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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乌托邦文学流变研究

2011-04-01李红梅

常熟理工学院学报 2011年7期
关键词:桃源乌托邦文学

李红梅,李 赫

(潍坊学院 文学院,山东 潍坊 261021)

“乌托邦”(utopia)一词最初来源于英国作家托马斯·莫尔1516年著的拉丁文长篇小说《关于最完美的国家制度和乌托邦新岛的既有益又有趣的金书》(简称《乌托邦》)。这一词语是根据古希腊语虚构出来的,既可以理解为“没有”(ou)的“地方”(topos),也可以理解为“美好的地方”(entopia)。由此,乌托邦也衍生出了一系列的内涵:“虚无之乡”、“乌有之乡”、“极乐岛”和“乐土”等。

作为人类对未来和理想社会的一种想象、寄托与表达,乌托邦和文学似乎有着天然的联系,它们都集中体现了人类对未来的种种设计,也都在深层次上表达了人类对社会公正、自由和幸福的不懈追求。因此,自从人类社会诞生以来,乌托邦文学创作便在东西方文学宝库中层出不穷,源远流长。其影响甚至超越了文学本身而深入到了其他意识形态领域。

一、古代的遥想

在西方,真正的乌托邦文学虽然是从莫尔的《乌托邦》开始的,但点滴的乌托邦思想早已保存于古代先哲们遗留下来的各种书籍、传说中。古希腊神话中神人同形同性的奥林匹斯神系既是古希腊人对自己现实生活的一种自信式的肯定,同时也是他们对永生不死的理想世界的一种欣然寄寓。《圣经·旧约》中亚当、夏娃曾无忧无虑地生活过的伊甸乐园,所承载的既有犹太民族对自己当下多灾多难不幸生活的痛彻控诉,也有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执着追寻。另外,古希腊、罗马许多著名作家也用其充满诗性的笔为后人描绘了一个个有形无形的乌托邦世界。如阿里斯托芬《鸟》中的“云中鹁鸪国”,奥维德《变形记》中的“黄金世纪”,都是一种天然的可以使每个人有平等、有尊严,而后无忧地终其天年的地方。柏拉图的《理想国》更是将先古人类美好的神话幻想拉回到了社会这个现实世界之中,渴望在自己处处受到约束的现世之中建立一个人间乌托邦。

在中国,作为中国诗歌源头的《诗经》就已保存有中国先民们关于“乐土”的乌托邦想象。但先秦之前,中国的乌托邦书写更多的却不是以文学的形式存在的,而是以一种思想的结晶体的形式散见于各种各样的哲学典籍之中。如《老子》中有关“小国寡民”的设想,《论语》、《孟子》中所极力推崇的“礼乐制度”,都是一种乌托邦思想的变相书写。

以上这些乌托邦书写虽然是中西方先民们各自在其不同地域和不同文化时空中的独立创造,但它们在许多方面都存在着惊人的相似性。其中最为明显的是中西方先民们有关理想社会的构想,开始时都是以生存问题的解决作为其首要指标,并进而从对自然性问题的关注转向对社会性问题的关注,从对口腹之欲的满足转向对社会平衡和心理需求的满足。

在《旧约》中,犹太人梦想中的乌托邦一个最基本的前提在于一种生有所依的安静与闲适。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中的快乐生活,最初就来源于上帝对他们的物欲需求的慷慨保障,他造好了他们所需要的一切,没有生老病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都听命于亚当和夏娃,他们蒙昧而自在地生活着,直到一条蛇将他们引向智慧之果,他们有了智的启蒙和自主的意识,并开始以自己下意识的觉醒反抗上帝的旨意时,他们的安逸生活也随之结束。这就是犹太人的乌托邦,物欲的安逸与精神的独立成了一个无解的悖律。《老子》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更是从生存问题的解决探讨到了人与人和谐共处的行为规约。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自然的恩宠、生命的延续是人为自身的理想生存所设计的第一基本要素,当这种渴望在现实中稍稍得到满足时,人们就开始追求智慧,而个体意识的增强,也必然会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化,社会必然形成,心理需要也日渐浮出水面。

