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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的关系

2011-02-20李本洲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6期
关键词:对象化外化异化

李本洲

(南通大学法政与管理学院,江苏南通226019)

关于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的关系,首先需要理顺什么是异化劳动,何谓马克思所说的真正私有财产?这两个概念必须借助文本进一步拓展式解读。如果这两个问题从源头上无法厘清,那么关于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关系的无意义探讨将会偏离马克思的理解方向,以致遮蔽了马克思关于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关系的前后一致性的表达。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批判拉萨尔派关于“劳动”和“社会”的模糊界定只是欺世盗名,玩玩文字游戏而已[1]7。我们同样强调不要在抽象意义上谈论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而应当结合它们的进程圈定其特定的作为历史运动的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篇中提出了一个全新的观点。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的关系应该表述为:“我们通过分析,从外化劳动这一概念,即从外化的人、异化的劳动、异化生命、异化的人这一概念得出私有财产这一概念。”[2]61然这一个观点的提出,质疑声却是不断:马克思是不是混淆了二者关系,抑或是早期未成熟观点的一种尝试?当然,马克思提出二者关系的新理解是基于对国民经济学家的批判,在当时的国民经济学家看来:私有财产运动导致外化劳动(外化的生命)的结果,而非相反。承认私有财产,并且把财富的生产建立在此基础之上,这就是奠基于私有财产之上的国民经济学家所认为的天然合理社会制度。正如马克思所说,没有私有财产的财富是不存在的,国民经济学按其本质来说是发财致富的科学。因此,没有私有财产的政治经济学是不存在的[2]199。可是,也正是这个不证自明的经济学家所奉行的规定,马克思公然对他们拟定的“事实”基础提出了质疑。国民经济学家从私有财产的事实出发。它没有给我们说明这个事实。它把私有财产在现实中所经历的物质过程,放进一般的、抽象的公式,然而把这些公式当作规律。……它把应该加以阐明的东西当作前提[2]50。在马克思看来,这些所谓的“前提”本应该检讨其合法性的基础,但是这个检讨却成了虚假设定前提的论证,在矛盾重重的前提之上建立起了新的政治经济学规律的大厦。当然,站在国民经济学的立场之上,尤其是对私有财产的劳动主体本质的肯定,确认了劳动对象化或劳动外化的重要意义,但马克思通过考察“事实”发现,国民经济学家关于劳动的论述构成了其自身难以解释的悖论。“劳动所生产的对象,即劳动的产品,作为一种异己的存在物,作为不依赖于生产者的力量,同劳动相对立。劳动的产品是固定在某个对象中的、物化的劳动,这就是劳动的对象化。劳动的现实化就是劳动的对象化。在国民经济学假定的状况中,劳动的这种现实化表现为工人的非现实化,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和被对象奴役,占有表现为异化、外化。”[2]52在国民经济学家看来的对象化劳动,现实化劳动或劳动外化,严格说来就是劳动的异化或劳动的非现实化。“劳动的现实化竟如此非现实化,以致工人非现实化到饿死的地步。对象化竟如此表现为对象的丧失,以致工人被剥夺了最必要的对象——不仅是生活的必要对象,而且是劳动的必要对象。”因此,马克思认为国民经济学并没有给劳动提供任何东西,仅仅给私有财产提供了一切。在此基础上,马克思考察了异化劳动的四个规定:“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的异化”“同自己生命活动的异化” “同自己类本质的异化”以及“人同人自身相异化”。可以说,异化劳动的四个规定都是从国民经济学家认为的劳动外化或对象化中得到的经验事实。那么这里的经验事实同国民经济学家所设定的事实(私有财产是外化劳动的原因)具有如此的内在的不一致性。其实,这意味着尽管国民经济学一再强调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在于劳动,但这种“虚伪善性不久就要被十足的昔尼克主义所代替”。马克思总结道: “以劳动为原则的国民经济学表面上承认人,毋宁说,不过是彻底实现对人的否定而已,因为人本身已不再同私有财产的外在本质处于紧张关系中,而是人本身成了私有财产的这种紧张关系的本质。”[2]74

