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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中国近代官督商办彩票——以晚清江南义赈彩票为中心的探讨

2011-04-02刘力

关键词:广济彩票江南

刘力

(重庆师范大学 学报编辑部,重庆 400047)

试论中国近代官督商办彩票
——以晚清江南义赈彩票为中心的探讨

刘力

(重庆师范大学 学报编辑部,重庆 400047)

随着舶来品吕宋票退出晚清彩票市场,其所留下的市场空间吸引了众多彩票商的觊觎。江南义赈彩票得两江总督禀请,获硃批准开,享六年专利,开中国近代官督商办彩票之先河。江南义赈彩票虽然企图利用官方的保护实现对彩票市场的垄断,但是,其销售额度的变化也深受社会时局的影响,并最终为官办彩票所取代。

晚清;江南义赈彩票;官督商办

一、江南义赈彩票的创设

19世纪90年代末之前,尽管已有本土彩票的出现,[1]但在中国彩票销售市场上居主导地位的还是舶来品吕宋票。无论在规范性还是规模性上,本土彩票均唯吕宋票马首是瞻。1898年,美西战争爆发,吕宋票在中国的销售被迫中断。最终,美西战争以西班牙战败告终,吕宋票被勒令禁止发行,遂退出中国彩票市场。

吕宋票退出中国市场,其所留下的巨大销售空间吸引着众多彩票商的觊觎。其中,发展最快、流行最广的是澳门彩票。澳门彩票于美西战争爆发后次月创办。起初发行额6千张,单张售价3.5元,头彩彩金5千元。[2]不足一月,澳门票即改章额设万号,售价全张增为4.5元,头彩彩金增为1万元。[3]至当年11月,澳门票票额增至1.4万张,单张售价涨至6元,头彩彩金增为1.8万元。[3]到1899年年初,因“销路愈广,票不敷售,爰议加增”,将票额再次增加为1.8万张,头彩彩金提为2.5万元。[4]短短数月之间,澳门票发行量增加3倍,头彩彩额增加5倍。显然,这一商机的获得与吕宋票退出中国彩票市场从而留下巨大的市场空缺直接相关。受此影响,先前原本经销吕宋票的中国商人遂萌生了自办彩票的念头。

早在1898年10月,美西战争还未结束,广东经销吕宋票的彩票商就因吕宋票的受阻而思自主开办大益商票,以弥补吕宋票中断的空缺:

溯本公司操业吕宋票,向蒙士商欣顾,畅行海内,几数十年矣。良由开彩公平、措施洽众,故买客无不乐从。适因美吕战启,吕埠锢封,遂至生意中阻。本公司乃率由旧章,集资□乏,今在粤省自行开彩,务期一秉至公,俾众目可以共观。似此信孚中外而广招徕。是售票张共设八千号,每张分十格,盯(定)期英十一月六号即华九月二十三日开彩。届时务望诸君子惠然肯来,庶几共睹公平,以匡不逮。本公司实有厚望焉。兹将新订彩式列于左:

头彩一张得银一万二千元,二彩一张得银四千元,三彩一张得银二千元,四彩一张得银一千元,五彩二张每得银五百元,六彩五张每得银二百元,七彩十张每得银十五元,傍头彩二张每得银一百二十五元,傍二彩二张每得银五十元,傍三彩二张每得银二十五元,共得彩四百八十七张。……所有中式彩银由粤垣沙基屈些文洋行未士□担保支结。[5]

大益商票开办者的前身即是专门经销吕宋票的票行。大益商票的开办,其直接起因是为了接替因战争而中断的吕宋票。但是,将大益商票与较早出现的变资助赈彩票以及吕宋票相比较,[1]可以发现,其不再假以“义赈”之名,而是纯粹的商业行为。这不仅脱离了先前系列变资助赈彩票所赖以凭籍的道义资源,更是与传统“重义轻利”道德价值观相悖。

