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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书写和荒野意识:《睡谷的传说》的多重文本内涵*

2011-04-08

关键词:欧文荒野意识

李 玲

(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 410083)

历史书写和荒野意识:《睡谷的传说》的多重文本内涵*

李 玲

(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 410083)

华盛顿·欧文的《睡谷的传说》是历史和虚构、文学文本与历史和自然文本互文渗透的典范。它涉及美国早期殖民历史、清教主义、美国独立战争以及欧洲文化,既隐现了美国早期的历史背景和意识形态,也折射出作者对于清教主义的态度和历史意识。文中自然环境的描写、人物形象的刻画以及大量的含动植物名词比喻的运用,体现出强烈的荒野意识。《睡谷的传说》在历史和自然书写、时空架构、意识形态和主题意蕴等方面体现出多重文本内涵。

睡谷的传说;历史书写;荒野意识

一 引言

美国作家华盛顿·欧文(Washington Irving,1783-1859)《见闻札记》(The Sketch Book)中的许多故事既向读者提供了愉悦和联想,同时也包括丰厚的历史、自然书写、意识形态和主题意蕴等多重文本内涵。其中最为中国读者熟悉的小说之一 ——《睡谷的传说》(The Legend of Sleepy Hollow,也译成《沉睡谷传奇》),就是其中的代表。学界更多地关注作者另一作品《瑞普·凡·温克》(Rip Van Winkle),而相对冷落了与其玉成双璧的这一名篇,或只是将它归于悬疑恐怖或哥特小说之列。然而如果将《睡谷的传说》放在一定的历史和自然语境下加以考察,就不难发现,这篇小说与《见闻札记》中其它故事一样,融合了历史、传奇、自然和文学的多重创作,有着很深层次的历史和荒野涵义。诚如评论家哥热格·斯密思(Greg Smith)所言它“现在已经完全超越了它作为美国短篇小说发轫之作的地位,成为我们美国文化传统的一部分。”[1]事实上,欧文在写作这篇小说时参阅了大量的历史著作和欧洲民间传说故事。[2]欧文对宽厚的人文环境和景色如画的自然环境的热爱,以及其淡淡的怀旧感在他的许多作品中都有表现,这一点业已得到当今批评界的认同。因此,该小说不仅是美国历史发展和古朴自然的真实记录,而且还具有鲜明的价值取向,在历史和自然、意识形态和主题意蕴等方面均有着十分广阔的文本内涵。本文拟以《睡谷的传说》为个案,考察其中厚重的历史意识和强烈的荒野意识,以期帮助当今的人们形成过去和现在,文本、作者和读者之间的对话,达到一种视域融合,用动态和发展的眼光去重新诠释文学经典。

该小说源自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于约1790年,在美国纽约州东南部一座名为“沉睡谷”(Sleepy Hollow)①沉睡谷一名源自美国纽约州威斯特彻斯特郡的一个村庄,从美国革命起该村名为“比克曼镇”(Beekmantown),1874年改称“北塔里敦”(North Tarrytown),1997年正式改名“沉睡谷”(Sleepy Hollow)。的偏僻峡谷中一个荷兰人聚居的村庄塔里敦(Tarrytown)。从文本提示来看,作品交叉运用历史材料,时空架构,将许多在不同时期和不同地域的历史场景和文化知识编织起来,既有荷兰殖民和英国殖民统治的历史,也有美国独立战争和建国后的历史,还涉及美洲土著印第安人的历史和宗教文化。故事一开始交代了“睡谷”的地理位置和名字的由来。它位于古代荷兰航海家称为塔潘湖的、锯齿形的哈得孙河的东岸一宽阔河湾的一个小镇旁,那里安静得令人昏昏欲睡,当地的居民是最初殖民者荷兰人的后代。这些人脾气古怪,与世隔绝。这里的空气似乎被人施了魔法,对人有催眠、似梦的影响。施法的人可能是殖民早期一位本领高强的德国医生,或是一位印第安酋长的先知者或巫师。然后故事说到与无头骑士、“睡谷传说”有关的美国独立战争,再到结尾提到“政客”,“拉选票”,这涉及建国后的美国政治。作品用小说擅长的时空架构,拼贴历史和传说,混淆写实与虚构,展示出一个个不同的历史语境。作品中有关睡谷的传说和对主人公伊哈波德·克莱恩(Ichabod Crane)——一个外来的“城市老滑头”(a city-slicker)的负面形象与其功利心理的刻画,以及对荷兰的怀旧情结,都是欧洲历史形态在新世界美国的缩影和表征。而“睡谷”一词,既描写出自然环境的幽静,也反映了身处其中的早期居民幽闭的生存方式、地方习俗以及思想观念。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睡谷”中的人、动物与植物共同撑起的鲜活的生活画面;人与自然相互依存的氛围弥漫于整个故事。回归当时的历史语境,作者的荒野意识通过荒野描写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小说中历史书写与荒野意识相互依存,历史文本与自然文本纵横交织,形成一幅广博宏大的文学画面,蕴涵着多重文本解读的可行性。

