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主体性自由获得的哲学思考
2011-04-02王立新
王 馨,王立新
(深圳大学a.社会科学学院;b.文学院,广东 深圳 518060)
个体主体性自由获得的哲学思考
王 馨a,王立新b
(深圳大学a.社会科学学院;b.文学院,广东 深圳 518060)
从政治的神性属性,到政治的工具属性,凸显出了个体主体性自由获得过程当中蕴含着的线性要素,而老、庄哲学当中的系统的、非“巨大主义”的世界观也为非神性统摄下的现代化生活提供了最优生存之道。在这样的世界观之下,人用顺应自然之道的方式保存住了人的尊严,人的主体性自由在这样的反思中获得了与上帝存在同样的合理性。
神性属性;工具属性;主体性自由;现代化;系统的世界观
在现阶段,我国对于个体主体性自由的研究成果大致还是应用马克思主义立场从以下几个方面切入,即自由个体以个人所有制作为自己存在的物质前提,个体是历史活动的主体,当“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之时,人类社会的最高阶段——共产主义阶段就到来了。
而实际上,任何对于个体自由的思考都是与具体的现实社会联系在一起的,这表现为:时代变了,凸显出来的问题就变了,换句话说,原来针对问题所得出的结论适用的范围就变了,即问题域变了。比如,如何界定“主体”?他是自觉的吗?在他的自由变为 “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的时候,他到底是主体还是被关注的“客体”?如何理解“一切人”以及它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内的组织形式?对于这个崇尚非个性化的国家来说,个体在整体中的自由如何凸显?怎样体现出这种自由的主体性?等等。
在现实当中,蕴藏在个体自由的问题下的问题还有很多。改革开放30年了,这30年不经意间已经与此前的30年做了隐含意义的对照。可是问题不仅仅于此。在解放后的30年中,我们不得不说,一定要说,阐述政治立场以及为这个立场做强权式的辩护;后30年当中,“政治正确”的问题依然阻碍着个体自由的实施,所以这30年中首先表现为“可以不说了吗?”一种婉拒式的退守,由此开辟出了相对自由的空间,个体生存的意义由此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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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来源于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讲课过程当中,在讲到与文化的相关专题的时候就产生了一个疑问:作为思考文化的主体,我们自觉吗?文化作为我们思考的客体,它自显吗?带有未解客体性质的主体——我们,思考文化时候的立场能够做到客观吗?其中当然有文化属性的问题,但是,是不是还有其他更深层次的问题,延误了我们对于纯文化问题的思考?
类似的思考方式,同样适用于对于自由问题的思考.又是什么,延误了我们对于自由问题的思考?
可能的答案之一,就是我们——生活在崇尚非个性化国度当中的人,缺乏清晰而独立的界限意识,所以才会模糊了问题以及它的指向。汉·刘向曾言:“君子欲和人,譬犹水火不相能然也。而鼎在其间,水火不乱,乃和百味。”在社会变革和重组的转型过程当中,有些分歧尖锐对立如同水火。但如果能够找到一只鼎锅隔在其间,让它们发挥出各自的作用指向共同目标:煮熟食物,调和百味,那么势如水火的分歧也能缓和。这种缓和的要点就是要坦陈立场,指出问题所在,划清界限,维护各自底线,所以,我所理解的“鼎”,应该就是找出个体自由的边界。 而这个问题,已经不仅仅是文化、价值的问题,它涉及到了政治哲学当中很重要的概念之一:个体自由,确切地说,是个体在整体中的自由的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自由本身并不是问题,因为它是一切国家、政党和人民为之奋斗的价值趋向。自由之所以成为问题缘于个体意识的觉醒,以及觉醒后所产生的与整体自由趋向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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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仔细阅读以赛亚·柏林在《两种自由概念》中对于“两种自由”的讨论就不难看出,他的著名的立论中存在着一个先验的价值预设:比如用他的话来讲,所谓“消极自由”是一种“保留区”的自由,“不管这一不得加以干涉的范围是依据什么原则来划定的,是自然法、自然权利也好,或是功利原则或绝对命令也罢,抑或是社会契约的神圣不可侵犯性,或是任何其他人们用以阐明论证其信念的概念,反正在这种意义上,自由意味着‘免于’的自由,意味着在一个虽然变动不居却总是可以加以确认的界限之内不受干扰”;而“积极自由”则与此相反,它“并不意味着‘免于’的自由,而是‘去做’的自由……去按一种已经规定好的生活方式生活的自由”。