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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的千年转身:似此星辰非昨夜

2011-02-18曹红蓓

国学 2011年2期
关键词:岳麓书院书院传统

曹红蓓

唐末至清,每到官学失信,书院就会兴起,之后繁荣、官化,再腐朽。然而真正的书院精神,从不因书院的兴废而改。千年一转身,书院今又来。

千年兴废

书院的兴起,经历了较为漫长曲折的历史过程。私人授徒讲学,在中国有数千年的历史传统,但以书院的组织形式授徒讲学,则是近千年的事情。唐朝,随着雕版印刷的成熟,书籍数量激增。开元年间,玄宗设丽正书院为皇室修书,始有书院之名。五代以来,由于战争频繁,官学衰废,一些笃学之士仿效佛教禅林做法,选择山林名胜之地,建屋立舍,藏书授书,读书治学,有的还聚徒讲学,始有书院之实。相对于以科举为目标的官学而言,书院给了文人士子一个说话的空间,一个散播文化与思想的载体。作为一种新兴的教育组织形式,书院在初兴时还不普遍,规模也不大,尚未形成一种系统的教育制度。书院的普遍兴起兴盛,形成较为完整的教育制度则是在宋代及其以后。

北宋时,一些私人书院逐渐嬗变为私办官助、半官半私或完全官办的学校,丢了民办书院的锋芒。南宋,当时处于非正统地位的理学大家朱熹修复白鹿洞书院,重拾自由讲学传统,对天下书院影响很大。他亲自拟订的《白鹿洞书院教条》,成为书院的标准学规,书院一时盛极。白鹿洞与同时期的岳麓、睢阳(即应天府书院)、嵩阳书院被后世称为中国古代四大书院。

南宋后期理学成为朝廷正统,书院又受到中央政府直接控制。元朝继承了南宋后期的政策,把书院列入全国官办学校系统,书院生机尽失。明初,书院被视为旁门左道而遭禁止,主张“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东林书院更因讽议朝政被魏忠贤禁毁。清代对书院先是限制,后又奖诱、提倡,最终使绝大部分书院完全沦为科举考试的预备机关。1902年,光绪帝一纸诏令,改中国书院为西学学堂。接下来的晚期新政,完全废除书院和科举,建学堂,引进和施行西方的教育制度。

就在书院这一教育模式消失后不久,包括蔡元培、胡适、毛泽东等人,开始认为废除书院的做法有些偏激,认为书院有着不可替代的魅力。上世纪20年代,胡适就曾专门写文章,对抛弃书院的精神表示惋惜,强调书院的独立,可以自由议政,号召研究书院。

任职北大校长之前,蔡元培曾做过晚清两个县级书院的院长,此时的书院不仅学习传统的经史之学,也开始转型,因此,蔡元培当年整顿北大,也融入了书院的管理思想。他提出的“兼容并包”,不仅包容西方,也包容传统,所以当年拖着长辫子的辜鸿铭,也能留下来。

毛泽东更看重的则是书院的课程简单,师生关系融洽。他认为西化教育不仅课程繁琐,师生关系冷漠,学生出钱,学校教给知识,最后拿文凭,变成一种买卖关系。其恩师杨昌济,就是岳麓书院的代表人物,青年毛泽东曾跟随杨昌济寓居岳麓书院很长时间。1921年,毛泽东创办的湖南自修大学,成立宣言中明确说明要取书院之长,去学堂之短。

新中国成立后,一部分内地保守学者出走香港,建立了后来著名的新亚书院。1964年,新亚书院成为香港中文大学的一部分。1973年香港中文大学对其所属的三个书院实行集权管理后,秉持人文主义教育理想的新亚书院陷入困境。1976年,新亚书院董事9人联名辞职,次年在书院旧址重建新亚研究所。

在内地,位于湖南长沙的岳麓书院被称为千年学府,现是古代四大书院中硕果仅存的活的书院。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末,书院一度成为教工宿舍和岳麓山公园管理处。1979年,湖南大学将岳麓书院收回。1985年,书院里又回荡起读书声,在“文革”时丢光了书的御书楼重新积书开放。如今岳麓书院已成为有20多个正副教授的湖南大学二级教研机构。

