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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山水游记的文体特征

2011-04-08景遐东曾羽霞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1年9期
关键词:小丘小石柳宗元

景遐东 曾羽霞

(湖北师范学院 文学院,湖北 黄石 435002)

宋代倪思云:“文章以体制为先,精工次之。失其体制,虽浮声切响,抽黄对白,极其精工,不可谓之文矣。”[1]体制是中国古代作家在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中首要考虑的重要问题。中国山水游记文体在柳宗元笔下得到真正意义上的确立,首先表现在文体体制的革新与完善上。

先秦至两汉,自然山水尚未进入成为文学关注的独立对象。山水作为客观的自然,常常被记载于如《尚书·禹贡》、《汉书·地理志》之类的地理著作中,随着自然山水的人格化,或作为君子品德的寄托,或是崇高威严的象征,逐渐成为文学描摹抒写的内容,但还没有出现独立的山水散文。汉末至南北朝,出现了较完整的骈文游记、山水诗和一些写山川胜景的短札,如《登大雷岸与妹书》、吴均的《与宋元思书》、陶宏景的《答谢中书书》等,但仍非完整独立的山水散文。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虽然从作品的内容来看,已具有山水散文的意味,但其着重在叙事说理,其重点尚不在对山水风景的描写和品鉴。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也采用了游记散文的形式,但关注点在于虚构的乌托邦式理想社会。《水经注》作为地理著作,尽管有些篇章对山水进行了细致生动的刻画,如《江水》、《浙江水注》等,以致张岱在《寓山注》跋中说“古今记山手,太上郦道元,其次柳宗元,近时则袁中郎”。但作为学术性的注释文字,多所引用他人文字,且客观叙写为主,主观抒情较少,亦非山水游记完备体制,只能是游记散文的初始之制。中唐元结《右溪记》,多被认为是游记散文的开山之作,但从文体上看,应属于刻石的山水铭文一类,带有明显的过渡痕迹。而随着中唐古文运动的兴起,出现了一批优秀的散文家,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不但数量大,且清新秀美,富有诗情画意,他创造性地继承了前人的成就,使得山水游记文体体制真正定型。

一柳宗元的山水游记的体制特征

(一)开拓了新题材,扩大了山水散文的关注范围

同时在对山水的描写时凸显山水的特色,写“意”中的山水,“人化”的山水。柳宗元所记山水地处荒僻,大都无名,只因作者闲时偶遇,或赏或买,对这些不起眼的山石水潭草木虫鱼进行细致描摹,使得这些不为人知的秀丽之景能呈现在读者面前,这样,山水游记就不再仅仅记载那些名川胜水,还可以表现那些地处蛮荒无人问津的山水。山水游记表现的题材得到了扩大,一方面,这些山水前人没有写过,富于创造性,作者赞美其独特之美,使得山水题材的独特性成为山水游记必要的体制特征。另一方面,以“游”为核心的思想贯穿了柳宗元所有的山水散文,在他的笔下,山水是自由的,不受世俗的拘束,在偏僻的角落依然默默展示自己的秀丽之景;人在山水之中获得暂时的解脱与愉悦,从而建立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因此人亦获得自由。

山水题材的扩大,山水内容的丰富,为山水游记拓出一条新路,即只描写那些在作家眼中、“意”中的山水。在柳宗元之前的山水题材的文学作品,或以书信序言的形式,或以碑铭的体式,篇幅短小,皆非专门的模山范水之作。郦道元的《水经注》中的篇章也只注重对外在形态的描摹而少进行精心布局。柳宗元山水游记体更为自由,在游玩赏心之时借描摹山水,抒一己之情,发一己之议论。文章可随心而走,拈景物,选角度,突出特色,避免了呆板的叙述和程式化体制。其笔下的山水为柳宗元所独有,其传达的山水意识是鲜活的,是人介入了其中的自然,是“人化”的山水。比如《游黄溪记》突出初潭的奇丽,《始得西山宴游记》突出西山的高峻和气势的阔大,《石渠记》写泉水的细致,《小石城山记》描绘小石城的天然等。若没有作者细致的观察和对山水的深切爱好,没有投入山水的深沉情感,是不可能使得每处山水特色各异的。