当然这种“已经规定好的方式”,同样意味着不受干扰,但是它不是“被动范围”内的不受干扰,而是“我希望我的生活抉择由自己而不是任何外在力量所决定,我希望只是自己的意志而非任何他人意志的行动手段”。所以,实际上,“而不是任何外在力量所决定”、“而非任何他人意志的行动手段”等字样已经包涵了对消极自由的预先坚持。简言之,实施消极自由是实施积极自由的必要条件。甚至可以做这样的结语,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的关联在于用消极自由的方式奔向积极自由的方向。
首先,积极自由是很多向往集会政治的人极力推进的一种思维模式,在这种模式当中,个体自由的实现有赖于集体自由的率先实现,因为它关乎神性,神性可以保证世俗之国每个臣民的自由得以实现。于是神性高悬的国度很容易通过政治行为,来强化公民的爱国主义、公共精神和把公共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的英雄意志,通过培养其对荣誉的向往来抓住人民的心。虽然按照社会学的看法,个体是集体的细胞,没有人是独立的存在,但是,经由人而成立的社会或集体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构筑人心呢?人的思维本身是一种连贯的活动,从个人主义提升到集体主义,是需要一定的条件的,是一个逐步的过程,那么促成个人主义向集体主义转化的条件是什么呢?人,只有在经过主动思考权衡了利弊之后,或者是接受了某种宗教或哲学思想之后,才有可能把集体的价值放在个体价值之上。那么,这种哲学的思想是什么?
按照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说法,就是该社会形态的发展现状,经济基础不但决定上层建筑的产生,还决定上层建筑的性质,而且最终决定上层建筑的变化发展。同时,上层建筑对经济基础的反作用,是通过为经济基础服务实现的.上层建筑一方面为自己的经济基础服务,另一方面又与那些对自己的经济基础有害的其他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作斗争,即一方面“保护自己”,另一方面“排除异己”。上层建筑又会通过对社会生活的控制来为经济基础服务。政治上层建筑力图把人们的活动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和秩序之内,观念上层建筑通过影响人们的思想去支配人们的行动。所以,在这一系列的表述中,我们找到了一种类似于柏林“积极自由”的东西,只是,它的实施主体已经是“集体”,而非个人.个人在这个表述中被消弭掉了.这就是集体的“积极自由”。
集体的积极自由一定会有一种精神进行统辖,通过这种精神,将人民的活动限制在可被允许的范围之内的,而这种精神,是经由公民的爱国主义、公共精神和把公共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的英雄意志而达到的。
历史上,集体的积极自由是有现实中的实施案例的,而且它的结果让人深思,它直接导致了极权的形成。据资料记载,1967年4月,加州某高中的历史老师罗恩?琼斯为了让学生们亲身体会到纳粹极权运动的恐怖,他大胆的设计了一个实验,让学生们模仿纳粹党徒,在班里发起了一个微型的极权运动,没想到几天之后,就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加入其中,每一个看似进行自由选择的个体,都“不约而同”地逐渐陷入一种难以自拔的极权狂热中,直到最后琼斯给学生们播放记录纳粹暴行的图片,惊愕的学生们才戛然而止。这种社会学实验,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极权主义与个体生活之间的某种必然关系①。
2008年,德国导演甘赛尔根据这一史实拍摄成的电影在德国首映,影片的中文名字即为 《浪潮》。我们的疑问是:在个体主义畅行的今天,一个个体通过几天时间可以成为一个纳粹?答案是:6天。影片当中是个失意的教师,带领一群本身也不对课程抱有很大期待的学生,在一个课堂上用实践教学的方式演绎着的一个小小社会。当他们教学的方式不再是讨论而是灌输、当他们的着装不再是凸显个性而是整齐划一、当他们不再把人看作是各式各样而仅仅界定为“敌”或“友”、当他们处理不同意见时不再是协商而是声讨……一个完全意义上的纳粹就出现了。他们用“民族社会主义”,网罗了一个个失散的而又形态各异的人心,在“公意”的旗帜下,手段成了次要的东西,只要它指向“除恶至善”就都是被允许的,哪怕是恐怖政策。影片告诉大家,在周遭弥漫着偶然性、断裂性、不可逆性的今天,绝大多数的人会选择去过“非个性化”的生活,因为它可控、安全、系统,并且有终极的解释方案。