中西古代乌托邦虽然都对社会的大方向做出了不同程度的规定,却没有细致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柏拉图的《理想国》被认为是西方第一部经典的乌托邦思想名著,在这部作品中,“理想国”是一个公民内部高度统一的国家,社会政治结构突出的特征是社会分工,它将公民分为普通人、兵士和卫国者三个等级。这一分工直接涉及到了一个国家的制度问题,有着鲜明的政治倾向性;但是,它依然没有将保障社会正常运行的各个方面详细地描述出来,而只是着眼于统治者、军人、百工这三个大的方面。中国的《老子》提出:“小国寡民,使有什佰之器而不用,使人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典,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1]这样的国家制度更是一种粗略的表达。可见,在人类社会早期,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并非主要矛盾,相较于对生存问题的关注,当时的人们还没有更深入地去研究乌托邦的社会制度与秩序以及这些制度与秩序和个人的关系。

另外,从文本形式上来说,中西方古代的乌托邦创作大都是用诗歌以及对话录的形式表述的,如柏拉图的《理想国》和孔子的《论语》都是对话录的形式,《老子》则更像是一部随感录,这些既反映了当时中西先民们“缘事而发”的创作特征,同时也使中西古代的乌托邦文学明显地带有非体系性的特征。

尽管有上述相似之处,中西方古代有关乌托邦理想的描述中所存在的差异也是不容忽视的。其中最大的不同,也是导致日后中西方乌托邦文学朝着完全不同的两种状态发展的一个重要的因素是:西方社会是以地缘政治为基础的城市国家,而中国则是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农耕文明的国家,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西方自氏族社会瓦解之后,血缘宗族意识逐渐淡薄,取而代之的是城邦的民主制度;而中国一直都是宗法制,“家天下”的意识随时代发展而日渐强盛。所以,柏拉图的《理想国》所描述的乌托邦是由三个等级构建的国家,并且让各个等级的人分工合作,各司其职,共同维护一个国家的生存;而中国的乌托邦则更注重人脉,让整个国家像一个家庭一样存在,父慈子孝、君仁臣服,使国家稳定。这就导致了中西乌托邦文学的发展轨迹在西方社会更倾向于人人出谋划策、求新图变,改革是常态,从而使各种形式的乌托邦文学不断出现;而在中国,君权父权是不容侵犯的,父系家长有着完全的主导权,社会走势一成不变,反叛者被压制,人们变革社会的思想是不容许出现的,美好的乌托邦想象也只能是返回历史或神话。

二、经典的阐述

如果说远古的人们还未过多地受到思维模式的限制,其乌托邦想象在某种程度上还带有人类所共有的原始属性的话,那么经过社会组织不断地发展,传统思维随着历史的前进不断加固,在鸦片战争前的悠悠岁月中,中西方在彼此分离的情况下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着。

在西方,随着莫尔的《乌托邦》横空出世,乌托邦文学这一类作品不断地涌现。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思想促进了乌托邦文学的创作,被称为乌托邦三部曲的《乌托邦》、《太阳城》和《基督城》正是十六世纪末十七世纪初出现的作品。莫尔的一生都受人文主义的影响,人文主义主张关心人,以人为本,重视人的价值,反对神学对人性的压抑,高扬人的理性,反对神学对理性的贬低,主张灵肉和谐,立足于尘世生活的超越性精神追求,贬斥神学所谓的用天国生活否定尘世生活。莫尔的名著《乌托邦》就是这种思想的表达。到了十七世纪,科学精神进一步彰显,资本主义也更加发展,在英国出现了弗朗西斯·培根的《新大西岛》,在他的这部著作之中,科学成为了主角,并提出依靠科技进步和科学精神可以管理好人类的生活。到了十八世纪,资本主义对封建主义取得了一定的优势,在英国资本主义大行其道,重商主义和个人主义流行,在这种情况下,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出现了。鲁滨逊二十八年的荒岛生涯,让他在自己“所属”的岛上建立了一个属于资产阶级的理想王国,是自由资产阶级的乌托邦。到了十九世纪,崇尚科学与进步的乌托邦得到进一步发展。从莱布尼兹、康德到黑格尔和马克思,众多的思想家们都相信:“人类社会日益进步,人性可以无止境地趋于完善。科学的进步似乎有可能把乌托邦由理想变成现实”。[2]120

