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情怀的诗意象征——黄咏梅小说创作论
2011-03-20黄伟林
黄伟林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悲悯情怀的诗意象征
——黄咏梅小说创作论
黄伟林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象征是黄咏梅小说修辞的整体构思方式。黄咏梅的小说在现实层面上表现了对现实社会的关怀;在超现实层面上,传达了对人生、对命运的悲悯情怀。这种悲悯,是从小说中所有的情节叙述、环境描写以及人物刻画中升华出来的,高度意象化的思维方式,成就了黄咏梅小说修辞特有的诗意象征。
黄咏梅;小说修辞;悲悯情怀;诗意象征
黄咏梅,女,1974年生于广西梧州市。1991年—1998年在广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攻读本科和研究生,获文学硕士学位。毕业后到广州《羊城晚报》工作。她从10岁开始写诗,是当时著名的校园诗人。上大学前就出版有诗集《寻找青鸟》,大学期间出版诗集《少女的憧憬》。2002年开始小说创作,其小说《负一层》、《单双》分别进入2005年和2006年“中国小说学会年度小说排行榜”。至今,她已经出版有长篇小说《一本正经》和中短篇小说集《把梦想喂肥》和《隐身登录》。
生于70年代的黄咏梅与她的同代女作家有所不同,这种不同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她没有把目光锁定于女性私生活,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个需要人们关注的城市草根市民的生活,体现了一个作家的人文情怀;二是她的小说具有浓郁的粤文化风味,与她生长的地域环境有深刻的联系;三是她的小说既有中国传统乡土文学的情景诗意又有现代小说的内心探究,体现了将传统与现代融为一炉的努力。著名评论家洪治纲先生认为:“她的所有小说,都是将叙事空间不断地推向都市生活的底层,推向日常生活的各种缝隙之中,并从中打开种种微妙而又丰富的人性世界,建立起自己特殊的精神想象和审美趣味。”“黄咏梅的小说虽然叙述的都是那些柔弱的人,卑微的人,沉默的人,他们被强悍的都市秩序遮蔽得严严实实,以至于常常成为一种被忽略的存在,但是,黄咏梅却从他们的精神深处,缓缓地打开了许多细腻而又丰实的心灵镜像,并让我们于蓦然回首之间,看到了作者的某种悲悯情怀。”[1]
黄咏梅本质上是一个诗人,她的小说有一种深刻的感伤。这种感伤来自她对人生、对生命的诗性体验。
长篇小说《一本正经》应该是黄咏梅写作时间比较早的作品,最初动笔显然是受了当时时尚女性写作的影响,写的是都市小资生活。主人公陈夕研究生毕业后到广州做报纸编辑。她的学历、职业以及写作才能使她成了都市小资一族。小说主要写了她与袁林、金天两任男友和宁可、欧阳小鸽两位女友的交往,还写了单位里的前辈女同事李平,以及贺彬、突突和肖一飞这些文学界人物对她的影响。这部小说的内容可以分为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新世纪以来中国大都市光怪陆离的社会现象,年轻一代的性爱与婚姻、同性恋酒吧、权力与腐败、商业化写作、住房的压力,从这些内容可以看出,黄咏梅的“小资写作”并不局限于个人化写作或者私人化写作,她既写到了年轻一代非常个人化甚至私人化的生活,也写出了与此相关的社会现象,在个人化写作与社会化写作中找到了一个平衡。小说的另一层面是陈夕对自己生活的反思。她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女性,出身于一个传统道德根基深厚的家庭。她进入社会后有意无意地寻找她的榜样。在陈夕的心目中,李平是一个有过理想爱情并且忠贞于爱情的中年女性。遗憾的是,这个形象最后被李平自己毁灭了。随着报社老总东窗事发,李平与老总的秘密关系彻底曝光。李平罪行的败露显然对陈夕的人生观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她因此对爱情、信仰产生了怀疑。显然,黄咏梅与一些同时代女作家的个人化写作不同,她没有将她笔下的主人公写成一个唯感性存在的形象,陈夕经常不由自主地对自己的行为、生活方式有某种程度的反思,她不会茫然地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和人生选择完全正确,也不是完全按着感官的指引去过每一天。虽然我们看到感性存在对陈夕有巨大的推动力量,但是,精神生活在她那里也并非只是一片废墟。