在刊载了告白之后,却始终未见大益商票的发行与售卖。对此,有学者指出其因在于“它没有得到官方的正式批准”,而“未经官方首肯的中国彩票是没有一家票行敢于承销的”。[6]因为其时彩票在中国,还被视为赌博行为,还是属于禁令高悬的。要突破这一禁令,必须寻得其他资源的支持(这一论断再次印证了笔者所论述的诸如“助赈”“为善”等对于“迹近赌博”的彩票能够在近代实现本土化的开办发行的保障与凭籍作用。[7])大益商票明白不讳地宣称是接替吕宋票的纯商业行为或许正是其夭折的原由所在。

就在大益商票销声匿迹月余,1899年初,上海广济堂(后为广济公司)创设了“江南义赈彩票”(有时也简称为“江南票”),并一举成功。

与大益商票不同,首先,江南义赈彩票假“赈灾”之名而设。1898年,淮、徐、海一带“洪水为灾”,灾民“荡析离居”,“惨难言状”。尽管有各省大善士解囊饮助,“以救穷黎中泽”,不谓“疮痍未复”,而“霪霖又复成灾”,“瞎雨盲风无时或已”。[8]若不设法筹款解救,则数百万人势将尽填沟壑。为此,两江督宪刘坤一亲率江宁藩宪胡方伯等倡募赈捐。[8]社会各界也掀起劝募济赈高潮。《申报》特为此专门辟栏刊登各地捐款捐物的数目以及分发灾区的情况。

1899年2月,沪地官场以“各地遍灾,待赈甚急”为由,禀请南洋大臣“仿照吕宋票章程出售筹赈彩票”,所得票资除给彩银外,其余“悉数助赈”。[9]这一超越传统官赈的筹赈新法得到南洋大臣的允准,一方面批准由商人郭贞“先行试办四个月,察看情形”[10];另一方面,由“徐馥生司马,元芳、顾穆庭二尹卿采及韦君,在万家春西式菜馆延请各报馆主笔、在申诸绅士商议此举”[11]。这应该是近代中国官方为开设彩票事而首次出面召集、举行的商议,参与者为官、绅以及各报馆“主笔”,一定程度上也就是其时社会主流阶层、舆论取向、价值导向的代表。尽管之前已有义赈同人发行“变资助赈彩票”,也有舆论倡导仿吕宋票而设中国的赈灾彩票,但官方尽管未予干涉,也未参与其中,故其属于非官方的民间行为。[1]此次广济堂拟欲发行彩票,南洋大臣延请沪上官绅“商议此举”,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官方对彩票由先前的禁止、拒斥到认可、允准的转变。而彩票亦开始由民间层面逐渐进入官方视阈。

商议的结果以“筹赈孔亟”,议决通过。数日后,由上海广济堂承办的“江南义赈彩票”正式公布发行:

为淮、徐、海灾筹赈孔亟,本公司奉宪谕开办筹赈彩票批发,抽厘助赈。其票式仍系每张分十则,全张收洋五元。得彩等第彩金列明票上,以昭徵信。每月在上海开彩一次,而开票之法用机器摇出,众目共睹,以示公道。开后即有得彩对号单分派。如得彩之票,即可携票到本公司收银。票到验明符合,即照号数等第付银,断无延误。兹定于光绪二十五年三月十四日开第一会票,共一万张,约于正月中有票印出批发。如欲定票者祈先来挂号,特次预报。[12]

江南义赈彩票假徐淮灾情,以“抽厘助赈”(与前草拟中的“悉数助赈”已有差别,笔者注)名目而创设,这就使其与大益商票留给民众迥然不同的印象。托“义赈”之名而设,不仅承绪了笔者所言及的中国近代本土彩票出现时所必须依凭的资源,[1]而且进一步揭示了在中国传统道德文化观念的影响下,其与大益商票不同命运的奥妙所在。因为中国传统宣扬仁义,讲求恻隐之心,故乐善好施的善堂遍布各地,得到社会各阶层的普遍认同,甚至还流行“行善以抵恶”的通行法则。在一切善行义举中,赈灾又最受关注。1898年初,苏北的淮、徐、海洪涝之灾,灾民数百万,嗷嗷待哺,社会同情之心恻隐之心均倾注于此。江南义赈彩票遂因“义赈”而蒙上了一层光环。