在中国,较早出现的文学乌托邦作品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桃花源记》详细地描述了桃花源内的生活,自此以后,桃花源成为了古代文人不断吟唱的主题,如李白的《桃源行》、包融的《武陵桃源送人》、卢纶的《同吉中孚梦桃源》、武元衡的《桃源行送友》、韩愈的《桃源图》、权德舆的《桃源篇》、刘禹锡的《桃源行》、《游桃源一百韵》、施肩吾的《桃源词二首》、李群玉的《桃源》、刘沧的《题桃源处士山居留寄》、张乔的《寻桃源》、章喝的《桃源》、李宏皋的《题桃源》等等;北宋诗人梅尧臣曾赋《武陵行》、《桃花源诗》,还有王禹偁的《录海人书》、王安石的《桃源行》、苏轼的《和桃花源诗》等等,文人笔下的桃花源都是一种上古美好的生活状态。除了桃花源这样的可以被称为“乌托邦”的地方外,还有就是人们梦幻中的地方,如唐人王绩的《醉乡记》、苏轼的《睡乡记》。中国乌托邦文学有了较大发展是在明代,这时出现了李汝珍的《镜花缘》以及汤显祖的《南柯记》等。

在漫长的彼此隔绝的世纪里,中国对乌托邦的想象迥异于西方,两者呈现出明显的不同特点:

首先从内容上看,中国文人对乌托邦的描绘总是停留在对农村外在生活宏观的描绘上,这与中国社会的小农经济有关;而且中国人更倾向于综合而非分析的思维,喜欢用概括性的词语将心目中的美好生活总结为几个方面,像人民和乐、风调雨顺等等,并没有具体对社会制度进行构想。如《桃花源记》中:“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仟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黄发垂者,并怡然自乐。”[3]文中没有进行细致地描绘,仅仅使用概括性的语言,寥寥几笔勾画了桃花源中的自然和人文状态。而西方人笔下的乌托邦却呈现出另一种景象。西方的乌托邦多为城市,而且社会分工往往非常完备,如在《乌托邦》第二部,莫尔从城市、政治、职业、社交、旅行、奴隶、战争、宗教等八个方面对乌托邦社会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很明显,西方的乌托邦文学更注重对社会的各个方面进行分类,并针对不同的类别进行分条叙述,让自己的作品尽可能回归现实,尽可能精确地反映各种问题。

其次从作者的主观倾向上来说,中国文人笔下的乌托邦是向内的、向后的,即中国的乌托邦更倾向于对内心世界的调试和改造,并倾向于从古代寻找心灵的安慰和“医治”现实的“良方”,以回归过去来代替变革现在,因此常给人以逃避现实之感。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是对一群隐士隐居的桃花源进行描绘,他强调的是社会应该像上古社会一样,永远不变,这样的社会才是一个理想的社会,作品字里行间透露着对现实的无奈,但却没有要求改变社会,只是希求能够回到古人的生活年代,做一个葛天氏、无怀氏之民。后世其他以桃花源为主题的诗歌,同样流露出对上古社会人民的安适平淡生活状态的向往。即使如唐人王绩的《醉乡记》及后来苏轼的《睡乡记》,所反映的依然是陶渊明之类的世外高人所向往的上古社会。而西方的乌托邦文学则是外向的、向前的,着眼于对一个个未知领域的探寻。如十七世纪之前,西方的乌托邦一般均被置於地理上遥远的国度,十七世纪乌托邦所处的空间或移到外太空,或海底,或者地壳底下的深处。而十九世纪之后威尔斯乘著他的时光旅行器航向数十亿年后的未来,史德普顿在《人之始未》中,则用二十亿年的时间比例来表示人类朝向全然乌托邦境界的攀升。

另外,西方作家即使都在描述乌托邦,但他们总是力求将自己所思考的社会中独特的一方面展示在自己的作品中,力图超越前人。如同样是岛屿上的乌托邦,同样是奠基于人类对外界的征服、改造基础上的对未来社会的美好想象,莫尔的《乌托邦》描绘的是一个既有的理想社会,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中则着力于描写鲁滨逊如何通过二十八年的荒岛生涯亲手创造自己的理想王国。