甚至在21世纪的今天,还有一些组织是在重塑“民族社会主义”这种精神的,他们以同一性为旗帜,清除掉差异。新近蒙古新纳粹组织 “白色口十字”(Tsagaan Khass)一名领导人就曾说,“希特勒是我们尊敬的人,他教会了我们如何保护民族同一性”②。
不过好在实际上的大多数人并没有浸染在这种故意滋生出来的极权主义的氛围之中,清醒的人们还知道个体崇尚自由的过程中,实际上是在确认了边界的基础上肯定自由的含义的。
其次,在当下,当我们用马克斯·韦伯的定义将今天这个时代定义为是现代化的时候,我们同时也承认了蕴藏在韦伯话语中的对于精神状态的描述:这是一个世俗化的时代,是一个除去神魅的年代,是一个工具理性可能代替价值理性的时代。于是现今绝大多数人都认同了这样的政治统治模式:政治参与仅仅具有旨在保护公民的利益和目的的工具价值。我们在这种政制下所考虑的一个核心问题是:在一个以合理合法追求私利为特征的世界上,政府应该如何维持,应采取何种形式。治者必须通过哪些政治机制对被统治者负责,这些机制为公民选择、认可和控制政治决策提供了哪些令人满意的手段等等。
那么,缺少了神性的政制怎样营造出适合公民自我提升的空间和氛围呢?当我们选择了消极自由,逃离了什么之后,什么东西会提醒我们脚踏实地的时候也不要忘记仰望星空?比如对于今日之中国,我们不再有类似于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政治参与的热情,不再“一方面积极废弃传统的宗教,一方面试图把现代世俗社会再神圣化”[1],那么,比现实更加高远的力量来自于哪里呢?摆脱了政制具有的神性,我们如何获得全新的不需要标的物的个体主体性的自由?
应该说,回到传统,就能找到这种力量。中国的传统学问当中一直蕴含着审美的自由,只是在诸多朝代都在以“经世致用”的理路来塑造国民时,这种审美的自由被有意识地压制了而已。比如,在工具理性不可避免地渗入到我们的现实生活当中的今天,老子不再是那个讲自然,讲自然而然的老子,他的学说更多地被应用在权衡人际关系和待人处事上,大家在老子的学说中仅仅读到了“抱雌守弱”的涵义,而这个含义早已不再是用来解释自然的,而是一种权谋,一种“智慧的低语”,老子终于在老子学说的基础上被误读了。
但是,误读不是终点,甚至误读老子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在误读老子,他们不过是在人生中寻求一种安全的平衡点,为的正是超脱于现实的自己主体性的自由的实现。中国人一直有一种入世的态度,却也同时具备一种出世的精神。老子与庄子恰好为这种儒道交融的生活态势提供了理论上的支撑。
在本文作者看来,《庄子》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将自由置于人类全部价值的最高等位上,它以非凡的艺术表现手法,唤醒了人们对于自由的渴望和追求自由的热诚。他和老子一样,最关心的只是人类的生存状态,他怕“存在者”忘记自己是走向真正“存在”过程中的阶段,他更担心人类在“生存着”的现实中迷失掉,而找不到通往真正的“存在”的回家之路。道家哲学的返朴归真,在《老子》那里是用“复归于婴儿”的直接话语来体现的,而在《庄子》那里,则是以人为的行动所造成的对于人类本性的伤害的反面形态,艺术化的被展现出来的,中央之帝浑沌的美好而不幸的遭遇就是一例。同时,自由被《庄子》描述为小大俱足,只要无待,就能逍遥。《庄子》说,人类之在宇宙间,就如同小石、小木处在大山里一样,他很小,也很弱。尽管这一点并不妨碍他追求并获得自由,但是人类实在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帝临万物之上,“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鼹鼠饮河,不过满腹。”人类永远只能是宇宙中的一小部分,是宇宙系统中的存在物。离开了系统或者试图通过征服和消灭系统的做法来为自己谋求幸福和自由,既是愚蠢的,又是残酷的。这种系统的、非“巨大主义”的世界观应该成为非神性统摄下的最优生存之道。在这样的世界观之下,人用顺应自然之道的方式保存住了人的尊严,人的主体性自由在这样的反思中获得了与上帝存在同样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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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科学技术的力量之庞大,简直令人不敢相信,甚至来不及相信。