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当《银饰》变黑的时候——电影《银饰》的符号学解读

2011-03-27孙爱哲

电影评介 2011年19期
关键词:银匠砒霜银饰

引言

符号学电影批评理论主张电影影像就如语言符号,只是一种表象,而意义是隐藏在表象背后并被表象所表述的。而这种隐藏的意义表述并不是无目的的,它是主体意识的体现。本文试图通过用符号学的观点,并借用“能指”与“所指”的概念来分析电影《银饰》表象掩盖之下的意义表述。

第三代导演黄健中导演善于以内蕴的人性和人道主义精神挖掘“非人环境中的人性的优美与善良”。《银饰》这部电影也不例外,在这被誉为“2005年度中国最具震撼力的悲情电影”中,他运用隐喻和象征的手法勾勒出一幅封建社会制度下苦苦挣扎于欲望“泥潭”中的众生相图。

能指与所指是符号学的一个重要概念,这一概念来自索绪尔的《语言学教程》,索绪尔认为,任何语言符号都是由“能指”和“所指”构成的。能指,是人们感官可以感知到的部分。符号的内容又称所指,它是符号所包含的意义和概念。索绪尔将符号界定由能指和所指相连接而产生的整体。对于符号的意义,二者缺一不可。而影像中的符号也在我们看到的能指后面隐藏着它的所指,本文希望通过分析电影《银饰》中梨花、腊梅、石狮、银饰和砒霜这几组符号,来探析导演表述意图。

一、“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碧兰,字面意义上看是碧色的兰花。“碧”是一种青绿色的玉石,而玉是温润的也是冷冰冰的;“兰”则是春季开花,气味清香。有诗为证:“绿叶淡花自芬芳,深山庭院抱幽香”(《兰花咏》周天侯),碧兰应该人如其名,就像孔子在《孔子家语•在厄》中说的那样:“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不苦,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但看似锦衣玉食的知县大少奶奶,嫁的却是“男儿身,女儿心”的大少爷。成婚七年,却从未享受过男欢女爱,她与吕道景虽然相敬如宾却没有平和快乐。受尽煎熬折磨的碧兰只能如腊梅般在弥漫着寒气的明德府中孤根独暖,在她平静的外表下蕴藏着无底的暗涌。哀莫大于心死,渴望解脱的她才有了让小银匠少恒买砒霜想一死了之的念头。而又因为老银匠的懦弱、怕得罪知县惹祸上身,让她又有了重获新生的机会,不管不顾地放弃了浮华的名誉与声望,成就了与小银匠的一段露水姻缘。由此腊梅符号也成了碧兰的表征符码:片中碧兰不停地绣腊梅花,这就诠释了碧兰与腊梅符号的互文性。碧兰与小银匠在梅林媾和时对大片梅林的大场景俯拍以及后来镜头在梅林中的快速穿梭都隐含了碧兰这一人物与腊梅这个符号间的深层内蕴。而冬去春来,腊梅凋谢,随流水而逝,也正隐喻了吕敬仁为维护伦理道德秩序及个人颜面声誉的阴谋悄然而至。这个巨大而又无形的阴谋吞噬了威胁到他个人欲望的其他人的本能欲望。

至于碧兰和小银匠的这段关系,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由性而生情感依恋而爱的过程,不光蕴含着碧兰的情欲暗潮,更是她对丈夫对世俗对社会的控诉。这里可以借鉴塔拉斯蒂在借用关于自我理论的基础上而得出生存符号学关于主体理论的一个模式,他借用了格雷马斯的方阵图:如下

该图中自我存在代表身体自我,欲望自我,是最本真的存在;为我存在则是有意义的存在,注意到生存的缺乏并因此意识到他自身从而进行超越的行动,在这个过程中自我发现了他的身份;自在存在是一个先验范畴,涉及规范、理念、价值,是纯概念、纯虚幻的,是主体潜在能力;自为存在则是通过主体在他的此在世界的行为所实行的规范、理念和价值。主体其实就是发生在“为我存在”意识到了“自我存在”,通过协调“自我存在”和“自在存在”之间的关系,达成“自为存在”的平衡过程。