最后从形式上看,中国乌托邦文学由于受到诗赋文体的影响,多数作品在篇幅上呈现出短小的态势,以歌咏代替论述,必然使乌托邦思想的表达更趋向于是情感的表达而非事件的论述。传统作品如《桃花源记》等都是以诗词游记的形式出现,主要是表达心之情感,更像是抒情性作品。进入明代,市民文学得到了较快发展,诸如《镜花缘》之类的非现实小说开始出现,虽然字数有所增加,但是中国文学作品的抒情性本质并没有改变。而此时西方的乌托邦文学已经摆脱了古代文学中的抒情性因素,更加注重对现实世界逼真地描写,真实地再现这个世界,并针对这个世界的弊端提出自己的改良意见,用文学的想象去完成这个完美世界的构建。从乌托邦三部曲到培根的《新大西岛》到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等乌托邦作品,无一不是在描绘自己心目中最理想的社会制度。

三、反向的呐喊

时间进入了十九、二十世纪,乌托邦文学发展到了极成熟的程度,中西方之间也由隔绝状态转变成了彼此影响的状态。

在西方,二十世纪以来,接连发生的两次世界大战及其后东西方阵营长期的冷战、对立,这些动荡不安的因素既让资产阶级为自己创造的乌托邦天国瞬间倒塌,也使人们开始反思乌托邦现实制度自身的一些弊端,乌托邦文学的反面书写即反乌托邦文学成了新时期乌托邦文学的新的发展面貌。但究其实质,反乌托邦的出现不仅不是对乌托邦文学的消解和终结,而是在深层意义上对乌托邦文学的再加强。它一方面针对乌托邦文学中的美好社会构想提出了尖锐的问题:是否乌托邦所设想的人间天堂实现后,人类社会真的就会幸福?反思乌托邦作为一种社会制度与现实生活结合的可能性有多少并有哪些现实弊端?但另一方面它也在更高的层面上促使人们重新思考,继续打造人类的理想国。在西方,乔治·奥威尔的《1984》、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扎米亚京的《我们》是20世纪反乌托邦文学的代表,被称为“反乌托邦小说三部曲”。它们均聚焦于乌托邦极权主义制度下人的威胁感和恐惧感,天性失落、人性贫乏、理性泯灭、传统文化缺失,深深地表达了对现实中追求乌托邦所带来的后果的担忧,同时它们也殷切地提出了改善人类既有的乌托邦理想设置的愿望。另外,进入21世纪以来,反思科技、机器对人的异化,也成了当代西方反乌托邦文学的一种新的发展趋势,区别于以往反乌托邦文学对乌托邦现实主义的反思,这类反乌托邦文学通常被称为:伊托邦(e-topia)[4]11,目前这一趋势仍方兴未艾。

在中国,十九世纪之后,乌托邦文学的发展则逐渐进入了一个多足并立、新旧杂陈的时期,既有西方经典乌托邦文学样式的出现,如从西方的乌托邦文学学起,出现了梁启超的《新中国未来记》,该文开篇以倒叙的方式描写一段未来的现实,然后再回溯到现在,告诉人们如何从现在走向未来,虽然是小说的形式,实质上是在谈思想、谈时世、谈政治;也有中国固有的乌托邦传统在五四之后日渐与强调传统价值观的京派小说、乡土小说的融合,并以对乡土文化的看重和对乡土情怀的推崇为主要特色,如沈从文的《边城》塑造了湘西的乡土乌托邦,是一个世外桃源的一样的地方,废名的《桥》中也弥漫着浓厚的田园情调。

同时,中国也出现了反乌托邦式的文学作品,如老舍的《猫城记》,将中国比喻成猫国,将中国人比喻成猫人,以寓言的形式揭示了自诩为东方大国的中国外强中干、自欺欺人的一面。随着后现代语境的到来,王小波的一系列作品如《白银时代》、《2010》、《黑铁时代》等则被公认为是当代文学中最肖西式反乌托邦文学的作品。然而更饶有趣味的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的反乌托邦作品又回到了历史和乡土方向,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有格非的《人面桃花》和阎连科的《受活》。而且这一趋势形象地彰显了中国式反乌托邦文学与西方反乌托邦文学的差异。

