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流行文化中身体体现的阐释与批判
2011-04-08左伟清中山大学教育学院广东广州510275
左伟清,中山大学教育学院,广东广州 510275
当代流行文化中身体体现的阐释与批判
左伟清,中山大学教育学院,广东广州 510275
当代社会身体凸显出来,并直接成为组成流行文化的数据和符号。身体体现、身体意象与流行文化产品同时兴盛,形成当代社会文化的一大奇观。当代流行文化中身体呈现出如此样态:身体的形象化审美化——美丽与哀愁;身体的张扬化情色化——性感与裸露;身体的娱乐化狂欢化——宣泄与放肆,身体在获得解放的同时又不得不面对异化的危机。当代社会消费文化、视觉文化、娱乐文化促进了身体解放却又导致了身体表面化、置空化、物质化和他者化;当身体被简化成了资本、性和欲望的代名词时,就是单向度的身体解放,它瓦解了人存在的全部真实性。因此,应该强调身体与灵魂的相互寄居,实现修身与贵身的统一以达到诗意栖居。
身体;文化;审美;异化;批判
当代流行文化就是一种关于身体和性的消费文化,身体及其各个组成部分已直接成为组成流行文化的数据和符号。在当代流行文化中身体凸显与呈现了出来,身体成为当代消费文化的主要旋转轴心,成为当代视觉文化的基本影像元素,成为当代流行艺术的重要审美载体,成为现代人自我认同的基础。今天,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历史进入了消费时代,大众传媒所带来的视觉冲击使影像日益成为观众聚焦的目标,身体开始重新回到现代的审美视野和日常生活中,身体文化从传统转向现代,由边缘到中心,由低调到张扬。身体已经与消费、时尚、社交、休闲等融为一体,成为一个意义无穷的能指符号,有意无意地负载了这个时代各种各样的色彩斑澜的文化形态。
当代流行文化的发展显示,身体的解放同流行文化的发展是相辅相成的。身体越要进一步解放,流行文化就越获得发展的动力;而流行文化越发展,反过来,身体就越得到解放。关于身体的各种论述与流行文化产品同时兴盛,几乎充斥了整个社会的各个角落,形成当代社会文化的一大奇观。
一、身体的形象化审美化:美丽与哀愁
对女人而言,镜子和磅秤取代了祭坛和跪凳。[1]196
身体的形象化审美化指的是身体的实用功能淡出之后对于身体的外观、视觉效果、观赏价值以及消费价值的突出强调。身体的审美化使人们日益关注对自身身体的重塑;同时对身体美感的追求又使审美更加世俗化和生活化,身体最终陷入审美的暴力之中。
当今消费文化的发展促进了身体的形象化审美化。传统社会重视的是身体的生产性的价值,身体的强壮与力量成为评判身体价值的主要标准;而随着消费主义的盛行消费和享受的身体终于得到解放,身体的外观、与生产能力与生殖能力无关的“审美”价值,获得了越来越重要的意义,今天劳动的身体变成了欲望享受的身体。过去社会财富的相对缺少要求人们压抑身体对物质的需要,社会采取了禁欲主义的道德伦理;现时代身体是作为享乐主义实践和欲望的一个领域而出现的,消费文化通过广告、大众传媒和商品展示及其陈列技巧,全面激发人们广泛的感觉联想和欲望。经济的发展也使得人们不再停留在身体的居安求暖,而是企求健康美丽长寿等方面,因此身体产业不断发展。如今我们面对的“是身体处在消费主义中的历史,是身体被纳入到消费计划和消费目的中的历史,是权力让身体成为消费对象的历史,是身体受到赞美、欣赏和把玩的历史。身体从它的生产主义牢笼中解放出来,但是,今天,它不可自制地陷入了消费主义的陷阱”[2]20。由商业开发出来并被投入消费市场的“身体”,正日益偏离身体的内在含义和根基,被打磨成外表光滑、形象美丽的符号。在消费文化中人们尽情表现出自身作为一个消费购买者所具有的抉择权和能动性,一方面身体成为了消费的主体,美丽的服饰、精细的食物、优良的装备都是围绕着身体而为其服务的,另一方面身体本身成为了消费的客体,饰身、塑身、变身等针对身体而展开的身体产业快速发展,为美丽而消费的身体得到了自我的满足与认同。但在繁复细腻的购买背后,为消费而消费的身体,在眩目的物的包围与蛊惑下心灵和精神常常是空缺的,使得看似占有消费主动权的物主沦为被动消费的物奴。这是消费时代的身体文化留给我们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身体的解放是真正合乎人的本性的存在方式,这种方式应该是审美的、反对拜物教的,但现在这个被解放了的身体却走向了市场,变成了消费品,这是当前一个尖锐而又有待解决的悖论。