二 历史意识与历史书写

新历史主义认为,文学研究应恢复历史的维度;历史是一延续的文本,文本是一段压缩的历史。历史语境使文本构成一种既连续又断裂的感觉和反思空间,历史视界则使文本成为一个不断解释而且被解释的螺旋体。《睡谷的传说》即是历时和共时历史统一的文本。首先小说文本的历史书写与作者欧文本身的经历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出身于纽约富商之家的欧文自幼喜爱读书,且嗜好旅行,阅历丰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他身上得到了最佳体现。他既是文学家,也是历史学家。他的许多作品是历史和文学完美的结合,是厚重的历史意识的表现。欧文在许多作品中都提到过荷兰在美洲的殖民史,他的《纽约外史》(AHistory ofNew York)出版后,欧文吃惊地发现他的朋友中很少有人知道纽约一度被称为新阿姆斯特丹,他们对那一段历史知之甚少也毫不在意。欧文在作品中多次用文学创作手法复现这段历史,应意在以此唤起人们历史的意识。

从历史来看,1621年,荷兰政府批准荷属西印度公司,以占领西班牙、葡萄牙在美洲尚未染指的殖民地。1622年,荷兰在哈得孙河获得曼哈顿岛,建立新阿姆斯特丹城;1660年英国夺占后,改名为纽约;1674年,荷兰正式将纽约移交英国。欧文在故事中反复提到“荷兰”,旨在唤起人们对这段历史的意识和了解。在解释“睡谷”一词的来源和含义时,小说提到更早以前的美洲土著印第安人的宗教帕瓦仪式(powwow),这是北美洲印第安人为祈求神灵治病或保佑战斗、狩猎等胜利而举行的仪式,通常伴有巫术、盛宴、舞蹈等。欧文的历史意识也体现在他对白人殖民后的美洲土著印第安人有一种深深的同情,在集子的其它作品中,他也较直白地表达出这种感觉,称“文明的脚步可以在土著居民的鲜血中找到踪迹,征服的欲望轻而易举地就使殖民主义者采取敌对的行动。”[3]印第安人的命运是“不幸”的,而欧洲殖民主义者是“忘恩负义”的。睡谷一带到处都是传说,就连出自莎士比亚悲剧《李尔王》第三幕第四场的“睡魔和她的九个儿郎”似乎也把这个地方当作他们最喜爱的游乐场。小说中涉及的欧洲文学的经典还包括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雷特》,密尔顿的诗歌《快乐的人》,荷马史诗中的阿喀琉斯,罗马神话中众神的信使墨丘利等,这些欧洲经典文学作品的典故与相关历史事件的描写,构成一个多种文化文本互文交织的网络,反映出作者强烈的历史意识。故事中的历史书写还包括与美国独立战争背景有关的细节和当地的风俗文化。如为故事的发展做铺垫的“骑在马背上的无头鬼”的传说,又将背景切换到美国独立战争时期,欧文用“革命战争”一词来指代。无头鬼是黑森雇佣兵骑兵的鬼魂。黑森是旧时德国中西部一地区,美国独立战争时,英国曾在此召摹雇佣兵去美作战。欧文对地处纽约腹地的、随处可见的幽闭的荷兰人居住的小村庄,有如此描写:“正是这种小山谷里,人口、风俗和习惯才保持定形,而移民和社会改善的洪流,尽管正在这个焦躁不安的国家的其他地方不断地进行着变革,却在这些山谷流过而不被觉察。”[3]这既有对美国革命隐含的否定和讽刺,又从另一方面表达出对荷兰殖民历史、旧习俗的怀念和难以割舍的情结。1835年,欧文购买了一幢荷兰人的石筑小楼,它俯瞰哈德孙河,位于平静的航道之端的一个小海湾旁,离《睡谷的传奇》中的睡谷教堂仅数步之遥。欧文对小楼予以重建,称为“桑尼赛德”(Sunny-side),其字面意思是“有阳光的一面”。他似乎在努力追寻和复现这段被人们忽视的记忆,以此唤醒新兴美国国人的历史意识,这也是欧文作品一个不变的主题。在欧文看来,过去一直存在于现在和将来之中。历史像一根纽带延续着昨天、今天和明天。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睡谷的一切如历史的时钟已停摆,还如从前一般,经久不变。

