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蛮族战争到国家贸易看古罗斯与拜占廷早期关系

毛晨岚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经济管理系，湖南 长沙 410205）

从蛮族战争到国家贸易看古罗斯与拜占廷早期关系

毛晨岚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经济管理系，湖南 长沙 410205）

古罗斯与拜占廷早期关系始于公元6世纪，止于公元9世纪，以战争和贸易为主要交往方式，以7世纪上半期为界分为两个时期，前期的主要交往方式是战争，后期交往的主要方式是贸易。早期的战争和贸易对双方均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既加剧了拜占廷国内危机改变了民族分布，又极大推动了古代俄罗斯从野蛮走向文明的步伐。

古罗斯；拜占廷；蛮族战争；国家贸易

纵观古代俄罗斯与拜占廷交往历史，无疑拜占廷文明开启了俄罗斯文化世界的大门。日前，我国的古罗斯与拜占廷关系研究尚存在相当大的空间，古罗斯与拜占廷早期关系研究则更少涉及到。本文选择了“早期关系研究”这一时间段，致力于挖掘早期关系史料，疏理早期交往脉络，分析交往带来的影响。基于此，本文依据哈扎尔与罗斯人（古代俄罗斯）、哈扎尔与拜占廷的关系的有关资料，提出7—9世纪古罗斯人在迁居俄罗斯草原后追随哈扎尔人仍与拜占廷保持着密切的贸易往来的推论。

一

从现有材料判断，古罗斯与拜占廷的交往始于6世纪。当时的拜占廷历史学家普罗科比·凯撒利斯基和拜占廷军事著作《兵书》都提到了古罗斯人。在拜占廷的史料中，古罗斯人被称作安特人。普罗科比说：“斯拉夫、安特这些部落自古以来就享有民权，非一人治理”。[1]p7

6世纪，古罗斯人定居在从德涅斯特河到第聂伯河之间的黑海北部沿岸地带，即喀尔巴阡山脉地区，他们与拜占廷帝国毗邻而居。那时，古罗斯人处在原始部落解体时期，主要从事农业生产，经济比较发达，拥有“为数众多的牲口，成堆成堆的粮食，特别是黍和小麦”。[2]p157古罗斯人社会的基本单位是“扎德鲁加”，几个“扎德鲁加”构成一个村社，若干个村社组成一个部落。每个部落有一个酋长率领，各酋长都有自己的武士团。[3]p19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古罗斯人部落开始出现贫富分化。以酋长为首的统治集团，为聚敛财富，掠夺战利品、奴隶和武器，不断地对富庶的拜占廷巴尔干省份进行劫掠。在受到袭击后，拜占廷才开始关注这群来自北方的原始部落。

在探讨古罗斯人与拜占廷的最初交往时，不能不提到阿瓦尔人①。6世纪当古罗斯人定居喀尔巴阡山时，另一支突厥游牧部落阿瓦尔人来到高加索北部地区。他们与中亚土耳其人发生激烈冲突，来到高加索地区寻求拜占廷帝国保护。查士丁尼一世欣然接受了他们。双方于558年缔结条约结成军事同盟：拜占廷赐予阿瓦尔人数量不菲的年金，阿瓦尔人则臣服拜占廷并承诺帮助其攻打敌人，其中就包括阻止古罗斯人入侵。为此，561年阿瓦尔人在多瑙河下游袭击安特人部落。后来，他们得到拜占廷帝国特许，定居多瑙河三角洲。565年，因查士丁尼二世拒付年金，双方关系破裂。阿瓦尔人日益强大并进攻拜占廷，提比略一世继位后，拜占廷迫于形势再次对阿瓦尔人进行安抚，但是阿瓦尔人不再信任拜占廷人。6世纪中期，阿瓦尔人征服古罗斯人后，与之结成军事联盟，对付拜占廷。直到626年，阿瓦尔－罗斯人联盟对拜占廷的攻击从未间断。

古罗斯人与拜占廷的最初交往具有强烈的时代特点，即蛮族入侵的性质。这时期双方关系的内容以战争为主。6－7世纪，古罗斯人加入民族大迁徙行列，像拜占廷周边其它蛮族一样，经常发动对拜占廷的侵略战争。战争持续了一百多年，“从查士丁尼接受对拜占廷人的统治（527年），匈奴人、斯拉夫人和安特人差不多每年都来蹂躏帝国……”。[4]p8

