌大约作于北魏迁都洛阳以后,中间经过隋唐文人的润色,最后在宋代进入文学作品领域。①郭茂倩《乐府诗集》在《木兰诗》的注解中称“不知起于何代”。《古今乐录》记载:“《木兰诗》本唐朔方节度使韦元甫始得于民间。”然而,《古今乐录》早已失传。此说如今仍有争议。这部长篇叙事诗歌歌颂了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传奇故事。同时,建构了她的四位家庭成员,即父、母、姐、弟。
戏剧作品最早是明代万历年间徐渭的杂剧作品集《四声猿传奇》,其中的《雌木兰替父从军》就是讲述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整部杂剧极短,只有两出,第一出为征前准备;第二出为旗开得胜和回朝成亲。《雌木兰》对《木兰辞》有两处重要增加,一是赋予了木兰姓“花”,父亲名叫花弧;二是增添了战争结束后,木兰嫁给王郎的情节。
以小说方式对花木兰故事进行改写,元明清各有一次。第一次是元代侯有造的《祠像辨正记》,在木兰故事中添加了皇帝欲纳木兰入宫,木兰不从,遂自尽,皇帝追封她为孝烈将军的情节。之后明代朱国贞的《涌幢小品》里的《木兰将军》,沿袭了这一说法。第三次是清代张绍贤的《闺孝烈传》(全名《北魏奇史闺孝烈传》),全书共四十六回,主要依据《雌木兰》铺叙而成。讲述北魏拓拔珪时期,花家村的花木兰从小许配同村王青云。木兰代父从军后屡立大功却遭排挤,被派往敌军营中下战书,被迫与敌军女将卢玩花成亲。木兰道出实情,卢玩花愿做内应,两人结为姐妹。后来木兰大败敌军,并与卢玩花同嫁状元王青云。与敌方女将(公主)成亲是此书添加的重要情节。
进入民国时代以后,木兰故事开始频繁进入戏剧、电影、电视剧领域。1912年京剧大师梅兰芳与齐如山合作,将《木兰辞》改编成京剧《木兰从军》。全剧共29场,分头、二本两次演完。梅兰芳既唱旦角,又反串小生,在戏路上进行了大量创新,成为梅兰芳早期的代表作,影响深远,至今京剧及各剧种的演出,多以梅兰芳的脚本为基础加以改进。1943年,马少波创作了京剧《木兰从军》。其后,参照京剧《木兰从军》和《木兰辞》故事的戏剧作品遍及各个不同剧种,如越剧《花木兰》(姚水娟、袁雪芬、竺水招等先后饰演花木兰)、评剧《花木兰》(崔连润饰演花木兰)、黄梅戏《花木兰》(韩再芬饰演花木兰)、粤剧《木兰从军》(红线女饰演花木兰)、桂剧《花木兰》(罗桂霞饰演花木兰)等,其中影响最广的是豫剧《花木兰》(常香玉饰演花木兰)。因为此剧推出时全国上下正处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爱国热情当中,《花木兰》的演出引起大轰动,而剧中的唱段“谁说女子不如男”也被广为传唱。迄今上演过木兰戏的有20多个剧种。除了京、豫、越、粤、桂、黄梅戏外,上演过花木兰戏剧的还有昆曲、秦腔、平剧、川剧、潮剧、沪剧、汉剧、楚剧、曲剧、壮剧、莆仙戏、龙江戏、怀调剧、山东梆子、广西彩调、河北梆子、古装乐剧等20多个剧种。
1926年,京剧《木兰从军》被拍成电影,这是木兰故事第一次被搬上银幕(梅兰芳饰演花木兰)。1927年,木兰故事第二次被拍成电影《花木兰》,影片(胡珊饰演花木兰,导演李萍倩,编剧刘豁公)讲述匈奴进犯中原,朝廷征兵抵抗,木兰男装以花安之名代父花弧从军。花木兰原已许配给韩士祺,韩士祺也从军并与花木兰在同一军营中。在韩士祺和战将金得标、包锦荣的配合下,木兰率军大败敌军并将敌军赶到关外,凯歌而还。朝廷论功行赏,木兰辞不受命,解甲归田。数日后,诸将奉命探望木兰,见到的却是妩媚的女郎,诸将大惊,尤为惊骇的是韩士祺。电影开始在木兰与军中战友之间添加故事。而胡蝶的堂妹胡珊也因此片一举成名。1928年,木兰故事第三次被拍成电影《木兰从军》(李旦旦饰花木兰,编剧、导演侯曜,民新公司),李旦旦不仅是著名的电影明星,而且是中国最早的女飞行员,可以说是现实中的“花木兰”。
1939年,华成影业公司再次将木兰故事拍成电影《木兰从军》,这部由卜万苍导演、欧阳予倩编剧,陈云裳饰演花木兰的影片在“孤岛”时期的上海,曾创造连映85天的票房纪录。扮演花木兰的女演员陈云裳也因这部影片而成为当时的超级明星。影片故事与1927年版最大不同是将木兰从小许配的对象这个从《雌木兰》开始的人物关系前提设定改掉了,即不是父母之命、从小许配,而是在战斗中萌发情感,这一改变应是受“五四”以来爱情婚姻自主的影响。