更重要的是,江南义赈彩票是中国近代官督商办彩票之始。如果说“抽厘助赈”使得江南义赈彩票获得了一种社会道义支持,而“奉宪谕开办”则无疑使其得到了官方的正面认可与保护。之前一系列义赈彩票,尽管官府没有查禁,但也遑论支持与保护。江南义赈彩票由两江总督亲自“奏请”并“奉谕”开设。在依旧是“官本位”流行的时代,这不仅为江南义赈彩票提供了一种合法性的保障,更表明了官府对彩票的立场与态度的转变。由官宪奏请,获得官方认可,这是江南义赈彩票区别于此前经由各善堂、公所自行组织发行开办的早期义赈彩票的根本所在。

在经商人试办数月之后,南洋大臣暨两江总督刘坤一上奏《商人请设筹赈彩票片》,理由有三。

一是为杜“利源外溢”。片折称前吕宋票流入内地,月售数万张,开彩一次由数万元以次而数千百元,得巨彩者竟有十百千万之利。商民于是“惑之”,“争趋若鹜”,造成“岁耗资财难以数计”,虽迭经严禁,而每岁藏匿于外埠租界以内,则“为若辈所持”。吕宋票因美西战争而停止,然澳门、华来赐诸票踵起,“名目愈多,流行愈广,正以利源外溢,日甚一日为虑”。有见于此,两江总督认为,“与其留此漏卮授与外人,作无形之销耗,何如持不禁之禁,收回余利,犹可以赡贫民势以利导法”。且前期的试办显示其效昭然,“票数得以渐增,而租界内所售各项洋票销数亦渐减少。此日盈而彼日绌,当可不禁而自绝”。[10]

二是有成例可循。两江总督指出,张之洞就任两广总督期间,为筹集海防军需,公开弛禁闱姓,其所依凭的是“遵奉谕旨,熟权利害,不使利归他族,以为权宜弭患之方”,最终获得的成效显然,“十余年以来,竟得数千百万之巨款”。开办彩票与弛禁闱姓,在地方大员看来,实为异名而实同(尽管彩票作为近代社会转型过程中的新生事物与作为中国本土传统的射彩之法的闱姓在内涵上是区别开来的),“今听商人仿行外洋票,实与广东闱姓弛禁同一,以杜外人攘利之谋”。[10]

三是“赈事殷繁,筹款万难”的现实困境。两江总督禀呈言:“现在赈务虽将次办竣,而饥谨之余,民气未纾,冬赈尤不可缓。江宁司库久已空虚,向之所赖拨接于各局者,又因提备要需实已毫无余款。而当赈事殷繁,筹款万难之际,得此一成厘金籍资接济,款力亦可稍纾。”[10]并且该商(试办江南票之商,笔者注)因票销渐畅复加缴,按厘洋三万元,以后销数日旺,售票愈多,“约计岁可得十余万元”。在财政困窘,又在在需款的境况下,开彩抽成无疑是一见效甚快之法。这与前述广东在请求弛禁闱姓赌博之时的论调实为同出一辙:利权外溢,禁不能禁;孔亟需款,实属万难。

两江总督如此热心于开办彩票,除上述原由外,还与其时地方督抚一定程度上独立拥有财政权相关联。太平天国运动期间,地方获得了通过办捐输、厘金等进行筹款的权力。19世纪60年代以后,因办理战争善后筹备海防,地方财政开支扩大,清廷遂允许地方通过“自筹”解决财政来源。[13](总第1809)70~80年代因办理海防之需,更有弛赌博之禁、征赌博之税种种筹款办法。随着地方财政权不断扩大,各省督抚“以其系就地自筹之款,与例支之项无碍”[13](总第1874),并不将所收数目如实上报,这样就形成了由督抚自行掌握的“外销”款。而奏请开办江南彩票,征收票饷,无疑会更加充实江督手中所支配的“外销”之款额。明晓于此,也就无怪乎两江总督言之切切,热中于奏请彩票发行。