马克思揭露了国民经济学的立场及其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特征。因为,国民经济学一开始就站在资本或私有财产的立场上,把工资、利润和地租相互关系的分离看做是天经地义的既定事实,私有财产成了没有历史来源的天外来物。当然,作为没有批判的实证主义经济学家来说,以前是有历史的,现在再也没有历史,私有财产的事实仅仅成了“具有历史形式的事实”。所以,马克思认为这个既定事实,这个所有前提的私有财产首先必须经过批判,质问其到底有没有历史性。也正是从这个角度出发,马克思重新界定了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的关系。“我们把私有财产的起源问题变为外化劳动对人类发展进程的关系问题,就已经为解决这一任务得到了许多东西。因为人们谈到私有财产时,认为他们谈的是人之外的东西。而人们谈到劳动时,则认为是直接谈到人本身。问题的这种新提法本身就包含问题的解决。”[2]63

诚然,对私有财产本质的探讨,历史上已有很多的思想家作了一定的分析。卢梭在《论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起因和基础》中曾认为社会不平等根源是建立在以土地占有为根据的私有财产上。“冶金和农耕这两种技术的发明,带来了这一巨大的变革。使人走向文明使人类走向堕落的东西,在诗人看来,是黄金和白银,但在哲人看来却是铁和小麦。”[3]94卢梭认为私有财产的诞生由此带来的人类的不平等,看似引向文明的私有财产,同时摧毁了自然人的天真,淳朴的真诚本性而走向堕落。对于卢梭从土地入手来论述私有财产,这点得到了马克思的认可, “地产是私有财产的第一个形式。”[2]76虽然马克思明确指出地产是私有财产的第一个形式,但不是唯一的、更不是最后的形式。当历史上以魁奈为代表的重农学派把劳动的特定形式——农业劳动看成是创造财富的劳动时,相比较货币主义者把财富看作存在于货币中的物而言,他们“不再把对象本身看作裹在货币的外衣之中,而是看着产品一般,看作劳动的一般成果了”[4]106。但在这里,马克思认为重农学派的进步性和保守性同样展示出来了。其进步性表现在封建所有制在国民经济学上的解体;保守性在于他们同样直接是封建所有制在国民经济学上的变革、恢复,不过它的语言这时不再是封建的,而是属于经济学范畴。重农学派的进步在于初步提出了私有财产或财富的主体本质——劳动,而且主要是农业劳动。如果说,在重农学派之前的对财富性质的探讨主要局限于财富的自然规定性,即认为私有财产仅仅是外在的、无思想性的对象性。重商主义和货币主义将财富的创造看成是自然的产物,“财富的对象、财富的材料立即获得了自然界范围之内的最高普遍性,因为它们作为自然界仍然是直接对象性的财富”[2]76。那么,重农学派便赢得了对重商主义和货币主义的胜利,即恢复了财富主体劳动的本质,财富的纯粹自然的规定性遭到了局部的瓦解。当然,局部的瓦解只能是说重农学派还没有完全超出其前辈的财富学说,只不过把特殊的农业劳动放置到财富的首要地位,还没有把特殊的农业劳动提高到普遍劳动的高度。马克思指出:“但是农业同时是惟一的生产劳动。因此,劳动还不是从它的普遍性和抽象性上被理解的,它还是同一种作为它的材料的特殊自然要素结合在一起,因而,它也还是仅仅在一种特殊的、自然规定的存在形式中被认识的。因此,劳动不过是人的一种特定的、特殊的外化,正像劳动产品还被理解为一种特定的财富——与其说来源于劳动本身,不如说来源于自然界的财富。在这里,土地还被看做不依赖于人的自然存在,还没有被看做资本,就是说,还没有被看做劳动本身的因素。”[2]75-76当然,在以农耕为主的社会形态之中,在等级资本和商业资本尚在挣扎,产业资本或工业资本尚未现身的时候,魁奈的观点是对过去私有财产或自然财富拜物的一次成功的颠覆。因此,完全有理由认为“魁奈医生的重农主义学说是从重商主义体系到亚当。斯密过渡”[2]75。

