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一勺可延龄

钱晓征

2009年11月，我在瑞士皮拉图斯山脚下，见过一种荆棘灌木类植物，结满红色的果实，像极了我们的枸杞子，在瑞士深秋干净的空气日照里火红一片。后来读到毕飞宇的小说《枸杞子》，他把枸杞描写成最疯狂的植物：“有风有雨就有红有绿。每年盛夏河岸沟谷都要结满籽粒，红得炯炯有神。大片大片的血红倒映在河水的底部，对着蓝天白云虎视眈眈。”“鲜红透亮的枸杞子像上了蜡，耀眼闪烁”。

枸杞属于灌木。对灌木植物我原本没什么好感，枝叶花果囫囵纠缠，眉目不清。交织的枝权总让我感觉里头会藏着可疑生物，这样的事还真遇见过。一天晚上，洗了澡顺手拿了书准备钻进被子，掀开被角赫然瞧见一只周身翠绿的硕大螳螂伏在被头，吓得三魂走了两魂半，想来一定是白天被子晾晒在灌木树丛上的结果，赶紧颤颤巍巍捏了送出窗外。稍事平静打开书，正是《枕草子》“不安事”一节，此时心境对书中所述各类不安事深有同感，不过清少纳言毕竟生活在宫中，她一定不能体会这类疑心被子里可能有不明生物的不安。

某一天我看见了枸杞花，是规整的五瓣淡紫色小花，草花一般朴素好看，于是，枸杞在我眼里就亲切起来。这样的单瓣草花，犹如少女的丹凤眼，楚楚可人。其实许多富丽堂皇的花，前身都如草花般单纯，比如菊花，花卉市场的盆栽菊花大多是人工培育，前些年秋天，我买了许多这样的盆栽菊花，花瓣硕大，每一朵花都是繁繁复复层层叠叠，要用木棍才能支撑住。一季花开之后，剪了枯枝，随手插在花园的角角落落，第二年深秋便次第开花，只是，开出的却是类似太阳花甚至菊花佬一般的单瓣小菊花。我恍然，原来这才是那些雍容华贵的菊花们本来的模样呢。玫瑰也是这样的，玫瑰的前身是蔷薇。

枸杞，六月开花七月结果。花如紫玉般剔透，果若红宝石一样晶莹，花果芽叶皆可观可食。《本草纲目》说：“春采枸杞叶，名天精草j夏采花，名长生草；秋采子，名枸杞子；冬采根，名地骨皮。”春天，枸杞的嫩茎梢和嫩叶就是中药天精草，民间称枸杞头，是一种好吃有营养的蔬菜。南京人素有食草的传统，所谓一口白饭一口草，香椿荠菜马兰头菊花脑枸杞头，这些草类素食皆是厨娘们的最爱。菜用枸杞有细叶枸杞和大叶枸杞两种，大叶枸杞叶片宽大，椭圆状，无刺，叶芽清香，有淡淡的苦味，细嚼之后则苦中有甘。细叶枸杞叶片近似针状，有刺，苦味更重，清香也更浓。

枸杞子形状酷似女孩的耳坠，色泽红艳悦目，味道微甜，泡茶煲汤，荤素皆宜。红枣枸杞子炖牛肉、枸杞子山药炖腰片以及红枣桂圆枸杞子为主料做成的八宝甜粥等，都是冬季里补阳强肾，补血养颜的温补佳品，枸杞子男女皆宜，女吃可养颜，男吃可强肾。民间有俗语说“君行千里，莫食枸杞”，意思是指枸杞子有天然伟哥的功效，果真如此，这句俗语一定会让更多的人去“偷”食枸杞。枸杞子可以明目，民间用枸杞蒸蛋来治疗慢性眼病，诗人陆游晚年生有严重眼疾，他一直坚持吃枸杞子，有诗为证：“雪霁茅堂钟磬清，晨斋枸杞一杯羹。”