就其它与历史和宗教有关的描写而言,《睡谷的传说》涉及美国革命前后,好似一个喜剧掩盖下的含混重复的故事,更多的是用动作表现美国革命。在欧文笔下曾经值得“敬重”的乡村教师伊哈波德·克莱恩,来自英国最早期殖民时期建立的北美新英格兰六州之一的康涅狄格州,该州被称为“美国的摇篮”,在美国历史上的地位显而易见。美国独立之后,康涅狄格州每年都派出大批伐木者和教师,到边远地区和农村去,充当和众国开发森林和开发思想的先驱。克莱恩在睡谷“逗留”,目的就是为了教育临近地区的儿童。可欧文对新英格兰北方佬及他们的清教传统持敌视态度。这种反清教思想在他的其它作品,如《瑞普·凡·温克尔》也有所体现,而在克莱恩这一人物形象上表现得尤为突出。他是典型的新英格兰人,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扬基佬”(Yankees)。追溯新英格兰早期殖民的全过程,可知清教徒在新英格兰缘起的历史。1628年,圣公会清教徒组织了马萨诸塞海湾移民区计划,他们因经济和宗教原因到了美洲新大陆,其领导人是罗伯特 ·布朗(Robert Brown,1550-1633)。这些清教徒之前曾因在英国国内宗教的严酷迫害而移居荷兰的莱顿镇。相对于1620年抵达普利茅斯的移民而言,马萨诸塞湾建立的清教徒殖民地从一开始就有良好的组织,并拥有合法的特许证和充足的金融后盾。它的人数迅速增长,财富和影响力超过了谦卑的普利茅斯殖民地,最终在1691年将其吞并。由此而产生的海湾殖民地的清教统治,对马萨诸塞的历史产生了重大而持久的影响。[4]清教徒与荷兰殖民主义者的矛盾和冲突也由来已久。从最初的合作到后来因土地和利益而产生矛盾,随着英国的日益强大,冲突日趋激烈。以致后来英国殖民政府根本无视双方约定,变本加厉地企图侵吞整个荷属殖民地,到1664年9月8日,荷属最后一个总督彼得·斯图伊文特因没有得到国民的支持而不得不在英国强大的海军面前屈服,被迫放弃了曼哈顿。事后荷兰军队为了保全新阿姆斯特丹与英国军队决战,结果因战败而失去了整个荷兰殖民地。到100多年后发生的法国人与印第安人的战争(1754-1763)又以法国的战败而告终。从此,住在新英格兰地区的人大规模地向纽约迁移。纽约州是独立革命时期的重要战场[5]独立革命时期的不少战役都是在纽约州打的,《睡谷的传说》提到的怀特平原(White Plains)之战就是其中之一,指1776年10月28日华盛顿在此被北美英军总司令豪(William Howe)所击败。而清教徒的政府观是宗教管家式的思想,若领导人自身行为不当,则易蜕化为狭隘、卑鄙的领导体制。这种情况在早期殖民史上就有记载。加上过于严格、压抑的神权政治统治,清教徒在新英格兰的鼎盛时期只是昙花一现。早在《纽约外史》中,欧文就对清教徒做了相当细致的描绘,把他们称为入侵者或歹徒,并以讽刺的口吻来描写他们的所谓不可战胜的独立精神。在他看来,英国清教徒是在英国遭受种种迫害而无法忍受,被迫来到美洲大陆,他们满怀理想和期盼,希望在一种新的国度里充分享受没有外来干涉的言论自由。曾受过压迫的清教徒在英国遭受过残酷的迫害,但他们并没有引以为戒,到了美洲后他们自己也成了刻薄的迫害者,“驱赶、惩罚或绞死”那些敢与清教伦理作对的人。一旦谁对清教思想提出异议,就会被斥责为散布异端邪说的魔鬼异教徒而要受到审讯甚至被处死。用历史的眼光来看,当时美国清教徒奉行的就是“惟我独尊”的宗教政策,他们其实演绎了人类宗教史上最黑暗、也最惨烈的一幕。早期清教徒致力于宗教迫害,他们的后裔保持了这种宗教迫害的文化传统和基因,并使之演变成压迫性政治而使美国不断被妖魔化。[6]但它对美国文化和文学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这在后来的许多美国作品中都得到体现。如1926年发生在田纳西州著名的斯科普斯“猿猴审判案”,最终以基要主义分子(Foundamentalists)获胜,就是清教道德思想复活和持久影响的例证。[4]