农业劳动作为私有财产的主体性被发现以后,亚当。斯密走出了关键的一步,“他抛开了创造财富的活动的一切规定性——干脆就是劳动,既不是工业劳动、又不是商业劳动、也不是农业劳动,而既是这种劳动,又是那种劳动。有了创造财富的活动的抽象一般性,也就有了被规定为财富的对象的一般性,这就是产品一般,或者说又是劳动一般,然而是作为过去的、物化的劳动”[4]106。劳动一般从具体劳动中抽象出来,脱离了部门性,特定的规定,而具有了包揽一切的普遍性的伟大力量。马克思借此认为,恩格斯有理由把亚当。斯密称作国民经济学的路德[2]73。国民经济学是关于国民财富的学说,其实,在一个以农耕社会渐渐陷入瓦解之际,作为工场手工业乃至机器大工业作为一个深远的社会历史变革,打破传统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作为一个经验的现实展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对于亚当。斯密的伟大跨越并不感到奇怪。相反,此时国民经济学如果仍然停留在农业生产的传统模式之中,那么国民经济学只能失去其作为资产阶级经济学的意义——纯属经济学的个人突发奇想的兴趣好爱。国民经济学是现代工业的产物,而当现代工业以及资本原则将其触角深入到更为广阔的时间和空间领域时,以资本逻辑为核心的现代工业将成为国民经济学绝对不可忽视的对象。因此,这也正是马克思从事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方法论核心。“在一切社会形式中都有一种一定的生产支配着其他一切生产的地位和影响,因而它的关系也支配着其他一切关系的地位和影响,这是一种普照的光,一切其他色彩都隐没其中,它使它们的特点变了样。”[4]109如果说,古代或封建社会具有统治地位的是农耕劳动,那么工业、工业的组织以及与工业相应的所有制形式都多少带着土地所有制的性质。甚至在中世纪的资本,也依然带有这种土地私有财产的色彩。但是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到来,以资本原则为核心的生产方式的确立,标志着工业资本成为一种普照的光。因此,资本原则中介下的农业生产已经失去传统的自然联系的优势,而烙上社会资本的钢印。“不懂资本就不能懂地租。不懂地租却完全可以懂资本”[4]110,则清楚说明了其中所隐含的道理。在这种情况下,“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作为自为地存在着的活动、作为主体、作为个人的私有财产,就是劳动”[2]73。这一发现,抛弃了私有财产或财富的仅仅是人之外存在的一种自然状态,而是被设定为人本身的存在,人自身被认为是私有财产的本质和规定。

现代工业是新时代到来的标志,这里的工业的意义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工业,而是代表着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时代变革。这种变革,意味着自然的因素被社会人工的东西所取代,意味着以资本原则为核心的雇佣劳动制度的到来。因此,对于工业的主体本质的发现,并非不去讨论农业或地租,而是在工业的主体本质的视野下观照农业。“正像工业包含着已被扬弃了的地产一样,工业的主体本质也同时包含着地产的主体本质。”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切财富都纳入到工业的财富中,成为人类劳动创造的财富,“工业是完成了的劳动,正像工厂制度是工业的即劳动的发达的本质,而工业资本是私有财产的完成了的客观形式一样”。只有当现代工业时代的真正到来,所有的特殊劳动被劳动一般或异化劳动敉平时,“发达的私有财产对不发达的、不完全的私有财产的胜利”时,私有财产才达到了它的完成形态,才是它的高级发展阶段。“只有这时私有财产才能完成它对人的统治,并以最普遍的形式成为世界历史的力量。”相反,如果仅仅停留在私有财产的第一个阶段,那么对私有财产秘密的探讨只能停留在入口处,根本没有深入内在本质中。当我们从农业地产的私有财产来探讨异化劳动时,我们碰到的将是农业领域的具体生产劳动,而不是纯粹的异化劳动或抽象劳动。因此,“私有财产只有发展到最后的、最高的阶段,它的这个秘密才重新暴露出来,就是说私有财产一方面是外化劳动的产物,另一方面又是劳动借以外化的手段,是这一外化的实现”[2]61。然而,真正的私有财产又和动产建立了密不可分的关系,动产显示了工业和运动的奇迹,“它是现代之子,现代的合法的嫡子”。而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同样指出,“无论在古代或现代民族中,真正的私有制只是随着动产的出现才出现的”[5]68-69。通过以上分析,我们不难理解,真正的私有制只是借助于资本中介的现代工业的平台实现了其世界历史性的力量。所以,对于私有财产的奴役和解放的力量不可以停留在狭隘自然拜物的观点之上,私有财产本质的探讨实现了由“客体物”到“主体人”的转移,那么对劳动或异化劳动追问将是探讨私有财产的关键因素。若此根基被误解,或被延迟,那么这样的探讨无非是在私有财产内部做循环的论证。