(二)山水游记文体的诗化

中唐以来散文被作为明道的工具,柳宗元的山水散文则显然不同于普通的载道文章。他恰恰是借鉴诗歌的手法,学习诗歌的节奏与意境,进行山水游记创作。柳宗元的山水游记不乏奇深幽秀美、新颖奇特的意象,并且开拓了物我交融、天人合一,如诗如画的意境。其山水游记如同一首首抒情诗,又如一幅幅山水画卷,情溢字句,气韵满纸,同时具有诗一样的弦外之音、味外之旨。句式上多用短句,且多排比偶对,兼之语言简洁凝练、蕴藉丰富,读来悠扬婉转,有很强的音乐性。

1.意象的选择。山水游记体的诗化,反映了柳宗元山水游记的创作思维与诗歌创作思维的本质上的相通,它们必然都要求以意象为思想的象征符号。诗人喜用新鲜的意象来比喻自身品格,因此在意象的选取上,柳宗元倾向那些不为人知的深奥幽美型的小景物,并借“弃地”来表现自己虽有卓越的才华却不为世所用的悲哀。这些意象大多奇异秀美却遭人忽视、为世所弃的自然山水,如《钴鉧潭西小丘记》:“以兹丘之胜,致用之澧、镐、鄂、杜,则贵游之士争购者,日增千金而愈不可得。近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2]”直接抒发了对“唐氏之弃地”的同情,也寄寓了自己怀才被贬的不幸遭际;又如《小石城山记》中的被冷落的小石城山,同样引发作者的惋惜和不平之情:“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得一售其伎,是故劳而无用,神者倘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

明唐顺之云:“永之山水,天作地藏,经几何年,埋没于灌蟒蛇豕之区,至公始大发其伟而搜剔其荒翳。公之文章,开阳阖阴,固所自得。至于纵其幽遐诡谲之观而邃其要眇沉郁之思,则江山不为无助。”[3]永州山水的蛮荒特征十分明显,没有柳宗元的发现,永州山水很难进入文学的殿堂,更不可能为人们所认识。但作者并非单纯为游赏而登山临水,“自余为缪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隙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高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远不至”《(始得西山宴游记)》,这说明柳宗元在政治道路上的失意使得他转向山水寻求精神上的解脱,通过寻幽探胜来派遣自己的郁愤之情,这样他对所选择独特的意象,便不可能是接对其进行纯客观描写,而是在描写中注入一股浓烈的主观情感。柳宗元渗透进了自己浓厚的寂寥心境和抑郁情怀,并在对山水的传神写照中,达到情感与山水意象基调的高度一致,使得每篇都能或隐或现地看出作者的影子,心与山水达到高度的契合。

2.意境的开拓。林纾曾说:“文有诗境,是柳州本色。”(《畏庐续集》)确实,柳宗元山水游记多载真人真事真景物真情感,而其“真”是柳宗元山水游记的一大特点,主要体现在对意境的营造上。柳宗元以诗为文,吸收了诗歌营造意境的方法,使得其山水游记情景相生,营造出如诗如画的意境。

一方面,柳宗元不仅通过展示永州和其他山水完整的真实印象,融入自己的情思和生活感悟,还使读者对笔下的山水有了独特的体验和认知,读者在体会山水的独特奇秀之时,能深入作者的内心世界,进入山水之外的情景交融、与万物冥合的境界。如《钴鉧潭西小丘记》中的山水云天、飞禽走兽都是表现作者情思的物象,但作者的情思不着痕迹,与大自然同化了。“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然然回巧献技,以效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冷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物我相通相融,这期间,主观之“我”被遗忘了,“我”的处境也被遗忘了,精神上获得暂时的解脱,心灵上获得暂时的自由;《始得西山宴游记》中由“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到“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山水在这里是宁静的是自由的,人处其中,山水便不再只是山水,而是心灵上的朋友、知音,是精神的依托和归宿,这种天人合一的境界,正是作者所执着追求的。