当今视觉文化的转向促进了身体的形象化审美化。在视觉文化的基本样式明显转向景观、形象的过程中,身体景观已作为主导性的生活模式和当代文化的重要表征。读图时代身体是图像消费的主题,图像表现的价值不只是其使用价值,更多在于其美学价值。视觉文化对身体的建构,在一定意义上使“知识就是力量”表现为今天的“图像就是力量”,人们除了热衷于视觉的读图与感官的享受之外,根本上身体也“被把握为图像了”,也就是说身体被符号化、形象化了,时下对身体的崇拜就是对美丽健康身体符号的崇拜,当代视觉文化的“拟像”性造成人们对“幻象”的崇拜。根据弗洛伊德的相关论述,他认为人的潜意识里都存在“自恋”的倾向,而拉康的“镜像理论”也告诉我们,人总是在与他者相互观照中认识自我,因此现实中自我身体与标准身体之间差异产生的张力,使自身永远处于反思与焦灼当中。于是种种身体技术被不断地发明出来,一方面是化妆技巧、形象设计、美容手术等塑造身体的技术,另一方面是运用身体的技术,如各类身体语言及日常生活的体态姿势的表现与展露等。当新的身体技术被不断发明出来,它们最终又反过来成为控制身体的外部力量。
当代视觉文化对身体和构形、外观的关注,超过了以往任何时代。文化脱离传统的以语言为中心的理性主义形态,而向一种感性主义形态转变,正是由于强势传媒极力迎合人们对“身体图像”的极大关注,身体的重要程度才不断地被放大,拥有健康的、性感的、时尚的乃至完美的身体正成为千千万万红男绿女心中的梦。身体的遮蔽时代被图像化了的身体健康和身体审美的时代所替代,一种观念的变化在悄无声息中渐渐地改变了人们对身体审美的认识,优雅地展示身体成为一种时尚,一种新的普泛化了的文化形态。但是,当代社会把注意力引向身体的外形、穿着以及姿态的同时,又确立了一整套身体美学标准,它体现为强制性的身体美的视觉规范。在今天,节食与身体保养已经越来越被视作释放肉体诱惑的载体。节食并非当代人的发明,古希腊时期就曾对进食制定过科学规范,以期藉此达到自制与适度;在中世纪,为了获得灵魂的净化并控制情欲,斋戒是所有基督教常规中最重要的一种。显然,这些“节食”的形式都是指向精神和灵魂层面的。而当代节食的目的已变成了追求苗条的体型,成了一项身体工程,苗条的身材使人们存在一种虚幻的满足感[3]58。身体从心灵那里解脱出来,却被套上了另一副枷锁而仍然没有获得激情澎湃的自我解放。
身体的形象化审美化导致社会身份的“认同”与“区隔”。这是一个“以貌取人”的社会,对“高雅”身体的崇拜恰恰表现了人们对一种社会地位与社会身份的向往,追求品位加强身体的消费成为当今社会的一种常态,通过身体消费方式区分身份也创造了一种新型的不平等关系。事实上,身体崇拜是社会意识形态操控的反映,社会的身体对自然身体的再塑造与再生产过程,是一种“愉快的审美暴力”。今天身体的外形、身体的审美价值与消费价值成为人们关注的中心,人们对自我的解放重点放在外在的身体解放上,而忽视了内在的精神解放。
二、身体的张扬化情色化:性感与裸露
以前,性爱无法避免罪过的胎记,总带着生存上的负疚;如今,性感被美化、抒情化乃至神化。[4]158
在现代社会中,性感是一个与性紧密相关,同时又被文明的外衣所包裹起来的关于人类性欲望的象征符号。当代流行文化中展布着各种暧昧情欲,在这个视觉主导时代,围绕着身体穷形尽相地展开着的都是以性为核心的种种暗示、挑逗、诱惑,文化已逐渐倾向于一种情色化的身体表演,崇拜性、身体、欲望的情色化“明示”和“暗示”无处不在,情色化的身体上升为文化领域中新的图腾[5]96。如果说以前的人们对于性的态度是保守的、秘而不宣的,那么现在的人们对于性的态度则是开放的、开诚布公的。当代社会以最大的兴趣到处和时时刻刻谈论着“性”的问题,并以各种“科学”的性论述统治着整个社会,引诱人们按照其特定的性论述从事各种行为,而在贩卖和推销各种“性”论述方面,暴露并实现偷窥或自恋的公开化,这是图像媒介的天性。如今,从身体到语言及至情感之于裸露,人们“疯狂”地无所不用其极。如果说之于文身的裸露还有所保留外,裸替、裸聊、裸诵——层出不穷的“赤裸”现象则使裸露的尺度达到无以复加的境地。人们性观念的悄然转变,所带来的是层出不穷的与性有关的社会现象,这时的身体仅仅成为性、欲望的代名词。