相较而言,西方的反乌托邦文学更关注极权社会中个人的生存状态及感受,扎米亚京的《我们》对个体的生存状态的描述极具代表性。在“大一统国”中,一切都达到了高度的一致和以此成就的“和谐”。这里没有个人的姓名,只有胸前的号码牌,千百万个“号民”按照《作息作规》、《诚实号民义务条例》同时起床、散步、吃饭、工作、睡觉,甚至性生活也服从统一的安排。在这里,没有“我”,只有“我们”;没有个体,只有整体。这样的社会也许是符合传统乌托邦文学所构想的社会的,人人平等,有着共同的追求,为了整体利益各司其职;但是,当这个社会把整体变成了人类生存的终极目的,个人也就被消解殆尽了。人类个体在这种社会中的感受是反乌托邦文学作品所重点描写的对象,个体在其中的不自由状态及反思这种社会对人类个性的戕害是这类反乌托邦文学的重点。

然而与西方的反乌托邦文学相比,中国的反乌托邦文学所表现出来的特点仍然是回归对内心世界的追求。这也意味着中国虽然从近现代开始就学习西方的文学,但中国的乌托邦文学的建设和发展却没有抛弃其自身的文化传统。

阎连科《受活》中的受活庄本来是一个不受任何地方管辖的村庄,虽然村里住的都是些残疾人,但他们大多数人都有绝活。在现代化和金钱的诱惑下,他们主动放弃了“桃花源”式的宁静与温情以及与此相依的贫困,走出了村庄,并渴望融入外部世界。但他们的外出遭遇的却是外界圆全人的欺骗与迫害。《人面桃花》父女两代力图通过革命建立一个新的理想世界,但是在追求破灭后,作品所给出的结局仍是重回中国传统的桃花源。这两部作品都没有西方式的对已经实现了的乌托邦世界的恶梦式的反思描写,重点描写的却是人们走出内心桃花源后是如何的痛苦。即都在不同程度上塑形了一个中国式的反乌托邦文学的模式:人为了外界灌输的乌托邦理想——财富和革命蓝图——偏离了自己原来的生活并受挫,最终还是回归到了个人内心的安适。由此也可以看出,自古至今,中国的乌托邦文学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二十一世纪的反乌托邦文学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波澜,如同熟睡的人翻了一个身一样,归结起来:无为,个人身体和心理的安适,先人的大明盛世,最后人在自然之中无忧无虑的生活才是中国人笔下的乌托邦。

四、结 语

通过对中西乌托邦文学的比较观察,我们可以看到,西方的乌托邦文学从古到今呈现出一种波浪式的起伏,而在中国则像湖水一样平静。其出发点都是一样的,都在思考人的生存,西方人所走的道路是物我两分而后物我合一,先是将自己生活的艰辛归结为外在的原因,如自然环境的恶劣、社会制度的不合理等,于是不断地去改造自然改造社会,在此过程中忽略了人的感受;然而当乌托邦近在咫尺时,人们又返回到了人对生存的真实感受上,并从反面揭示了要生存就要让人的内心与自然、社会相互磨合和谐相处。而中国人的乌托邦则一直都在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人更重要的不是改造自然,而是改造自己的内心世界从而更好地顺应自然,这种观念自古至今一直没有改变。中西方在许多方面都存在着很大的不同,这也导致其乌托邦文学的面貌具有巨大的差异,然而,中西方在近现代的乌托邦书写上尤其是在对人的内在心灵世界的关注方面的殊途同归,也反映了中西方人在彼此交流中,共同的本质得以发现并不断地挖掘。

[1]王弼.诸子集成·老子注[M].北京:中华书局,1954:46-47.

[2]李仙飞.国内外乌托邦研究综述[J].社会科学评论,2008(1).

[3]陶渊明.陶渊明集:卷六[M].逮钦立,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79:165-166.

[4]威廉·J·米切尔.伊托邦——数字时代的城市生活》[M].吴启迪,乔非,俞晓合,译.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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