在咨报总理衙门并户部获得批准之后,广济公司遂以赈灾名义堂而皇之发行“江南义赈彩票”。这是中国近代本土彩票首次得到官方的认可与批准,实为中国近代彩票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界碑。

二、官督商办:江南义赈彩票的运营特点

江南义赈彩票由南洋大臣刘坤一奏报,获硃批准开,在经营上由广济公司独自运营。其间,广济公司采取的是沿袭彩票市场既定的规则与依仗官厅保护相结合的运营方式。

首先,在程序上,江南义赈彩票从销售到开彩,一切均“仍系”吕宋票成规。吕宋票经过在华数十年的销售,不仅广为民众所熟知,且深得民众信赖,故采取效法吕宋票的策略,也更易获得广大彩民的信赖与认可。只是相较于此前的系列“变资助赈彩票”,江南义赈彩票为着商业逐利的目标更为彰显,当然,这也是本文视其为中国近代商办彩票之始所在。

以第一会为例,1899年3月,江南义赈彩票发行第一会,共设票额1万张,单张价额5元,[14]销售额为5万元(以完全销售为准,笔者注);而吕宋票在发行之初,其票额为5千张,单张价为5元,[15]销售额2.5万元(以完全销售为准,笔者注)。比较两者的中奖几率与返彩比率:江南义赈彩票第一会的中奖票数为746张,约占整个票额7-8%;其中奖支付的彩银为3.85万元,占总销售额的77%。吕宋票尽管中者凡250张,只占总票数的5%,但其中奖所支付的彩银总额则为2.5万元,返彩率为100%。由此比较可知:江南义赈彩票在中奖几率上高于吕宋票,这可以更为有效的吸引民众的购买兴趣;而返彩比率上,前者却要低于后者,揭示了两者虽同标示为“助赈”彩票,然江南义赈彩票的商业营利成分却更为昭显。

为吸引民众,江南义赈彩票特别加大头彩的奖金额度和末彩获奖基数。江南义赈彩票头彩金额1.2万元,占销售总金额的24%,返彩总额的31%;七彩665张,占中奖票额746张的89%,获彩金额共1.33万元,占销售总金额的近乎27%,返彩总额的35%。头彩与末彩之和占销售总金额的51%,返彩总额的66%。由此可以看出,广济公司将返彩金额的大部分投放到头彩与末彩之上。高额的头彩,可以增强彩票的吸引力、诱惑力,刺激有钱人多买;而基数庞大的末彩可以增强人们对中彩的期待值,吸引更多的人包括下层民众的大量参与,从而造成一种有钱的买多买大,少钱的买少买小,无钱的关注、捧场的彩票市场。较之早期的变资助赈彩票,江南义赈彩票努力于彩票市场的开拓及其商业营利上的追求。换言之,尽管和前期一样,江南义赈彩票依旧打着“助赈”的旗号,但其重在商业营利的目的不待自言。

其次,与吕宋票开彩时其国王亲临现场一样,江南义赈彩票开彩时亦邀政府官员前往“督视”。较之于此前由义赈团体发行的变资助赈彩票以及同时或其后一段时间内名目繁多的彩票,江南义赈彩票的一个重要砝码在于其是奉“督奏硃批”所开。“督奏硃批”,不仅是江南义赈彩票通行无阻的尚方宝剑,地方大员也因之有担当、保护之责。正因如此,江南义赈彩票开彩之时,广济主人可以请动“南市各委员及救生局姚司马”,并“某洋行西人”等“分坐高台”,“监看开彩”,场内还享有“地甲捕头率中印各探捕,巡回弹压”的特别护卫。[16]

开彩时的地方官前往“督视”,开中国近代彩票之先河。这一方面是广济公司为了取得昭信于人的效果,另一方面也表明官府对江南义赈彩票合法性的认可。而官府的认可正是江南义赈彩票与之前诸多名目各异的助赈彩票根本不同所在。当然,在“督视”表现背后最根本的则是地方官府与彩票职商之间的利益联系。