《睡谷的传说》中,作为新英格兰清教徒代表的克莱恩(Crane)的名字是一双关语,既是人名,也是对他外观形象的刻画。这个长得像鹤一样的家伙,有“风信鸡”一样的小脑袋、大鼻子、大而呆滞的绿眼睛,衣服过于宽大,被风吹得如布袋一般鼓起,瘦小的身体也随风飘动,如“饿死鬼”降临尘世,也如“稻草人”一般。如此形象,毫无美感。[3]然而,克莱恩在当地的农村妇女眼里相当重要,她们认为,他懒散、有着绅士派头,他的趣味和才艺比粗鲁的乡下小伙不知要高明多少,论学问就更不用说了。他似乎很有女人缘,女人对他笑脸相迎,他在女人堆中也特别快活。可乡下男人对他的评价如何,文中却没有提及,更不用说正面的评论。这在当时父权制的美国,不能说不是对这个角色的贬低和否定。而当人们讲到与独立战争有关的荒诞神奇的传说,如安德烈少校等鬼怪故事时,立即就被作为当地荷兰后裔的代表人物布朗姆·骨头(Brom Bones),即布朗姆·波恩(Brom Van Brunt)的冒险故事给盖过了。他讲的冒险比这还要奇特三分。他一点也不把这些传奇人物放在眼里,因为他曾与那黑森雇佣兵过招,“黑森雇佣兵开了小差,化作一道火光不见了”。[3]村里路中央一棵巨大的郁金香树,被称为安德烈少校之树,部分原因是出于对与这棵树同名的“倒霉人”命运的同情。欧文似乎对代表英国或美国利益的欧洲殖民主义者都持否定。小说的高潮是布罗姆假扮无头骑士,打败情敌克莱恩,后者在极度恐惧中被赶出了荷兰人的领地“睡谷”。尽管在故事的结尾,离开了睡谷的克莱恩在纽约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读者仍然可读出欧文对变动中的急功近利的美国社会的微妙讽刺。

三 荒野意识① “荒野意识”出自程虹在由赵一凡等主编的《西方文论关键词》“自然文学”一节(第901-910页)中的论述。程虹教授认为,荒野意识是自然文学对荒野的一种激情,一种原始的气质,对荒野的凝视和认识,它包含理性和感性的双重成分。程虹的新著《宁静无价》(2009)对此作了更深的解说。在此文中,笔者侧重其感性的一面,即荒野寄托着一种情感,是人类的精神家园,因为心灵格外需要野生自然的滋润。

诚如格林布拉特所言:“历史不可能仅仅是文学文本的对照物或稳定的背景,而文学文本受保护的独立状态也应让位于文学文本与其他文本的互动,以及它们边界的相互渗透”。[7]《睡谷的传说》在潜在的历史书写的同时,加入了大量更为显性的荒野书写的成份,使读者在重温相关历史之余,还会感到一种情与景描写流动的美感,一种精神的愉悦和享受。