但是就在它使得人类的物质生活状况得以前所未有的改变或者改善的同时,人类并没有感到自己因此而更加自由,人类的精神状态不仅没有丝毫的改善,反而陷入了更大的困惑。交通发达为行走提供了便利,也使得不同文化体系的交流更加方便,但是文化的神秘感消失了,艺术的独立创造的空间被挤掉了,精神的困顿程度加剧了。没有了神秘感,人类的生活就显得异常乏味。人们没有因为物质生活条件的改善而感到幸福,相反,由于资源的掏空般的使用所带来的能源危机和由于生产、建设速度的加快所带来的环境污染,以及化学肥料的普遍使用所造成的动、植物物种的渐渐枯竭,人类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恐慌。加以科学使战争不断升级,人类对自己的命运越来越没有把握,越来越缺乏信心。人类已经走上了自己堆置的积薪之上,但是人类还没有也不可能在彻底的意义上实现真正的自由,所以,人类成不了《庄子》描述的“至人”。尽管你还可以站在高高的棕榈枝上,宣称你是动物的灵长,但我们确实没有烈火焚山而感觉不到热的神仙功能。正是在这一点上,《老子》的“生而弗有,长而弗宰,为而弗恃”,对于消解由理性主义泛滥而演化出来的科学至上的偏斜的论调以相当的矫正,它可以用来限制人类自高自大的恶劣情绪的进一步发展,为维护完整的宇宙秩序和和谐的人类生存环境做出卓越的奉献。实实在在、遽遽然然的人类,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像从前的庄子一样,在自己对于自由追求的途程中,一日之间忽然化成翩翩起舞、自由自在的蝴蝶呢?
利奥塔曾说现代化理论制造出了两个神话:真理的神话与革命的神话。既是神话,就一定会成为现实的靶子。历史总是相似的,当我们忙着冲破这两个神话到达后现代高唱自由凯歌的时候,当全世界都在阔步迈向全球化的时候,当我们左右环顾,都在用达尔文主义定位今天的自己时,我们还记得初衷吗?曾经为了什么坚持?现在又为了什么而放弃?刀刀问:小时候的电线杆还在,可是我的童年呢?
注释:
①参照 《浪潮》:极权主义的起源 (2009-06-08),http://movie.douban.com/review/2063785/
②来自2010年08月04日《凤凰视频》。
[1]刘军宁.善恶两种政治观与国家能力[J].读书,1994(5):56-63.
A Philosophical Study of Individual Subjectivity Freedom Acquirement
Wang Xin,Wang Lixin
(School of Arts,College of Social Science,Shenzhen University,Shenzhen,Guangdong 518060)
From the political divine attributes to a political tool attributes,linear elements are highlighted in the process of obtaining individual subjectivity.In Lao Zhuang philosophy systematic,"the great creed"view of the world offers optimal survival to a divine governed by modern life.In this world view,people use natural ways to save the lives of human dignity,human subjectivity in such reflections obtains rationality with God existence.
Divine Attributes;Tool Properties;Subjectivity,Modern;Systematic World Outlook
B01
A
1674-1102(2011)04-0028-04
2011-05-26
王馨(1975—),女,黑龙江齐齐哈尔人,深圳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教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西方哲学和政治哲学;王立新(1962—),男,黑龙江青冈县人,深圳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传统文化。
[责任编辑:韩志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