另一方面,柳宗元在营造意境时常常留下了空白,让读者发挥想象,让思维任意驰骋。如《至小丘西小石潭记》重写水之清澈空明,令人心旷神怡。先写“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未见其水,先慕其声,提起悬念,使人急于揭开其神秘的面纱,接着“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再写潭边石、岸边石和树木翠蔓,最后主要抓住潭中游鱼的动静效果来反衬水的清澈,“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水始终是虚写,给读者留下了充足想象空间,游鱼的实写却使读者似乎如临其境,眼见水的清澈和生机,感受那幽静的氛围。再如《石渠记》写风,不是直接写风穿过崖谷,吹动花草树木的景色,而是写被风吹过的花草、树木、竹子已经静下来的景象,草木被风吹动的声音在远处开始回响,“风摇其癫,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远”。以动衬静,使读者想象狂风吹过的壮观景象。简洁的语言营造出独特的意境,比直接描写风吹的过程更显旷达、幽静,此亦为不面面俱到留出空白的好处。

3.语言的诗意化。柳宗元的山水散文与其诗歌是互相影响的。借景抒情,寓情于景,用以抒发被贬荒蛮之地的忧愤,显示自己高洁情怀,是两者共有的手法。柳宗元诗歌的明净峻洁的风格特色,也与他的山水游记完全一致。柳宗元山水游记的语言具有简洁凝练、蕴藉丰富的特点,这种诗化的语言更有利于真挚情感的抒发。《永州八记》均篇幅短小,最长的《钴鉧潭西小丘记》337字,最短的《钴鉧潭记》才173字。但简洁的文辞所包容的内涵是相当丰富的,如《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写“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低、为屿,为堪,为岩”,用词精当,画面鲜明。又如《始得西山宴游记》写山势“是山之特立,不与培嵝为类”,虽是景语,却蕴含着作者保持卓尔不群的高洁品质和不愿与小人同流合污的心情。《钴鉧潭西小丘记》中写小丘景色奇丽却不被人赏识,埋没于荒野之中,作者对小丘遭遇的感叹,与自己的生平遭际和怀才不遇之感联系在一起,虽只有短短的几句,但蕴含深沉的含义。

柳宗元山水散文的语言的诗意化还体现在对于骈文体式对偶、排比以及音韵美等的学习借鉴上。柳宗元的山水散文汲取了骈文的长处,多用短句,节奏明快而富有变化。如《袁家渴记》中的一段描写:“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勃香气;冲涛旋濑,退贮溪谷;摇扬葳蕤,与时推移。”连用八句四字句,气势急促,俯仰回旋风势被很好地烘托出来。特别是“纷红骇绿”一词活化了花草在风中的摇曳之姿,最为传神,不仅表现了对比分明的色彩感和丰富细腻的动态感,而且写出了作者的情感联想和主观体验。《石涧记》中作者用偶句和排比来描写景物,“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茵其上”,各种景物组成对偶句,不但使景物生动鲜活,又造成语调铿锵的效果,如同诗歌,读来抑扬顿挫,富于节奏感。

二柳宗元的山水游记的语体特征

曹丕《典论·论文》:“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一定的文学体裁有特定的语体特征,柳宗元的山水游记形成质朴自然、简洁明快的特点。柳宗元山水游记的语言质朴自然,不似小说语言一样生活化口语化,也不像辞赋那样绮靡华美。但其质朴并不平淡乏味,极具个性化,也极有表现力,能恰如其分地将景物的真实面貌展示在读者面前。如《至小丘西小石潭记》的“明灭可见”,生动地表达了遥望溪流之所见,色彩鲜明,节奏明快。又如“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和“斗折蛇行”等则描摹准确细致,形象具体,又动静结合,虚实相衬。语言特色正如柳宗元自己在《愚溪诗序》中所云“清莹秀澈,锵鸣金石”。