其三,江南义赈彩票作为中国近代官督商办彩票之始,其运行还享有“六年专利”之权。尽管时人对所谓的“专利”认识模糊,但这无疑是江南义赈彩票在一时间段内独占彩票市场,获得巨大利润的保障所在。

在广济公司发行江南义赈彩票一年余,便遭遇“赈票换商承允”之冲击。职商郑殿勋禀请,愿“按厘五万元照承办,并捐助地方善举”,以期改办“江南善后冬赈彩票”。在实在的利益面前,南洋大臣批斥原办义赈彩票商人办理彩票,“种种盘剥,渐滋流弊”,属于办理不善,“于地方未能允洽”,因而“自未可迁就”。并且籍口先前“承办之总商郭贞已据抱病故在案,应即换商承充”,饬将“义赈彩票限日停止”。[17]堂而皇之的理由是义赈彩票“专利营私,漠视地方义举”,实质却是新职商开出的“按厘五万元照承办”的价额高出旧职商“按厘三万元承办”的利润权衡。[18]这一事端的出现,不仅揭示出当政者的唯利而行;另一方面也说明彩票的巨大利润所在,引得众人觊觎。

面对纷纭而起的觊觎者,广济公司则利用硃批“六年专利”之权捍卫其利益。在拟换承办商的消息传出之后,仅间隔两日,广济公司便发出“告白”以正视听:

本公司承办江南义赈票,原谕单系郭贞、李炳杰、张襄桀、庞乃鉴承办,自郭贞病故,后经再奉谕单归张襄桀等三人办理。于本月票准期二十一日开彩,第十一会票正月二十六日开彩,按月彩票照常办理,买票诸君请勿怀疑,此布。[19]

或许是觉得众职商似此“争办纷纭”,“实属不成事体”,另一方面或许更在于广济公司享有奉硃批的“六年专利”,南洋大臣刘坤一很快又做出新的批示:

兹据原办商人职员张襄桀等禀称,承办此项义赈彩票半年,日见行销,按月缴厘,毫无私弊,且费资本甚巨,不甘授之他人。所呈均系实情,自应仍归该商人照旧承办,以符专利六年之奏。[18]

不仅如此,广济公司还凭借“六年专利”之权抵制其他彩票公司对其彩票市场、彩票利润的分割:

江南赈票原由南洋商督宪准奏,奉硃批专利六年,不准他人扰越。所有内地只准售卖江南赈票,其余各彩票□行禁止。曾奏南洋商督咨行严禁,如违重办。现恐各埠未及周知,特此申明:除本公司奏准之江南赈票外,其余别项彩票均不得在内地销售。如有私造者,定即指名送官,发封严究。仍先禀请商督宪重申禁令一体严究。[20]

除了请求官方的保护外,为了确保对彩票市场的垄断,广济公司还密查暗访,以期禁阻其他彩票公司,“由本公司密派司事分投查察,一经察出,即遵批就近禀由地方官查封”[21]。

由此,我们可大体明了江南义赈彩票的发行策略:一方面是由职商开办,沿袭吕宋票成规,实施商业化的运作方式、运行策略;另一方面,又依仗官方的保护力量企图垄断彩票市场,其官督商办的性质呈现无疑。

三、江南义赈彩票的发行状况及影响因素

彩票发行销售的状况除却开办者主观的行为与努力外,更多的还是受其时彩票市场、社会时局的变化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

从1899年3月发行第一会伊始,到1905年4月“六年专利”之期满,江南义赈彩票共发行正票七十三会,副票十五会(十六会副票未及开彩)。其发行量从起初的1万张,增至3万张,后又逐渐回落为1万张,而其头彩由最初的1.2万元,增至4万元,其中奖额数也由开始的746张一度扩大为2400张。