从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以花木兰故事为内容的电影共有四部。即1951年香港的粤剧戏曲片《花木兰》(任剑辉饰演花木兰,编剧导演陈皮、顾文宗);1956年大陆的豫剧戏曲片《花木兰》(常香玉饰花木兰,导演刘国权、张辛实,长春电影制片厂摄制);1961年香港的粤剧戏曲片《花木兰》(凤凰女饰花木兰,编剧李寿祺,导演黄鹤声);1964年香港的黄梅戏戏曲片《花木兰》(凌波饰花木兰,编剧葛瑞芬、费安娜、董千里,导演岳枫,邵氏电影公司摄制)。这一阶段的木兰电影基本沿用戏剧故事,并采用戏曲艺术片的形式,在故事与人物框架上并无大的变化。其中1964版的《花木兰》在东南亚影响较大,著名女星凌波因此片的表演获第十一届亚洲影展最佳女主角。
20世纪90年代以后,木兰故事开始进入电视剧领域。1995年台湾台视的《排山倒海花木兰》(30集,杨丽菁饰演花木兰)轰动一时。讲述北魏文孝帝大和年间,北国突厥可汗大肆兴兵。大将李文叛逆,突厥军连破八十余城,贺廷玉将军死守边关陷入重围。朝中奸臣王严暗中勾结突厥国。千夫长花弧之女花木兰,代父从军,被保举为火头军副将,与李文之子李骏及另一改扮男装之女胡丽,在军中共事。木兰得突厥公主赛洛和义士大鹏所率义军相助,大败突厥军,突厥可汗奉上降表,大元帅贺廷玉率花木兰、朱全等得胜回朝除去奸臣。花木兰也与将军李骏结为佳偶。1996年大陆拍摄的《花木兰》(23集,时爱红饰演花木兰)剧中除了传统的替父从军,在战斗中结识军中战友,杀敌立功被赏识提升之外,最重要的改动就是木兰的女性身份不是战后才恢复,而是被人揭穿,木兰被贬还乡,木兰在敌军包围中救出已被封为元帅的刘元度。皇上下旨召回木兰,木兰率众将士大败番军。战事结束后木兰恢复女儿身份,与刘元度结成姻缘。1999年台湾杨佩佩工作室与湖南经视合作拍摄的《花木兰》(48集,袁咏仪饰花木兰),全剧分为上、下两部。上部“木兰新编”讲述了虽为女儿身却志比男儿高的花木兰,代父从军、拼搏战场的传奇故事,她与将军李亮在战场结识,起初两人因误会生隙,继而由怨转爱,经历种种波折,有情人终成眷属。下部“木兰从夫”则讲述了功名显赫的木兰换回女儿装作为新妇后,所经历的因封建世俗对男女尊卑的偏见而引发的一桩桩家庭矛盾,最后与李亮冰释前嫌。电视剧中的花木兰不仅英姿飒爽,而且趣味横生,成为当年最火的电视剧之一。同年另一部是香港无线电视的《花木兰》(20集,陈妙瑛饰花木兰)。讲述花弧因无意中发现郎氏父子贪污的罪证,遭两人陷害,被列入朝廷征兵名单。木兰女扮男装,代父从军。军中,木兰与死对头贺高升相遇,其实高升早已得悉木兰是女儿身,当木兰身份险遭揭破时,便暗中相助。郎氏父子不断派卧底加害身在军中的木兰,但木兰非但每每化险为夷,更屡建奇功,被太宗赏识而加官晋爵,更赐御妹郎小小为妻等情节,可以看作传统木兰故事的搞笑版本。2006年在两部表现北魏冯太后传奇一生的电视剧中,都出现过花木兰的故事,《北魏冯太后》中饰演“花木兰”的是沈傲君,《胡笳汉月》中饰演“花木兰”的是左小青。90年代后中国影视剧在讲述木兰故事时,开始从个人意识,个人痛苦角度进行,木兰形象也不再强调阳刚之气,反倒是强调她的女性特质。在情节安排上,绝大多数影视作品都表现了她的女性身份中途被发现,而不是回乡后自己揭开,这是因为许多影视人都意识到,12年的征战生涯,女性身份是很难保密到底的。于是木兰的女性身份是如何暴露与如何继续保持,便成为新的情节点。同时木兰内心复杂多样的情感冲突,也是许多作品的表现内容,比如表现她在爱情上的挫折与痛苦等。
1998年,迪斯尼将木兰故事制作成动画片《花木兰》(Mulan),影片总收入达三亿美元,成为迪斯尼利润最高的影片之一。这部动画片以美国文化视角对中国传统木兰故事作了新的改动。影片讲述花家的大女儿花木兰自小便是个聪明伶俐、志气高昂的女孩,一直很期待自己能给花家带来荣耀。北方匈奴来犯,年迈的父亲被征召上战场,花木兰害怕父亲会一去不返,便偷走父亲的盔甲,假扮成男装,代替父亲出征。花家的祖宗们为保护花木兰,派出心地善良的木须龙去陪伴她。在军中,木兰通过了困难的训练与考验。然而,战斗中花木兰的女儿身被军中的同伴发现,众男子害怕木兰会被朝廷判以“欺君之罪”,将她遗弃在冰山雪地之中,自行前往匈奴之地作战。在艰难的时刻里,木须龙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木兰最后协助朝廷大军击退了匈奴的来犯,救了全中国。动画片在诸多重要之处对木兰故事作了修改,如强调木兰的个性,突出父女双向的爱,木兰在女性身份暴露后被众将士抛弃,木兰单身一人拯救国王等。另外,片中还增加了木须龙和蟋蟀的角色。《花木兰》成功后,迪斯尼又推出了续集《花木兰2》(Mulan 2)讲述了花木兰和未婚夫李翔被指派护送三位公主下嫁和番。途中,木兰发现公主们并不愿外嫁异族,而且还爱上了护送的士兵,木兰帮助公主们逃跑,同时自己单身完成任务并最终与李翔结婚的故事。但《花木兰2》远不如《花木兰》成功。