柳宗元之前的山水游记刻画景物亦多用白描,不事雕琢,柳宗元在继承这一手法的基础上又有发展,写景体物标新立异,尤其是善用比喻拟人的修辞手法表现自然景物。如写小石潭,运用移步换景手法,在此基础上工笔特写。先写发现小石潭,再写小石潭周围景致,然后写潭中小鱼,“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光影可触,动静结合,极具画面感。又如《袁家渴记》则运用由远及近、虚实相生的手法。先写从冉溪西南水行十里,风景佳者五处,钴鉧潭尤最;再写从朝阳岩东南水行,风景美者三处,而均不如如袁家渴,以钴鉧潭等衬托袁家渴,袁家渴风景之美便不言而喻了。《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以“鸣佩环”比喻潺潺水流,又以“牛马之饮溪”、“冲然角列而上”、“熊罴之登于山”比喻小石潭编层叠山石,不但形象生动,且使山水充满无穷生趣。作家的流连山水的自得之情,也自然流淌。前人的山水游记虽然也写景,但常常理胜于情,或者根本不涉及主观感情,柳宗元的山水游记创造了一种更抒情化的散文类型。他写山水游记,多因情而成文,显示出作家心灵与山水自然的一种感发和契合。

柳宗元山水游记还有与一般散文文体不同的特点,即较少虚构人物、场景和生活空间,其核心重在“游”,重在情景交融中表达作家的独特的心境,是写真景物真情感,是性灵的抒发。

三柳宗元的山水游记的风格

山水游记在柳宗元这里虽然已经建立了一定的语体规范,但要真正成熟,必须形成文体特征的最高范畴——风格。古人多称“韩如海,柳如泉”[4],韩愈散文风格暂且不论,柳宗元的山水游记文笔或峭拔峻洁、或清邃奇丽,总体来看确实具有清泉般的风格特征。泉之清,即文如其人,高洁之品质如涓涓细流清澈见底,而又“漱涤万物,牢笼百态”;泉之冽,即创作个性真诚深挚,发现山水的自然与自由之美的同时,达到了物与我、心与境的交融,而在这情境之美中又掺杂着作者内心世界的孤愤,故而凄寒清冷;泉之甘,即语言简洁明快而又涵义深远,质朴而优美,令人回味无穷。

从作家个性对创作个性的影响来说,柳宗元的山水游记具有与其人格相得益彰的“文格”。文体特征与作家个性有着密切的联系,从曹丕“文气说”到刘勰的“体性说”,都从心理学角度说明创作主体与文本形态的关系。柳宗元的山水游记呈现给我们的是幽丽自然的文风,其文辞准确而简洁,又兼有含蓄、自然之长,体现出孤高脱俗的人生情调,是与其人格相统一的。《永州八记》每一篇刻画的山水形态,都可以看出作者的个性,体现作者的感情。《始得西山宴游记》就抓住“始得”二字,突出描写西山的“怪特”,显示自己孤高特立的人格。西山的“不与培塿为类”,亦暗示自己的“特立”清高品格。作家将自己的一腔热情与满腹失意都沉淀下去,曲折隐晦地反映在寻幽探胜之中。其描摹山的高峻,也是在抒写自己挺拔伟岸的人格。《愚溪诗序》末尾写溪水和自己之“愚”,实际上是对自我的反思和保持人格独立的自我慰藉。愚溪“不可以灌溉”、“大舟不可入”,“不能兴云雨”却“善鉴万类,清莹秀澈”,说明作者并非真正的“无以利世”,而是抱负才情不得施展,在当时统治者的眼中成了“违于理,悖于事”的行为,以“愚”为名,其实是作者在人生逆境中的“不怨而怨,怨而不怨”①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卷四:“愚溪诸咏,处连蹇困厄之境,发清夷淡泊之音,不怨而怨,怨而不怨,行间言外,时或遇之。”。