而对于“异化劳动”概念的澄清,马克思在《手稿》中不仅提出了“异化劳动”概念,同时也使用了“劳动的对象化”和“劳动的外化”的表达。“异化”概念是马克思从哲学领域借用来的一个概念。用他本人的话来表述:“这种'异化'(用哲学家易懂的话来说)当然只有在具备了两个实际前提之后才会消灭。”[5]39马克思深受德国古典哲学家黑格尔思想的影响。黑格尔哲学中借助“异化”概念的展开表达绝对精神的异化过程,其实,黑格尔哲学中的异化、对象化或外化均具有同样的意义。绝对精神如果不外化或异化自己,那么绝对精神只是一个抽象的理念,绝对精神在外化过程中,不断回归自身,以此展示绝对精神这个活的实体的具体同一。因此,黑格尔哲学中的绝对精神的异化、外化或现实化就是非现实化,它要不断从对方中回归自身,否则绝对精神就无法实现其自身。但马克思并非停留在黑格尔关于抽象精神的异化或外化的唯心主义理解,而是在感性劳动层面上使用异化(Entfremdung)以及外化(Entäuβerung)概念,尽管有时也并列使用[2]200。其实,至于生命或劳动的外化,这是作为感性的人实现自身的必要途径,感性劳动的外化是确认其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存在。如果说要达到人类自由自觉的劳动,劳动的外化是必不可少的。“随着对象化的现实在社会中对人来说到处成为人的本质力量的现实,成为人的现实,因而成为人自己的本质力量的现实,一切对象对他来说也就是成为他自身的对象化,成为确证和实现它的个性的对象,成为他的对象,这就是说,对象成为它自身。”[2]86而劳动的异化在国民经济学看来就是劳动的外化或现实化。但是感性劳动现实化的结果让马克思无法接受,劳动的对象化表现为对象的丧失,现实化表现为非现实化。这正如马克思批判黑格尔对劳动的看法:黑格尔仅仅看到劳动的积极面——抽象精神的异化,而没有看到劳动的消极面——感性劳动的异化,黑格尔不知不觉间扮演了哲学上的国民经济学。在马克思看来,感性劳动的对象化或外化决不能用一个在黑格尔或国民经济学意义上的肯定的异化观予以赞美,而是从否定的态度中给予异化以劳动非现实化或对象丧失的揭示和批判。

其实,马克思在《手稿》中除大量谈及“异化劳动”以外,也涉及到其他劳动形式的探讨。他谈到农业劳动的特殊性时认为,“土地还被看作不依赖于人的自然存在,还没有被看作资本,就是说,还没有被看作劳动本身的要素。相反,劳动却表现为土地的要素”[2]76。若要打破财富的纯粹的自然拜物形式,必须确立财富的完全主体本质。“农业同任何其他一切生产部门毫无区别,因此,财富的本质不是某种特定的劳动,不是与某种特殊要素结合在一起的、某种特殊的劳动表现,而是一般劳动。”一般劳动得到承认,也就是私有财产或财富的构成因素,由过去的使用价值提升为价值或交换价值。“农业失去了为使用价值而劳动的性质,而农业的剩余产品的交换对于农业的内部结构来说不再是无关紧要的了。在某些地方,农业本身完全由流通决定,转变为设定为交换价值的生产。”[6]211