“荒野”一词源于盎格鲁·撒克逊语“wilddeorwn”,指“deron”或野生动物在文明疆域之外的生存,即意指动物的王国。[8]“荒野”(wilderness)也指原生自然和原野,是人类尚未涉足的原始大自然,人工的痕迹几乎不明显,而只显现出自然力量的影响。[9]美国通常被认为是以“荒野”概念为中心的生态环境思想的发源地。“荒野意象是整个美国文学发展中的主要母题之一,并形成了美国文学的传统”。[10]“荒野是评价和表达美国繁荣的一种方式,自19世纪早期,荒野作为自然和文化资源的观点已植根于美国科学和文学的想象中”。[11]纵观美国文学,不少作家都从荒野这一意象中获取灵感,进而作深人地开掘。他们大都把荒野理想化,将其描写成摆脱社会限制,享受充分自由的最好去处。例如,在库柏看来,荒野保持了原始的幽美,……这种自然与文明间的冲突和渴望回归自然的迫切性在福克纳的小说《熊》中同样表现得淋漓尽致;对马克·吐温笔下的哈克贝利·芬来说,荒野的边疆充满希望,它是承诺自由的福地。同时荒野作为文学隐喻的负的涵义,即荒野的危险性也有体现。[12]就当下生态批评的视角而言,这些美国文学作品都借助对自然直接或间接的描写或想象,以写实和虚构结合,展示出人和动植物在宁静的原野和谐共存的活生生的生活,以唤起人们与自然亲密接触,与生态环境和谐共存的意识,激励人们去寻求一种高尚壮美的精神境界。它强调人与自然亲身接触与沟通的重要性,并试图从中寻求一种文化与精神的出路。欧文的荒野意识、怀旧感和对美国社会发展的质疑,在文本的荒野意象中也得到体现。

地处纽约腹地,幽闭的荷兰村庄“睡谷”,远离城市的喧嚣和变革,是欧文笔下怀念历史的一块神奇之地。古朴原始、和谐如画的自然环境的描写,城市和乡村两种对立意识的代表人物,即乡村小学教师伊哈波德·克莱恩,一个精明世故、虚伪狡猾又胆小轻信的“城市老滑头”和最终赢得爱情的乡村小伙子布朗姆·波恩形象的刻画,睡谷这一小山谷宁静如世外桃源般的田园生活,山村人们纯净质朴的心灵的展现,以及大量的含动植物名词比喻的运用,都表现出欧文强烈的“荒野意识”和对荒野的审美观念,对大自然中道德力量的崇敬,也是对美国社会的发展与保护自然和历史互为悖论的反思。欧文的荒野意识与爱默生的“在丛林中我们重新找回了理智和信仰”,“在自然界永恒的宁静中,人又发现了自我。”;缪尔的“在上帝的荒野里蕴藏着这个世界的希望”[13]等表达出同样的理念。与同时期的美国本土第一个自成体系的自然风景画派,哈德逊河画派也有“相近的灵魂”。[13]

四 荒野描写

荒野描写(Wilderness Writing)是美国文学史上特有的、以美国大陆原始自然和对野外生态学观察经验为素材,用小说、诗歌、散文、随笔、游记、札记等形式抒写原始自然的文学创作形式,其描写宗旨是歌颂自然、热爱荒野、倡导崇尚生命的生态伦理思想。故事一开始,就向我们呈现了这样一幅远离尘嚣的生态画面,“锯齿形的哈得孙河的东岸,有一些宽阔的河湾”、“那有一个叫塔瑞(或称逗留镇)的小市镇,村庄大约两英里的地方有一山谷,那是全世界最安静的地方。一条小溪流过山谷,潺潺的水声催人入梦,偶尔有一声鹌鹑的啭鸣,或啄木鸟的笃笃敲击声,几乎就是突然打破这万籁俱寂的气氛的唯一声响了”。[3]作者提到他打鸟的故事“当时整个大自然特别安静,而我自己的枪声又令我大吃一惊,因为它打破了四周的如安息日般的静寂,并且由于愤怒的回声而久久不停、震荡不已”。[3]欧文反复运用“寂静”、“安静”、“宁静”等字眼,旨在融造一种古朴原始、远离尘嚣,没有一丝人工纷扰的原生态氛围。欧文把这种与时隔绝的“静”比作安息日,既表达出作者对这种环境虔诚的敬畏感,也隐含着对神话般的和谐世界的留恋和对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的抨击。“愤怒的回声”,似乎想说出大自然对于人类侵犯的抗议。然后故事叙述者说到:“要是有一天,我想退隐,逃避纷纭的俗世,在恬静的梦中度过烦恼的余生,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会比这个小小的山谷更使我满意的了。”[3]对这片如烟似雾的梦幻之地的向往之情跃然纸上。“宁静无价”(tranquility is beyond price)正是自然书写对身处物欲横行、动荡不安的现代社会中“荒野意识”最好的诠释。[14]《睡谷的传说》关于自然的描写随处可见,大自然有着自己的声音,展现出一幅人、动物和植物共生共存、声情并茂的画面。在荒野,三声夜鹰呻吟般的凄切声,雨蛙不祥的叫声,长耳鸮令人生厌的鸣叫,受惊的鸟的窸窣声;硕大的甲虫,唱着赞美诗的乐曲,众声和鸣,构成一幅美妙和谐的交响乐章。在村庄,虔诚的人们坐在家门口,那带鼻音的歌声悠长又悦耳。燕子和雨燕嘁嘁喳喳,来往翻飞;鸽子在屋顶上晒太阳,咕咕叫着。毛色光亮的猪在猪圈里发出呼噜声;一群壮观的白鹅在附近的池塘里飘游着,护送舰队似的一群群鸭子;火鸡、珍珠鸡、雄鸡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亮相。人作为主体的意识和概念在小说中被淡化,被消解,焦点转向对乡村和荒野的描述。在哈得孙河湾这一块自己熟悉的地方,作者“以大自然为画布”,以朴实如泥土、清新如露水的“褐色的语言”,展示出一道自然与心灵的风景画,也似乎在其中找回了自己在自然中的位置感。