因此,柳宗元笔下的山水往往不是客观意义上的山水,而是为“我”所特有的,主观化的。《愚溪诗序》将溪水命名为“愚溪”,又提出“愚丘”、“愚泉”、“愚沟”、“愚池”、“愚堂”、“愚岛”,山水虽美而不被欣赏因而一律得“愚”名,这是正话反说,其潜在的内涵是作者抑郁不得志,激愤不平的心情。山水浸染了作者的情感,成了作者观照自身的对象,不但体现在作者对山水自然美的发掘和创造,还通过对自然山水的人化,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达到澄澈空明之境。如写小石潭的游鱼“影布其上,怡然不动”到“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作家全身心投入到自然山水之中,而“似与游者相乐”,则象征着自然与人的和谐交流以及精神上契合的关系,这样,小石潭就成了柳宗元的小石潭,显示了更多超越自然本身的意义。

柳宗元《游南亭夜还叙志七十韵》诗云:“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柳宗元的山水游记,其实就是他的抒情诗。他将自己的内心情感寄予山水之中,表现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态度。“一切景语皆情语”,柳宗元赋予了山水深厚的感情色彩,使山水散文充满了深沉的情境之美。不论是西山的高峻和气势阔大,小石潭的清透明净,还是小丘的凄清幽冷,凸显了山水个性的同时也流露出作者曲折含蓄的感情。就是在对自然之美的不断发现和阐释,对崇高精神境界的永恒追求中,柳宗元的山水游记达到了物与我、心与境的交融,山水个性与作家个性的完美统一。

柳宗元山水散文具有“峻洁”的语言风格。他竭力提倡为文要峻洁,说“参之太史公以著其洁”[2]。故其散文语言不拖沓,不含糊,不矫饰,言简意丰。如《至小丘西小石潭记》中柳宗元用为数不多的文字,把潭中怪石交错,岸上枝蔓交绕的景色概括而又形象地表现出来,还特别刻画了潭水和游鱼,“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语言精确,色彩鲜明,句式整齐,音调铿锵,准确别致地反映了潭水的清澈明净和生机勃勃。又如写对小丘的感受,“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几个字就传达出小丘的审美性(“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与实用性(“其境过清,不可久居”)的矛盾,也隐约可见作者无法忘怀一己之困苦,抑郁不得志的幽凄心境。《钴鉧潭西小丘记》中对小丘奇形怪状的山石的刻画十分传神细致,却毫无雕琢之感,而具自然之美。

从审美特征来说,柳宗元的山水游记有着雄深雅健之风,给读者带来一种清幽明澈的审美感受。读者不但欣赏到山水自然之美,还体味到山水的孤独和作者的内心世界的孤独。这是其他的山水游记不能比拟的。柳宗元追求的主要是一种阴柔之美,在对山水的观照中自我精神升华,显示自我清峻峭拔的品格。他笔下的溪水、潭水、怪石、草木,都秀美清新,不染一丝俗世尘埃。

四小结

总之,柳宗元的山水游记创造性的吸收了前人成果,开拓了新题材,扩大了山水的关注范围,在对山水的描写时凸显山水的特色,写“意”中的山水,“人化”的山水;通过独特意象的选择,注重情景交融、物我冥合意境的开拓和语言的诗意化,形成了山水游记文体的诗化状态。柳宗元对山水自然之美与自由之美的独特诠释,给读者无穷的审美愉悦。正是柳宗元在以上几个层面的丰富和完善,山水游记具有了自己独特的文体意义。其山水游记不仅影响了游记体文学的发展,而且影响了其他散文文体的创作。无论是其娴熟的诗化手法、独特的题材选择、高洁幽远的创作风格与精美隽永语言,对唐以后历代散文家都有深刻影响。晚唐的皮日休、罗隐、陆龟蒙等的散文,随处可见柳宗元山水游记的痕迹。宋代欧阳修、王安石、苏东坡,明代的袁宏道、徐宏祖,清代的姚鼐等均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他的山水游记的影响。

[1][元]潘昂霄.金石例(卷九)[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柳宗元.柳宗元集[C].北京:中华书局,1979.

[3]唐顺之.永州祭柳子厚之文[A].荆川集(卷九)[C].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李耆卿.文章精义[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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