6至7世纪罗斯人对拜占廷侵扰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从6世纪初到581年，由杜列伯人②领导的安特军事联盟发动，满足于掠夺财物和俘虏，劫掠后就渡过多瑙河返回本土。古罗斯人并非整个部落侵入拜占廷境内，而是从各个部落挑选武士，组成一支民兵队伍。安特人在不触动原有部落体制的基础上，组成一个松散的临时军事同盟——安特联盟。安特联盟由杜列伯人统率。这个巨大的军事联盟在与拜占廷的战争中逐渐形成壮大，并将分散的古罗斯各部落联合成一个整体。第二个阶段从581到7世纪上半期，战争由阿瓦尔－罗斯人联盟发动，古罗斯人的目标主要在于侵占土地，抢掠完后就定居在巴尔干。这阶段战争规模大而且频繁，双方均有胜负。史料记载有三次大战，分别发生在581年、601年和626年。581年战争的结果是古罗斯人兵临君士坦丁堡城下，此后古罗斯人开始大批定居色雷斯、马其顿和希腊北部地区。601年战争以拜占廷的胜利告终。莫里斯皇帝派最高司令官普里柯斯（Priscus）迎击阿瓦尔－斯拉夫人，大获全胜，将战火烧到敌人境内，这是自查士丁尼以来拜占廷对斯拉夫人取得的最大一次胜利。福卡斯统治时期（602－610年），阿瓦尔－斯拉夫人兵分三路袭击亚得里亚海、爱琴海和博斯普鲁斯海峡沿岸地区，七次袭击萨洛尼卡。从612年起，古罗斯人大批南下定居希腊和伯罗奔尼撒，形成在几个世纪里拜占廷都不能控制的斯拉夫人团体。617年，阿瓦尔－斯拉夫联盟进逼君士坦丁堡郊外。[5]p31在这种情况下，阿瓦尔－斯拉夫人发动了最大也是最后一次战争。626年，阿瓦尔－斯拉夫人联军围攻君士坦丁堡十天十夜。7月29日，阿瓦尔汗吉佩兹（Gepids）趁皇帝伊拉克略一世在东方小亚细亚抵抗波斯之际，率领阿瓦尔人、斯拉夫人、保加利亚人组成的80000大军出现在君士坦丁堡郊外，以数倍于拜占廷的兵力攻城，拜占廷凭借其强大的海军、君士坦丁堡坚固的城墙，实施灵活战略，最终以少胜多。此后阿瓦尔人退守庞诺尼亚，再也没有如此严重地威胁到拜占廷帝国的安全。[6]p78受到重创后的阿瓦尔人再一次臣服拜占廷帝国，接受拜占廷给予的年金，转而攻打昔日的盟友。大约626－650年，阿瓦尔人击溃安特军事联盟，致使其瓦解。古罗斯人对拜占廷的侵袭亦由此终止。这场战争奠定了古罗斯人最后的家园。在此之前，古罗斯人不断迁徙，没有固定的栖息地。战争失败之后，古罗斯人被迫向东、北迁移，并最终在第聂伯河流域的古罗斯平原定居下来。

二

古罗斯人迁居第聂伯河流域后基本上终止了对拜占廷的蛮族战争，开始双方交往的另一种形式——贸易。

古罗斯平原河网密布，纵横交错，其中第聂伯河是贯穿南北的交通大动脉。其上游与通往波罗的海的沃尔霍夫河和伊尔门湖相接，下游流向黑海，支线往左右两边伸展。第聂伯河是当时从北欧到地中海、中西欧通向东方的交通要道。早在古罗斯人到来之前，这条商路就已经开放。

古罗斯人定居古罗斯平原后，逐水而居。他们借助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发展对外贸易。对外贸易路线主要有两条：一是经伏尔加河通向东方；另一条就是著名的“瓦希之路”，从斯堪的那维亚半岛开始，经芬兰湾、涅瓦河、拉多加湖、沃尔霍夫河至伊尔门湖，再由此到达洛瓦梯河，通过水路联运，进入西德维纳河上游，接着顺河而下，经基辅，进入黑海，最后抵达拜占廷首府君士坦丁堡。8、9世纪“瓦希之路”已相当繁荣，成为古罗斯人的一条生命线。