综观江南义赈彩票(1899—1905)的发行,相较于之前的吕宋票和之后的其他彩票,其发行数量保持了一种循序平缓的渐增或递减的态势,平均发行额保持在1.5万张至2万张左右。即便如此,江南义赈彩票的发行还是受到社会、时局多方面的影响。

从第一会的1万张到第十六会的2.5万张,江南义赈彩票是一种平稳的渐增势态。但从第十七会便骤减至1.5万张,原因就在于义和团运动的兴起,北方时局动荡,市面受到影响。同时期的各种彩票均受其波及。华洋合众彩票起初欲以改期开彩作为挽救措施,[22]之后则不得不停办,其在广告中言:“奈北地军务仍然未靖,非但各埠销场不畅……本埠生意市面诸公明鉴,无待鄙烦琐,是以……暂停一月。”[23]江南义赈彩票也因“惟北京频闻人情惶惑,市面无不减色”而变通办法,将第十七会票缩减为一万五千张,“俟北事平后再行加票”。[24]“北氛未靖,市面减色”导致广济公司为“慎重票市起见”而变通办法,减少彩票的发行总额。[25]可见,社会时局的影响是江南义赈票以及其他彩票发行额增减升缩变化的重要杠杆。

江南义赈彩票在1900年间发行数量锐减,除“北乱未靖”之外,另一重要因素则在于众多彩票雨后春笋般兴起,尤其是一批资本雄厚的外洋彩票的出现。从1900年3月德商创办和济彩票公司到1901年2月英国商人成立广利公司,不足一年的时间,上海就新增十来家外洋彩票公司。洋商彩票公司以其雄厚的资金、良好的信誉与广阔的销售网络很快冲开了中国近代的彩票市场。[26]这对于江南义赈彩票的发行与市场占有无疑是一个强劲的冲击。

随着义和团运动偃旗息鼓,市面重趋平稳,江南义赈彩票的发行量亦遂渐回升。到1901年6月,第二十八会达至其第一阶段发行量的最高额3万张,并一直持续到次年6月。这一时期应是江南义赈彩票销售的黄金时段。其原因,除上述因义和团运动带来的社会秩序的混乱状态得到控制外,还在于前一阶段对江南义赈彩票造成冲击的外洋彩票开办不久又陆续遭致工部局的禁售:“昨日英美租界公廨谳员张柄枢司马发出告示曰:……以现在上海公共租界内所设之各项彩票,实非正经之道,会议嘱工部局将所发无论中外彩票之执照,概行收回。今工部局即遵办并设法在租界内杜绝复售……”[27]对江南义赈彩票形成巨大利润分割的西洋彩票停办(而江南义赈彩票因乃“江督奏设”故不在所禁之列),此消彼涨,遂促成了江南义赈彩票的黄金销售期。

1905年4月,江南义赈彩票停办,言者谓乃“六年之期已满,业奉宪谕停止”[28],实质却是官府见彩票发行有利可图,意欲仿湖北签捐彩票由官厅自办,以期获得厚利巨资。“署督周玉帅初欲筹捐巨款,以助兴学练兵劝工开矿诸要政,嗣加详察,知捐务已成弩末,遂变计创行官彩票,名曰筹捐,并饬令江南义赈彩票即行停办。”[29]正是见其利而意欲取而代之,两江督宪遂借江南义赈彩票流弊滋生、办无成效之名饬令其停办,“现奉南洋大臣江督宪周谕,以广济公司江南义赈正副彩票办无成效,饬即停办”。代之的是“南洋筹捐官彩票”。[30]

要之,江南义赈彩票突破前一阶段部分义赈人士为救灾行善而间或开办的变资助赈彩票而开中国近代官督商办彩票之先河,于中国彩票发展史而言,它的出现具有标志性的意义,标志着中国近代本土彩票已由前一阶段的零散性、临时性过渡到规模化、周期性。于社会而言,它从微观层面上隐显了其时社会的变化——即民众观念的变化。而近代本土彩票也突破了先前假“助赈”“行善”的道义资源方能开办的社会局限,随着民众乃至统治者观念的变化,为利而兴的近代彩票在官方的庇护下大肆销售。而在此之后,南洋筹捐官彩票取代江南义赈彩票,一方面它呈现的是中国近代彩票发展史上由(官督)商办彩票向官办彩票转变的线型过程,另一方面揭示的则是在近代社会转型过程中,传统道德价值观发生变化,官府与民争利的社会现象。(因主题所限,笔者将另文撰之。)

[1] 刘力.助赈彩票:传统道义的近代关怀[J].重庆师范大学学报,2007,(4).