这部小说已经显示了黄咏梅与所谓“70后女作家”的差异,她的作品里有一种沉重的东西,她不仅看到自己,而且看到像李平那样的前辈;她不仅看到自己的现在,而且在思考自己的将来。这种对人生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整体把握,这种对自我之外的世界的关注,使她对生命、对人生的体验变得更为复杂,也更有深度。
《多宝路的风》写的是广州原住民生活。多宝路是广州旧城区西部的一条老街,过去的多宝路曾经是一条非常繁荣的商业街,如今,繁荣不再,日显颓势。就像小说中主人公陈乐宜的母亲妈子,一个漂亮的西关女,但如今已经人老珠黄,风华不再,风头被外来的“四川婆”完全压住。丈夫死后,每天都要坐公共汽车从西关到东山喝下午茶。陈乐宜成了自己上司耿锵的情人,当上了耿锵的实习老婆。两年过去,她终于不再愿意扮演这样的角色,离开了耿锵。妈子去世后,乐宜突然感觉到了恐慌,赶紧把自己嫁给了一个海员。几年以后,海员中风,不能出海了。乐宜将结婚时的新房卖了出去,搬回了多宝路。她也像她的母亲一样,喜欢坐公共汽车从西关到东山。像陈乐宜这样的广州原住民,文化程度不高,也没有天生丽质,他们世居广州城区,成为本土民俗的主体构成。但新时代的风已经吹进了多宝路,他们的生活方式、生活节奏以及社会地位都受到了冲击。黄咏梅这类小说一方面写活了广州的风土民情,另一方面,也写出了这种传统市民生活面临的巨大挑战。
与《一本正经》相比,中篇小说《多宝路的风》显然更为凝重,凝聚了作者对生命和人生的沧桑之感。小说中专门说到一个在茶楼里唱粤剧的女人的身世,“她很小就从西关被嫁到东山当童养媳,等到那个男的长大识性以后,好日子要来了,谁知男人却离家出走,听说跟一个湖南妹跑了”。这个人物的身世虽然不是乐宜身世的翻版,但确实有点异曲同工,乐宜人生的悲剧感在这里已经提前预告。今天的凄凉与昔日的辉煌相对照,的确令人产生一种对命运无可奈何、无力抗拒的情绪。
中篇小说《骑楼》的故事是以黄咏梅的故乡梧州为背景的。小说一开始就写道:“要知道,我生长的这个小山城在六十年代曾经是多么的辉煌,有‘小香港’之称。”《骑楼》中的“我”与小军是高中同学,两人高考落榜后很快就恋爱了,“我”做了一家茶楼的服务员,小军做了空调安装维修员。“我”家住的是那种叫骑楼的老房子,“我”睡在阁楼上,从花窗看出去,就是骑楼外的小街。小军经常与“我”在阁楼约会。高中时代的小军曾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我”深爱小军,悄悄存钱,希望买一间与骑楼不同的有空调有茶色玻璃的新房子。高中同学聚会,“我”意识到老同学并不关心“我”和小军在这个城市的生活,只是想告诉“我”这个城市以外的我们不能领略的新鲜。另一个没有考上大学的女同学阿靓努力在同学面前推销保险。聚会后不久,小军向“我”借了五千元钱买了阿靓那里的意外保险。这五千元是“我”的全部积蓄。小军的工作是给新开发区的公寓安装空调,他喜欢这种高空作业的感觉,有一次,他在23层楼的外墙上安空调,恰好一架小飞机飞过,离他很近,好像伸手就可以摸到。他装空调时还认识了一个叫简单的高三女生,简单漂亮,有教养,准备考上海交大,小军喜欢她。因为简单,小军重新开始写诗。小军最后从23楼的高空中摔下来死了,他是从简单家的窗外飘下去的。“我”是小军意外保险的受益人,但因为小军的死可能是有预谋的自杀,索赔一直没有结果。
这个小说读起来令人感伤,表层的故事似乎在说明,考上大学和没有考上大学的同学之间有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深层,却写出了中国当下不同社会阶层无法弥合的分离,而由于作者特有的诗性笔触,小说更是传达出无法圆满的人生况味,写出了人在命运面前的无奈与无辜。小说中借小军与“我”在水中船上做爱的情节写了这样一段文字:“小军把我变成了水。江湖是什么?江湖是水,水是女人,女人是男人,男人是逃避,逃避是酒,酒是水,水是江湖。”这段有点类似绕口令的文字,在本该充满激情、快乐、诗意的场景中出现,显得是那么地不和谐,又是那么地真实,人的社会处境甚至将人与生俱来的快乐抹上了深深的忧伤,这样的描写使黄咏梅与时尚写作中的醉生梦死彻底划清了界线。