身体的张扬化情色化,是社会开放程度与民主自由的逐步增长的结果。现代社会承认文化价值的多元性,这种相对宽松的舆论环境和较大的思想言论空间,使得人生的意义显现出相对性的驳杂面貌,这意味着各种生活方式都有着不容抹杀的独特意义,人们不能再用大一统的价值标准来衡量、评判。个人的自主权利日趋增多,人们对自由选择生活、民主参与生活、公平参与社会的诉求日趋强烈,此前由国家、组织控制的民众的思想意识、价值取向、审美趣味、生活方式、文化态度正在大面积改变。在个性张扬日益获得认同的今天,对秩序和正统价值观进行嘲讽、批判和肢解,是许多新时尚潮流、新艺术、新生活态度的共同点。过去被各种道德观念视为禁忌的感官要求,诸如“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等信条,越来越成为身体进一步解放的障碍。
身体的张扬化情色化,满足了当下人们的个性心理需求。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看,人总是希望通过展示自己以获得群体的接纳与肯定,从而对他人产生影响并获得信心。裸露恰恰能给人带来这种心理上的满足,从文身到吊带装,或多或少的暴露,无疑能讨好、也能吸引别人的目光。而对其他人来说,诸如此类的“疯狂裸露”行为则恰好反映了其窥私和自恋的心理,“艳照门”事件的出现正是这一心理的集中反映。由于个体意识和隐私意识的出现,有些身体实际上是不可阅读的,一些角度和方式在现实生活中不仅无法通过肉眼完成,而且还是被彻底禁绝的,日益发达的现代社会将裸露推入了一个怪圈,一部分人一方面拼命遮掩自己,一方面又费尽心机地想看到别人的裸体。他们除了对裸露者“大胆前卫”的行为感兴趣之外,潜意识里也有对“性”的窥视欲望。窥视是每个人都具有的一种爱好或者说需求,但在现代传媒和印刷技术介入之后,这种欲望才得到了大面积的实现,视觉文化的出现导致了“视觉禁忌”的失效与身体中原始情绪的奔腾。窥视背后体现的是一种自恋情绪,自恋是一种强烈的对自我的认同感,甚至是一种对生命的体证,人们往往会把自己投射到图片、电视、电影所展示出来的人物形象上,幻想自己就是其中的人物,经历着虚拟的富贵、浪漫、成功、恋爱等,从而完成一种欲望的发泄,在窥视中完成虚拟的满足,得到快感体验的愉悦。他们在现实中缺失的东西,甚至是不可言说的欲望,这样产生了补偿性体验和替代性满足。
身体的张扬化情色化,体现了当下人们的反叛意识。在身体的发展史上,从古至今,一直都有一套强大的控制与压抑身体的机制,它不允许身体面对公众进行自我表现,这造成了“上半身”始终压制“下半身”并导致了对身体的长久戕害,被压抑的身体存在解放的诉求,它必须通过一种形式去达到这一目的,而通过一种特殊的感情发泄则“是一种暂时从桎梏中解放出来的集体疗法”[6]174。当代社会随着理论上对肉体需求的宽容,以及整个社会给肉体提供了日益舒适的享受渠道,一场肉体与身体专制的对决已经开始。随着私人空间的日益扩大和身体社会的出现,特里·伊格尔顿的判断似乎得到了证实:“肉体中存在反抗权力的事物”,而“对肉体重要性的重新发现已经成为新近的激进思想所取得的最可宝贵的成就之一”[7]17。时下标新立异的身体装扮、花样翻新的性暴露、娱乐至死的身体表演等,无疑是长久压抑的一种爆发,是一种身体解放欲求的展露,这在一定程度上释放了人欲,但从一个极端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它追求的是一种肉体的在场感。女性是受压抑最深也是今天变革意识最强的群体,她们努力挣脱对身体与性的禁忌与束缚,突出了对身体的张扬与重视,这是人的自我意识觉醒与自我肯定的重要一环,然而,“一个当代的怪异公式出现在集体无意识中:人性解放=精神自渎=身体解放=肉体敞开=目光下移=感官刺激。女性身体又一次在解放的名义中背离了自然属性,而成为概念滑动下移过程中的实际牺牲品”[8]337。当代身体正在被张扬着,在张扬“下半身”的肉体策略中,整体意义上的身体和身体升腾出来的精神死了。
当代流行文化中极力展示着性感与裸露的身体,关于身体的种种展演后面还传达了男权话语下男性对性感的兴趣和欲望。“那种快感观是男人‘有权观看’的权力的象征性表达,它的首要对象是妇女身体,或者更确切地说,妇女的肉体。”[9]142从卖弄风情的眼神或者令人着迷的纤纤素手到酥胸、大腿、臀部,甚至赤裸的胴体,针对女性我们随之也获得了关于性感的意义:身材苗条,三围要符合标准。视觉空间的身体与欲望已经被改写成男性的消费和娱乐——这种快感的享用是男性的特权。这种等级关系尽管成为女权主义理论的攻击目标,但这种关系在现实生活中没有得到彻底的改观。可以说,男性目光规定了的女性身体,在男人的窥视下,女性身体被性化与占有。这种为他者目光而存在的身体,事实上已经消解了自我对身体评价的主动性,仅仅浮在被男性期待和感知的纯粹肉体表象上。在此,女性被迫以僭越裸体禁忌的方式,体验男性化目光对自身的重新构造,其身体形象亦不得不服从某种预先设定的价值规则——这种规则恰好通过展示裸体而不是禁闭身体的方式显示出来。今天对性的控制,是一种改变了战略的控制,它不再以压抑的形式出现,而是以挑逗和刺激进行控制——把衣服脱得不能再脱了,甚至脱光,但是,身体一定要性感,看上去漂亮。