木兰故事的最新电影是2009年的《花木兰》(赵薇饰花木兰,导演马楚成,编剧张挺,星光国际传媒)讲述北魏,花木兰从小失去母亲,与父亲花弧相依为命。从小受父亲影响偷练武功,私学阵法,武艺高强。游牧民族柔然犯境,魏国全民征兵。木兰不忍年迈的父亲再上战场,便灌醉父亲,悄悄地替父从军。初入军营,木兰精湛的武艺引起了副营长文泰的注意,在一次半夜洗澡时,她的身份被文泰发现。文泰和木兰并肩作战,木兰也晋升为将军。相处中,两人渐生情愫。因大将军违背承诺,致使文泰和木兰的部队被柔然单于门独围困在绝地,为了爱人和士兵,文泰向冒顿公布了自己的王子身份并被缚。木兰遣散士兵,化装成柔然士兵,并在柔然公主的帮助下杀死门独,救出文泰,结束了战争。班师后,木兰推掉赏赐,公布了自己的女儿身并回到家乡。为了停止战争,皇帝让文泰和柔然公主和亲,文泰来找木兰,但木兰最终拒绝了文泰。电影在戛纳电影节预售出多个国家版权,表明花木兰这个形象被广泛接受和欣赏的国际化趋势。
进入新世纪以后,除了电影之外,以木兰故事为内容的戏剧和其他形式的艺术仍在不断出现,如2001年上海戏剧学院第二届国际小剧场戏剧节的《花木兰》和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花木兰》,这些新的戏剧作品对传统木兰故事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改写甚或颠覆。将木兰故事改编为作品的,还有舞剧《花木兰》(吴佳琦饰演花木兰,上海歌舞团和澳大利亚悉尼舞蹈团联合)、歌剧《木兰诗篇》(彭丽媛饰演花木兰,总政歌舞团)、杂技剧《花木兰》等。当代娱乐的新样式电脑游戏也对木兰故事表现出兴趣,2005年,斯普公司制作发行了动作角色扮演类游戏《花木兰》,表现了从花木兰替父从军开始,到建功立业,班师回朝的整个过程。
经过一千四百多年的演变,木兰故事由最初的几百字演变到上百万字,由最初的叙事诗发展到各种叙事艺术形式(民歌、小说、戏剧、连环画、电影、戏曲、歌剧、舞蹈、电脑游戏等),木兰形象不断地改变与刷新,人物关系在不断地增加,故事情节在不断地丰富,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故事谱系。最终成为国家与民族的集体记忆和传统文化的精华内容。同时,由于不同的时代状况、不同的社会背景,使得木兰故事在每个时代的再叙述,都有不同时代的特点与核心。著名历史学家顾劼刚在论述中国古代历史记载和经史文献时,曾经提出过一个“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的观点,其实不仅是历史,历史剧也同样遵循这一原理,比如人们熟知的包公(包拯),虽然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但其事迹在《宋史》中不过是廖廖几行字而已,但到了后世,有关包公的故事却越来越多。我曾在多篇论文中表述过这一观点①详见本人撰写的以下文章:《历史剧的历史化与非历史化》,载《戏剧艺术》1981年第2期;《历史剧创作的歌颂问题》,载《新剧作》1983年第1期;《历史题材的一种写法》,载《戏剧艺术》1996年第2期;《〈宰相刘罗锅〉何以吸引观众?》载《剧影月报》1996年第3期;《“戏说”电视剧辨析》,载《戏剧艺术》2007年第3期。从传统戏剧中的包公、关公、唐伯虎、花木兰,到当代的电视剧《戏说乾隆》、《包青天》、《宰相刘罗锅》、《神探狄仁杰》,“就是在一个为观众喜爱的历史人物身上,尽可能多地堆戏。这种写法,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复活了中国古代艺术创作中的一个传统”。[1]而木兰故事的演变与发展也同样遵循着这一规律。
二、木兰故事的价值发现
《木兰辞》从民歌成型到20世纪末进入国际视野,在一千多年中,木兰故事不断地被讲述,是因为这个故事有被不断讲述的价值,有其内生的动力与民族审美心理的依据,因而能够吸引一代代的中国文人和艺术家。而能够被迪斯尼看中,成为吸引全球观众的故事,并使花木兰成为迪斯尼八大公主动画片之一,也必定是因为这个故事具有某种普世价值。那么,木兰故事的价值何在?