《多宝路的风》隐藏了过去与现在的对比,《骑楼》隐藏了边缘与主流的对比,中篇小说《档案》则呈现了都市与乡村、体制内与体制外的对比。小说的叙述人“我”是管山人,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广州人才交流中心档案科,这个科托管着广州一个区十万人的档案。“我”有一个堂哥李振声在广州某房地产公司担任副总经理,算得上一个成功人士。因为家里穷,孩子多,李振声从小就被“我”的大伯送给了一位李姓人家,精巴的大伯没想到恰恰是这个送给别人的孩子最后有了出息。长期以来,李振声与生父一家从无往来。有一天,“我”忽然接到了李振声的一个电话。原来,李振声得到了一个到政府部门任职的机会,档案因此变得重要。档案记录着一个人曾经的人生阶段,李振声大学时代曾经因为爬进女生浴室看女生洗澡而受过处分。由于到政府任职的人必须历史清白,因此,李振声找到“我”帮助他删除这个“不良记录”。“我”是管山人,从小接受过管山人“走人情”这一人情传统的熏陶,“我”的父亲也希望“我”能帮助李振声解决这个问题,“我”的大伯更是想通过这个事让李振声认祖归宗。终于,“我”冒着违反纪律的风险将李振声的档案取了出来,打算销毁其中的“不良记录”,没想到档案里根本不存在这个记录。尽管如此,“我”还是跟李振声表示自己完成了他交待的任务,算是给李振声做了个人情。然而,达到了目的的李振声,从此消失在“我”的视野范围之内。“我”冒着风险做下的人情,到了擅长“走关系”的李振声那里,变成了一场空。
小说专门对“走人情”和“走关系”做了对比:
我认定李振声有一天会帮我,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欠我一个人情。我们管山人,一年到头都喜欢做人情。人情不是白做的,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盼头。
我父亲哪里知道,在农村里走人情这种事情,一旦被挪到大城市里,就成了走关系了。而关系是多么脆弱,多么容易断的一种东西啊,它没有什么血缘之分,更没有什么情感可言。它就是屋檐下,蜘蛛捕食时,紧锣密鼓的一次织网。
“走人情”和“走关系”成为都市人与农村人的不同生态和心态,这是《档案》最直截了当的呈现。不过,《档案》还有一个深层的内涵,即是对档案、命运、血缘、现代这些重要人生概念之间关系的思考。
档案是人的社会化存在,对于生活在体制内的中国人来说尤为重要,它强调的是人的社会存在的清白;血缘是人与生俱来的自然存在,在农业文明时代极其重要,它重视的是人的家族遗传的高贵。在小说里,档案的重要性似乎已经超过了血缘的重要性,主人公李振声可以不在乎血缘,但不得不在乎档案。从这里可以看出,中国的社会体制对体制内的人巨大的制约力量,也可以看出现代化进程对人的深刻影响。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如此重要的档案,是可以通过“走人情”的方式修改的。这实际上显示了现行体制的虚假、脆弱和漏洞,这是小说现实批判层面上的意义。
农业文明规范的人们,通过“走人情”获得身份认同;都市文明规范的人们,通过“走关系”获得身份认同。在小说里,档案、命运和血缘这几个词语具有某种相似性,都指涉着人生的经历或者某些不可更改的内涵。血缘是一种不可更改的自然存在,命运也应该不可抗拒,档案是不可修改的人生经历的记录。然而,这一切不可改变的东西,到了现代,都失去了它的本性,可以通过利益交换的方式任意改变。黄咏梅在《档案》这部小说里所要表现的,不仅是某个社会问题,而是对现代社会与传统社会两者间巨大差异的感喟,小说叙述者“我”介于农业文明和都市文明的交叉地带,他既不可能像他的父母那样在“走人情”的传统风俗中安身立命,又没有能力像他的堂哥那样在“走关系”的现代理性中栖身。可以说,《档案》的深层意蕴写出了现代人精神家园的崩溃和心灵情感的荒芜。当失去了情感的故乡,现代人的心灵去哪里栖居?
