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协同体论”与伪满“建国精神”
2011-03-20陈秀武
陈秀武
(东北师范大学日本研究所,吉林长春130024)
“东亚”这一概念,之所以在日本全面侵华战争期间成为“地域话语”,应该说是由于概念本身蕴藏了无以复加的“整合力量”。“东亚联盟论”及“东亚联盟运动”的展开、“东亚协同体论”及其“东亚协同体”的构建活动以及“大东亚共荣圈理论”代表的“新秩序意识”等,似乎都在言说“东亚”是不可分割的一体。然而在战争期,日本帝国主义的一切“营为”,为“东亚话语”等同于“殖民侵略”这一逻辑关系的成立,提供了必要条件。
自2001年日本前首相小泉纯一郎提倡构建“东亚共同体”以来,已经开展近十年的“东亚共同体”的建设活动,在另一意义上形成了新的“东亚话语体系”。除了经济方面的合作小有成就外,东亚地域在政治上、文化上的合作进展不大,仍处于“磨合”阶段。究其原因,笔者发现,当原有充斥着侵略意识的“东亚话语体系”没有被彻底砸碎,就急忙去接受一个新的“东亚话语体系”的时候,步子迈大了。换言之,今天提及“东亚共同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战争期的“东亚协同体”乃至于“大东亚共荣圈”。这种忽隐忽现的“殖民地情结”,成为今天构建“东亚共同体”的心理障碍。这种障碍决定了“东亚共同体”的建设活动举步维艰,也决定其带有“理论在先,行动滞后”的特点。
对于曾经沦为殖民国家的人民来说,“殖民地情结”对民众心理的影响具有持久性。“殖民地情结”何以如此“厚重”,或许本文将要探讨的“东亚协同体论”与伪满“建国精神”,能为读者找到另一理解的路径。
一、“东亚协同体”思想的理论前提
如果说“东亚”的概念是地理的,即以中国、朝鲜半岛与日本为主体构成的地理学概念,并为该地域的一切活动的展开提供了“场”的话;那么“协同体”则是在“场”上构建的一种机构组织。鼓吹成立这一机构的想法产生于“七七事变”后,形式上成熟于《日满华共同宣言》的发表。然而,“东亚协同体”的原生态思想产生的主观条件、客观条件以及理论条件如何,值得讨究。
明治维新后,日本制定了先“征服满蒙”、而后“征服中国”,最终“征服世界”的侵略计划。应该说这是“东亚协同体”思想诞生的根源,也可以说是日本单方面为其思想诞生所准备的主观条件。1932年3月伪满洲国的成立,标志着日本第一阶段的侵略目标实现。作为掌控的手段,日本打出了“民族协和”的王牌以扶植傀儡政权,而伪满国家则以“王道乐土”等“建国精神”配合日本的殖民侵略。
然而,1936年“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中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形成了。这一国际局势的变化,为日本思想界的调整提供了客观条件。针对形势,日本挑起了“七七事变”,并在伴随殖民活动进一步加深的过程中,采取了另一种侵略方式,即提倡“民族协同”。正如三木清所说的那样,“以支那事变为契机,形势迫使日本的思想必须随之得到发展。……单一的日本主义已不再适应时代的要求;今日需要的是能够连接日支的思想,即‘东亚协同体思想’。”[1]这一思想追求的目标是,以“民族协同主义”的欺骗性语言,掩盖真侵略的实质。
“东亚协同体”的理论条件,是指1933年3月发表的《满洲国协和会会务纲要》中所提出的普及“民族协和运动”、“结成东亚联盟”的思想而言的。这个思想是“东亚联盟论”的嚆矢,由石原莞尔在《东亚联盟建设纲要》中加以系统化和理论化。也正是“东亚联盟论”(主要内容有四个:第一,以“王道”对抗西方的“霸道”;第二,为“世界最终战”积蓄力量、为建立“世界王道秩序”奠定基础;第三,以“国防共同”、“经济提携”以及“政治独立”为结盟条件;第四,将结盟范围由日、满、华三国扩展至整个亚洲)[2],为日后“东亚协同体”思想的产生提供了理论条件。可以认为,“七七事变”后,从原来的“东亚同盟论”的理论系统中衍生出“东亚协同体论”。
