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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公车上书①

2011-04-02易劲鸿

城市学刊 2011年3期
关键词:严复康有为公车

易劲鸿

甲午战争,天朝上国惨败于原本朝贡的撮尔小国。《马关条约》签订,丧权辱国的程度空前未有。消息传开,有如晴天霹雳,举国为之震动,如割肉剜骨,士民为之大恸。正如梁启超在《戊戌政变记》中所言:“我支那四千余年之大梦之唤醒,实自甲午战败,割台湾偿二百兆以后始也。”康有为以公车身份《上清帝第二书》之后,又接二连三地向清廷呈递奏章,力图以严峻的形势、必然的道理,忠诚的情感,催人泪下的辞章,感化、说服清朝最高统治者,使其接受变法建议,翻然变计,变法图存。

一、《上清帝第二书》的内容

全文分为三个大的部分:

第一部分是形势评估和理论分析,主要指出割弃台湾的致命之处:弃台,将导致其他省份认为同样可以被割弃,次第割弃,民心丧失,朝廷失去依托,终将土崩瓦解。历史证明康有为这个判断和预测是准确的,确实,清廷在割台后十几年就垮台了。谁道书生空议论,异日都到眼前来。康有为同时指出日本的阴险讹诈和议和派的虚伪欺诈,历史证明,康有为的推测也是正确的,日本在此战中,以国运相赌,其朝野财富被战争耗竭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清王朝,可惜的是清王朝不知道,也不愿多知道,当权者放弃了抵抗,不惜以国家人民之痛楚换取身家爵位之安泰。

第二个部分提出四大策略:下诏鼓天下之气,迁都定天下之本,练兵强天下之势,变法成天下之治。

“下诏鼓天下之气”第一诏是“罪己诏”,以为凭着皇上的深仁厚泽,只要放下身段,做个检讨,就会使“忠臣义士读之而流涕愤发,骄将懦卒读之而感愧忸怩,士气耸动,慷慨效死。人怀怒心,如报私仇。”别的不说,康有为对“骄将懦卒”的品质实在高估了,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第二诏是赏罚诏,第三诏是求才诏,“三诏既下,赏罚得当,士气咸伸,天下必距跃鼓舞,奔走动容,以赴国家之急,所谓下诏鼓天下之气者,此也。”

第二个策略是“迁都定天下之本”,指出“诸夷知我之专保都畿也,咸借端开衅,阳攻都畿以索边省”的伎俩,主张迁都秦中,失地存人,弃故都保元气,以内陆战的长处弥补海战的劣势,以持久战来拖延战局进程。如果说后来变法的主张确实不是紧急之间可行的话,至今看来,此策在巡航导弹等现代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没有问世的时期,是争取战争回旋余地最有效的办法。之前的咸丰帝热河狩猎,后来八国联军入侵,帝后两宫远避西安。抗日战争时期,蒋介石政府迁都重庆,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面临与苏联核战争的危险时,不也是大搞三线建设吗?不用此策,清廷得到所有选择项中最差的选择项。当权者基于私欲,加上低能,没有有效维护国家尊严与利益,严重丧权辱国,自然导致统治合法性基本丧失,其王朝崩溃是迟早之事。

第三个策略是练兵强天下之势,分为练兵、选将、购械、联络训练华侨军团四个次方案,除了“选将”在既定的人事格局中难度较大外,其他三项还是合符事理的。总之,前三个权宜谋略大体合符实际,从当时战争的烈度和后来历史同类事件的处理来看,确是可以应急的。

第四个策略,“变法成天下之治”,占到了全文篇幅的三分之二,论述最详细。康有为谈了变法的必要性,“物久则废,器久则坏,法久则弊。”“方今当数十国之觊觎,值四千年之变局,盛暑已至,而不释重裘,病症已变,而犹用旧方,未有不 死而重危者也。”所以,“窃以为今之为治,当以开创之势治天下,不当以守成之势治天下;当以列国并立之势治天下,不当以一统垂裳之势治天下。”变法分为八个方面:富国、养民、教民、新闻、风俗、官制、外交、议院(武英殿)。富国之法有六:曰钞法,曰铁路,曰机器轮舟,曰开矿,曰铸银,曰邮政。养民之法:一曰务农,二曰劝工,三曰惠商,四曰恤穷。教民分为两个方面,一是学校设立,普及全民教育;二是选拔方式,涉及学科设置,废武科考艺科(天文、地矿、医律、光重、化电、机器、武备、驾驶、测量、图绘、语言、(外国)文字等实用学科);新闻上分类开设报馆,备政俗,述文学,观物价,存清议,发聪明;社会风俗方面强调“‘六经’为有用之书,孔子为经世之学”,故“亟立道学一科”,而且奖励传“孔子之道于外国者”;官制上裁撤冗官,增加俸禄,提高效率;外交上培养外交人才。前七项,某种程度上,洋务派李鸿章、张之洞、盛宣怀辈都可以做得到,但是第八项是最具革命色彩的举措:设议郎,开议院(或者叫做武英殿),议大政,实现君民共治的局面。《上清帝第三书》送达了光绪帝御前,还是坚持这一点,并无改动。