身体的张扬化情色化,女性审视自身与主动“示看”后面传达着女性对“性感”的自恋式满足。当代社会有些女性把传统的“被看”变成了现在的“示看”,主动地把自己展示出来,供人们观赏与品评。随着女性主义意识的推动,女性的地位逐渐提高,社会的宽容度也越来越大,女性是否展示自己的身体与隐密的欲望越来越成为女性自己的事,但是另一方面,女性的身体与隐密的欲望仍然具有宝贵性。在男性的特权话语下,拥有美丽的容貌与性感的身材并按照男性对女性的想象和要求生活,她就会得到充满爱情的浪漫生活、并获得良好的财富和地位,美丽性感的身体与舒适享乐的生活具有一定的交换功能,这就使女性的“示看”具有了主观的基础,加上经济社会高额回报的诱惑,女性的由“被看”到“示看”,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裸露的乌托邦已将身体重建为总体化幻影。在古希腊人那里赤身裸体是为了回归自然即回归自我,体现的正是人性自然的朴素与健康。当代的身体化则是为了摆脱附着于衣服之上的异化的精神状态或心理感受,即挣脱文明中主流意识形态的影响,脱去文化包装正是为了迎合某种“他者”的目光,它更是自我的一种彻底丧失。当代身体被简化成了性和欲望的代名词,“肉体乌托邦”的结果是瓦解人存在的全部真实性,人被身体的代替物(以前是道德和政治等,现在是性、肉体和欲望)所奴役。事实上肉体不是身体,性和欲望也不是身体,它不过是一个生理性的自我,与身体的尊严无关。如果没有看到这一点,而只专注于“生理性的自我”,也只能让我们遭遇千人一面的肉体而产生无意义感。
三、身体的娱乐化狂欢化:宣泄与放肆
身体失控后的那种极度兴奋的快感——即自我的丧失——是一种躲避式的快感,是从自我的控制/社会的控制中逃避出来的。[10]62
当代流行文化以其极具感染力的娱乐性,使身体成为制造快乐与传递快乐的主要载体。通过文化产业和娱乐业法则的广泛运用,体验与娱乐成为当前文化的主导倾向。当代流行文化既用年轻美丽健康的身体愉悦大众,同时,也利用滑稽、游戏的身体为大众制造欢乐。如“小沈阳”、潘长江等诸多以滑稽风格见长的影视“丑星”在服饰穿着、举止谈吐、动作表情上刻意夸张甚至变形,以喜剧的方式来表现日常生活中“小人物”的酸甜苦辣;电视综艺娱乐节目的主持人也一改过去那种外型靓丽的绅士淑女的形象,开始以身体搞笑的方式来带动现场气氛;娱乐文化中还出现了一批擅长身体游戏的平民偶像,如芙蓉姐姐、流氓燕等,她们靠并不美丽却自恋至极的身体造型,或是靠游走在艺术与色情之间的身体裸露,来完成了一个从身体自娱到用身体娱乐大众的过程。当代流行文化不仅以各种方式娱乐大众,而且往往以娱乐至死的精神促使身体的众生癫狂。近些年推出的国产贺岁片、香港的“无厘头电影”、以及电视里播放最多的情景喜剧和言情肥皂剧等,都具备了浓厚的狂欢化特征;电视中更是不断推出集体参与式的狂欢类节目,如《快乐大本营》、《幸运52》、《勇往直前》、《以一敌百》等,都是以游戏、猜谜、博采、比拼等形式推动大众参与的娱乐节目,在此大众能从一种狂欢或模拟狂欢的氛围中产生悬念和兴奋,并获得一种情绪的宣泄;此外还有各类的现场直播流行演唱会、劲舞表演使年轻一代由刺激而达到“迷醉”的程度。
身体的娱乐化狂欢化,满足了个体的体验需求。德国哲学家威尔什发现,当代社会生活有一个明显的“表层的审美化”趋向,它直接体现为三个重要观念——“装饰,活力,体验”。表层的审美化正在把我们的现实世界变成为一个“体验的世界”,其本质乃是满足那种与我们形式感相一致的更美之现实的“本原需求”。在消费时代,休闲已经成了人类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休闲是人作为一个生存主体的主观需要。当代流行文化以影像的直接、浅显使人们能毫不费力地消费它并从中获得愉悦感,使公众的休闲和娱乐渴望轻松地得到满足。现代社会给人们带来了图、声、文并茂的信息充裕的全新生活,图像的逼真和特殊的视觉效果充分满足了大众的娱乐需求和视觉美感追求,使人们“看”得“养眼”,“听”得“悦耳”。