在这个意义上,“东亚联盟论”与“东亚协同体论”具有相似的特质,且在发展的时间上有重叠。以至于有学者在从事相关研究时,将二者混为一谈。例如,中尾训生在《东亚协同体的思想构造》中,便以“东亚协同体(东亚联盟)论”的立论形式展开叙述,强调“东亚协同体论”提倡“由日本、中国、满洲的各民族构建协同体”。其思想在“九一八事变至七七事变期间大量生成,具有相同的框架。”[3]概观整个日本侵华理论的有机构成①日本侵华理论由三部分构成,即“九一八”事变期间的“五族协和论”;“七七事变”期间的“东亚新秩序论”;太平洋战争期间的“大东亚共荣圈论”等。,可以发现二者都可以归并到日本侵华第二阶段的“东亚新秩序”的理论框架中来。
实际上,伴随国际事态的发展变化,二者并非完全一致。“东亚联盟论”所提出的“政治独立”的加盟条件,具有一定的欺瞒性和诱惑性,以至于汪精卫伪政权也对此大肆加以鼓吹。并且,在其指导下,日本殖民者在东亚地区发起所谓的“东亚联盟运动”。其运动实践带来的最大成果,被日本文人鼓吹为“东亚联盟”的结成。例如,《满洲评论》的主笔者小山贞知在文章《东亚联盟运动的实践》中,将1940年11月30日由“大日本帝国特命全权大使阿部信行、满洲国参议臧式毅、中华民国国民政府行政院长汪精卫”等在南京发表的《日满华共同宣言》(简称《宣言》),视为“东亚联盟”诞生的标志[4]。
《宣言》宣扬的主旨在于:“(1)希冀三国间相互尊重其原有特质;(2)在东亚建设基于道义的新秩序;(3)在这一共同理想下,善邻友好,紧密提携;(4)以形成东亚永久和平之枢轴,并以此为整个世界和平作出贡献。”《宣言》的主体内容有以下几点:“(1)日本国满洲国及中华民国,互相尊重主权及领土;(2)日本国满洲国及中华民国,以互惠为基础进行一般合作。其中包括善邻友好、共同防共、经济提携等,并为之在各方面采取必要的一切手段。(3)日本国满洲国及中华民国,根据本宣言的宗旨迅速缔结协定。”[5]表面看,《宣言》似乎在弘扬“道义”。但是,“满洲国”是日本的傀儡政权,“中华民国”是指已经叛国投敌的“伪汪国民政府”。既然都是日本帝国主义扶植的“伪政权”,那么《宣言》本身根本不具有正义性。只不过是,在日本展开第二阶段侵略计划——“征服中国”之际,而采取的掩人耳目的宣传罢了。其中,“善邻友好、共同防共以及经济提携”等,都是成就“协同体”的思想利器。
与此同时,小山贞知在《宣言》发表后,从中抽离出“政治独立”、“共同国防”、“经济提携”、“民族协和”以及“文化共研”等概念,并将其确定为“东亚联盟的理念”。我理解,小山贞知的主张将“东亚联盟论”发展至一个新的阶段。
二、“东亚协同体论”的内涵
“东亚联盟论”作为一种侵略理论,其发生发展乃至于系统化,得益于时任关东军参谋本部作战科主任的石原莞尔。它一开始就与“军部”有关,并在斋藤实内阁(1932年5月至1934年7月)、冈田启介内阁(1934年7月至1936年3月)以及广田弘毅内阁(1936年3月至1937年2月)时期发展迅速。与之相对,“东亚协同体论”在“七七”事变后发展壮大起来,和军部关联不大,是想在政治、经济以及文化上,找到建设“东亚秩序”的一种新的“革新思想”。
因此,“东亚协同体论”的首要任务便是美化“七七”事变,并给以合理化阐释。记者杉原正巳是最早提出“东亚协同体论”的人,他对“七七”事变的解释成为该理论的宣传主调。他认为,“支那事变”的发生及其深层的“历史意志(原因)”,在“东亚协同体”的诉求上得以体现出来。他还认为,“东亚协同体理念不是日本的一个政策,是替代曾经被冠以蔑视味道的‘亚洲的’这一名词、而在东亚地域正在酝酿的新的民族理念”[6]。在这里,他已经将日本发动的全面侵华战争,解释为是为建立“东亚新秩序”而采取的必要措施。简言之,用“东亚协同体”理念取代有蔑视意味的“亚洲”概念,打破了人们头脑中关乎东亚认识的传统思维定势,以便将这一概念引向足以与欧洲抗衡的“世界”中去。