改革开放以后,西方文化再度大量涌入中国,传统文化自身发展遭遇到的断裂处境,使得一批知识分子及文化人士开始思考用书院这种方式,来实践传统与现代之间的一种文化对接,书院文化得以在文化版图之中“复活”。而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地位的崛起,文化地位却没有同步提高。有识之士们已经意识到,只有在本国的文化中,才能寻找到安身立命的支撑点。文人们开始以中国传统文化的标识——书院,引领人们重归传统。

情怀绵延

书院情怀如冬眠的种子,无论蛰伏多久,一旦天气转暖,便能立刻醒来,这是学术民间性的自觉。如今,在中国的东西南北,书院这种古老的教育形态,正在人们的视野中重又兴起。山东,有作家张炜创办的“万松浦书院”;陕西,有陈忠实的“白鹿书院”;天津,有冯骥才的“北洋书院”;江苏,有南怀瑾的“太湖大学堂”;长沙的岳麓书院,则在中国古代四大书院中唯一绵延至今,讲坛热度不减;在贵州,有蒋庆的“阳明精舍”;东北,则有吉林炎黄国学书院和长白山书院,两家书院相互砥砺,形成了良好的交流促进机制。加上网上数不胜数的各种号称某某书院的文学、文化网站,中国当代文人士大夫正在以书院的名义默契集结。

吉林炎黄国学书院

炎黄国学书院成立于美丽富饶的长春市。书院的主要任务是:搜集流失在海外的中国古代文化典籍和资料,研究、整理、编纂、出版、发行古籍精华;举办不同层次的国学讲习班、研讨班以及专业学术会议,普及传统文化教育;开展有关中华国学研究、教学、咨询、联谊和服务工作。书院设有:古籍研究所、中医运气养生研究所、中国印研究所、易学研究所等。国学书院自成立20年以来,先后策划编辑出版了《国情教育纲要》、《中国养生大辞典》、《中国古代军事大辞典》、《中华佛学通典》、《五经全译》、《天时·地利·人和》、《天霸·地霸·人霸》、《天知·地知·我知》、《天道·地道·人道》、《天缘·地缘·人缘》、《天格·地格·人格》、《谈天·说地·论人》、《白话佛经大典》、《中华药膳大辞典》、《易经图解》、《炎黄国学精华读本》、《中华国学少年诵读丛书》、《钦定四库全书儒学荟要》等书籍,并创办了国内第一本《国学》杂志。

长白山书院

长白山书院由鞠曦先生创办于风景秀丽的长白山。“续华夏文脉兼融儒道,化天下殊涂中和贯通”为长白山书院的学术宗旨。长白山书院励学术之风,以儒家文化为根本,以培养君子儒为目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业,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以内道外儒的存在方式向社会输送治国平天下的君子。长白山书院以“正本清源,承续传统;中和贯通,重塑传统;中学西渐,开新传统”为思想理念,承续华夏文脉,复兴儒学及中国传统文化。公益性和复古性是长白山书院区别于其他书院的两个鲜明特点。

白鹿书院

白鹿原上办白鹿书院,名至实归。书院是教育和学术研究机构,同时它又是一种文化和精神的象征。陈忠实先生办白鹿书院,旨在传承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黄河文化,守住中国文化的根。白鹿书院是一个平台,广泛团结、联系国内外的作家、评论家和学者,开展文学和文化交流活动,设坛讲学,让传统文化在现代化进程中焕发生机。陕西是中华黄河文化的发祥地,历史文化积淀丰厚,守护这片土地并对这片土地上的历史文化进行挖掘和研究,也是颇有意义的。白鹿书院将以文学为其鲜明特色,开展藏书、编书、教书、研讨、交流、设奖等一系列活动,从而促进黄河流域乃至全国的文学事业的发展。

万松浦书院

万松浦书院坐落于龙口北部海滨万亩松林,又在港栾河入海口附近,故得名“万松浦书院”。它具备中国传统书院的所有基本元素,如独立的院产,讲学、游学及藏书和研修的功能,稳定和清晰的学术品格,以学术主持人为中心的立院方式,传播和弘扬文化的恒久决心和抱负等。书院各类文学研讨活动不断,其中有“现代书院与当代文化”、“书院立场与边缘声音”研讨会等学术活动,李锐、方方、阎连科、张承志、陈思和等曾先后在这里留下足迹。书院先后出版了两卷“万松浦阅读丛书”系列、“万松浦话语”系列、“简朴生活丛书”等等,都产生了较大范围的影响。目前万松浦书院已建成国内第一家诗歌图书馆——万松浦诗歌图书馆,它将成为一个真正的“诗歌之家”,并成为大家共享的信息库。