身体的娱乐化狂欢化,满足了个体的快感需求。身体是快感的载体,尤其在当代社会转型时期,大众的心灵充满迷惘,迫切需要以轻松、娱乐和消遣作为减压阀和润滑剂,娱乐需求或者说宣泄需求,成为绝大多数人的重要需求。巴赫金曾提出了“狂欢化”理论,他认为狂欢具有五个特点:平等性、宣泄性、颠覆性、大众化、怪诞离奇性。在大众文化大肆张扬的今天,人们的生活观念和消费观念都发生了巨大转变,物质消费与个性解放式的反叛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市场经济的高速发展瓦解了人们原有的精神信仰,人们不得不根据生存现状重新构造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及社会规范,正是在这种颠覆与重建中,形成了“怪诞离奇”的现实转型社会,使现实生存的人们自觉不自觉地被狂欢化了,狂欢俨然成为调节现实压力的“安全阀门”,而且这种狂欢意识甚至渗透到了生活的各个层面,成为流行文化中的迷人风景。身体的娱乐化狂欢化,是社会规训身体的非常现实的游戏策略和控制途径。身体在狂欢与欲望释放中找到了最能挥发其魅力的形式,正是通过娱乐消遣、狂欢庆祝等身体策略,把身体当中的某些快感与原始情绪转化成更体面的变种形式,吐出残存于公众身体之中的血性、狂野,以及种种异样的激情和亢奋,这是未雨绸缪的能量释放。自娱娱众,身体的快乐与满足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人在现实生活中的心理紧张和内在焦虑,也强化了个体对社会的认同感和安全感,这对人们的心理压力的释放,社会的有序化都有着明显的作用。
身体的娱乐化狂欢化还具有广泛的现实文化基础,它与当前流行的权威解构、草根至上和个性张扬的后现代文化相吻合。后现代文化具有后现代解构、去中心、非同一性、多元共生、否定权威等典型特征,体现了颠覆经典、解构传统、张扬个性、反讽社会的自由精神,具有强烈的草根性、现实性和幽默感。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我们不得不正视这样一个事实,受商业因素和后现代文化的影响,身体的性感与裸露、狂欢与宣泄成为时尚。身体的快感与愉悦成为以身体为对象和从身体出发的后现代主义身体美学的基本价值取向。片断的那种稍纵即逝的快感,成为大众的最后收获。然而,这种快感并非是通过情感投入、理性沉思、意志洞见或某种入乎其内的价值关怀所达致的深度体验,这是一种无心灵应答与唱和的空洞的快感[11]217。我们应该看到快感是身体的,但快感的意义是整个社会的,对身体的展示,在挑战传统观念、追求身体解放的同时,必须坚守一定的道德底线和审美基准,从而将当下有关身体文化的消费导向健康积极和更具意义的层面。
四、理性引导与诗意栖居:沉溺与超越
在消费的全套装备中,有一种比其他一切都更美丽、更珍贵、更光彩夺目的物品——它比负载了全部内涵的汽车还要负载了更沉重的内涵,这便是身体。……今天的一切都证明身体变成了救赎物品。[12]139
时至身体的藩篱已然拆除的今天,身体暴露与不暴露、整形与不整形的问题已经不会再成为道德或政治的强制性话语,这本该是身体多元形态自由发展的一个最好时期,然而社会现实中身体崇拜与身体放纵却总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在肉体的跃跃欲试中灵魂反而沉睡不醒了,心灵意识的薄弱以及灵与肉的分离,已成为当前社会的一大症结,思想的放逐导致了当下身体的放纵。当代身体的境遇有其社会实在基础,有其历史的正当性与必然性。但是,“当人心秩序和社会文化制度的正当性以身体之在的自然性和优先性来规定,即按尼采和福柯的构想,无论文化制度、政治秩序或个体生存来规定,都应以自然性的身体为基础,人们可以设想的是一种什么生存景观?”[13]305在此必然引出一个难题:“身”与“义”之间的紧张,这个难题显然已经深蛰在现代性的基设中了。静思今日审美化的时尚生活,它们承诺给人们的欢乐神话与身体解放却往往使人陷入娱乐透支后的身心疲惫和性感聚焦后的精神空虚,形象的欲望满足取代了文化的意义追索,因此当代身体解放也具有了“伪解放”的一面。
首先,当代社会消费文化可能导致以发达“身体产业”为表征的身体“物役性”。当今的经济,是一种无微不至地呵护和开发身体的潜在需要的经济,即消费主义经济,身体需要被无穷地制造出来,随着消费成为美德而不是罪恶,消费和享受的身体终于得到了解放;但同时我们必须看到,“我消费故我在”的当代社会,却使身体在感性快乐地消费之中深刻地被资本所渗透、被物所异化,那些流行的消费元素其实正是加在身体上的新的专制,这使得人们的身体一直处于一种不安定的状态,时刻准备着去接受新的刺激,去听从新的欲望与需要的控制。身体的自由全面发展恰恰应该表现为“役物性”而非“物役性”,身体被政治所奴役和被商品所奴役,其结果是一样的,它都是使人从人本身的价值构想中坠落,最终走向它的反面,它说出的都是人类灵魂的某种贫乏和无力[14]110。