继杉原正巳之后,加田哲二在出版的《东亚协同体论》一书中,则张扬了日本在“东亚协同体”中的地位与要求。其内容为这一理论的日后发展奠定了基础,主要涉及了政治、经济等方面。日本在“东亚协同体”中的政治要求有两方面:一是“强化东亚各民族、各国间的协同关系”,在“日本主导”下协同行动,并“以解放半殖民地国家为目标”;二是“要求在军事上警惕共产国际在东亚的影响,要求日满华签订‘相互防卫军事协定’,以维持东亚协同体。”日本在“东亚协同体”中的经济要求,也包含两个方面:其一是“依靠协同体国家来满足日本对原料与矿藏的需求”;其二是“将协同体国家视为产品的倾销地。”[7]可见,日本在“东亚协同体”的主导地位、对中国原料与矿藏的觊觎等,已暴露无遗。
继加田哲二之后,新明正道在《东亚协同体的理想》一书中,从文化视角对这一理论进行了“有意义”的补充。他指出:“作为东亚协同体建设的课题之一,必须创造以东亚为基础的新文化。东亚协同体并非形式上的单一政治联盟或经济圈,而是包括东亚各国民在内的全社会的连带组织,而且是以更深的结合为基础的。在这个意义上,它不仅是政治、经济组织,还应该是文化组织。”[8]这样,“东亚协同体”的政治、经济、文化侧面的诸多诉求就全然具备了。
虽说“东亚协同体论”的发展是以“东亚同盟论”为理论前提,但是在思想内涵上却与之并不相同。“七七”事变后,鼓吹“东亚协同体论”的人大多是近卫文麿内阁(1937年6月至1939年1月第一次组阁、1940年7月至1941年7月第二次组阁、1941年7月至1941年10月第三次组阁)的智囊团“昭和研究会”①昭和研究会:1933年10月1日,由后藤隆之助(近卫文麿的密友)在东京成立,12月定名为“昭和研究会”。日本退出国联后,后藤等知识分子担心日本在国际上陷于孤立,而组织了这一国策研究机构,为政府制定国政献计献策。他们关注中国事态的发展,曾经成立了“中国问题研究会”,并提出建立“东亚协同体”。他们反对军部的“武力征服”,主张在思想文化上采取渗透与侵略的对策。1940年10月,近卫内阁成立了大政翼赞会,昭和研究会的大多数成员都参加进来,投入到近卫新体制的建设之中。1940年11月19日,昭和研究会解散。的成员,因此这种论说带有“国策研究”[9]的性质。其中,昭和研究会成员蜡山政道、尾崎秀实都曾发表文章,将“东亚协同体论”的内涵不断地丰富起来。
蜡山政道的“东亚协同体论”,是在1938年1月第一次近卫声明发布后不久,于《长期战与日本的世界政策》一文中所表露出的思想。他认为,“七七”事变“不仅与东亚、还与整体的世界秩序相关,中日战争不是单纯的国家间的战争,而是‘重建地域生活共同体的运动’。运动的目标则是构筑‘以地域关联、文化接触和技术建设为主干’的新帝国体制”。可见以“文化接触”等提高文明度的欲求寻找“协同”的文化根基,以“技术建设”等纯粹物质创造的要求来阐述“和谐共生”的道理,最后以“地域关联”的理论说教强调实际合作的必要。以此为基础,他还认为有必要制定新的世界政策,而且政策的核心内容为建设“东亚地域共同体”。此后,蜡山政道在1938年9月撰写的《东亚协同体的理论》中,正式将“东亚地域共同体”命名为“地域命运共同体”[10]。