花木兰之所以深受中国人的喜爱,是因为木兰故事蕴含了中华民族的核心价值观。从《木兰辞》到后世的木兰故事,首先是木兰身上表现出儿女对父母的深爱,这样的“孝道”是为传统文化所推崇与褒扬的;其次木兰的行为表达出“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这虽然与传统重男轻女的成见不同,却又能为人们所广泛接受,表现出与传统文化的某种“共存与和谐”;第三,木兰的“功成身退”、淡泊名利、不贪恋官位的人生境界为历代国人敬佩不已;最后是虽然以男装方式取得成就,但木兰依然坚持自己的女性身份,使无论男性或大多数女性都对此极为认同。应当说,这些宝贵的传统在当代并未失去其价值,而恰恰是这些传统价值使得木兰一次次走进人们的视野。那么木兰故事中的精神价值是如何保留和演变,又在其国际化的过程中由迪斯尼作了哪些改动,体现出哪些新的价值?下面我从三个方面略加分析。
(一)孝
在《木兰辞》中,木兰从军的动机是:“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父亲入了应征名单,但病弱而不能行,因为家里没有长子,作为长女,她只能上阵。但不巧她是女性,为了能够尽孝,为了替父亲出征,她只有扮成男装从军。对于大多数古代中国人来说,花木兰是为了尽孝道而替父从军的。花木兰曾被唐代皇帝封过“孝烈将军”就是一个明证。这个“孝”也一直延续到后来的戏剧电影中,如1939年版电影《木兰从军》中,花木兰对父亲说:“爸爸一生已经经过了几十次打仗,这么大的年纪,也应该在家里养老了,近年来又是多病,北方的冰天雪地,您的身体怎么受得住?”在花木兰身上,有着中国传统文化中为“孝”牺牲自己的精神内涵,同时也表达出木兰对亲人的浓厚亲情。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孝是最重要的传统,因此木兰对父亲的“孝”是这个故事得以流传的核心价值。
不过从一开始,对木兰故事的解读中就有了另一种价值,这就是“忠”。因为中国传统社会体制的基础是人伦,因而中国文化呈现出家国一体的特征,为父母尽孝和为国家尽忠是一样的,忠孝一体化使得两者并不矛盾甚至高度统一。因此,以“忠”的观念来解读木兰故事从古代就开始了,如唐朝诗人韦元甫曾效仿《木兰辞》的《木兰歌》中,最后几句是“世有臣子心,能如木兰节,忠孝两不渝,千古之名焉可灭”的说法。清代田瑗的《木兰将军记》即从“忠孝两全”的方向论述了木兰与历代巾帼英雄的不同之处,再一次强化了其道德意义。①转引自陈韬文于1999年11月在第六届全国传播学研讨会(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与复旦大学在上海举办)上发表的《‘文化转换:中国花木兰传奇的美国化和全球化》,以及《文化移转:中国花木兰传说的美国化和全球化》,台湾《新闻学研究》第66期,2001年1月。木兰故事中的“忠”,在古代是忠君,在现代是爱国。从为父尽孝到进一步为国尽忠,木兰故事从20世纪30年代到五六十年代,正是在强调爱国意识和抵抗精神的意义上强化了忠孝主题。30年代至40年代日寇入侵中国,中国面临亡国灭种之忧,在全中国掀起了全民的抗日救亡运动,1939年版电影《木兰从军》中花父的台词是:“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国家有事每一个老百姓都应当去打仗,何况我是吃的国家的粮,躲在家里也不像话”,“军令如山怎么能够不去,好在爸爸年纪还不很老,还可以替国家出点力,死在战场上是要比死在家里光荣得多呢!”影片中花木兰的台词:“爸爸从小教女儿一身武艺,不如替爸爸去从军,一来尽孝、二来尽忠。”影片叙事重点由传统的对父亲尽孝偏移到为国家尽忠,使得片中人物的言外之意更加明确。50年代初爆发抗美援朝战争,当时的口号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因此爱国的意识在木兰故事的讲述中更为明确。50年代初常香玉版的豫剧《花木兰》出名的原因就是强调了爱国这个重点。这个版本的《花木兰》是陈宪章和王景中根据马少波的京剧剧本《木兰从军》改编而成。马本共十六场,陈本在保留马本精华的基础上,缩短为十一出,除基本保留木兰传奇的核心要素之外,省去了情感纠葛,增加了思想动员的内容,使故事更符合时代的要求。特别是第五出“征途”中,出现了一个落后人物刘忠(即“刘大哥”)这位刘大哥自私恋家、牢骚满腹、贪生怕死,对战争和前途充满悲观态度。于是花木兰用两段演唱义正辞严地批驳了他的反动言论,教育刘大哥重新回到革命队伍中来。第一段词是这样的:“刘大哥再莫要这样盘算,你怎知村庄内家家团圆?边关的兵和将千千万万,谁无有老和少田产庄园,若都是恋家乡不肯出战,怕战火早烧到咱的门前!”第二段唱词就是著名的“谁说女子不如男”。这两段铿锵有力的河南梆子不仅说得“刘大哥”心服口服,也深刻地教育了许多群众。在中国历史上,每处国难当头民族危亡之时,花木兰形象总是以其积极的精神张力激励着时代,正是因为其中蕴含的这种孝忠一体化的观念。