黄咏梅小说中内在的伤感在《单双》、《契爷》、《暖死亡》、《隐身登录》这些作品中表现得更为突出。如果说《骑楼》、《档案》所传达出来的伤感还可能将读者引向社会学的思考,那么,《契爷》、《隐身登录》这些作品中的主人公由于先天的身体缺陷,使黄咏梅小说的伤感直接表现为生命本身的伤感。在这些作品中,命运的悲剧感以绝对的姿态存在,无法逃避,无法隐藏。如果说《骑楼》、《档案》中人与人之间的鸿沟还是人为制造,那么,《契爷》、《隐身登录》这些作品中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则是命中注定。是否可以说,因为《契爷》、《隐身登录》这些作品,黄咏梅那种隐蔽在字里行间的带有小资情调的伤感情怀上升成为思虑众生的悲悯情怀。
诗人出身的黄咏梅对小说艺术是非常用心的。首先,作为一个深受岭南文化熏陶的小说家,她的小说在语言和风俗表现方面,极具岭南文化色彩,深得岭南传统韵味。《多宝路的风》写到广州人喜欢在煲汤的时候放一小把薏米,因为薏米有去湿的功用,而广州这个城市湿气太重。薏米煲汤本身就是岭南人特别是广州人的一个风俗习惯,但黄咏梅不仅及于此,她还进一步专门阐释了“去湿”这个词在广州文化中的多重词义。还是在这部小说里,提到吃在广州时,作者不忘借主人公的口辩析“一碟菜”和“一条菜”的不同含义,前者是饭桌上的菜,后者是床上的女人。《草暖》中主人公草暖的口头禅是一句白话方言“是但啦”,这句话有“随便”的意思,不过,在小说里,作者并不是为了写方言而写方言,她是将这个方言与草暖那种“随便”的性格融为一体,写出了草暖独特的文化性格。如果说语言是岭南地域文化的一个“言简意丰”的载体,那么,风俗则是岭南文化一个“诗意盎然”的载体。《档案》中对岭南乡村风俗“炮期”有较完整的描写:
要知道,我们这个村,跟中国千万个自然村一样,除了盛产贫穷之外,还大量地繁殖人情。过节走乡串亲的队伍是非常壮观的。过年的时候,我们这里最隆重的节目就是“炮期”。炮期这种传统风俗,是以每个家庭为单位进行的一种集体大串门。轮到哪个家族摆炮期,乡邻们就会拎些礼物来赶“炮期”,吃肉喝酒。当然,更大的意义在于联络感情。比如说,按照约定,每年的正月初四,是我们廖姓家人的“炮期”。那一天,我们廖姓家人就开始张罗了。一桌又一桌子的流水席,在晒谷场上从早摆到晚。只要有人来了,就开一桌。谁家人摆得多,就证明谁家人际关系好。就好像收获季节,谁家晒谷场谷子堆得多,谁家就收成好。所以,“炮期”往往成为各家各户收割人情的时刻。好像人情做足了,就等于你家里的粮仓丰收了。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对乡村风俗“炮期”的描写,《档案》这部小说就不会如此的血肉丰满,主题表达就不会如此的充实润泽。
其次,作为一个诗人,黄咏梅的小说有一种内蕴的诗性思维方式。这种诗性思维的显性表现是小说喜欢频繁使用比喻的修辞手法,其小说中明喻随处可见,《骑楼》里有一段非常精彩充满诗意的比喻:
她最喜欢“打捞”把船篷掀开,他们在荡漾的船上露天做爱,然后躺在天空下喝啤酒。遇到晴天,满天的星星让她仿佛回到了老家萤火虫满天飞的田野。“打捞”问,你知道那些天上的星都是什么?她说不知道。“打捞”说,那是他每天晚上扔上去的啤酒瓶盖儿。她笑死了。拍着“打捞”的大肚子说,那里面装的啤酒不就都是露水?后来有一次,“打捞”再问起她那些天上的星星是什么的时候,她还说不知道。“打捞”说,那是他扑满里的钱币,摇下来一些,她就不用上班不用被茶楼的男人“吃豆腐”了。
在《隐身登录》中,作者写道:“‘报应’是一个人扔向另一个人的定时炸弹,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但是它一定会来,而且一来就是厄运,是人必须要承受的”。《多宝路的风》写“习惯和感情就像是上唇和下唇,不动的时候声色全无,稍微一动,谁也离不了谁。”这些比喻都甚为精妙。在《负一层》中,作者这样写道:
阿甘心里总是充满了疑问。真的,即便她从来没有将这些问号挂在嘴上,但是在午间休息时,她总是喜欢从大酒店的负一层车库里,坐观光电梯一直升到30层顶楼,攀上小露台,对着整幅天空,将那些问号挂上去,就像母亲在烧鹅店里挂烧鹅一样……阿甘的问号,也这样天天挂到了天上……
在许多地方,黄咏梅的小说还隐藏着不少暗喻。比如,《负一层》中的主人公阿甘做的是在酒店负一层管理泊车的工作,一个月收入不到一千元,这个负一层既是她的工作环境,也可以理解为是她的生存环境的暗喻。《骑楼》中的骑楼既是岭南的传统建筑,也暗喻着主人公小军空调安装工的职业,进而,还暗喻着小军的人生理想,他身处底层,却向往着那个他不可企及的世界。作品这样写道:
小军说,他最喜欢在高楼装空调,腰间别着绳子,站在只有一个人能容身的铁架上,人可以自由地转身,爬高爬低。
小军最难忘的,就是他那次在二十三楼外墙的架上,正好一架播种的小飞机低抵地掠过,那么近,仿佛可以伸手触到。他就单腿站在边缘,看下去,是蚂蚁的世界。飞机的盘旋牵动了风,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鼓胀,自己像是跟着那架飞机飞了起来。
可以看出,黄咏梅小说中比喻的内涵不是简单平面的,而是意蕴丰厚,富有深度。
除了比喻,作者还喜欢使用暗示和象征手法。如《多宝路的风》写到女主人公乐宜对情人耿锵的情感变化,是从乐宜发现她送给耿锵的衬衣被文胸扣钩出丝后开始的,这个细节暗示了耿锵妻子的存在,这个存在使乐宜的情感受到了伤害。紧接着,耿锵皮鞋鞋垫上绣的鸳鸯,再次暗示耿锵有一个体贴入微的好妻子。这两个细节,最后导致乐宜主动与耿锵分手。这种暗示的修辞手法,使黄咏梅的小说韵味深远。
如果说比喻、暗示属于黄咏梅小说修辞的零部件,那么,象征则成为黄咏梅小说修辞的整体构思方式。《档案》中的档案本身既象征着现实的体制,也具有命运的象征意味。 《骑楼》中的骑楼既是实体性质的岭南特色建筑,又是主人公职业的暗喻,更重要的,它还构成了整个小说的整体象征,象征着主人公悬空的、不着边际、危机四伏的人生状态。事实上,《隐身登录》、《负一层》、《单双》这些小说的标题本身就是充满象征意蕴的,它们与小说的内容构成了一个象征的整体。这几部小说无一例外地以我们社会中的弱势人物为主人公,在现实层面上它们体现了黄咏梅小说对现实社会的关怀;在超现实层面上,它们传达了黄咏梅对人生、对命运的悲悯情怀。这种悲悯,是从小说所有的情节叙述、环境描写以及人物刻画中升华出来的,通过黄咏梅小说中高度意象化的思维方式,成就了黄咏梅小说修辞特有的诗意象征。
[1]洪治纲.卑微而丰实的心灵镜像—黄咏梅小说论[J].文学界,2005(10).
Compassionate Poetic Symbolization——On Huang Yongmei’s Novel Writing
Huang Weilin
(Faculty of Literature,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Guilin 541004,China)
Symbolization is an overall conceiving pattern ofrhetoric in Huang Yongmei's novels.At the realistic level,Huang Yongmei's novels shows his concern for the real world while,at the surrealistic level,his novels conveyhis compassion for life and destiny.This kind of compassion is sublimated from all the narration of plots,description of settings and creation of characters in his novels.It is his highlyimaginative thinkingpattern that makes HuangYongmei's novel rhetoric characterized in poetic symbolization.
HuangYongmei;novel rhetoric;compassion;poetic symbolization
I207.42
A
1673-8535(2011)03-0009-06
2011-01-22
广西哲学社会科学“十一五”规划2006年度课题(06BZW002)成果之一
黄伟林,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广西师范大学旅游研究所副所长,广西桂学研究会副会长,广西文艺理论家协会副主席,文学博士,研究方向:广西文学与社会。
高 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