武汉陷落(武汉会战自1938年6月持续至10月)后,针对中日之间出现的新态势,1938年11月3日近卫内阁发出了第二次针对蒋介石的诱降声明。其内容为:如国民政府继续抗日容共,日本帝国则决不收兵,最终使其崩溃。该声明对日本国内则宣称“征战的目的在于建设确保东亚永久安定的新秩序”,一时间“东亚协同体论”和“东亚联盟论”等思想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姿态。尾崎秀实在接受第二次近卫声明后,1939年1月写下了《‘东亚协同体’的理念及其成立的客观基础》一文。他个性鲜明地指出了“东亚协同体”的弊端,认为“它(东亚协同体)是日中战争陷入僵局的产物”,不过是“战胜者日本在东亚大陆确立霸业的手段,以及为了缓和构建霸业所面临的困局而找到的一件外衣而已。”[11]324因此,他还果断地认为,“‘东亚协同体论’是一个现代神话,将以梦而终结。”然而,他又似乎想为时政献计献策,表现出知识分子特有的游移性格,强调要想使“东亚协同体”得到实质性的发展,“日本自身的重组非常必要”[11]330-334。虽然尾崎秀实的“东亚协同体论”的主调与上述思想家们的观点相左,但在“东亚协同体论”高涨的时代,他的“消极”声音微不足道,很快被淹没在声势浩大的主流思想浪潮中。
归纳起来,在上述理论家们对“东亚协同体论”进行补充与完善的努力下,可以将其追求的目标归并为以下几个:(1)在政治上,被压迫的东亚各民族必须结成“命运共同体”;(2)在经济上,“日本、满洲、中国必须形成经济圈”;(3)在文化上,亚洲国民的结合必须以“东洋文化传统”为基础[12]。然而,政治目标的实现与经济欲求的达成,必须仰赖文化的浸润与洗礼。只有那样,一个地道的“东亚协同体”才有可能建立起来。
由此观之,“东亚协同体”的目标设定明确后,其内容不断被丰富起来。虽然从上述的文字表述中看不出“东亚协同体论”有任何侵略倾向,但是其暗藏的狡黠与阴险在实践活动中得到了证实。也许正因为这种隐蔽性,才是其影响得以不断扩大的缘故。
三、“协同主义”与伪满“建国精神”的细部关联
从思想史角度观之,在一定的“空间”内叠加上对“时间”的思考,便构成了生动活泼的地域社会。上述“东亚协同体论”的提倡者们,在思考这一地域问题时,更多的是从地政学以及地缘关系的立场出发的。然而,将“东亚”这一概念纳入“历史哲学[13]或技术哲学[14]”①历史哲学或技术哲学:三木清否认历史上所谓的“地域主义”,原因在于他认为以“支那事变”为契机而产生的“东亚协同体论”,作为一种思想,它本身具有“世界的普遍性”。即在世界的范围,它具有与以欧洲战争为起点正在形成的“欧洲联盟”比肩的现实性。因而,他认为从“世界的普遍性”中可以产生“技术”,而“技术”又是人的“主观目的”和“客观因果”的统一体。以这一认识为基础,他强调“世界”具有“技术活动的协同性质”。所以,他主张依靠“技术的关联性”来实现“东亚协同体”。由此一来,三木清的“历史哲学=技术哲学”赋予了“东亚协同体论”以根据。这里带有用“技术”的发达与否,来衡量世界一体化进程的意义。既然有的地区“技术”不发达,就要不惜动用一切手段缩短其与世界的差距。在这个意义上,“战争”就被赋予了合理性。层面加以思考的思想家,应该是昭和研究会成员、日本近代哲学家三木清。他提出的“协同主义”是“东亚协同体论”的指导思想,并在主张上与伪满“建国精神”的诸多层面发生了细部关联。
“东亚协同体”重视“协和”、“同化”以及“融为一体”等。作为机构的“协同体”具有显在性,其构建相对容易。然而,作为精神的“协同体”,其内在实质的充实却步履维艰,因为它需要受众群体对“理念”充分消化后的呼应或认同。因而,在这个意义上,“协同主义”承载着历史重任登上了历史舞台。
很显然,三木清(1897—1945)的“协同主义”论说,不仅是“东亚协同体”的指导思想,还是昭和研究会的灵魂。其核心观念,体现在1938年7月7日写下的《支那事变的世界史意义》一文中。他强调,“支那事变的意义在于:在时间上解决资本主义的问题,在空间上统一东亚。”[15]也就是说,在时间上摆脱东亚地域的封建落后性并推进近代化的同时,要克服由资本主义代表的西洋文化所带来的弊端。在这个意义上,能够整合二者的便是“协同主义”。这是三木清的“协同主义”思想得以成立的前提。