那么,对于这种深深根植于故事中的中国人的观念,迪斯尼是怎样解读和利用的呢?《花木兰》的制作者们认为,对于美国人和世界其他地方观众而言,为什么木兰要离家从军是影片要回答的关键问题。以“孝道”来解释木兰替父从军的行为是不足以令那些不了解“孝道”的观众信服的。要使现代观众和全世界观众更易于理解木兰的行为,就必须找到更有说服力的东西,经过苦思冥想,他们决定把原因定位为对父亲的爱,因此《花木兰》中增加了父女在花园中亲密无间的谈心场景,因为父女之间的爱是双向的,而不仅是中国孝道中强调的单方面的给予和付出。《花木兰》的角色总设计Dean Deblois说:“重要的是,影片中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典型的外国角色,她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荣誉,为了履行一些与生俱来、不容置疑的义务。当然,荣誉是一个普遍存在于不同文化的观念,但是我们必须以具体的例子说明,为什么有人愿意为它而奋斗,否则人们是不会明白的。”①田瑗《木兰将军论》“语云:‘忠孝不两全’”,而“致忠孝于合一,立奇功于女身,千载而上,千载而下,不经见也,惟木兰一人而已”。作者进而论证道:“木兰之生也,亦不过习《内则》之仪,遵保姆之训,固未尝学操干戈,受击刺之术也。乃一服戎衣,而致果克敌,何也?盖一念之至诚,此固智勇所从生;而立志之坚确,是又威名所由着也。”其次,为了吸引观众代入角色,博取他们的同情,使中国的传统故事成为“普遍的”和“感性的”,《花木兰》中增加了她一心想要荣耀家庭的动机。所以动画片一开始就是木兰相亲失败,没有能够给家庭带来荣耀,这是木兰从军的重要动机。因此,荣耀家庭和双向的爱取代了孝道成为影片叙述的主题之一。当然,这并不是说迪斯尼完全放弃了孝道的观念。而是说,孝道在《花木兰》中被改造为了一个更容易被不同文化接受的观念。由于迪斯尼的这种改写,东方传统意义上的花木兰被赋予了新的形象和新的内涵。
从木兰故事主题的变迁中,我们看到木兰从一个传统孝的典型,变成家国一致尽忠尽孝的典型,到成为爱父亲和自我成功的典型,这是木兰故事价值在不同语境下的解读,也使得我们看到了这个故事从一个民间故事到主流形象再到普世价值观体现的过程。
(二)英雄
民间故事里的木兰是一个勇敢的女性,一个传奇色彩的英雄。不同文学、戏剧、电影文本对木兰故事的讲述尽管有差异,但巾帼英雄的形象是木兰故事的基本点。在突出她的英雄气概上,各本并无二致。人们肯定她是英雄首先注意到的是故事的传奇性,正如清人沈德潜说的《木兰辞》是“事奇诗奇”。木兰故事的传奇因素大致是三个方面:一是易装之奇,木兰敢于和能够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确实大胆,令人惊奇。由于中国古代的重男轻女以及许多领域对于女性的禁入,使得女性无法进入这些领域,于是就出现了女扮男装读书(祝英台)、女扮男装经商(黄善聪)、女扮男装从军(花木兰)这样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往往因易装的传奇性而为人津津乐道。从女英雄的角度说,花木兰并不是中国古代唯一的女英雄。古代与男性一样上阵杀敌的女英雄还有穆桂英、樊梨花、梁红玉等人,但她们都没有木兰故事更深入人心,其原因除了木兰是女性之外,还因为她是一位以男性面目出现的女性,所以女扮男装这个外壳,是木兰故事的不同于中国古代其他女英雄故事根本之处。二是时间之奇,木兰在军中生活战斗十数年,居然从未被人发现是女性,这不能不说是一大奇迹。古代木兰故事的讲述无不在这一点上津津乐道,不过这个时间之奇却在当代受到了某种质疑。因为在当代人的理性思维之中,长期易装却不被发现是很难的,也是难以解释的。有人甚至认为,木兰并未真正在战场上作战,她带上骏马参军,在军中是一名函使,“万里赴戌机,关山度若飞”正是她作为函使的真正描写。作为函使不必与其他男卒吃住一起,她的女儿身份才没有暴露。