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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兽”的回落只是时间问题

2011-03-20

文学自由谈 2011年5期
关键词:郭敬明消费时代

●文 何 英

“妖兽”一词是《小时代》开篇一段里,郭敬明用来描绘那些坐着豪车来上学的上海女孩的。这里面的情绪是复杂的,带一点穷人的愤恨、嫉妒,又似乎这愤恨、嫉妒只是对奢侈享受的铺垫,就好像红花要绿叶衬,月亮要星星托,对物质和享受的羡慕与励志,才是《小时代》、郭敬明要传达的。郭敬明的人生追求与小说中的妖兽们是共通的,“妖兽”这个词,由此与郭敬明有了互文意义,他制造的现象和流行,也成为当代文学的“妖兽”。

传统的文学批评面对这只“妖兽”颇感尴尬:“魂力低微、紊乱”且根本不得其门而入。装作视而不见吧,人家创造了三天销量全国第一的“妖话”,你说人家不是文学,粉丝军团暗杀你的心都有,起码心里咒你不得好死(一粉丝骂一批评者:你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不死不活浪费人民币);你说他是文学,他一再践踏文学的尊严,从《梦里花落知多少》的法定抄袭,到《小时代》、《爵迹》涉嫌抄袭,这个文抄公(网上说得更难听——剽客?)对一家企业家杂志畅言:每年出一部小说,为了保住“郭敬明”这三个字的品牌,依托这个品牌的《最小说》以及另一些“最”,以及柯艾文化公司才能实现利润最大化,实现个人进账一年1700万。

最大的尴尬在于,谁沾着他,不由分说都是你借人家炒自己。还很无聊,说不说都不过是往泡沫上再加一个泡沫:郭敬明自认在访问黄永玉的时候,最关心的是他如何面对负面消息。他一再从各个侧面来问这个问题,现在他明白了。新闻就是新闻,无所谓好坏,只不过是让你的名字被更多人知道,知道了如何与新闻互相借力。他是为这个时代而生的。一个被资本塑造、改写的文字明星,流行文化中的时尚达人、潜在的商人资本家。这些才是郭敬明的真实身份。

可是妖兽也出身名门:借助新概念作文大赛起家,靠《梦里花落知多少》,抢占青春文学的市场先机。郭敬明以细胞分裂的速率成为今天、并且未来十年的出版业巨无霸。郭敬明的出现不是偶然,即使没有郭敬明,也会有张敬明、李敬明。郭敬明深谙这个网络消费时代的流行文化密码,他最早学会把自己当作一个消费符号,他的作品也在连续不断、有意识地生产新的消费符号。在《小时代》里,有意识地让更多的“物”进入,让他的读者们渐渐从消费郭敬明到消费他生产的物符号,就好像《多啦A梦》的机器猫,从漫画到影视,再到玩偶,都一一被消费过来。我们的社会,什么时候、什么年龄段的人似乎都需要一个偶像、神,没有就活不下去。上世纪80年代是启蒙理性的理想之神,90年代以后直至现在,后现代理论的怀疑和解构风潮,使神引退,80、90后的务实趋求令人吃惊。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顺从听话,让人觉得对他们的谴责根本不忍,他们的反抗不在这里。他们对人文理想这一套不感兴趣,他们是对物、消费最有感觉的一代。他们的叛逆这时候体现出来:他们追捧郭敬明、韩寒,前者是成功的样板,管他怎样成功;后者的个性张扬让他们在想像中完成对自己的期许:即使辍学、叛逆,依然能功成名就。他们在心理上,比哪一代人都更需要自己的偶像,郭敬明的青春文学只不过填补了一项空白——当日韩的轻文化读本已经成为成熟的文化制造业的时候,郭敬明幸运地成了中国首位流行轻文化读本制造商,也不幸因为没有前人、前车的营养积累,只好沦为文抄公。主要抄日本人的,那些嗷嗷待哺的嘴在等着,不论郭敬明写什么,抄什么,有《梦里花落知多少》和《幻城》,郭氏料理的口味市场已经培育成熟。郭敬明是这个时代催生出来的,这个矛盾可以看作是这样:我们在物的消费方面跟西方发达国家也不是那么遥远,甚至有过之,但在精神文化上并没有与之匹配的产品可以用来消费,郭敬明不过是这个身子长成了,头脑还没发育好的时代尤物的权宜之计。年轻人从生下来就知道周围的一切是物和消费的关系,玩的最多的是电脑游戏,看的最多的是日本动漫,消费那难以抵御的诱惑力,成为最激动人心的体验。成年人面对如此的消费狂潮控制力尚处在不清醒、有时候表现得像复仇一样,更何况未成年人。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物品,从未听说过如此多的享受名目,而这一切如何得来?怎么得来都行,只要占有、享受到。