第三部分,篇幅不大,结尾鼓励皇帝刚健自强,破除旧习,更新大政。

二、回顾康有为七次上书

从康有为1888年12月10日第一次“上清帝第一书”,到1898年3月24日第七次上书光绪帝,这七次上书内容侧重点有所变化,但精神实质、变革呼吁和主体策略是一贯的,变成法、通上下、慎左右等等。

“上清帝第一书”显现了康有为国家时政的高度关注;

“上清帝第二书”是康有为变革国家朝政的宣言书,虽然没有送达御前,没有起到阻止签订投降条约的作用,但为康有为赢得了体制外力量群体中卓越的声誉,在民族生死存亡和朝廷进退取舍等大是大非问题上成为了一个极具标志性的人物,不管公车们在签字上有过什么样的退避,也不管当时帝党官员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此举充分显示了康有为的胆识、魄力、才华,为他日后成为维新变法的领袖的不二人选奠定了坚实的群众基础;

“上清帝第三书”是第一次送呈到了光绪帝御前的奏折,内容与第二书基本一致,谕旨下发各省大吏讨论,使得刚中进士分发工部预衡司主事的康有为一下子在体制内获得了极大的政治名声。只是各省大吏玩弄老把戏,抽象肯定的多,具体落实的少;

“上清帝第四书”目的是讲清楚变法的必要性、迫切性和可能性,主张“大变”、“速变”,“新辟荣途(赋予新兴学科和新兴产业合法性)”、“再立堂构”,为朝政改革提供理论依据,所以理论色彩最强,遗憾的是,康有为不明朝廷究里,为皇帝曲护,怪罪大臣,有离间君臣之嫌,也最大程度激起了很大一部分基于格局所限无所作为的有志官员的反感,连请托的官员都不愿意为之传递奏折;

“上清帝第五书”发端于德国侵略者捣毁山东即墨文庙的孔子雕像,此事标志着新的一轮瓜分中国狂潮的开始,康有为产生了深刻的“亡国”、“灭种”、“辱教”的危机感,以传统的理论资源——《尚书·仲虺之诰》中“兼弱攻昧、取乱侮亡”为论述框架,阐发国弱必亡的必然道理,“恐皇上与诸臣,求为长安布衣而不可得矣”。文章发自肺腑,用情最深,言辞痛彻,一气呵成,忠肝沥胆,碧血丹心,读之有血尽泪干之慨;此折深深打动了光绪皇帝,激化了光绪不愿做亡国之君的冲动,直接成为戊戌变法的触动器;

“上清帝第六书”习惯称之为“应诏统筹全局折”,是维新派和帝党变革朝政的白皮书。后人多谓之康有为在这次上书中政治立场有所后退,但仔细看看康有为对“开制度局”和“设待诏所”的论述,完全有立法功能;具体行政体制中十二局的设立,尤其是“法律局”和“社会局”的设置暗含了宪政体制的转型,他对“社会局”的功能描叙,完全是对公民社会和公民团体的呵护和引导,这个深意在百年之后体会者还不多。

“上清帝第七书”,是康有为上呈他所译纂的《俄彼得变政记》的一份奏折,主要谈体制阻隔,上下不通,皇上须仿效彼得走出去、走下来,亲力亲为、奋发图强,其用意与第四书大致相同。