三是能力之奇,作为一名女性,她在杀敌立功上毫不逊于男子,当然是令人称奇的。正是她的能力方面引起许多女性的共鸣和男性的赞同。如在戏剧、电影《红色娘子军》中有歌词,“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就是一例。《木兰辞》中对于木兰的军功并不详细,只有寥寥数语,即“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但后来的戏剧影视作品在叙述中,都对木兰非凡的勇气、过人的智谋、临阵作战的威猛作了大量的描写与添加。如香港1951年的《花木兰》增加半夜敌军偷袭,营中军士阵脚大乱,木兰偕主将柳元庆统领军队,成功击退敌军。豫剧和根据豫剧拍摄的《花木兰》如此。某夜,木兰听到群鸟飞鸣,她料想必是敌兵前来偷袭,便禀告元帅四面埋伏,智擒敌酋。1998迪斯尼动画片《花木兰》中增加了木兰利用火炮引发雪崩大胜敌军,以及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运用机谋战胜敌酋,拯救国王的情节。因此,在传统思想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与观念中,在强调女子“三从四德”,习惯将女性视作男性附庸的古代社会,木兰的英雄传奇是对传统男尊女卑、男强女弱的反抗,这一形象无疑长了女性的志气,鼓舞了很多女性。所以在我国文学所塑造的女英雄形象上,或多或少都可以找到花木兰的影子,并形成了女英雄故事的叙述模式。
在表现花木兰巾帼英雄、传奇英雄上,迪斯尼是怎么做的呢?应该说,正是这一点上,迪斯尼发现了木兰故事的最大价值。因为在传统的西方影片中,金发公主往往是被困在某个城堡里,等待英俊的白马王子来拯救。而在木兰故事片中,木兰女扮男装,走上战场,战胜强敌,并最终救出国王,这样一个大胆勇敢的东方少女传奇故事,正是在女性主义开始流行的时代,迪斯尼动画片所需要的故事。因此,在这一点上,动画片不但没有削弱木兰故事原有的传奇色彩,反而大大加强了其传奇性。动画片中增加的情节是,即雪地战役中花木兰受伤,在医治过程中女子身份不慎被发现,被丢弃冰天雪地里后,(表现男性对女性的无情),花木兰发现单于没死,并且纠集余部要进攻皇城时,她快马加鞭进城(表现女性的勇气),此时的花木兰完全是以一个女性的形象,救出了男权社会的最高象征皇帝(表现女性英雄对男性的拯救)。有趣的是,动画片还在此处对男性作了一点小小的调侃,让男性扮演成女性。正是花木兰施计让士兵男扮女装,才得以骗过凶恶的单于,将皇帝顺利救出。
迪斯尼版的动画片《花木兰》上映后,国内有文章认为,迪斯尼版的花木兰是异国形象的典型代表,是西方社会意识形态和女性价值观的体现,是颠覆了中国传统女性的形象,认为“只是截取了某些中国符号来传达美国精神”,“表达的不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精神、深厚人伦,而是通过对中国古老故事的再现和描写,表达典型的美国精神和西方价值体系”。[2]我并不同意,应该说,迪斯尼版《花木兰》是在中国花木兰故事的框架下,以西方社会的个人主义价值体系,强化了中国民间故事中的巾帼英雄形象,给原来的人物形象赋予了全新的现代意义的阐释。
(三)女性意识
由于木兰是以女扮男装的方式从军征战,因此,这位女英雄的“男性化”成为木兰故事的重要特征。近年来许多关于木兰影片的分析文章,往往谈的都是木兰的男性化以及女性在男权话语体系下的表现等。这些文章固然对于木兰的男性化问题作了很好的分析与阐述,但却存在着对木兰女性特征的误读与忽视。
我们先看《木兰辞》,民歌中关于男性与女性的主题叙述主要是两处,一是篇末的点题之语:“雄兔脚扑朔,雌免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它表达了男人能做到的事,女人一样也能做到的题旨。这一点是整个木兰故事的点题之语,也是后世许多作品继承的理念。二是木兰回到家中的一段换装描画。即“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这段文字不仅描写了木兰换装梳妆的过程,而且渲染了她重回女儿身的喜悦心情。这一部分在古代是被重视的,如《雌木兰》结尾处,木兰母亲要她与王郎拜堂时,木兰恢复了女性意识的特有娇羞状,于是母亲说:“女儿,十二年的长官,还害什么羞哩。”