这就是为什么明知他在抄,几乎部部都在抄,也无所谓,我们就是要看他抄和拼贴来的流行文化。在他营造的世界里,我们对物和消费的想象性满足达成了,我们要永远沉浸在游戏的玄幻世界里不愿长大的心理满足了,原来我们完全可以任自己的悲伤逆流成河,以完成对现实世界的逃避和叛逆,说到底,郭敬明的成功就是我们的成功!既然他有这种眼光和能力,既然我们极度饥饿、发育过快的身躯需要营养,来让我们的脑子尽快地长大起来,有什么能挡住我们消费郭敬明呢。在他之前,我们已经饥饿了很久,我们的感知层面已经与你们严重断裂,这一点你们没想到吧,你们制造出来的东西我们不感兴趣,那不是我们的菜,只有小四才懂我们的心。

到目前为止,郭敬明的流行读本,基本分两类,一类是《梦里花落知多少》、《悲伤逆流成河》与《小时代》系列,一类是《幻城》、《爵迹》,前者是校园文学,到《小时代》时,郭敬明已经完全被资本塑造、改写成商品拜物教的共谋者;《幻城》、《爵迹》就是日本游戏、动漫的文字版,从“下一个百年,文学终将被游戏取代”这一说法来看,这一类小说倒蕴藏着未来小说革命的先机——如果是他的原创的话。从“五四”开始,日本就是我们的文化输出国,一百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我们的文化输出国,这倒不要紧,我们输出他们的时间比他们输出我们的时间久得多。甚至日本漫画先驱宫崎峻等都受到中国漫画的影响,宫崎峻二战时在上海看到《三毛流浪记》,深受触动;手冢治虫则是看了《大闹天宫》之后创作了《铁臂阿童木》。中国的漫画只是在跟电子产品结合的时代落伍了,年轻人几乎全部成了日本动漫的消费群体。又一个文化反哺的实例,不幸的是,这个实例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发生。当传统的纸媒阅读突然被数字图像冲击,动漫、游戏捆绑在图像战车上的文化形式成为年轻人最耳熟能详的事物。这就是为什么《幻城》、《爵迹》类读物对80后以前的人有障碍,却深得80、90后之心。他们的感知层面已经被培养成动漫、游戏的接收器,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个领域令他们感到亲切了。

有人说《小时代》体现出郭敬明的时间感,而《幻城》类则体现出他的空间感,这时间和空间在上海重合,不论《小时代》还是《幻城》,郭敬明都在透过上海看到小时代里的幻城。这么一分析,真是要惊为天人了。我宁愿相信这是评论家的过度诠释。郭敬明对上海是不是一座幻城,时代是不是小时代都无所谓,作为一个商人,他看重的是这后面的市场。当90后看《悲伤逆流成河》悲伤得难以自拔的时候,郭敬明正在各种场合炫耀名牌和享受。他深知青春饭转瞬即逝,他的《小时代》已经不如《悲伤》的销量,随着80后的长大成熟,大量的消费群体开始变得理智,郭敬明为他们制造的梦已经越来越幼稚可笑,越来越不能满足他们现实的人生痛感,他赤裸裸的商业化也越来越刺痛他们的心。郭敬明开始组建他的青春梯队,吃别人的青春饭是他下一步的企划重点。其实他吃别人的青春饭已经很多年了。

郭敬明的消费狂潮是80、90后的偶像需求与出版商的商业策划共谋的结果。不论是谁,只要符合了他们成长阶段的心理,谁就是他们的偶像。他们在郭敬明身上注入了自己不知道的狂热和盲目,似乎暗中在跟谁较劲。而这一切被商机看见,出版商铺设的销售渠道和网点也在强化消费,在很多地方,看到最多、最容易被找到的是郭敬明、最小说,选择郭敬明成为没有选择的选择。

随着青春期的无情划过,狂热和激情也会褪潮,那时再来看这一切,不知会有何感受。我问过一些认识的80后,她们大多数已经不喜欢郭敬明了,说也搞不清当年为什么会对《梦里花落知多少》那样痴迷,换作现在根本看不下去。她们说,相比起来,更喜欢韩寒,他倒有可能成为作家。但显然后者的兴趣并不被粉丝左右,一个方程式赛车手的身份和作家身份的叠加不是更酷?