[2] “广告”[N].申报,1895-05-16.

[3] “广告”[N].申报,1898-11-11.

[4] “广告”[N].申报,1899-01-29.

[5] 大益商票告白[N].申报,1898-10-26.

[6] 闵杰.论清末彩票[J].近代史研究,2000,(4).

[7] 刘力.吕宋票—助赈彩票:晚清舶来品到本土化的抑止——试析中国近代彩票的萌芽[J].福建论坛,2008,(2).

[8] 劝募徐海赈捐[N].申报,1899-01-03.

[9] 拟设筹赈彩票[N].中外日报,1899-02-05.

[10] 商人请设筹赈彩票片[A].刘忠诚公(坤一)遗集(奏疏)(卷三十一)[Z].台北:文海出版社.

[11] 集议彩票助赈声[N].中外日报,1899-02-06.

[12] 江南筹办义赈彩票[N].新闻报,1899-02-16.

[13] 朱寿朋.光绪朝东华录[Z].中华书局,1958.

[14] 江南筹办义赈彩票[N].中外日报,1899-02-23.

[15] 白鸽票说[N].上海新报,1871-05-11.

[16] 筹赈票开彩[N].中外日报,1899-05-28.

[17] 赈票换商承允[N].申报,1900-01-04.

[18] 督批照登[N].申报,1900-01-10.

[19] 广济公司告白[N].申报,1900-01-07.

[20] 广济公司江南义赈票四月二十二日开彩[N].中外日报,1900-05-08.

[21] 广济公司江南义赈票十月二十五开彩[N].中外日报,1900-11-24.

[22] 改期开彩特此布告[N].中外日报,1900-08-01.

[23] 暂时停办声明[N].中外日报,1900-09-10.

[24] 江南义赈票广济公司告白[N].申报,1900-09-01.

[25] 江南义赈票八月二十三日开彩同行告白[N].中外日报,1900-09-10.

[26] 刘力.外洋彩票的创设与取缔[J].重庆师范大学学报,2009,(1).

[27] 示禁彩票[N].中外日报,1901-04-22.

[28] 江南广济公司正副红票限期止截[N].中外日报,1904-05-09.

[29] 官彩票又将出现[N].大公报,1905-05-13.

[30] 开办南洋筹捐官彩票总局广告[N].中外日报,1905-05-13.

Modern Chinese Government-Issued Lottery——An Analysis of Jiangnan Aid-lottery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Liu Li
(Editoral Deparitment of Journal of 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Chongqing 400047,China)

Along with Philippines lottery faded out of lottery market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many lottery businessmen paid their strong interest in vast market space.Jiangnan aid-lottery won Liangjiang local government’s support and got six-year patent.And this was the beginning of the government-issued lottery.Jiangnan aid-lottery planed to get government support to realize its market-monopoly aim;meanwhile,its sale scale changed with social surroundings.All these led to its decline,in the end it was replaced by governmentissued lottery completely.

the late Qing dynasty,Jiangnan aid-lottery,the government-issued lottery

K214

A

1673-0429(2011)02-0037-07

2010-12-20

刘力(1975—),女,重庆奉节人,重庆师范大学学报编辑部,副研究员、硕士生导师,历史学博士。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基金资助课题——《道义与法令:晚清赈灾与中国近代彩票》(项目批准号:09YJC770075)”中期成果之一;重庆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晚清慈善与中国近代彩票》(项目批准号:2009LS04)最终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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