其次,当代社会视觉文化的转向与读图时代的来临促成了身体的解放与凸显,但同时也可能导致以“身体崇拜”为表征的身体的“他者化”、“肉欲化”。当前的身体逐渐从伦理道德的压力下解放出来,却又重新陷入了审美的规训而处于美学的暴力之中。社会大众文化中极力展示着性感与裸露的身体,肉体中的性和欲望实际上就是新一轮的身体专制——如同政治和革命是一种权力,传统社会身体与性是被压抑的,如今身体的这种自恋形态的解放,依旧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奴役,只不过这次奴役的是一个商品世界和男性的目光,是在男性价值的监护之下强调身体对生活的主宰,身体的“他者化”使自身总是“生活在别处”。身体在当前审美的标准化,消解了人的主体性和个体性,也导致普遍存在个性的虚假,放弃了对于身体美学个性的追求,而成为了文化媒介的奴隶,成为一个个脸谱化的“人们”。
再次,在当代社会转型时期,面对社会生活中难以避免的各种混乱,大众的心灵充满迷茫,迫切需要以轻松、娱乐和消遣作为减压阀和润滑剂,休闲娱乐成为了一个生存主体的主观需求。现代科技的发展,给人们带来了图、声、文并茂的信息充裕的全新生活,它充分满足了大众的娱乐需求和视觉美感追求。当代流行文化中身体的体现,无论是美丽与哀愁、性感与裸露还是狂欢与放肆,从本质上看都是一种放纵主义的行为表现,它可以使人得到娱乐、得到满足、得到宣泄,但它已不再是原初的“身体解放”这一概念,而是欲望的解放。欲望的解放就是感官的解放和躯体的解放,快乐原则和市场化在欲望心理学方面的结合,把新的消费主义和享乐主义当作正当的选择广泛传播开来。这种身体放纵割裂了身心统一,实际上是一种“肉体乌托邦”,它存在严重的“肉体”崇拜而将灵魂放逐了,这就可能造成人的审美能力的退化、崇高理想的旁落、理性判断的丧失。
今天颠覆与转向后的身体却成为沉重的肉身,再次成为救赎的对象。从抑身扬心到抑心扬身,固然是身体的解放,但只是回到身体的物质性,沉迷于感性肉身并将其看成消费性的肉体,将使身体走向新的单面性而不是真正的身体解放。身体的真正解放,只能是它的物质性与精神性在更高层次上的融合。因此,有必要对身体文化进行理性引导和诗意超越,以避免因身体文化的过度张扬,而使更多的人流于感官刺激的平面和丧失精神批判的尺度,甚至陷入欲望横流的失控状态,沦落为“沉重的肉身”。实现身体的真正解放,一方面身体仍然应该牵着灵魂的衣襟,故应修身与正身,对自己身体美的要求和身体的各种消费不应该失度,不应该毫无边界,唯有对身体表面化和置空化的拒绝,对物质化和他者化的拒绝,才能智慧地生活、自由地生存;另一方面灵魂仍然应该寄寓身体的怀抱,故应贵身与赤身,我们的身体既是自然和父母的赐予,同时也成就了独一无二的自己,应该珍惜自己的身体、尊重生命。总之,身心和谐的、自由自觉的身体和审美性的身体的出现,才是身体的解放和发展。
[1](法)皮埃尔·布尔迪厄:《男性统治》,刘晖译,深圳:海天出版社2002年版。
[2]汪民安、陈永国:《后身体:文化、权力与生命政治学》,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3]金元浦:《消费美丽:时代的文化症候》,载《粤海风》2005年第4期。
[4]刘小枫:《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纬语》,北京:华夏出版社2004年版。
[5]黄念然:《电子传媒时代的身体状况》,载《文艺研究》2009年第7期。
[6](美)马尔库塞《工业社会和新左派》,任立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
[7](英)特里·伊格尔顿:《审美意识形态》,王杰、傅德根、麦永雄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
[8]王岳川:《艺术本体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年版。