自古罗斯人向第聂伯河流域迁徙后，东西方史料中再也没有提及“安特人”，古罗斯人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两个多世纪后在文献中出现了“罗斯人”。那么这期间古罗斯人到哪里去了？古罗斯人既然生活在“瓦希之路”上并利用它与拜占廷进行着贸易，那么拜占廷史料理应存在有关古罗斯人的记载。但是事实上却没有。

我们认为这是因为哈扎尔人的出现，掩盖了古罗斯人，所有史料均以哈扎尔人代替古罗斯人。哈扎尔人③是一支来自亚洲的突厥游牧部落，在古罗斯人迁居第聂伯河时，他们来到南俄草原，控制了黑海北岸、顿河与第聂伯河之间的草原地带以及伏尔加河下游和北高加索地区。哈扎尔人在史料中的最早记载始于 6世纪，最初是西突厥汗国政权的一部分。7世纪30-40年代哈扎尔人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哈扎尔汗国。经过一个世纪的领土扩张，8、9世纪哈扎尔汗国进入鼎盛时期，约占整个东欧领土的1/3，控制着东西方主要的贸易通道，垄断了顿河和伏尔加河商业贸易，首都伊迪尔是国际性的商贸集散地。哈扎尔通过商业贸易积累了大量财富，在中世纪的东南欧政治经济贸易领域占有重要地位。著名的波斯地理学家曾描述过这片繁荣的土地：“这是一个富足而令人愉悦的繁荣国度，那里有牛、羊和数不清的奴隶。”[7]p999世纪哈扎尔帝国开始衰落，阿拉伯人迫使其出北高加索地区，965年，罗斯大公斯维雅托斯拉夫占领萨尔克要塞，哈扎尔帝国时代终结。

古罗斯人追随哈扎尔人从事贸易，人们可能忽略了古罗斯人。有的学者认为基辅建城，曾处于哈扎尔统治之下，俄国编年史记载：“……我们（基辅人）居住在这里，并向他们（基、塞克和霍里夫）的亲属哈扎尔人进贡。”[8]p55直到880年，罗斯人才从哈扎尔人那夺取了基辅城的控制权。8世纪中叶，古罗斯人被哈扎尔人征服，向其称臣纳贡。哈扎尔人则向古罗斯人开放河道，不仅允许古罗斯人沿第聂伯河出黑海到拜占廷参与西方贸易，还允许他们沿伏尔加河来哈扎尔人的都城——里海的伊迪尔，参与东方的贸易。罗斯人的商品海狸皮、黑狐皮、鼬鼠皮、松鼠毛皮等毛皮制品如以及蜂蜡、粮食、干鱼等原材料往来于哈扎尔所控制的两大商路。

7至9世纪，哈扎尔与拜占廷关系密切，拜占廷人可能将追随哈扎尔人的古罗斯人忽视了，而仅以哈扎尔人笼统称之。哈扎尔在拜占廷帝国外交上的重要性仅次于保加利亚王国④，拜占廷借助于哈扎尔人抗击波斯人和阿拉伯人的入侵，哈扎尔帝国成为拜占廷在外高加索地区的一道安全屏障。628年，拜占廷－哈扎尔盟军彻底击溃波斯军队，不久后波斯萨珊王朝灭亡，解除波斯人对拜占廷的威胁。7世纪中期，阿拉伯取代波斯与拜占廷相抗衡，为阻止阿拉伯人的扩张，从642年至737年近一个世纪，哈扎尔与阿拉伯进行了一系列战争，成功经受住了阿拉伯飓风席卷，也使拜占廷免受穆斯林的包围[9]p36。两国从军事联盟到发展到政治联姻，695年，查士丁尼二世被废，皇帝逃至哈扎尔寻求保护，为与查士丁尼结成联盟，可汗将自己的妹妹柔多拉（Thodora）嫁给了他。733年，利奥三世的儿子君士坦丁五世娶哈扎尔公主为妻，即著名的皇后爱里尼。哈扎尔汗写信给米哈伊尔三世称：“我们都是贵国的朋友，如有需要，我们乐意效劳”。[6]p233