然而,在20世纪以来木兰故事的讲述中,强调的往往是前一点,而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后一点。20世纪以来,在进步知识分子的引领下,中国女性解放的意识开始萌发,特别是五四运动以后的启蒙大潮中,一些女性开始有了独立精神和男女平等意识,她们开始用自己的努力而不是依靠男性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女性不再以女扮男装的方式进入男性社会,甚至有不少女性在传统男性的领域取得成功,应当说,中国妇女在女性解放上的成就达到了相当高的程度,也是为世界所瞩目的。然而,正如一些研究文章所提到的,中国的女性解放也出现了某些误区,其中比较明显就是“男性化”和对“社会化”无限崇拜,即似乎只有放弃女性的性别特征,放弃与家庭的天然联系,女性才能得到解放。比如“不爱红妆爱武装”、“铁姑娘”就是放弃女性的性别特征。而对“职业女性”的推崇和对“家庭妇女”的鄙视,则是在将家庭与社会的对立中,明显将家庭当作了束缚女性的囚笼。因此,20世纪以来,中国戏剧电影在木兰故事的讲述中,往往突出的是木兰的英雄气概和与男性同样的能力,却淡化了木兰对女性身份的认同。各种作品中的花木兰,大都表现了她的阳刚之气,表现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气概,却极少有女儿家的娇羞,或者用学术话语说,是以抹平性别差异面貌出现,隐藏淡化其女性特征而强化或渲染其男性外表。《木兰辞》中木兰在战后恢复女性身份,她对自己女性性别的认同与喜爱,她对于女性本身的肯定,在木兰故事的现代叙述中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在一些女权主义者在文章中,把木兰脱下戎装,恢复女妆读成了向男性屈服,认为她是不得不回到女性身份,是从巾帼英雄蜕变回一个相夫教子的旧式妇女,并将木兰定性为是符合以男性中心文化要求的驯顺女子。对木兰故事的如此解读,我以为是一种误读。因为我们从《木兰辞》中看到的是木兰认同并喜欢自己的女性身份,她在显示了自己不亚于男性的能力之后,并未否认女性的价值或蔑视女性的存在,而这种对自己女性身份的确认,我认为正是木兰故事的重要之点和精华之处。
迪斯尼动画片《花木兰》正是在某种程度上否定了极端女权主义者的观念。虽然动画片塑造了一个巾帼英雄,表现了女人未必弱于男性的观念,突出了花木兰强烈的个人意识和实现其个人价值的渴望,对欧美盛行女权主义国家的观众有着强烈的吸引力,但迪斯尼没有走女性主义的极端,把《花木兰》讲成一个女性对抗男性的故事,而是讲了一个年轻女性寻找并展现自我的故事,这样的故事是有着跨越国别、民族和文化魅力的。可以说,迪斯尼的花木兰,正是在认同女性本身性别的基础上肯定了《木兰辞》的基本价值,但又增添了崭新的文化因素。因为迪斯尼明白,大多数观众是中庸的,走极端只会脱离大众,自毁票房。
在当代西方影视作品中,中国符号越来越多,但一般都是以单独元素的方式表现,如功夫、龙、熊猫等,以一个传统的中国故事改编而取得票房的巨大成功,动画片《花木兰》是首例,因此它不仅是国外电影人研究分析的对象,更是中国电影人和学术界分析研究的对象。中国故事要想成为世界题材,我们就必须研究许多中国传统故事的普世价值在哪里,能够被全世界广大观众所喜爱所接受的故事需要具备哪些特征。木兰故事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之一,也是中国古代故事能在今日具有强大生命力的故事之一,它既是中国文化软实力的部分,也是我们无形的精神资产,但是能否用好这笔资产,并不取决它是否是中国的传统,而是取决于我们如何认识并运用这笔资产。
[1]吴保和.历史题材的一种写法[J].戏剧艺术,1996,(2):7-9.
[2]姚艳.中国形象下的美国血液——从形象学角度浅析迪斯尼动画电影[EB/OL].(2010-09-16) [2010-10-06]. http://dushu.zuo yong.org/786.
(责任编辑:魏 琼)
Hua Mulan:the Evolution and Dissemination of a Chinese Cultural Sign——From the Mulan Drama to the Mulan Film
WU Bao-he
(Shanghai Theatre Academy,Shanghai 200040,China)