书院精神

1902年后,书院虽被西式学堂替代,书院精神却变成一种情怀,沉留在文人士子的血脉当中,以另外的方式绵延不息。

一方面,有一些学者仍在极其艰难的环境下尝试创办书院:20世纪30年代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前,梁漱溟、熊十力、马一浮、张君劢、程兆熊等现代儒家的代表学者都曾创办过书院。另一方面,书院精神在一些大学里有所传承:在清华国学院,王国维、梁启超、赵元任非常注重相互之间的讨论;在北大,蔡元培甚至同一门课请两个老师来讲,学生可任意择师,这些都是古代书院精神的具体体现。

书院是中国知识阶层的文化教育组织,现在的很多大学,如果追溯起它的前身大多都会跟书院有所关联。浙江大学的前身名为求实书院,山西大学的前身也同样是书院,四川大学则是由几所书院合并而来。因为当时的诏令内容要求,县城的书院改成小学,府级的书院改成中学,省级的书院改成大学,而如今依然常青的岳麓书院在当时就是省城书院。

现在,一些大学又开始了文化“寻根”之旅。岳麓书院在20多年前就成为湖南大学内相对独立的二级学院;郑州大学党委书记和历史系主任曾到岳麓书院“取经”,探讨如何把书院和学校结合起来,因为中国古代四大书院之一的嵩阳书院就在河南境内;江西九江师院也主动把一些学生的活动放在距离九江市40公里的白鹿洞书院。

此外,还有一些商人创办的书院。厦门某房地产商曾到岳麓书院咨询,打算在其开发的地产中辟出一块地方,作为文化场所,参照书院来做。

当然,今天再次兴起的书院早已不是旧时模样,正如岳麓书院院长朱汉民所说:“我们是把古代书院的传统和现代对接。”这种现代化书院的兴起也恰好标志着中国文化的复兴。而且,这种文化复兴,是一种站在全新的起点之上,立足于自身的文化根基,同时再加入西方的因素,以开阔的视野来体味文化融合的一种复兴,就像几百年前我们曾用佛教来改造文化一样。

对于书院的重新兴起,岳麓书院教授、中国书院研究中心主任邓洪波的一席话代表了很多专家、学者和教授的声音:“我认为是好事。可能泥沙俱下,才能形成一种潮流,才能历练出好的书院。”虽然不少书院自身还面临着诸如资金、体制等一些尴尬和困境,但是大多数人都像邓洪波一样抱着乐观积极的态度,中国文化书院院长王守常也是他们中的一位,用他的话说:“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随着时间的积累,相信书院一定会得到更好的发展。”

“书院不是研究所,也不是一般的学校。书院这两个字所包孕的精神和内容,或许只可意会。”山东作家张炜在谈及他心目中的书院精神时这样说。

然而有些人不满足于意会。年逾古稀的江西学者李才栋研究书院40年,被海外称为中国书院研究的“大佬”。在他眼中,书院名下的实际形态繁多,而最可宝贵的书院精神,是在那些不以科举为目标的私办书院中,尤其是有固定老师和长期学生的聚徒式的私办书院。

民间思想的表达、对传统文化的尊重、天人和谐的自然观,以及授人以道的教育观,在这广博而极具人文色彩的书院精神之内,一切的具体内容都是可容更改的。书院精神适应性强,因而流被甚广,明代以来,朝鲜、韩国、越南、日本、意大利、新加坡、澳门等地,一直都有中国式的书院存在,成为当地现代教育的一种补充。

书院体制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瑰宝,是一种高级形态的教育和学术机构,曾为中华文化的承续和发展做出过无可比拟的贡献。书院的繁荣,是中国文化、政治和经济全面进步的标志。今天,人们又开始认识到它的价值,书院正是象征性地对当今的现代教育制度进行反驳。经济发展了,人们的文化信心开始增强了,中国怎样发展,很多人开始面向中国历史和文化传统,去那里寻求资源。现代书院的创办,显示了中国文人士大夫自觉的文化使命感和积极的文化创造姿态,对于我国的文化体制,也是一种创新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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