综观康有为的七次上书,每篇的侧重点不同,每篇达到的效果有异,如果我们一定要就其社会效果和历史影响来论一个高下的话,(为了论述的方便,我把“上清帝第二书”和“上清帝第三书”合并起来,因为这两次奏折主体内容基本相同,有五分之三的文字论述完全一致。康有为只是把没有送达的奏折大体重写一遍送达了御前。)综合文章辞章、内容体系、社会影响、历史地位等指标,“上清帝第二书”是最重要的一个奏折。尽管“上清帝第六书”得到了部分的执行,但已经是启动的流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而“上清帝第二书”是这个过程的首要的标志性的环节。

三、作为事件和文本的公车上书的评价问题

“公车上书”是中国知识分子第一次现代觉醒。在“公车上书”前二、三十年间,中国也陆续出现过几个维新思想家,但均未能形成如此磅礴的社会思潮,也没有产生明确的社会效应。有1300多名举人签名的“公车上书”,虽未上达,却在民间抄誊广泛流传,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反响。连康有为本人也深有所感的说:“思开风气,开知识,非合群不可。” 清朝祖制,不许士人群聚结党,这次1300公车不顾前途性命,几次集会,就是一个很大的突破。合群意识可谓当时知识阶层的新观念,也是知识分子现代觉醒的标志之一。①何振东《<公车上书>百年祭》,《江海学刊》1995年4期。公车上书是民族危机时中国民间力量的一个旗帜鲜明的表态,也是体系内进步力量对时政见解高度的一个标志性文本。难怪当时美国大使田贝千方百计向康有为讨取公车上书的抄件,研究中国知识分子的政治动向。“虽未必见用,亦庶几可见我中国人心之固,士气之昌”。②哀时老人未还氏《公车上书记》,夏晓红编,《追忆康有为》,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7年版,297页。“虽未及挽回和局之失,而使五洲万国天下后世咸不得谓秦中无人”,“此书传之外邦,知中国之尊崇圣教,人心固结,上虽易与,而下则众志成城”。③转引自,马洪林《康有为大传》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233-234页。

戊戌变法中鼓励官民上书言事,这个政策确实引发了清末朝野一轮上书的狂潮,能写这种文章的不止康有为一个人而已,从后来允许官民上书言事导致众多条陈上奏来看,所上策论皆体系完备。茅海建经过仔细的研究,依然赞同“他所写的这一篇文字,仍然是当时所有反对和约的文件中最精采最有份量的。”④茅海建,《“公车上书”考证补(二)》,《近代史研究》,2005年第4期,133页

我们惊奇的发现,《大同书》中的观点和“公车上书”中的观点有很多是一致的,康有为只不过是把他理想国中的方案拿出一些切近的措施供给当时政府参考而已,比如“移民垦荒”、“奖励新书、新义”、对孔子和儒学的尊重,乃至议院、议员的设置规则,等等,《大同书》中的二级目标和三级目标,①康有为构建大同世界的方案可以分为总目标、一级目标、二级目标、三级目标。总目标是:止于至善,极于大同,乃能大众得其利乐 。一级目标是,第一曰去国界,合大地也;第二曰去级界,平民族也;第三曰去种界,同人类也;第四曰去形界,保独立也;第五曰去家界,为天民也;第六曰去产界,公生业也;第七曰去乱界,治太平也;第八曰去类界,爱众生也;第九曰去苦界,至极乐也 。二级目标就是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九部中的章所言的目标,如:己部中,为了达到“去家界为天民”的目的,设立人本院、育婴院、小学院、中学院、大学院、恤贫院、医疾院、养老院、考终院,这些是二级目标;再如,庚部中“去产界公生业”是一级目标,而公农、公工、公商是二级目标;那么,具体如何公农、公工、公商、公通、公辟、地方自治、公金行,以“公通”为例,铁路、电线、汽船、邮政、飞船如何设立、运作,则是三级目标。康有为并没有做苟且的修改,直接就移植过来了。当然,《大同书》中的一级纲领:去国界合大地、去级界平民族、去种界同人类、去形界保独立、去家界为天民、去产界公生业、去乱界治太平、去类界爱众生等没有提及,“只能言‘小康’,不能言‘大同’,言则陷天下于洪水猛兽。”这里还是有一些基本的策略考虑:是合盘托出还是部分托出?是讲十成话还是讲两三成话?有一个梯度和层次的问题。把这两本书放在一起,就是把康有为的最高纲领和近期纲领放在一起,就是把康有为的长远理想和近期目标放在一起,能起到初步地、全面地了解康有为思想和行止的作用。