During a period of more than one thousand years,the story of Mulan's joining the army for replacing her father has been undergoing a series of manifestations,such as folk-songs,long-and-short poems,novels,theatres,films,television series and compute games.And its content has also been developing,being augmented from initial hundreds of words to more than one million words.While the image of Mulan constantly changes and renovates,the related characters and story details continue to multiply.All this constitutes such an enormous story pedigree that the collective memory of nation and the essence of traditional culture are composed.For the restatement of the Mulan story,different ages embody different times characteristics,value concepts and cultural mentality.And to contemporaries,the most attractive is the spirit value of filial morality,heroic deeds and female identity.The theme of the Mulan story develops from typical filial-morality through typical faithfulness to one's country and parents to typical love for one's father and self-success.And the legend of the Mulan story shapes the main narrative pattern of the Chinese heroine story.Although,under the big background of China's modern enlightenment and women's liberation,the female independence consciousness of the Mulan story is developed largely,the female identity and affirmation are neglected intentionally.By disclos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 Mulan story,and by analyzing its contained spirit value and the different manifestations of different time contexts and cultural background,also by interpreting the values in many works about Hua Mulan,a process of development for a Chinese cultural sign and its realization of spirit value can be opened out.
Hua Mulan;legend;filial morality;heroine;female identity
J902
A
1007-6522(2011)01-0016-11
2010-11-20
吴保和(1952- ),男,上海市人。上海戏剧学院电视艺术学院教授、博导,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戏剧、影视编导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