我们可以看出碧兰自我存在和自在存在产生了冲突,造成了她个人身份和社会身份的冲突,于是对丈夫采取了报复行动。具体体现在她和小银匠在媾和时她说让吕道景做王八那句话。情感宣泄之后,她不仅生理欲望得到满足,心理也获得了作为女性角色的情感体验和被认同。之后,她对小银匠的身体产生了接触之后的情感依恋,以至于她三天没见小银匠就受不了而主动找上门。而这一切在他们冒雨躲进花房一刻达到一个短暂的平衡点:花房这一符号不但象征着两人摆脱了寒冷和恶劣的环境,更是两人变得更加大胆,甚至登堂入室的所指,也隐喻着作为“腊梅”的碧兰得到了“花匠”少恒的呵护。而二人在檐下喝雨水更隐喻着碧兰在与小银匠的关系中久旱逢甘霖,找到了快乐,而腊梅也愈加馥郁芬芳,真正的得到了自由绚丽的绽放。从这时开始,碧兰真正对小银匠动了真情。而爱情的实质就是欲望,是一种自我对于他人的欲望。碧兰口中的“老实人”小银匠的少经人事的“真”、单纯善良的“善”及专心的打制银饰的“美”也让生活在权力中心专制管束下的碧兰得到了身与心的解放,爱情的欲望让碧兰越陷越深,为了打银饰去偷银柜里的钱。并且她的深层意识的自我也在进一步觉醒,希望“吕敬仁不当官了,我与吕道景离婚了,她的父母也不再管了……”而在后面的情节中,小银匠不仅让她得到了女性符号的被认同,也让他得到了母性符号(表现在影片中出现的小银匠吃奶和怀有身孕的情节)和妻子符号(在小银匠生病时照顾他、给他绣香包)的被认同。而也是她的自我存在意愿超越了自在存在的规范,从而受到了规范的惩戒。害死碧兰的凶手不仅仅是老银匠出于对儿子的爱而采取的报复、不仅仅是吕道景得知真相后的纵容,还有封建社会父权专制的罪恶,更是来自自我的欲望深渊。正是因为这些,最终使她如腊梅般陨落,并随流水远逝。

二、梨花与“眼前有景道不得”

吕道景是吕府的大少爷,是个有同性恋倾向、异装癖的悲剧人物。他受到封建专制的制度和世俗伦理道德的双重压迫。他本就不长的一生因为痛苦、惶恐、矛盾、压抑和屈辱而显得过于漫长,最后只能在漫天纷飞的梨花雨下碧兰的墓旁静静死去。

之所以要分析梨花这一符号,是因为笔者认为梨花与道景之间存在互文性。

古人称梨花:“冰神玉肤,凝脂欲滴,妩媚多姿”,却又“抖落寒峭,撇下绿叶,先开为快,独占枝头。”可见梨花性格刚柔并济、高度统一。其一,梨花在春天绽放,乍开乍泄,被古人形容为薄命的花,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形容杨贵妃: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可见梨花在古代是常常形容薄命女子的。暗合了道景内心是女儿身,以及最终的命运悲剧。其二,大户人家在庭院中是不会种植梨花的,因为“梨”音同“离”,古人觉得不吉利。也代表了像道景这样的追求自我的精神是不被传统和世俗所接受和包容的,是被世人所误读的。其三,唐玄宗之后,人们经常用“皇帝梨园子弟”来形容戏子,梨园这个符号也成了京剧行当的能指,道景在剧中多次出现扮成戏子的场景,而他唱的恰恰就是反串的旦角,也与电影文本相对应。所以影片中梨花符号与道景是具有深层内蕴的精神统一的。

笔者认为他的经历比碧兰的更为不幸,毕竟碧兰这株腊梅还盼到了短暂的幸福,而他却因为自己的性格倒错而根本不允许有绽放的机会。他作为知县的的大少爷,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父亲视他为贱种怪胎,妻子视他为性无能,对他进行变相报复,就连他喜欢的铁团哥也对他唯恐避之不及。真真应了他自己的名字:“道景”眼前有景道不得。

因为他作为性格倒错,本质觉得自己是个女人,所以没有被人当做有自我身份的主体对待,也就是说他没法用“为我存在”唤起“自在存在”的存在,没法为“自我存在”建立起与自身相匹配的符号,更没法将自我变成对他人——即以恋人身份之于铁团哥、以儿子身份之于吕敬仁,以丈夫身份之于碧兰——的符号,从而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刘方平在《春怨》中以梨花飘零隐喻宫女的空庭生活的孤独、寂寞,所以,梨花也有了美人迟暮、青春不再的指代涵义。也和道景最后的结局不谋而合,初春时分,道景在碧兰新冢旁戴满银饰,身着女装静静的死去,身旁放着“我吕道景不做明德福的人”的最后遗言。这样盛装死去是道景最后的呐喊,是对封建社会的血泪控诉,也是他做为女儿身份做为“梨花”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盛放。“梨花洁白,如雪六出”,而腊梅也是冬季开放,象征着碧兰抗争精神的延续。可以说“虽生不如夏花之绚烂,死却有秋叶之静美”。

有些人对吕道景的死亡会觉得有不合理之处,因为,生前二人没有同床,可是死后却有些“同穴”的意味。这里,笔者有着不同的见解。笔者认为道景和碧兰的精神是一脉相承的,他们是一种精神参与与结合的过程。所以“生不同床死同穴”的结局正是暗合二人精神世界的一致性。或者说道景可以理解碧兰的感情和想法,他把碧兰视作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情和希望。正是因为这样,他才默许碧兰的偷情,还让碧兰把小银匠带到卧房,这是道景自动放弃了“丈夫”这一身份符号的象征;从碧兰为他捂脚他眼中流下的泪滴,到碧兰死后他跑到父亲书房质问,到碧兰发丧他跪在灵堂哭诉“是明德府害了你”,都表现了道景对于碧兰的同情,这也是一种移情作用,他实现不了的感情世界,希望在别人身上得到满足,从而自己也得到安慰。对父亲的质问和灵堂的哭诉,不仅是为碧兰命运抱的不平,更是对自身悲惨命运的控诉和拷问。