当然,对于“一般劳动”,我们并不能随意曲解之。作为不想公开发表的《手稿》著作,尤其是将其论战的对象界定为国民经济学家时,我们经常看到关于“……劳动”不同说法,但是意义的解读始终要结合文本及其从论战的对象处开始。如他在《手稿》笔记本Ⅰ“工资”篇中提到“把人类的最大的部分归结为抽象劳动,这在人类发展中具有什么意义?”[2]14这明显针对国民经济学家把“片面的、抽象的劳动为生的人,仅仅当作工人来考察”。另外,如果马克思从国民经济学的语言来言说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时,我们又该如何理解其劳动概念呢?譬如:“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就是劳动。”当马克思高度评价国民经济学家这种看法时,他同时提出了反对意见。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固然是劳动,但更准确的说法是异化劳动。因此,我们不可以将《手稿》中的字面上的“劳动”意义随意等同于《手稿》中其他的劳动概念,更不能将其与马克思之后的著作中的其他劳动概念随意混用。这并不是说他的早期著作不成熟,前后逻辑混乱,只是其表述还没有达到统一,这就需要我们仔细辨别其用意,以免陷入望文生义的武断理解。若要理解其文本的整体性,我们便会轻易发现,马克思提到的“抽象劳动”“异化劳动”和“一般劳动”以及“劳动一般”表达的均是同一个意义,但是他在《手稿》的更多篇幅中采用了“异化劳动”这个概念。毋庸置疑,马克思在《手稿》中只是对国民经济学的观点进行质疑和批判,其批判的主要对象局限于“私有财产”“资本”以及“异化劳动”,这也正是他初次涉足经济学领域来思考现实问题。根据他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的回顾:心中的“苦恼”一直纠缠于他遇到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但是还没有形成实质有效的办法来解决心中“苦恼”,只好从“社会舞台退回书房”。退回书房是进一步关注现实,补充大量的经济学知识,实现对全部历史的真正发源地和舞台——市民社会的解剖,以便达到对私有财产、资本以及异化劳动的过程分析。这完全对应了他在《手稿》中的有关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关系的理解:“问题的这种新提法本身就包含着问题的解决”。而马克思其后的研究结果表明,正是这样的正确提法开拓了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新方向进而找到了问题的答案。以至于他在《资本论》首篇“商品”的分析中,就直言其探索的正确道路“商品中包含的劳动的这种二重性,是首先由我批判地证明的。这一点是理解政治经济学的枢纽,因此在这里要较详细地加以说明”[7]54-55。

通过对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的“正名”,我们清楚地知道马克思对这两个概念以及它们之间关系的全新理解。异化劳动的积累是作为异己的私有财产的实现,这可以看成是马克思关于剩余价值学说的早期表述。当然,我们如果将二者关系上溯到关于资本和雇佣劳动的关系的讨论,这一点更加自明——如果没有雇佣劳动就不可能有资本的进一步积累,资本根本无法增殖自身。“资本是通过占有他人劳动而使自己价值增殖。”[6]267因此,当资本和雇佣劳动形成对立的时候,“资本家和地租所得者之间、农民和工人之间的区别消失了,而整个社会必然分化为两个阶级,即有产者阶级和没有财产的工人阶级”[2]50。封建时代的等级阶层已经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是阶级对抗的出现。而在封建时代“财产(地产)表现为直接的、自然的统治,而在资本主义社会,则表现为劳动的统治,特别是积累起来的劳动即资本的统治”[5]72。资本统治的完成也就是以动产为核心的现代私有财产的完成。对于私有财产的表现形式,马克思多处给予区别,以此达到对私有财产的最高形态的认识。因为只有从最高形态入手,方可在“高等动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动物的征兆,反而只有在高等动物本身已被认识之后才能理解”。“资产阶级社会是历史上最发达的和最复杂的生产组织。因此,那些表现它的各种关系的范畴以及对于它的结构的理解,同时也能使我们透视一切已经覆灭的社会形式的结构和生产关系。”[4]108当然,若在这里追问原初私有制或私有财产和劳动的关系,依据马克思本人的观点:“我们越往前追溯历史,个人,也就是进行生产的个人,就显得越不独立,越从属于一个更大的整体:最初还是十分自然地在家庭和扩大成为氏族的家庭中;后来是在有氏族间的冲突和融合而产生的各种形式的公社中。只有到了十八世纪,在'市民社会'中,社会结合的各种形式,对个人来说,才只是达到他私人目的的手段,才是外在的必然性。”[4]87因此,任何时代都是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下的生产,切莫陷入鲁宾逊故事的错觉。如此看来,早期生产劳动也必然在一定的所有制的关系之内进行生产。由此,我们得到的答案应该是原始公有制的解体,早期私有制的诞生便是劳动和私有财产原初分离的开始。因此,若是说此时或具有同样形式的劳动是私有财产的原因是极其不合理的。同样,若是说早期的私有财产使得劳动走向异化的原因也是不合理的(此时的劳动还不能称其为现代意义上的异化劳动或抽象劳动,私有财产的获得同样也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私有财产。这个我们从马克思多次区分现代意义上的私有制或私有财产便知其主要用意)。

