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上东楼

杨新玲 张敬中

村头有一座小土地庙，主持庙务的庙祝叫道空。

近来，道空发现了一件让人十分纳闷的事：庙里神龛前的长明灯，原本添一次油用七天，现在无缘无故只能用六天，当地民风淳朴，就是有个把小贼，也绝对不敢来庙里偷油。

灯里的油到底怎么会少的呢?想不出原因，道空不动声色，决定暗中查访。

这天夜晚，道空打坐已毕，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宿处，而是偷偷藏在大柱后面，眼睛盯着长明灯，一眨不眨。

夜已很深了，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光脑袋的老头，他走到长明灯前，伸出手来，往长明灯里蘸了香油，往头上抹，原来那老头脑袋上伤痕累累，他是蘸了香油治伤的，蘸了就抹，抹了又蘸，长明灯里的香油就是这么少的。

道空走出来，一把抓住老头，说道：“你是谁?怎敢用居士们的功德为自己疗伤?”

那老头也不挣扎，开口一句话，就把道空吓住了：“我就是你天天供奉的土地神呀!”

见到土地神现身，道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赶紧松开了手，可是看到老头满脑袋是伤，又疑惑地问：“你是土地，是一方神仙，怎么会落到这般模样?”

土地神回答说：“这个村里有个叫李逊之的，家里盖房挖地基，一镢头下来，就把我的头打成这样!”

道空知道李逊之家有良田百亩，骡马几十头，是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富户。李逊之的爷爷和父亲是有名的大善人，人人称道，当初李逊之的爷爷在此地落户，在运河岸边靠摆渡为生，夏季发大水，两岸许多房舍毁了，别家的船乘机大捞财物，而李逊之的爷爷对漂浮在河面上的财物毫不动心，却忙着救人。到李逊之的父亲当家时，李家已经大富大贵了，但他家并不忘本，常年开着粥棚，供附近的乞丐每天能喝上一碗粥。逢上灾荒年，李家都开仓放粮，几十年来救活了无数的人，道空和李逊之的爷爷、父亲过往甚密，可以说是看着李逊之长大的。

李逊之从小娇生惯养，提笼架鸟，喝酒打架，长大后欺男霸女，恶事不断。父亲在世时，李逊之尚能有些收敛，父亲去世后，李逊之就成了乡间一霸，乡亲们对他恨得咬牙切齿，背地里称他“李孙子”。为此，道空渐渐和李家断了来往，近日听说他家盖房子，请了一个有名的阴阳先生，大概阴阳先生恨其恶行，故意为他选错了日子，让他冲撞了土地神。

想到这里，道空问土地神：“李逊之家把你打伤，你该找他算账呀!”

土地神回答說：“李逊之家祖上积德很盛，我现在奈何不了他。”

道空忍不住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奈何得了李逊之?”

土地神答道：“鲤鱼上东楼之日。”

“鲤鱼上东楼?”道空惊讶不已，鲤鱼啥时候才能上楼呀?

看到道空一脸不解的神情，土地神却再也不肯多说一句，道空知道这是天机，也不再问了，任土地神用香油疗伤，只是从这天以后，再没有见过这个土地老头了。

弹指十年，李逊之的儿子大婚，请来了十几位厨师，三天前就拉开了场子，其中有一个专管炸鱼的厨子，一不留神，被李家的老猫叼走一条大鲤鱼，在众人一片喊打声中，老猫急不择路，一跃一蹿，便上了东面的楼房。众人一齐追猫，人多手杂，不提防打翻了油锅，火骤然而起，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众人纷纷躲避，哪里还顾得了去救火?顷刻之间，李家的万贯家产化为乌有。

从此，李逊之的家境一日不如一日，最后一贫如洗，竟饿死在讨饭路上。道空闻讯，叹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真是毫厘不爽!”