家常做菜煲汤煮粥时，我喜欢加入一些枸杞，绿蔬白汤里点缀些红果，餐桌上便多一份生动。以枸杞与红枣桂圆花生米等量配比，去核加水煮开打碎做成养生茶，口感好，更有补血养颜的功效。枸杞属性温热，有关枸杞的介绍里，多会提醒在感冒时不要吃枸杞，以免上火，不过，我治疗感冒多是以温制火。前几日，喉咙疼痛有点感冒的迹象，便用100粒枸杞煮水打成汁喝下，同时用艾叶煮水泡脚，很快身体出现反应：不停地打嗝，眼睛润亮。泡脚出大汗后，再喝下一大碗生姜红枣桂圆汤，只前后半小时，喉咙便不疼了，感冒症状也明显缓解。

不同产地的枸杞，品质不同，功效差别也很大，分辨枸杞的品质需要一些经验和秘诀。宁夏枸杞最有名，《本草纲目》将宁夏枸杞列为本经上品，称“全国入药杞子，皆宁产也”。中宁是宁夏枸杞的原产地，所产枸杞色艳、粒大、皮薄、肉厚、籽少、甘甜，是惟一被载入新中国药典的枸杞品种，也是目前惟一药用枸杞生产基地。中宁枸杞与其他地区的枸杞相比有很多特色，中宁枸杞的外观多是长扁型，颗粒比较瘦，分量比较轻，颜色偏暗紫，枸杞的尖蒂处是白色，这一特点让中宁枸杞很容易与其他地区的枸杞区别开来；所谓“百看不如一捏”，抓一把枸杞到手里轻轻一捏，再松手，中宁枸杞很容易散开不会结块，放几粒枸杞在嘴里嚼一嚼，品尝一下味道，会发现中宁枸杞甘甜而不腻，口感纯正无苦涩和其他异味。同一产地的枸杞子，采摘时机、制作方法不同，色泽口感也有区别。熟透的枸杞果采摘、晒干后会呈现暗红色，这样的枸杞果口感更好但是重量会下降，天然枸杞子颜色会有色差，而熏制的、染色的枸杞颜色基本一致。

人类栽培、食用枸杞的历史已超过三千年，对于枸杞能“润肺养血、补肝明目、滋肾益精”等等功效也多有记载。《药性论》中说枸杞“能补益精诸不足，易颜色，变白”。《神农本草经》說枸杞“久服，轻身不老，耐暑”。明代邵应节献给嘉靖皇帝的补养名方“七宝美髯丹”，清慈喜太后服食的“益寿膏”、“长春益寿丹”、乾隆皇帝服的“清宫寿桃丸”中，都有枸杞配伍。自古有关枸杞可延年益寿的传说也很多，《保寿堂方》记载，古代有一位名叫“赤脚张”的异人，曾向猗氏县一位老人传授一种食用枸杞子的方法，这位老人坚持食用，活了一百多岁，“行走如飞，发白变黑，齿落更新，阳事强健”。宋朝《太平圣惠方》记载的故事更是夸张：一位使者在西河遇见一妙龄女追打一位老人，老者连忙躲闪。使者拦住问女子老人是她什么人，为何要追打老人，女子说老人是自己的曾孙，因为他不肯吃家传养生良药才变得这样衰老，所以要打他。使者问女子年龄，女子说自己372岁。使者惊愕问女子长寿秘诀，女子答：“春吃枸杞叶，夏食其花，秋服其果，冬采其根，一年四季均吃枸杞子。”

四季吃枸杞的还有苏东坡、陆游、刘禹锡、白居易这些诗人们，他们诗文写得好，也懂得美食和养生，比如东坡先生是美食家，刘禹锡编著了药书《传信方》。诗人们偏爱枸杞子，不仅四季吃枸杞，为枸杞写下诗文，苏东坡、白居易更是亲自种植枸杞。体会着诗人“枸杞枸杞得我心”的喜不自禁，便幻想自己也可以像苏东坡、白居易那样，在自己的小园子里种下一些野枸杞，春天，看细长的枝条一寸一寸抽出来，看紫色的五瓣小花缀满枝头：夏天，花落了结出果实，果实红了，密密的，女孩耳坠似的缀满枝头。摘下来放在透明的玻璃盘子里，小红果粒粒饱满剔透，放在嘴里嚼一嚼，或许，不似北方枸杞那般营养，却有一份亲切体己的滋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