虽然,马克思也强调:“但就这种形式的所有制也完全适合于现代经济学家所下的定义,即所有制是对他人劳动力的支配。”[5]37这种情况在私有制发展的高级阶段是一览无余的,但是在早期私有财产阶段,这样的关系并不明显,我们不妨看看马克思《资本论》关于“资本主义积累的历史趋势”中提到的私有制的区分。“私有制作为社会的、集体的所有制的对立物,只是在劳动资料和劳动的外部条件属于私人的地方才存在。但是私有制的性质,却依这些私人是劳动者还是非劳动者而有所不同。”到最后,“靠自己劳动挣得的私有制,即以各个独立劳动者与其劳动条件相结合为基础的私有制,被资本主义私有制,即以剥削他人的但形式上是自由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排挤”[7]872-873。这是以分散的、以自己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和以完全剥削他人为基础的私有制的区分。当然,除此之外还有奴隶和农奴生产为基础的私有制,但是这种私有财产的形成,也没有完全建立在劳动者的抽象劳动基础上。“劳动还具有表面上的社会意义,现实的共同体的意义,还没有达到对自己的内容漠不关心,没有达到完全自为的存在的地步,就是说,还没有从其他一切存在中抽象出来,从而也还没有成为获得自由的资本。”[2]68这个从马克思肯定威廉。配第关于财富(使用价值)的界定中看出:“劳动并不是它所生产的使用价值即物质财富的惟一源泉。正像威廉。配第所说,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7]56

毋庸置疑,在使用价值作为财富的劳动过程中,不管所有制形式如何,我们都不能轻易得出:劳动就是异化劳动或抽象劳动,从而构成私有财产的前提,但可以说,任何劳动都是在一定的所有制的基础上完成的,这包括公有制,也包括早期私有制和现代私有制。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但是作为现代私有财产和劳动之间的关系已然打破了传统的简单对立状态,进而形成了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的尖锐的对抗关系。“作为财产之排除的劳动,即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和作为劳动之排除的资本,即客体化的劳动——这就是作为上述对立(引者注:劳动和资本的对立)发展到矛盾关系、因而促使矛盾得到解决的能动关系的私有财产。”而现代私有财产,作为资本,并不是作为自然的非历史的产物,而是有其社会现实运动的结果。没有现代工业的推动,没有以交换价值为目的的抽象劳动的生产,现代私有财产只是而且永远停留在以地产为主的农业生产阶段,它无法实现由共同体到纯粹或现代私有财产的转变,更不会进一步完成对人的统治。而且,对于现代私有财产增殖的异化劳动的进一步的思考,同时也会走出蒲鲁东那表面上反对私有财产,实质却以工资的平等完成对私有财产的拥护。因为蒲鲁东没有看到,工资平等也只能使今天的工人对自己劳动的关系变成一切人对劳动的关系。这时社会就被理解为抽象的资本家。工资是异化劳动的直接结果,而异化劳动是私有财产的直接原因。当然,随着一方衰亡,另一方也必然衰亡[2]62。

总之,国民经济学作为一门实证知识的科学,它自以为从当前的“私有财产”事实出发,就是最科学的了,而马克思一直在努力展示私有财产的现实运动,将“形式的事实”提升到真正的现实中来,从无历史根基的私有财产到历史生成的私有财产——靠异化劳动完成的私有财产的转变。因此,从异化劳动中阐释现代私有财产或资本的形成过程,把国民经济学家的“虚构的已成既定事实的私有财产”变成可以触动的主体本质,那么,对私有财产的批判以及私有财产的废除将不再走向“人之外的东西”的抽象自然拜物教迷途之中。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2.

[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刘丕坤,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3]卢梭.论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起因和基础[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2.

[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2.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9.

[7]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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