三、淫过饰非的石狮子

银饰的饰,是装饰的饰,是粉饰的饰,更是掩饰的饰。这也与他自己说的“要学会掩饰,学会背着人做事,要别人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在《银饰》中,吕敬仁出场并不多,可是每一次都是义正言辞,道貌岸然。可以说《银饰》这部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关于欲望的故事。就像吕敬仁教育儿子那样“人要学会抑制自己,世上每个活着的人都有不可告人的欲望,但每个活着的人都要学会抑制自己”。而代表着封建统治家长制符号的吕敬仁更是在片中大施淫威,做为父母官,并没有如何为百姓子民谋福利,而是深沉狠毒的精心编织了一张欲望之网,为了满足和维护个人声誉的极端欲望,吞噬了片中所有人的欲望。还要淫过饰非,用谎言(说碧兰死于小产)和隆重的葬礼来粉饰太平,攫取更多的家族声誉。

吕敬仁和老银匠就是当时官民的缩影。他们代表了统治与被统治、上与下、主体与陪衬的关系。如果说吕老爷是石狮子,那老银匠就是与世无争的羊。儿子死了只能向手无寸铁的另一只羊碧兰进行报复,最后以自杀了事。唯一的爆发就是他无能为力地依靠着石狮子,发现那份威严背后的罪恶,而狠狠朝狮子吐了一口口水掉头走掉,以及自杀前悲愤的低沉呐喊:“明德府啊明德府!”

影片最终,不该存活在这个虚伪的肮脏的封建旧社会的人们终于全部消弭,尘归尘、土归土,留下的是安详得意的老爷夫人,尊荣威严的石狮子、依旧阴森显赫的官府大宅和那块亟待银粉修饰的“明德府”。但这些并不代表封建社会的最终胜利,封建伦理道德已经在碧兰道景等人的控诉下变得体无完肤。在那个社会、那个年代,每个人都是一场悲剧,深陷欲望的泥潭,无论如何殊死挣扎都难逃灭顶之灾。

四、此之蜜糖,彼之砒霜。

银饰和砒霜是两个很重要的符号,更是贯穿全片的两条交织线。下面笔者将分别通过分析银饰和砒霜对于剧中人物的意义来论证银饰砒霜的殊途同归关系。

(一)银饰

古人讲:“身带银,健康富贵会相伴。”古书说:“银可安五脏、定心神、止惊悸、除邪气”,自古银饰就是象征权贵。人们佩戴银饰不止彰显身份、为了美观,更是因为银可验毒,可以让人活得更久,所以银这一符号也承载了人们的生存欲望和幸福美好生活的希望。但是片中的银饰却非但没有给剧中人物带来好运和应有的功效,如下图所示:

由图可见,银饰都曾给剧中人以缥缈的希望和短暂的幸福,而后带来的都是无尽的痛苦甚至毁灭。

(二)汤中的砒霜

砒霜,化学名三氧化二砷,多食会导致体内砷过量而死。剧中直接死于砒霜的就有小银匠和老银匠两人,可是笔者认为,剧中每一个人都是慢性中毒,都为了现实中的砒霜或意义上的砒霜抛弃了自己最重要最珍视的东西,详见下表:

砒霜有毒人尽皆知,可是剧中每一个人都身在毒中,深受其害而不自知,为了“鸡汤”的美味,忘记了“砒霜”的致命,抛弃自己重要的东西来获取自身的毁灭,真是可悲!

结语

也许本片取名《银饰》也是为着银饰中“装饰、粉饰”的含义,银饰永远都是附属品、陪衬品,是不应该有人格思想的,是应该无条件顺从集体意识的。象征纯净的银饰,终究在世俗这一碗封建砒霜的人参鸡汤中变成黑色……

[1]李简瑷.《银饰》的酷儿解读[J].电影文学,2010,(4).

[2][俄]K•拉兹洛戈夫.大众文化与电影.世界电影[J],1999,(02).

[3]许南山. 电影艺术词典[J].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5.

[4]王志敏.现代电影美学基础[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6.

[5]邹汉明. 中国文化研究二十年[J].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6]郝建.中国电视剧文化研究与类型研究[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 2008.

[7][法]莫里斯•梅洛-庞蒂:《符号》,姜志辉译,商务印书馆,2003.

[8]赵毅衡.文学符号学[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0.

猜你喜欢

银匠砒霜银饰
鹤顶红到底是什么毒药?
老寿星吃砒霜式的恋爱
银饰
肖氏银匠百年传承 经典再现火爆招商
银匠和铁匠
银匠和铁匠
苗族银饰——大山深处绽放的美丽
如何使氧化的银饰翻新
漂亮的“银饰”
银器不管放在什么毒里都能变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