7至9世纪，罗斯人依附哈扎尔人与拜占廷进行贸易。9世纪后，罗斯兴起，逐渐脱离哈扎尔人的控制，作为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进行对外贸易。因而9至11世纪，罗斯与拜占廷的贸易呈现新的特点，即战争与贸易交替进行，战争多带有劫掠性质，但常常是为了保护贸易而进行战争，我们将之称为“征战贸易”。

三

古罗斯与拜占廷早期交往的两种方式——战争和贸易对双方均产生了深刻影响。战争也改变了拜占廷民族分布，斯拉夫人成为拜占廷主要民族之一。斯拉夫人侵入拜占廷并最终在所占领的地方定居下来：安特人主要居住在巴尔干半岛的东部地区，而斯洛文尼亚人占据了半岛中部和南部，塞尔维亚－克罗地亚人居住在半岛的东北部。[3]p21在巴尔干的斯拉夫人形成了斯拉夫的南支，并最终建立了两个强大的南部斯拉夫人的国家——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从而奠定了近现代中东欧的国家分布和民族构成。古罗斯人与拜占廷的交往也促进了罗斯社会发展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在与拜占廷的战争中，古罗斯人组建军事联盟，促进了古罗斯人的统一。战争掠夺来的财物等战利品大多被部落酋长阶层瓜分，这客观上加速了古罗斯人的贫富分化和阶级社会的产生。6－9世纪的拜占廷是欧洲最强大的封建帝国，创造了的独特的拜占廷文明，仍处于原始社会的古罗斯人各部落通过与拜占廷的交往，从拜占廷那儿呼吸到了封建文明的新鲜空气，大大地推动了他们从野蛮走向文明的步伐。

注 释：

①中国史书称之为柔然人，是蒙古人种。8世纪末期，阿瓦尔人遭受查理曼大帝及其子丕平重创，9世纪末期，强盛一时的阿瓦尔人消失，斯拉夫人和马扎尔人在阿瓦尔人的土地上建立了自己的国家。

②即基辅罗斯时期的沃林人，属东斯拉夫人的一支。

③又叫可萨人，中国史书称之为突厥可萨部。

④这里所指的保加利亚王国是指第一保加利亚王国（861—1018年），它位于多瑙河流域，由斯拉夫人和古代保加利亚人（保加尔人）共同建立，定都奥赫里德。保加利亚王国是拜占廷帝国的北方劲敌之一，几个世纪里双方进行了五次大战，1018年，保加利亚被拜占廷彻底打败，第一保加利亚王国灭亡。

[1]转引自孙成木,刘祖熙,李建.俄国通史简编⋅苏联历史文献(第 1 卷⋅上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2]王起亮.东斯拉夫人的起源初探[J].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1).

[3]科谢夫.保加利亚简史[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73.

[4]涅奇金娜.苏联史(第 1卷)[A].转引自孙成木,刘祖熙,李建.俄国通史简编(上册)[C].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5]D.Obolensky.Byzantium and The Slavs[M].New York:St Vladimir's Seminary Press,1994.

[6]D.Obolensky.The Byzantine Commonwealth:eastern Europe 500-1453[M].New York:St Vladimir's Seminary Press,1974.

[7]KevinA,Brook. The Jews of Khazaria[M].Lanham,MD:Rowman& Little field Publishers,2004.

[8]Norman Golb and Omeljan Pritsak. Khazarian: Hebrew Documents of the Tenth Century[M].Ithaca NY: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82.

[9]向丽丽.哈扎尔研究[D].广西师范大学,2006.

（责任编校：王晚霞）

Study Early Time Relations of Ancient Ros and Byzantium——from the uncivilized war to national trade

MAO CHen-lan
(Department of economy and Management, Hunan Fir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205,China)

Early time relations of Ros and Byzantium began in the 6th century, stopped in the 9th century, take the war and the trade as the main contact way, as divided into two times take the 7th century first half, the preliminary main contact way was a war,later period associated the fundamental mode was a trade. The early war and the trade have had the profound influence to both sides,both intensified the Byzantine domestic crisis to change the national distribution, and impelled the ancient times Russia from to move toward the civilized barbarically enormously the step.

Ancient Ros;Byzantium;uncivilized war;national trade

K131

A

1673-2219（2011）01-0064-03

2010－10－11

毛晨岚（1980－），女，湖南永州人，讲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中西文化比较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