虽然有日本学者将尾崎秀实、三木清等人的“协同主义”或“东亚协同体”论的共性,概括为“批判日本主义、皇国主义”、“追求亚洲各国共通的普遍性政治理念”等。但是,笔者在解读的过程中,却发现了“协同主义”与伪满“建国精神”的关联。
关联之一,“王道主义”在本质上与“协同体”理念的对接。
在依据“历史哲学=技术哲学”的逻辑进行思考时,三木清赋予空间范围内日本发动的全面侵华战争以合理性,即认为战争是从东亚地域将欧美势力排除掉的最佳手段,因而具有解放“中国”的意味。这一点,和构筑伪满洲国的宣传说教具有同质性。
伪满“建国精神”主张践行“王道主义”、“确保东亚永久之荣光”[16]。而“协同体”理念则在“世界的普遍意义”下,主张构建“东亚地域内的近代化程度”高度发展的社会有机体。这一有机体,与通过“欧洲战争”所试图构建的“欧洲联盟”在性质上十分相似。从思想的连续性来看,应该说“王道主义”与“协同主义”处于一条思想延长线上。
关联之二,“八纮一宇”精神与“国体”的连接。
在“东亚新秩序”的建设问题上,三木清从“万邦无比之国体”的角度,认为日本应该掌握建设东亚秩序的主导权,并将其主张的“协同主义”的普遍意义归到“国体”上来。他认为,“东亚的新秩序由日本主导建设。日本自古以来,在一君万民与万民辅翼的思想下,形成了国体的根源,并因而实现了协同主义。将这种精神完好地发展下去,日本就能够获得主导权。”[17]可见,按照三木清的思想追寻,将东亚各国都统一到日本“国体”上来,是其“协同主义”思想的实质所在。这种实质早在日本扶植伪满国家建设的时期,就已经在“八纮一宇”的精神中体现出来了。
关联之三,“五族协和”与保存“民族个性”的思想连接。
“五族协和”是日本制造傀儡政权的口号之一,也是伪满“建国精神”的主要内容。然而,随着国际形势的变迁,当日本退出国际联盟而陷于孤立之际,构建“协同主义世界”便成为思想家们积极设想的课题之一。因而,为了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五族协和”,而主张“保存民族个性”、将每个民族都作为个性的“他者”以尊重、以“协同”的说教,以易于为东亚各族人民接受的方式表达出来。
关联之四,“奴化教育”与“文化改造”思想的对接。
伪满成立后,为了强化统治,日本帝国主义在东北地区实行奴化教育。这是实行精神控制的最佳手段。而“七七”事变后,鉴于形势的需要,三木清在《政治与文化》(1938年11月)一文中,提出了“文化斗争”的概念。他认为,“为了成立协同体,有必要对日支两国进行人类再生与文化改造,即为协同体而进行文化斗争。”[18]182这里的“文化斗争”,实际是“近代学术变革”的代名词。他认为只有“近代学术”同步了,才会生成促进“协同体”完善的内部力量。这样,将“奴化教育”巧妙地嫁接到“文化改造”上,更具有欺瞒性。
可见,“东亚协同体论”与伪满“建国精神”在本质上是一体的,都是所谓的“亚洲主义”链条上的一种存在。伪满“建国精神”是日本侵华的方策,“东亚协同体论”则是指导侵略全世界的先行理论。《满洲评论》曾有文章在分析“东亚协同体的理念”时,将其特点概括为“道义性、地域命运共同体以及全体主义有机体”等[19]。这种“道义观及有机体”的说教,比起伪满“建国精神”来说,更具有迷惑性。“东亚协同体论”和同期的“东亚同盟论”一样,其成熟以1940年11月30日签订的《日满华共同宣言》为主要标志。然而,不可忽视的是,《宣言》是日本与两个伪政权签订的,所以“东亚协同体论”的存在意义就不言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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