他怎能把心思花在写作上?不抄袭、拼贴才是不可理解的。熟悉郭敬明写作路数的人都知道,他写抒情散文、想象力肯定不错,结构故事却是弱项,所以才会有拿别人的故事、人物,用他那华丽夸张煽情悲伤的语言来组合。面对韩寒、张悦然分别出版青春杂志,郭敬明最近又爆裸照,无所不用其极的炒作手段是他以后的必修课,越来越升级直至最后被消费榨干。若干年之后,郭敬明的青春帝国产业使他成为亿万富翁。那时候,回过头来看自己资本起家的历史,也许会有那么一秒的不安,为了这一秒的不安,他会拿钱出来做慈善也未可知。

利用文字挣钱,这没有错,连伊格尔顿,以及所有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都纷纷否定有脱离意识形态的文学,根本没有纯文学,也没有纯粹为艺术而艺术这一说,文学、艺术品究其本质都具有交换的属性,跟直接的经济领域比起来,这个交换属性处在一个相对边缘的场域里,更多时候,它体现为一种象征价值的间接交换。人们遵守文学艺术生产交换的规则,跟经济领域里人们遵守各自的行规一样,遵循共同的入场规则,才有可能谈及平等、公正的交换,才能维持交换的持续进行。郭敬明在这个领域里实现了千万富翁的理想,但他却是这个领域里严重违规的人。用另一些80后的话说,郭敬明丧失了从文的资格。

他严重违规,导致市场交换原则的混乱和丛林法则,中国人的无法无天得到有效继承,没有什么是可怕的,这一点真可怕。更可怕的是,他的行为在价值判断领域引来风暴,拒不道歉,好像他生来有豁免权。他是这样为自己开脱的,不想搅进成人世界。那意思似乎我就是一个孩子,我在孩子世界里为所欲为跟大人无关。小孩子就会犯错的。可是小孩子犯了错,自己不觉错,就该有大人来管。大人在哪里?大人不在。有的大人袒护他,并不是护短的爱,而是共同的经济利益。“妖兽”现象搅得这个本来就价值混乱的时代更为混乱。这难道跟那些管理行规的人无关吗,跟版权法无关吗,跟整个社会的公德水平无关吗。

就像尖细脆弱的麦芒之后才是沉甸甸的麦穗,中国的流行文化会有自己的模式和质量。郭敬明作为巨大的泡沫堆已经被时代推向了最高点,回落是时间的问题。会有更多有才华的80、90后加盟到中国流行文化产业的制造中,垄断不可能长久。况且,时尚总是喜新厌旧,这是它不变的冷酷法则。随着流行文化的明星制的成熟,群星璀璨的局面才真正是时尚操刀人所要的。会有更多的郭敬明被制造出来,只不过,那时也许会少一些“毛孔里滴着肮脏的东西”的嫌疑。

《小时代》里的妖兽们是另一个高加林,不同的是,高加林在完成从农民到城里人的蜕变是痛苦的、挣扎的,充满了道德批判和反省,甚至还有反抗,为自己将灵魂出卖给权力。三十年的时间,高加林变成了妖兽,对自己将灵魂出售给资本再无知觉,妖兽们再不会为道德的失去痛悔,毫无反抗地顺从强者逻辑已不容质疑。当郭敬明冷酷地将外滩描绘成一边是一字排开的国际奢侈品店,一边是拥挤的穷人穿着千篇一律的廉价衣服慕名而来,他自己自然已成了享受奢侈品中的一份子,妖兽不择手段成功的妖话,使他更为自恋和自我欣赏,自恋体现在对物的迷恋和占有,自我欣赏则表现在对成功的陶醉,这些都成为现实中的绝对理念。作为对立面的穷人和穷人的世界,被当作消费的元素化入时尚制造流程,在作者暗藏的讪笑和鄙夷中变成轻飘飘软绵绵的商品,再也得不到作家丝毫的怜悯——连文学都不再同情弱者。世界早已失衡。

他一定要这样写,不然妖兽诞生的幻城和小时代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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