[9](美)弗雷德里克·詹姆逊:《快感:文化与政治》,王逢振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
[10](美)约翰·费斯克:《理解大众文化》,王晓珏、宋伟杰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
[11]傅守祥:《审美化生存》,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12](法)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
[13]刘小枫:《现代性社会理论绪论:现代性与现代中国》,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8年版。
[14]谢有顺:《从俗世中来,到灵魂里去》,郑州:郑州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责任编辑 丘斯迈
Interpretation and Criticism of Body Embodiment in Contemporary Popular Culture
ZUO Wei-qing
(School of Education,Zhongsha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275,China)
Body is shown up in contemporary society,and it makes directly into the composition of the data and symbols of popular culture.It is a spectacle of society that body image and popular cultural products flourish together.Contemporary popular culture has shown this kind of state of the body:visualization and aesthetics of the body——beauty and sadness;openness and eroticism of the body-----sexiness and nudity;entertainment and carnival of the body——vent and wanton.The liberation of the body at the same time has to face the crisis of alienation.Contemporary consumer culture,visual culture and entertaining culture promote the liberation of body,meanwhile they make the body superficial,blank,materialistic and his.When the body is reduced to a synonym of capital,sex and desire,it is one-dimensional physical liberation,collapsing the whole truth of human existence.Therefore,emphasis should be puton the integration of body and soul,unity of body and self-cultivation to achieve the poetic dwelling.
body;culture;aesthetic;alienation;criticism
左伟清(1970-),女,江西南昌人,中山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生,华南理工大学思想政治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社会发展与人的现代化。
2010-07-08
C912.1
A
1671-7023(2011)02-009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