作为事件和文本的“公车上书”长期以来存在两种几乎对立的评价:一派,从严复到黄彰健、邝兆江、张建伟等,指出这个事件后来被康党夸大了,有炒作之嫌,其文章偏激高调,空洞抽象,过于操切,铺陈过大,不适应于朝廷实际,语多鄙薄揭批;另一派,从康门弟子到黎澍到马洪林、房德邻等,肯定其可取可贵之处,语多尊重爱惜。

对于“公车上书”及事件的记载,黄彰健指出康有为及其弟子“集体作伪”、②参阅,黄彰健:《戊戌变法史研究》,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70年邝兆江说康有为领导戊戌变法“侥幸得名”、③邝兆江:《戊戌变法前后的康有为》,《历史研究》,1996年5期。汤志钧等不少研究者指出康有为著书“倒填年月”、张建伟更是以学术研究的身份地指责康有为是“历史巨骗”。④张建伟:《温故戊戌年》,作家出版社,1999年。茅海建对文本的分析相对比较温和:《上清帝第二书》“头绪繁杂,事端太多,皆未能尽言,也很难有操作性。初闻者易受鼓舞,为政者措手甚难。到了光绪二十四年,康有为将其中的部分内容——专利、商务、农学单篇上奏,很快得到了光绪帝的批准。”⑤茅海建:《从甲午到戊戌:康有为《我史》鉴注,北京三联书店,2009年版,100页而所有的批评中,最严重的还是康有为的曾经的同志,严复,他在1916年4月批评康有为:

“今夫亡有清二百六十年社稷者,非他,康、梁也。何以言之?德宗固有意向之人君,向使无康、梁,其母子固未必生衅,西太后天年易尽,俟其百年,政权独揽,徐起更张,此不独其祖宗之所式凭,而亦四百兆人民之洪福。而康乃踵商君故智,卒然得君,不察其所处之地位为何如,所当之阻力为何等,卤莽灭裂,轻易猖狂,驯至于幽其君而杀其友,已则逍遥海外,立名目以敛人财,恬然不以为耻。夫曰“保皇”,试问其所保者今安在耶!必谓其有意误君,固为太过,而狂谬妄发,自许太过,祸人家国而不自知非,则虽百仪、秦不能为南海作辩护也。”⑥严复:《致熊纯如书》,王 主编《严复集》,中华书局1986年,第632-633页。

综上所有负面的评价,我们无需一一辨析,有些事实也无需辨析,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存在着复杂的关联,不是所有的真相的揭露都可以导致如此严重负面评价。我们重点来分析一下最严重的批判——严复的评判。严复对维新变法的历史合理性质疑,只是因为严复此时陷入政治漩涡之中无以自拔,为自己加入“筹安会”强行辩护。其政治观点僵化保守,大不如康梁,与其深受西学影响的经历太不相称。这封信中真正的目的在于继续保护袁世凯,

“夫袁氏自受委托组织共和以还,迹其所行,其不足令人满意者何限!顾以平情冷脑,分别观之,其中亦有不可恕者,有可恕者,何则?国民程度如此,人才消乏,而物力单微,又益之以外患,但以目前之利害存亡言,力去袁氏,则与前之力亡满清正同,将又铸一大错耳。愚以谓使国有人,而以存国为第一义者,值此袁氏孤危戒惧之时,正可与之为约。”⑦严复:《致熊纯如书》,王 主编《严复集》,中华书局1986年,第633页。

严复弃与康梁二十来年交谊于不顾,为袁世凯曲护,极力反对梁启超《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可惜的是,严复不敢公开与梁启超辩难,只是私下里嗫嚅而已。“日长意恶,聊为老弟明之。赣中同志,如陈伯老者,①指陈三立,字伯严,号散原,江西义宁(今修水县)人。维新湘督陈宝箴之子,戊戌政变后遭贬,时赋闲在家。可私示之,不必为外人道也。”②严复:《致熊纯如书》,王 主编《严复集》,中华书局,1986年,第634页。严复此时为一局中人,立场影响思考,后世学人何必把它当成老成冷静持中稳妥之论。其他鄙薄之论就不一一分析了。

即使如鄙薄康有为的后世诸君所言,荣禄老成,项城务实。问题是老城谋国的荣禄、精明强干的袁世凯也没有支撑住大局,也没有稳住一个合法性消失的王朝和适应性不够的传统社会。冯永亮为荣禄写过翻案文章:

“康梁的身份主要是言者,即思想家、鼓吹家、宣传家,他们希望中国迅速改变积贫积弱的现状,形容当时的中国为一败坏已极、日久失修的大厦,不仅急宜兴修,而且应全行拆卸,然后重奠根基。因此,需要用雷霆万钧之力,罢黜旧臣,任用新进,从根本变起,首先改变法律、官职,然后将变法在各个方面全面铺开。而荣禄是变法时期统治阶层中的一员,虽然他也认识到唯有变法才能使中国摆脱危亡,但身为实负其责的政府大员,在推行变法的权力、步骤、内容等方面与康梁不尽相同。作为实总其责的大员,荣禄认识到变法是挽救危局的唯一选择,但在实际推行过程中,荣禄对变法的困难和情况的复杂有较深的体会。”③冯永亮:《荣禄与戊戌变法》,中华文史网首页>>清史研究>>专题研究>>戊戌变法,http://www.historychina.net/cns/QSYJ/ZTYJ/WXBF/07/14/2005/7347.html.

历史已经翻过了这一页很久了,我们回过头来,完全可以问一句:他荣禄成事了吗?他内斗是斗赢了一把,但没有防范住群体性事件:义和团运动的爆发,没有防范住八国联军入侵——这个毁灭性打击的发生。短期内他是维护住了慈禧太后一时的统治,却加速了清王朝的毁灭,妨碍了民族国家新生的进程。扶一妇而失江山社稷,作为大清重臣,荣禄赚了吗?荣禄能心安吗?把历史时段放长一点,你能说康有为不如荣禄透彻高明?是个不明究里的二愣子吗?对比康有为和荣禄,对比康有为大同思想和经世致用的变法思想,我们毋宁说康有为对国家当时的症状和民族国家长远的发展看得更加透彻明白,方案恰恰是克制的、理性的、可行的。只是,在官场中,方案、策略的提出者必须讲究身份和资历,资历不够、派系不对的人提出的方案再高明也很难取得官场主流中人的呼应,更何谈实践。《上清帝第二书》中即使是设议院(武英殿)内容也不是没有舆论基础,之前的郑观应、王韬、薛福成、郭嵩焘等人都有程度不一的介绍和宣传,所有的内容无论是对洋务派官员、还是对实权派官员,如李鸿章、荣禄、奕 、张之洞等要员,都没有智力、观念上的障碍。话讲到这个份上,我们还是不得不说,清王朝暮气太重,气数已尽——既得利益集团积重难返,人才匮乏,无以自救了,康有为的建言献策不存在凌空高蹈的问题,完全可以实行。包括有些知识分子宣扬说可以“告别革命”,不流血、非暴力的方式照样可以推进历史的进步,是康梁开启激进政治的先端,这其实更是一种少不更事的说法。激进风潮的在既定的格局中酝酿,即使意识到后果,力量团体谁也不退步,直到暴力对决的程度,这也是中国几千年来一个不变的传统。回到历史的现场,革命风潮的到来已无法避免了。

对“公车上书”及其指导思想在了解真相之后,还能执平和公允之论的另一派意见是:马洪林说:我们不能苛求这些在科举制度崎岖道路上爬过来的士大夫们有更激烈的行动,他们能够依然置功名利禄身家性命于不顾,冲破封建清政府的“士人干政”的禁令,汇集在一堂,敲起祖国危亡的警钟,发出救亡图存的呐喊,这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惊天动地的爱国伟业。④马洪林:《康有为大传》辽宁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233页。这种评价对于现代经历过高考、考研、考博的现代读书人来说,说到心坎上了,完全理解在录取没有完成之前,联名向中央上书、请愿要冒多大的风险?!黎澍先生谈戊戌变法和义和义和团运动的一段话:戊戌维新和义和团“两者不可同日而语”,“戊戌维新是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次提出变封建主义为资本主义的政治理想和措施,不管它多么不彻底、不切实际,却是几千年来农民运动从来没有提出过,也不可能提出来的,所以有划时代的意义。尽管戊戌维新由于本身的弱点和客观条件的限制,很快就失败了,然而它却起了启蒙运动的除旧布新的作用,影响深远。它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不是任何一次农民运动可以相比的。”①转引自:房德邻:《是学术创新还是歪曲历史?——评历史报告〈温故戊戌年〉》,《近代史研究》,2000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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