故事中运用了大量的含动物、植物名词的比喻,使读者近一步领悟到作者对大自然的熟悉和喜爱。克莱恩外形如“鹤”,头像一只“风信鸡”,人太瘦,衣服被风吹着鼓起来,身体也随之飘动,让人错把他当成“饿鬼”或“稻草人”。他食量很大,好像他那又瘦又长的身体具有“蟒蛇”的膨胀力。在农村东家家里时,他在学校里居高临下的尊严和权力荡然无存,他变得惊人的温柔,对待孩子像宽宏大量地抱着“羔羊”的“猛狮”一样。动静结合的描写,勾画出一幅令读者过目不忘的人物形象。卡特琳娜的美貌,如“盛开的鲜花”,身材丰满得像“鹑鸡”一样,一张熟透了的娇滴滴的红脸,如她父亲种的“桃子”。一个天然毫无雕饰的乡村美女映入眼帘。布朗姆追求卡特琳娜时那种含情脉脉的调情,有点像“熊”一样的温存爱抚,其他的情敌们则没有了跟一头正在求爱的“狮子”做梗的念头。更是写出了乡村小伙的机智和强硬。故事中诸如此类的含有动植物名词的比喻比比皆是,从另一个侧面展现出大自然臣民和谐共存的画面,反映出欧文对大自然的热爱和生动的荒野意识。

《睡谷的传说》中历史和荒野书写交织融合,展示了厚重的历史意识和强烈的荒野意识,昭示出文本的多重主题意蕴。欧文的荒野意识建立在其厚重的历史感之上,其荒野意识也是历史意识的体现。历史和荒野意识相互依存,相得益彰,作者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也得到体现。作品体现的荒野意识还使当下的人们从烦躁不安的焦虑中,得到某种程度的解脱,浮躁的心境回归宁静和沉着。在当今文学理论指导下重新诠释文学经典,其多种文本涵义将得到进一步的挖掘和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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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torical Contexts and Wilderness Consciousness inThe Legend of Sleepy Hollow

LI Ling
(Foreign Languages College,Central South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3,China)

Washington Irving’sThe Legend of Sleepy Hollowis a combination of history and imagination,as well as a literary text together with historical and natural contexts.Early colonial American history,Puritanism,American Independent War and European culture are all involved and this reflects not only early American history and ideology but also Irving’s historical consciousness and attitude to American Puritanism.Meanwhile natural depiction,portrait of the main characters,local people’s lifestyle and the application of similes with animal and plant names,all these make contemporary readers perceive Irving’s strong wilderness consciousness.The novel is multi-layered in its textual connotation.

TheLegend of Sleepy Hollow;historical contexts;wilderness consciousness

I712.074

A

1008—1763(2011)05—0093—05

2010-11-16

2010年中南大学学位与研究生教育教学改革研究课题(2010jg22);2011年湖南省普通高等学校教学改革项目(湘教通[2011]315号);“英语语言文学”湖南省重点学科研究成果

李 玲(1965—),女,湖南邵阳人,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博士生.研究方向:美国文学和中西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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